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先婚後認識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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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9. 先婚後認識的情人
當阿健回去的時候，管家來告知了他阿廉已經醒過來，他脫了外套上樓去，推開臥室的們，阿廉坐在病床上，上半身靠在床頭的墻，手裏拿著一本《呼嘯山莊》。
阿健走過去，坐下在他床上，阿廉自然而然地把膝蓋蜷起來，阿健拉著他的兩膝讓他把腳踩在自己懷裏，然後順手把脫下來的外套掛在他身上。兩個人就這麽互相看了一陣。
沒想到是阿廉先敗下陣來，“做些什麽？”
阿健隨意反問他，“平時都些做什麽？”
阿廉將書放在膝蓋上，“殺人和性。”
阿健皺起眉來，“糜爛人生。”
阿廉不可置否，只是等他說下去，過了一會阿健又說道，“彼此太沒了解，活像來了一場政治聯姻。”
“政治聯姻？”
“你是為了我的錢和家世答應嫁給我的貧民灰姑娘，”阿健解釋道，手指在兩人之間指來指去，“而我是貪圖你身體外加嫌娶個公主太麻煩的白馬王子。”
說完意識到這個比方完全不是政治聯姻的範疇，然而又好像確實是他們的事實，阿健幹脆沈默了，看看阿廉是什麽反應。
阿廉一如既往得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在沈默結束後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我覺得我挺了解你。
“哦？”阿健來了興致，“有多了解。”
“最喜歡的衣服是Brooks，咖啡要加半顆糖，洗澡在晚上，想事情時有打響指的習慣，”阿廉說了下去，“喜歡的類型是金發C罩杯，第一次是十六歲時和女仆長的侄女安妮。”
阿健做了一個停下的手勢揉了揉眉心。
“太不公平了。”
有那麽一瞬他覺得阿廉在笑，仔細看又好像沒有。
“也說點你的。”他命令道。
“你已經知道我很多了。”阿廉不以為然。“只是我不像你那樣有許多的事。”
他是個很空的人，他想用這個理由替自己開脫，然而阿健並不買賬。
“說，你的第一次是誰，”他掐住對方的腳踝，一手一只。
“有的事情還是不知道為妙。”
阿健卻不放過他，故意看起來冷冰冰的，“我給你三秒。”
“女仆長的侄女安妮。”阿廉回答道。
阿健松開了手，兩個人你看看那我我看看你。
醒來以後的阿廉，對老宅裏最惦記的，既不是專用廚師連鹽土豆都做得一流的飯菜，也不是阿健臥室的浴室裏那個自帶加熱的按摩浴缸。
而是花房，再阿健推著輪椅把他帶去看時看到幾個月疏於照顧的花草，他的消沈幾乎是眼睛能看得見的。
阿健卷起袖子去替他打掃。
“天竺葵不能一次澆太多水。”阿廉坐在旁邊說，“葉子尖的是薄荷，長太盛會搶別人的根。”
阿健按他說的為薔薇修了爬架，薔薇還沒開花，卻仍有刺，輕易就劃傷了手，阿廉從醫藥盒裏翻出消毒貼來丟過去。
阿健放棄了繼續用口水舔傷口，接過來撕開貼上。
“你這裏現在沒有一樣是開花的。”他說道，“你不在她們都不開花了。”
“她們本來就不該開花的。”阿廉說道，“真正開花的只有春天，其他時候無非都是花匠的把戲。”
阿健貼好了傷口擡頭看了他一眼，“那麽說平時她們都是為你開的。”
“是為你，”阿廉嘆道，一只手摸了摸手邊的薊草的葉，“你是這裏所有東西的主人，這裏的一切無論做什麽，花開也好不開也罷都是為了你。花就是這樣，你記得她們她們就開花，你忘記了，她們就雕謝。”
