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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無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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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無言(八)

暗夜之中,徐宅仿佛被黑霧籠罩。徐夫人的臥房內,只孤零零燃著一根香燭。

徐炳元的側臉映在黑暗之中,眼神癡迷地輕拂著杜寒臘的臉龐,“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老爺。”管家的聲音在臥房外響起,恭恭敬敬的,“後院出事了。”

徐炳元動作停頓,眼神中是浮於表面的陰鷙,但因為不想擾了夫人的清靜,只得收斂所有的脾氣,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門。

待他一走,裝睡的杜寒臘立時睜開雙眼。如果有人細看,會發現她的眼睛初時是沒有瞳仁、空洞無比的,緩上一緩,才恢覆了黑如潑墨的顏色。

她深深地看著徐炳元離開的方向,囁嚅地無聲道:“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老爺,西面的角門那邊捉到了人。”管家一邊將徐炳元引向出事的地方,一邊解釋道:“說是一個小賊,懷裏鼓鼓囊囊的,抱著的都是府上的財物。”

徐炳元跟著管家的步子,很快走到了事發地。

在角門守著的護衛只有一個,因著平日裏從這扇小門進出的人不多,護衛更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怎麽放心上。

卻沒想到,今日正好就能抓住一個妄圖偷盜的小賊。

那賊人將臉掩在膝上,肩膀一顫一顫的,像是被嚇的。他的右腿褲管上有著很明顯的血痕,一個布包攤開展現在地上,裏面有著不少的金銀珠寶。

徐炳元冷聲道:“擡起頭來,有膽子偷卻沒膽子認嗎?”

那人應聲擡頭,是一張從未見過的面孔。

“你不是我府上的人,竟打起了偷盜我府上財物的主意。”徐炳元說罷,便擺擺手,示意管家後叫來的家丁們給他上板子,“府內一定有你的幫手,要是不交代清楚的話,這一頓板子就算是輕的了!”

徐炳元畢竟混跡官場多年,又在正值壯年時全身而退,身上的戾氣和威壓絕不會平和。

很快,小賊被押著上了板子,但他死死的咬著嘴唇,楞是不肯交代一句。

徐炳元沒了耐性,伴著棍棒擦著皮肉的聲音,暴戾的發出最後通牒,“既然不說的話,就將他移交至官府,依律處置。”

賊人抖的更厲害了,但他還是忍下疼痛和喉頭的血腥,自始至終連一聲慘叫都沒有發出來。

就在管家聽從吩咐,命令著兩個家丁將已經打得血肉模糊的賊人拖走之時,斜側方又急急跑來了一個家丁,他站定後,人還是氣喘籲籲的,“老爺,我們幾人趕去院墻那邊,又捉到了兩個人。”

他說完,身後跟上的兩人果然各自都擒著一人。那家丁又道:“這兩人鬼鬼祟祟的,躲在墻外東張西望不說,還試圖爬上高墻進府。”

“你胡說!”被掣肘的其中一人很快反駁,那聲音,聽著倒是一個熟人。

徐炳元轉眼看過去,果真是午時分離開府邸的巫師。

那家丁是不認識他的,還在言之鑿鑿的說著自己看到的一切,“老爺,我沒說謊。管家想到可能是有人與這賊人裏應外合,這才讓我們幾個在院外巡邏。要不是他們想借院外的那棵大樹翻進來卻不成,鬧出的聲響太大,我們也不會抓他們。”

巫師此刻已脫去彩衣,穿著一身墨黑色的衣裳,仿佛與暗夜融為一體。與他一起被抓的,是那個腰間掛著酒葫蘆、慣常愛打哈哈的男人。

有人證在場,巫師卻還是很快辯駁,“就因為這個,憑什麽抓我?我只是路過此處,在院外感受到妖邪的氣息,這才踩上那棵大樹,想在高處看看妖邪究竟跑到了何處。

“何況,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徐大人的府邸。”

