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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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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珠

梅雨霽,暑風和,高柳亂蟬多。

池邊綠樹,蟬鳴聒噪,謝宜倚在窗邊搖扇納涼,觀望遠處的幾個侍女正舉著長竹竿將樹上鬧人的蟬粘下來。

“公主。”

謝宜回身看向芙蕖,問道:“把人送走了?”

“是。”芙蕖走上前,把手裏的東西呈給謝宜,“內侍方才所說,陛下對此次朝貢很是滿意,為嘉獎公主,特意挑選了其中的一件貢品,賜給公主。”

“請公主過目。”

黃花梨制成的六角蓋盒,簡單素雅,沒有多餘的花紋裝飾,謝宜將團扇擱在一邊,打開了木盒,裏面是一串紫檀佛珠。

“佛珠手串?”

珠面光滑,閃著細碎光亮,能嗅到淡雅的檀木香味。

芙蕖詢問:“同以前一樣將其歸入庫房嗎?”

“不用了。”謝宜把珠串放回盒子,搖頭道,“放妝臺上吧,過幾日宮裏要舉辦寧妃的生辰宴,我戴著它進宮,也好向父皇……謝恩。”

“是。”芙蕖放置好木盒,又折回來走至謝宜身旁,拿過團扇給她扇風,“剛才公主提起寧妃娘娘的生辰宴,奴婢還未請示公主,到時候擇何物作為生辰賀禮。”

謝宜思索道:“我這一時也想不出送什麽,你去庫房挑選件拿得出手的禮物就行。”

“是。”芙蕖想了想,繼續問道,“安定侯府也送來了請柬,幾個月後老侯爺的生辰賀禮,奴婢是否也一同挑選?”

謝宜點點頭,而後叮囑道:“老侯爺是七十大壽,選的賀禮務必要合適。”

安定侯府在京城是個奇怪的存在,侯府內人丁稀少,老侯爺鹿柏與夫人恩愛有加,育有一兒一女,女兒遠嫁淙州,兒子不入仕途,反而做了買賣生意,自鹿柏致仕後,侯府內無人在朝為官。

鹿柏為官時聲望不錯,現今家中又無人做官,不必摻和官場上的各種事情,他的七十大壽,只要是請柬發出去,想必不會有人拒絕。

算起來,謝宜同安定侯府還有些親戚關系在,安定侯府和長寧侯府是姻親,表姐寧郁是鹿柏的親外孫女。

寧妃生辰那日,謝宜梳妝完後,拿出了那串佛珠,摸索著滑溜的珠子,珠面上的紋路帶著細碎閃光,她將珠串拿近鼻尖細細聞了聞,味道清淡悠長,是檀香特有的香味。

謝宜沒有立即戴上珠串,而是讓芙蕖去把府醫找來,芙蕖心有疑惑,但還是幹脆利落地找來了府醫。

府醫到時,謝宜示意芙蕖把其餘侍女帶下去。

“參見公主。”府醫行禮問道,“公主哪裏不舒服?”

謝宜把手裏的珠串遞給她,“本宮新得的佛珠手串,你看看可有什麽不妥之處。”

府醫楞楞接過,一時沒理解話中意思,鑒賞珠玩器物,這也不是她會的啊?

謝宜補充說道:“仔細查查這珠串上有沒有沾染……其他東西。”

府醫反應過來:“是。”

府醫認真察看每一枚佛珠,連串珠子用的編繩也都細細看過,“公主放心,這珠串沒有任何問題,檀香紫檀木制成的珠串,香味宜人,公主若是夜間將其放置在床頭,助眠安神的功效不錯。”

“麻煩了,多謝。”謝宜接回珠串。

“不敢承公主的謝。”府醫說道,“公主只要小心不將手串和水芝花混在一起就好。”

謝宜:“水芝花?”

“是的。”府醫解釋說,“檀香和水芝花一起服用有劇毒,就算是沒有服下,兩種香味混在一起,聞久了對身體不好。”

“好,我記住了。”

生辰宴上,謝霽在勤政殿處理政事,還沒有剛過來,其他的各宮妃子公主都有出席,單單少了樂康公主謝昭,她借口身體不適,並未入宮赴宴。

謝昭一直瞧不上這位酷似她母親的寵妃,因著蘇篤的囑咐勸誡,平日裏她盡量不和蘇月檀發生沖突爭執,但不代表她願意為了蘇月檀的生辰宴,費時費力地進宮一趟。

往日裏在謝昭面前不好閑談,趁她不在,幾位公主相聊甚歡,謝宜同她們幾個不太熟絡,自然也摻和不進去,靜靜聽著幾人的談話。

首先開口的是四公主:“幾個月後父皇的生辰也要到了,你們可有想好要選何物作為生辰賀禮啊?”