阿健頭一回從他嘴裏聽到這麽接近感慨傷懷的一句話，捏著手指回頭看他，等到血似乎止了，又開始修繕花架，他爬到上面時，阿廉就在下面看著，他到底是個少爺，手腳的活也就限於學校的手工課，折騰了許多時間，好在阿廉渾身的耐心，告訴他怎麽做，聲音一直平緩又柔軟，從太陽在頭頂到漸漸落下山。
等到終於做完時，見識到阿廉到底有多好脾氣的阿健在回去的路上想起自己唯一那次玩失蹤把阿廉氣到動手，想起來就有些後怕。
離開花房時阿健在後面鎖了門，阿廉坐在輪椅上看著他。
“你是從哪裏學的花匠園藝。”阿健問道，將鑰匙掛在一邊。
“小時候一個教官。”阿廉回答道。
阿健想了想，“科爾森斯坦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樣。”然後又說道，“老實說你的童年和我想象的也不太一樣。”
“你想的是什麽樣，”阿廉偏著頭等他來推輪椅，在阿健走過來將兩手放下在椅背後又說道，“像Hitman裏的Agent 47？”
“你還看過Hitman？”阿健有些心不在焉地推著，想了想說道，“我原來想的是Hanna，不過最近覺得可能其實是Leon。”
“實際上其實是John Wick。”阿廉說道。
阿健笑出了聲，“真的？為了亡妻的車和狗，一只手滅了黑幫還殺遍全世界？”
說完卻發現真的差不多是這麽回事，阿健停下步子來放開輪椅的把手笑了一陣才再開始推他。
“其實我一開始以為你家裏是，教父。”阿廉說道。
“第幾部”
“第二部，”阿廉說道。“後來發現其實好像是El Mariachi Desparado”
回憶了一下劇情的阿健想了一下，比起Desparado裏面向作為黑幫家督毒梟首領的哥哥覆仇的流浪歌手弟弟，把琴匣當作彈藥庫這一點反倒是阿廉更像些，而他自己還是更像教父系列的Michael，但是阿淳那副樣子確實像極了Desparado裏的Bucho。
想到這裏他點了點頭，阿廉確實比自己了解他的更了解自己。
於是他決定多了解一下阿廉。
“晚飯的時候，跟我說說那個教你花藝的教官。”
晚餐準備了兩種，一種是病人專用，阿健心安理得地一邊用叉子卷肉醬一邊看對面的阿廉拿著勺子舔加了牛奶的土豆泥。
桌子太長了，父母還在的時候就經常這麽說，那對夫妻相當恩愛。
“過去家裏人還要多一些。”祖父總是這麽解釋道，曾祖父出了名風流多情，他那一代有很多兄弟。
老宅裏四處都是過去的痕跡，早晚他們也要成為過去的。
“那個教官叫B。”阿廉說道。
阿健擡起頭來，“Ben的縮寫？”
“不知道。”阿廉聳肩道，“也可能是Billy，死得太早。”
“他有很多學生？”
“十幾個。”阿廉吞了一口食物，“基本都都活下來。”
“那麽說一般有人會死？”
“有時候會。”阿廉說道，“槍不長眼小孩子也不懂事，然而槍很便宜，人卻很貴，教官都是過了全盛時期不適合再出去所以轉了內勤的人，所以有人性也好沒有也罷，出了事基本都先會去救人。”
阿健咀嚼著食物用叉子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不過也確實像外界想的那樣，”阿廉說了下去，“養殺手總不比養別的，但凡有一顆心，都要磨掉一點才能出師，他們說人心在那裏沒什麽用，沒有人命有用處，人命能拿來吃，能拿來用，還能拿來救，但是單把人心磨平了也不行，誰也不是生來就是來殺人的，賺錢做事是為了活著，徹底沒有了感情活著又有什麽意思，本末倒置。”
“所以，”說到這裏阿廉回憶了一下，“如果有人槍法不夠好，他就把那個人的朋友綁在靶子下面，打不中靶心人就會死，打傷了也好打死了也好，打滿一盒子彈才能下來。”
“所以喜歡上誰是人的自由，”阿健想了想評價道，“但是沒有好槍法的人沒資格喜歡別人？”
阿廉沒看他，低著頭用勺子玩著盤子裏的東西，聲音平靜又似乎若有所思，“所以因為這樣，教官們都不太喜歡我。”
“你槍法不好？”
“我槍法很好。”