一同被抓的男人不住的點頭,神情卻比怒喊冤枉的巫師慌張不少。

徐炳元思索片刻,還是擺了擺手,將他們二人放了,“大師,是我府上的人沒搞清楚狀況,還請大師原諒他們的魯莽。”

巫師活動著手臂,高傲的輕頷首。

似乎是高高拿起又輕輕放下的一場鬧劇。沒有人註意到,被兩個家丁架起來的、已經打得皮開肉綻的賊人,他最開始映出血痕的褲管匆匆淡了痕跡,鮮血仿佛浸入血肉。

小賊幽幽掀起了沈重的眼皮。

巫師二人正要走,小賊吐了一口血,似乎急眼了,“救我!東西是我們一起偷的,你們不能丟下我不管!”

氣氛凝滯,空氣中彌漫著死一般的寂靜。

徐炳元擡眼,表情狠厲,“你在胡扯攀咬些什麽。”

小賊本是被打的冷汗連連,痛苦難堪,這會卻像個沒事人似的,一雙陰冷的眸子只盯著要走的兩人,“你們這兩個招搖撞騙的騙子,哪有什麽捉鬼驅邪的本事,分明就是打著治病的幌子,想在徐府撈些油水。現在我被抓了,你們竟是想要棄我而去!”

這回沒輪到徐炳元出聲叱責,是巫師咬著牙轉身,不留情面的給了叭叭著小嘴的小賊一巴掌,“胡說八道!我根本不認識你,你卻平白無故的誣蔑我,想要拖我下水。”

流暢的一連串動作陰鷙果斷,擺出的大師架子消失得幹幹凈凈。

小賊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紅腫,卻是森森的哼笑了一聲,對著徐炳元道:“徐大人,他們先前離開的時候,除了帶走你給的謝銀,已經卷走了一包財物。您要是不信的話,大可去他們留宿的福東客棧搜,要是搜不出來,自然可以算做我胡扯,要是搜出來了……”

他對著巫師那張一瞬慘白的臉冷笑:“到底誰在撒謊,就一目了然了。”

巫師完全沒想到他會和盤托出,腦子裏的想法走了一圈又一圈,試圖搜尋出能夠逃離這裏的辦法。

“啊——”

徐炳元作勢要管家去查,同巫師一塊被抓的男人卻是大叫一聲,癱倒在地,“有鬼,有鬼!”

在場的人立刻發出一陣騷動聲,徐炳元也聽著聲音暗暗掃視周圍,並沒有什麽異常。

他煩躁的一腳踢向那男人,認為這是他轉移自己註意力的伎倆,“把他們幾個都抓起來關進柴房。”又吩咐管家,“明日帶人去福東客棧好好查查,要真是一夥的,有一個抓一個全送去官府。”

徐炳元吩咐著,巫師作為三人之中唯一一個還算是意識清醒、有行動自由的人,自然不甘心直接被抓,他背對著眾人,腳底抹油就要逃。

小賊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圖,他像是兇惡的猛獸,力氣大到直接掙脫開了家丁加在他身上的桎梏,疾速撲到巫師的身上,衣裳的血腥染在後者深黑的長袍之上,勾勒出一束妖冶鮮艷的花朵。

混亂過後,家丁們堪堪將兩人拉開,小賊嘴裏不住冒出鮮血,他卻笑得不能自已。再一看,呆呆躺在地上的巫師耳朵被整個咬了下來,血腥之氣充斥著鼻間。

一縷微風拂過,小賊被帶走的時候,如醉如狂的眼神忽而變了一變,仿佛根本不知道做了什麽,自己現下又身在何處。

徐炳元心力憔悴的掐著眉心,誰能想到,被打成那樣都沒松口的小賊,會在一瞬之間變成另外一個人,又是毫無隱瞞地交代,又是狠心對同夥下手。

……

徐府的西面,主人正斷著案。另一面,錢衛也在做著與賊無異的勾當。

“嘭——”錢衛又一次翻墻失敗,掉了下來。

不過他並不氣餒,很快安慰好自己,就想站起身。

一道黑影在徐府檐上游走,洛施身影極快,眨眼之間,就站到了躺在地上的錢衛的身邊,笑瞇瞇的嚇他:“小賊,哪裏跑!”