五公主:“尚未想好,不過我上次聽大皇姐提起,她這次給父皇準備的賀禮是用紫檀木料制成的一座八仙過海如意木雕。”

四公主有些不解:“木雕嗎?我記得去年還是前年,大皇姐為父皇呈上的賀禮就是一尊木雕,今年為何還要送類似的?”

五公主將聲音壓低了幾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皇姐送什麽父皇都會欣喜的,上次那個木雕,父皇可是一直將其放置在興慶宮床頭。”

四公主:“也是……”

八仙過海如意木雕?謝宜回想起在騰雲堂掌櫃給她展示的紫檀木雕,當時說的是要送到齊國公府的,原來是蘇篤給謝昭準備的。

蘇篤現在應該挺忙的吧,怎麽還有時間做這些事情?

殿外內侍高亢的聲音傳進來,身後的談話聲戛然而止,眾人紛紛起身,朝來人行禮。

“參見父皇。”

“參見陛下。”

謝霽走至蘇月檀身旁,先是伸手扶她起來,而後才讓其他人起身。恐出差錯,宴上眾人安靜了些,不再隨意談笑。

謝宜坐回位置上,舉杯飲酒時,手袖微微滑下,露出腕上的佛珠手串,謝霽將目光掃過她的時候,開口道:“宜兒。”

“兒臣在。”謝宜起身回道。

謝霽:“朕賜給你的佛珠手串,可還喜歡?”

“多謝父皇賞賜。”謝宜低頭看著腕上佛珠,欠身含笑回答,“兒臣十分喜歡。”

“朕挑了許久,覺得此物最配你,你能喜歡就好。”謝霽滿意笑道,“坐下吧。”

謝宜淺淺一笑,坐下後飲酒之時,眸光再次瞥向謝霽,他心情不錯,正在和蘇月檀談笑說話。

不論謝霽賜她佛珠手串是為了什麽,敲打?提醒?還是其他,只要她順從接受甚至是對他的賞賜感激涕零,便能極大的滿足謝霽作為上位者的掌控欲。

從出冷宮時起,謝霽就一直在唱慈父的戲碼,謝宜當然也能忍著惡心給他演一演孝子,她足夠恭順、聽話、易掌控,謝霽就不會把過多註意放在她身上,哪怕他日後察覺謝宜有別樣的心思,也會認為她掀不起什麽風浪。

宴散之時,謝宜在去往宮門的路上,巧逢五公主和容妃,兩條青磚路間,隔著一人高的茂密花叢,白色梔子花開得正盛。

謝宜只帶了芙蕖一人入宮,目標不大,花叢正好把兩人擋住,聽她們母女倆提及了自己,謝宜示意芙蕖駐足停下,聽聽她們要說些什麽。

五公主年紀不大,才十二三歲,聲音清脆,說話直來直去的,“母妃,父皇十分優待二皇姐,她和大皇姐一樣有公主府,同樣也可以上朝,那她未來是不是也和大皇姐一樣會……唔。”

“哎呀!”容妃忙捂住她的嘴巴,“乖乖,這話說不得。”

五公主扒開她的手,不解道:“為什麽?”

容妃叮囑道:“左右你記住了,不要隨意談論樂康公主的事情,久安公主……也不要提及。”

“不明白……”五公主說道,“母妃曾說,父皇最喜歡大皇姐,她以後可能就是儲君,所以我要和她好好相處,搞好關系,那現在父皇也很喜歡二皇姐,我不用和她搞好關系嗎?”

花叢的另一邊,謝宜默默聽著,只覺她這位五皇妹說話果然夠直接。

花叢突然顫了顫,謝宜後退一步,容妃的聲音再度響起:“久安公主是不可能的。”

“什麽?”五公主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容妃把剛剛順手摘下來的梔子花簪在五公主發髻上,又替她理了理耳邊鬢發,“你只要記住不要得罪她們任何一個人,還有剛才說的那些話以後不可以再說了,記住了嗎?”

“哦……”

“告訴母妃,真的記住了嗎?”容妃柔聲又問了一遍。

“記住了,記得牢牢的。”

片刻後,一陣腳步聲響過,容妃等人走後,謝宜才擡步朝著宮門走去。

容妃所想所說,便是朝中宮中絕大部分人心裏想的,不論她如今享受擁有的,是可以比擬謝昭,又或是超過謝昭,但他們心裏都清楚,謝霽現在看上去對她期望有加,可給了她再多的榮寵,到最後都不可能真的把那個位置給她。

正因為他們太清楚這些了,所以即使表面上尊重謝宜,但始終沒將她當回事。

謝宜明白這些人心裏想什麽,但沒有不悅,甚而有些慶幸,沒將她當回事也就不會來算計她,她也就能安安全全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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