阿健沈默了，傳聞阿廉在科爾森斯坦幾十年歷史中稱得上成績優良，沒有老師不喜歡聰明的學生，於是他想了想，又想了想方才阿廉說的話，突然就想明白，開口道。
“他們不喜歡你，是因為你沒有……”
“沒有感情。”阿廉接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教官們的教育方針是按照被送進來的學生們都是體格智力一流但是心智不夠成熟來的，在灌輸各種技術的同時磨平受訓者的感情弱點，但恐怕即使在在訓練和經歷之下放棄了大部分情感需求的職業殺手們眼中，一個打一開始就毫無情感的幼童仍舊是相當可怕的東西。
“關於怎麽處置我上面還討論了一陣，”阿廉說道，“人們認為我這樣的人在成年後背叛組織的可能性很大，然而當時有抗毒血清的項目需要更多的孩子，最終還是妥協了，下了正常訓練的決定。”
“決定下來以後，當時我的教官B先生找到了我，大概是覺得我聽不明白，就放開了說了一堆，”他看著對面的阿健開始了轉述，“他說阿廉，人人生來都是不一樣，一些東西有的人天生有的另一些人天生沒有，有的也可能會忘，而沒有的也則可以學，如果你是長在外面，你的父母這時候就該是手把手教你喜怒哀樂的時候，但是因為你在這裏，所以不僅沒人教你，而且也沒人敢教你，你會比別人少上好多課，玩槍很有意思，可以拆開來，可以裝回去，還可以扣扳機，但也無非如此了，你今後會很無聊。”
“然後他把我領去訓練營後面的院子裏，那裏有些野花，他給了我很多種子一些書，說以後我無聊的時候可以來這裏按照書上說的打理這些花，再多種些或者剪掉些都無所謂，我也不必喜歡這些花，什麽時候想起來了什麽時候就隨便玩一下，我是個天生的殺人者，而這是些可以殺著玩也無所謂的命，但是要記住，花是很脆弱的東西，任何一個手無寸鐵的路人都可以把她們殺死，但唯獨你能讓她們活下去，你在，她們就會開花，你走了，她們都會死，世界這麽大，你就是她們的一切。”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
“在那以後我其實一直沒把他說的當回事，花園也沒有去過，直到他的死訊來的那天才突然想起來，心血來潮跑去後院看了一眼，花真的都已經死光了，雜草叢生，於是我明白了，他說的沒錯。”
阿健沈默了一會，用叉子卷了生菜沙拉，“所以，你就是這樣學會了照料花。”
“我就是這樣學會了殺人以外的第一件事。”阿廉回答道。
他說話的時候樣子很令人熟悉，仿佛不久以前他對著阿健斬釘截鐵，我拿著槍你才能活著，沒有我你肯定會死。
於是阿健問他，“所以我也是你院子裏養的一朵花？”
“很大一朵。”阿廉塞了滿嘴的土豆泥。
一時間阿健做了一個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的表情，一朵花能為一個園師做什麽？什麽也做不了，園師一廂情願，而花其實只顧著自己生生死死，某種意義上講阿廉可以稱得上是教科書一般的獻身式真愛了，反過來卻相當一言難盡。
“所以我又能幫你做什麽呢？”阿健問道。
阿廉皺起眉來，“你的人生是你的，我只負責保護。”
看吧。
阿健閉了閉眼把手裏的叉子放下了。“但是你喜歡我總歸勝過那些花，你也說了，你為了我讓她們為我開花，所以我總歸是不一樣的。”
“所以我不拿錢也為你殺人。”阿廉回答道。“我以為這就是尋常意義上的愛了，書上都是這麽寫。”
“你看的書是不是都是Zach給的？”
阿廉點了點頭。
阿健嘆了口氣，他哥哥專註坑弟二十年，“好吧，其實也沒什麽錯，但是那是愛情，如今我們結婚了，結婚了就不大一樣，你知道結婚嗎？像我父親和母親那樣，就算身份不一樣也好性格有些不合也好，哪怕是政治聯姻根本就沒有愛情，結婚了就是對等的，站在一起要相互扶持。”
阿廉聞言沈默了好長時間，長到阿健都有些心生疑惑，才又開口。
“可我們又不是真結婚。”