她早就到了,只是走至西面,順手打落了一個想爬墻逃走的小賊,到此地後,錢衛沒來,卻看見巫師二人鬼鬼祟祟的,便特地引了幾個巡邏著的家丁來此擒住了他們。

沒留姓名的做了件好事,也看了場不錯的熱鬧。

錢衛看著天空,視線內乍一出現一張人臉,還以為自己被徐宅的人發現了,就要掙紮著起身。

但就在他翻身背對著洛施之時,卻是在腦海裏重新映出了來人的笑眼。

洛施閑閑的聲音一道響來:“就你這本事,做賊翻不了墻,查案防不了鬼,也好意思四處做大善人?”

錢衛擡眸看她,洛施抱著手臂,見他認出了她,嘴上雖不饒人,卻是伸出手,看起來是想拉他一把。

錢衛如願搭上她的手,洛施一用力,他輕松的起了身。

洛施又問:“怎麽不帶上次那個木頭臉一塊來?他也受不了你多管閑事了?”

錢衛拍著衣裳上的塵土,反應了一會,才知道她指的是零星,搖搖頭,“他受傷了,說是要花上幾天調整氣息。”

洛施也楞了,哦對,這好像還是她幹的。

見她不吱聲了,錢衛這才有空見縫插針,“我沒想到你會來。”

他的表情可完全不是這一回事。洛施撇嘴,“你明明篤定我會來。”

“為什麽這麽說?”他無辜的笑。

“我還想問你,我們才認識一天,你就用上‘我們是朋友’這種話了。”洛施不上他的當,不自在的撇過臉去,“也不知道,你在裝什麽可憐。”

錢衛這回是真的懵了,但洛施沒等他再說話,又不停歇的抱怨道:“你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要是徐夫人想對徐大人不利的話,早就殺死他了。何苦抱病月餘,又來殺我這一個不相幹的外人?”

“而你呢,這麽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少爺,連翻墻都做不到。”洛施的吐槽簡直停不下來,“沒有能力卻亂施以慈悲心,根本就是天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遲早要完!”

錢衛像是沒聽見,面色如常的如玉蘭君子般站定不動,“洛姑娘,既是來了,想去徐大人的院子裏看看嗎?”

徐夫人最瘋癲的前半個月,徐炳元特意找了處僻靜的院落給夫人養病。這些,有心關註著的錢衛都知曉。

洛施估摸著,這會徐炳元應該還在西面角門處斷案,瞥了一眼錢衛,“不應該去找徐夫人嗎?”

“我們又不是來捉鬼驅邪的。”錢衛摸著下巴,“我有種直覺,徐大人不像表面上那樣簡單。”

洛施想了想,她最初找到徐宅,就是因為那足以沖天的濁氣,可到了徐夫人的院裏,卻什麽都沒有發現。如果不是徐夫人自己暴露了不是人的事實,她甚至不會發現異常。

那麽,秘密究竟藏於何處,就太一目了然了。

洛施一言不發,攬過還在思索的錢衛的腰,輕松跳過了高墻。洛施卻未止步,徐宅今夜不太平,可不像他們昨夜那樣帶著拖油瓶也能隨意游走。

冷風像刀子一樣刮過錢衛的面龐,吹散了最後一絲旖旎之意。錢衛突然問道:“洛施,你知道徐大人的臥房在哪裏嗎?”

洛施不易察覺的怔楞,因為她快速搜尋了一番,根本沒有濁氣的蹤跡。她道:“你,指路。”

錢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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