阿健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們就是真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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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阿健回去的時候，管家來告知了他阿廉已經醒過來，他脫了外套上樓去，推開臥室的們，阿廉坐在病床上，上半身靠在床頭的墻，手裏拿著一本《呼嘯山莊》。
阿健走過去，坐下在他床上，阿廉自然而然地把膝蓋蜷起來，阿健拉著他的兩膝讓他把腳踩在自己懷裏，然後順手把脫下來的外套掛在他身上。兩個人就這麽互相看了一陣。
沒想到是阿廉先敗下陣來，“做些什麽？”
阿健隨意反問他，“平時都些做什麽？”
阿廉將書放在膝蓋上，“殺人和性。”
阿健皺起眉來，“糜爛人生。”
阿廉不可置否，只是等他說下去，過了一會阿健又說道，“彼此太沒了解，活像來了一場政治聯姻。”
“政治聯姻？”
“你是為了我的錢和家世答應嫁給我的貧民灰姑娘，”阿健解釋道，手指在兩人之間指來指去，“而我是貪圖你身體外加嫌娶個公主太麻煩的白馬王子。”
說完意識到這個比方完全不是政治聯姻的範疇，然而又好像確實是他們的事實，阿健幹脆沈默了，看看阿廉是什麽反應。
阿廉一如既往得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在沈默結束後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我覺得我挺了解你。
“哦？”阿健來了興致，“有多了解。”
“最喜歡的衣服是Brooks，咖啡要加半顆糖，洗澡在晚上，想事情時有打響指的習慣，”阿廉說了下去，“喜歡的類型是金發C罩杯，第一次是十六歲時和女仆長的侄女安妮。”
阿健做了一個停下的手勢揉了揉眉心。
“太不公平了。”
有那麽一瞬他覺得阿廉在笑，仔細看又好像沒有。
“也說點你的。”他命令道。
“你已經知道我很多了。”阿廉不以為然。“只是我不像你那樣有許多的事。”
他是個很空的人，他想用這個理由替自己開脫，然而阿健並不買賬。
“說，你的第一次是誰，”他掐住對方的腳踝，一手一只。
“有的事情還是不知道為妙。”
阿健卻不放過他，故意看起來冷冰冰的，“我給你三秒。”
“女仆長的侄女安妮。”阿廉回答道。
阿健松開了手，兩個人你看看那我我看看你。
醒來以後的阿廉，對老宅裏最惦記的，既不是專用廚師連鹽土豆都做得一流的飯菜，也不是阿健臥室的浴室裏那個自帶加熱的按摩浴缸。
而是花房，再阿健推著輪椅把他帶去看時看到幾個月疏於照顧的花草，他的消沈幾乎是眼睛能看得見的。
阿健卷起袖子去替他打掃。
“天竺葵不能一次澆太多水。”阿廉坐在旁邊說，“葉子尖的是薄荷，長太盛會搶別人的根。”
阿健按他說的為薔薇修了爬架，薔薇還沒開花，卻仍有刺，輕易就劃傷了手，阿廉從醫藥盒裏翻出消毒貼來丟過去。
阿健放棄了繼續用口水舔傷口，接過來撕開貼上。
“你這裏現在沒有一樣是開花的。”他說道，“你不在她們都不開花了。”
“她們本來就不該開花的。”阿廉說道，“真正開花的只有春天，其他時候無非都是花匠的把戲。”
阿健貼好了傷口擡頭看了他一眼，“那麽說平時她們都是為你開的。”
“是為你，”阿廉嘆道，一只手摸了摸手邊的薊草的葉，“你是這裏所有東西的主人，這裏的一切無論做什麽，花開也好不開也罷都是為了你。花就是這樣，你記得她們她們就開花，你忘記了，她們就雕謝。”
阿健頭一回從他嘴裏聽到這麽接近感慨傷懷的一句話，捏著手指回頭看他，等到血似乎止了，又開始修繕花架，他爬到上面時，阿廉就在下面看著，他到底是個少爺，手腳的活也就限於學校的手工課，折騰了許多時間，好在阿廉渾身的耐心，告訴他怎麽做，聲音一直平緩又柔軟，從太陽在頭頂到漸漸落下山。
等到終於做完時，見識到阿廉到底有多好脾氣的阿健在回去的路上想起自己唯一那次玩失蹤把阿廉氣到動手，想起來就有些後怕。
離開花房時阿健在後面鎖了門，阿廉坐在輪椅上看著他。
“你是從哪裏學的花匠園藝。”阿健問道，將鑰匙掛在一邊。
“小時候一個教官。”阿廉回答道。
阿健想了想，“科爾森斯坦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樣。”然後又說道，“老實說你的童年和我想象的也不太一樣。”
“你想的是什麽樣，”阿廉偏著頭等他來推輪椅，在阿健走過來將兩手放下在椅背後又說道，“像Hitman裏的Agent 47？”
“你還看過Hitman？”阿健有些心不在焉地推著，想了想說道，“我原來想的是Hanna，不過最近覺得可能其實是Leon。”
“實際上其實是John Wick。”阿廉說道。
阿健笑出了聲，“真的？為了亡妻的車和狗，一只手滅了黑幫還殺遍全世界？”
說完卻發現真的差不多是這麽回事，阿健停下步子來放開輪椅的把手笑了一陣才再開始推他。
“其實我一開始以為你家裏是，教父。”阿廉說道。
“第幾部”
“第二部，”阿廉說道。“後來發現其實好像是El Mariachi Desparado”
回憶了一下劇情的阿健想了一下，比起Desparado裏面向作為黑幫家督毒梟首領的哥哥覆仇的流浪歌手弟弟，把琴匣當作彈藥庫這一點反倒是阿廉更像些，而他自己還是更像教父系列的Michael，但是阿淳那副樣子確實像極了Desparado裏的Bucho。
想到這裏他點了點頭，阿廉確實比自己了解他的更了解自己。
於是他決定多了解一下阿廉。
“晚飯的時候，跟我說說那個教你花藝的教官。”
晚餐準備了兩種，一種是病人專用，阿健心安理得地一邊用叉子卷肉醬一邊看對面的阿廉拿著勺子舔加了牛奶的土豆泥。
桌子太長了，父母還在的時候就經常這麽說，那對夫妻相當恩愛。
“過去家裏人還要多一些。”祖父總是這麽解釋道，曾祖父出了名風流多情，他那一代有很多兄弟。
老宅裏四處都是過去的痕跡，早晚他們也要成為過去的。
“那個教官叫B。”阿廉說道。
阿健擡起頭來，“Ben的縮寫？”
“不知道。”阿廉聳肩道，“也可能是Billy，死得太早。”
“他有很多學生？”
“十幾個。”阿廉吞了一口食物，“基本都都活下來。”
“那麽說一般有人會死？”
“有時候會。”阿廉說道，“槍不長眼小孩子也不懂事，然而槍很便宜，人卻很貴，教官都是過了全盛時期不適合再出去所以轉了內勤的人，所以有人性也好沒有也罷，出了事基本都先會去救人。”
阿健咀嚼著食物用叉子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不過也確實像外界想的那樣，”阿廉說了下去，“養殺手總不比養別的，但凡有一顆心，都要磨掉一點才能出師，他們說人心在那裏沒什麽用，沒有人命有用處，人命能拿來吃，能拿來用，還能拿來救，但是單把人心磨平了也不行，誰也不是生來就是來殺人的，賺錢做事是為了活著，徹底沒有了感情活著又有什麽意思，本末倒置。”
“所以，”說到這裏阿廉回憶了一下，“如果有人槍法不夠好，他就把那個人的朋友綁在靶子下面，打不中靶心人就會死，打傷了也好打死了也好，打滿一盒子彈才能下來。”
“所以喜歡上誰是人的自由，”阿健想了想評價道，“但是沒有好槍法的人沒資格喜歡別人？”
阿廉沒看他，低著頭用勺子玩著盤子裏的東西，聲音平靜又似乎若有所思，“所以因為這樣，教官們都不太喜歡我。”
“你槍法不好？”
“我槍法很好。”
阿健沈默了，傳聞阿廉在科爾森斯坦幾十年歷史中稱得上成績優良，沒有老師不喜歡聰明的學生，於是他想了想，又想了想方才阿廉說的話，突然就想明白，開口道。
“他們不喜歡你，是因為你沒有……”
“沒有感情。”阿廉接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教官們的教育方針是按照被送進來的學生們都是體格智力一流但是心智不夠成熟來的，在灌輸各種技術的同時磨平受訓者的感情弱點，但恐怕即使在在訓練和經歷之下放棄了大部分情感需求的職業殺手們眼中，一個打一開始就毫無情感的幼童仍舊是相當可怕的東西。
“關於怎麽處置我上面還討論了一陣，”阿廉說道，“人們認為我這樣的人在成年後背叛組織的可能性很大，然而當時有抗毒血清的項目需要更多的孩子，最終還是妥協了，下了正常訓練的決定。”
“決定下來以後，當時我的教官B先生找到了我，大概是覺得我聽不明白，就放開了說了一堆，”他看著對面的阿健開始了轉述，“他說阿廉，人人生來都是不一樣，一些東西有的人天生有的另一些人天生沒有，有的也可能會忘，而沒有的也則可以學，如果你是長在外面，你的父母這時候就該是手把手教你喜怒哀樂的時候，但是因為你在這裏，所以不僅沒人教你，而且也沒人敢教你，你會比別人少上好多課，玩槍很有意思，可以拆開來，可以裝回去，還可以扣扳機，但也無非如此了，你今後會很無聊。”
“然後他把我領去訓練營後面的院子裏，那裏有些野花，他給了我很多種子一些書，說以後我無聊的時候可以來這裏按照書上說的打理這些花，再多種些或者剪掉些都無所謂，我也不必喜歡這些花，什麽時候想起來了什麽時候就隨便玩一下，我是個天生的殺人者，而這是些可以殺著玩也無所謂的命，但是要記住，花是很脆弱的東西，任何一個手無寸鐵的路人都可以把她們殺死，但唯獨你能讓她們活下去，你在，她們就會開花，你走了，她們都會死，世界這麽大，你就是她們的一切。”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
“在那以後我其實一直沒把他說的當回事，花園也沒有去過，直到他的死訊來的那天才突然想起來，心血來潮跑去後院看了一眼，花真的都已經死光了，雜草叢生，於是我明白了，他說的沒錯。”
阿健沈默了一會，用叉子卷了生菜沙拉，“所以，你就是這樣學會了照料花。”
“我就是這樣學會了殺人以外的第一件事。”阿廉回答道。
他說話的時候樣子很令人熟悉，仿佛不久以前他對著阿健斬釘截鐵，我拿著槍你才能活著，沒有我你肯定會死。
於是阿健問他，“所以我也是你院子裏養的一朵花？”
“很大一朵。”阿廉塞了滿嘴的土豆泥。
一時間阿健做了一個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的表情，一朵花能為一個園師做什麽？什麽也做不了，園師一廂情願，而花其實只顧著自己生生死死，某種意義上講阿廉可以稱得上是教科書一般的獻身式真愛了，反過來卻相當一言難盡。
“所以我又能幫你做什麽呢？”阿健問道。
阿廉皺起眉來，“你的人生是你的，我只負責保護。”
看吧。
阿健閉了閉眼把手裏的叉子放下了。“但是你喜歡我總歸勝過那些花，你也說了，你為了我讓她們為我開花，所以我總歸是不一樣的。”
“所以我不拿錢也為你殺人。”阿廉回答道。“我以為這就是尋常意義上的愛了，書上都是這麽寫。”
“你看的書是不是都是Zach給的？”
阿廉點了點頭。
阿健嘆了口氣，他哥哥專註坑弟二十年，“好吧，其實也沒什麽錯，但是那是愛情，如今我們結婚了，結婚了就不大一樣，你知道結婚嗎？像我父親和母親那樣，就算身份不一樣也好性格有些不合也好，哪怕是政治聯姻根本就沒有愛情，結婚了就是對等的，站在一起要相互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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