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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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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寺

爍爍驕陽,綠樹遮蔭,馬車於青山曲道緩緩行駛。

馬車內,謝宜和寧郁相對而坐,寧郁柔聲說道:“入京後,我原打算親自到公主府拜訪的,但聽聞京城外有座雲山,恰逢季節景色宜人,山中的般若寺更是香火鼎盛,便想邀公主一同前往,尋個趣。”

寧郁為賀其外祖生辰,幾日前剛到京城。

謝宜回道:“我還從未到過般若寺,得表姐所邀,也好賞一賞這青山美景。”

“自兒時離京後,這還是第一次回到京城,莫說他處了,就連外祖父家都變了模樣。”寧郁掀開車簾,湧進些許涼風,“山中林間倒是比京城中涼快些。”

謝宜提議道:“老侯爺壽辰之後,表姐可到公主府小住一段時間,也好趁此逛一逛京城各處。”

寧郁笑道:“公主已上朝,每日事務繁忙,我若是去叨擾,豈不是添麻煩了。”

謝宜:“掛個閑職而已,多的是時間陪表姐嘮嘮。”

馬車徐徐停下,車外芙蕖出聲提醒:“公主,般若寺到了。”

青磚長階,烏瓦紅墻,寺中來往香客多,謝宜和寧郁都戴上面紗,掩住相貌,各自帶著一名侍女走上石階。

大殿之上,金身佛像,慈悲肅穆,謝宜隨寧郁一起跪拜佛像,殿內香火繚繞,熏得她頭腦微微發脹。

寧郁伸手將她從拜墊上扶起:“聽聞寺中有一祈福古樹,很是靈驗,我們去瞧瞧?”

謝宜:“好。”

那棵古樹是有些年頭了,裸露在地面之上的樹根盤虬交錯,樹冠森森,掛滿艷色紅綢,樹前置有一尊鑄鐵長形大香爐,白色香灰之上,插滿了燃燒的線香。

站在離香爐不遠處,暑風熱浪,卷著白色煙霧吹向她們,猝不及防沖進鼻子,謝宜嗆得掩面咳嗽,“咳咳……”

“沒事吧?”寧郁趕忙拉她走到無煙的邊上,煙霧熏眼,寧郁的眼睛也有些刺疼沁淚,但沒那麽嗆鼻,她怎麽會咳成這樣?

“沒事……咳……”謝宜咳得眼紅流淚,“表姐……你留在這裏祈福,我先到別處去緩一緩,一會兒再來找你。”

“那好……要小心啊。”

後院靜處,謝宜摘下面紗,接過芙蕖遞來的手絹,邊輕聲咳嗽,邊擦拭臉上的淚漬,眼尾、鼻尖皆覆著緋色。

芙蕖擔心道:“公主真的無事嗎?”

“沒事。”謝宜吸了吸鼻子,那香火煙霧本就又嗆又熏,她對味道又更加敏感,沒預料地聞了一鼻子,嗆得她鼻子眼睛一頓難受。

“二位施主可是身體有什麽不適?”

謝宜循聲扭頭望去,是一位紅衫僧人,四十歲上下年紀,脖間佩戴長串棕色佛珠。

謝宜頷首問好:“大師。”

慧圓:“在遠處聽見施主咳嗽,若是身體不舒服可到寺中空置的禪房休息片刻。”

謝宜:“多謝大師好意,我身體無礙,方才只是不小心嗆到了。”

“無礙便好。”因有事在身,說完慧圓便準備離開,卻見一個十歲大的小沙彌捧著個盒子,步子輕快地朝這兒走來。

“師叔。”小沙彌捧著盒子走近,瞧見旁邊還有兩個人,禮貌打招呼:“兩位施主好。”

兩人回道:“小師父好。”

慧圓溫聲問他:“何事啊?”

小沙彌打開懷裏的木盒子,托舉高些給慧圓看,“京中齊國公府讓人送來一木雕,請廟裏為之誦經祈福開光,住持說這事交給師叔來做,一個月後齊國公府要派人來去的。”

盒裏的八仙過海如意木雕黑亮精致,微風帶起淺香裊裊,繞人鼻間,謝宜神情微變,定定盯著盒中木雕,直至慧圓伸手合上蓋子。

“好,我知道了。”慧圓對小沙彌說道,“但我今日還有其他事情,你先將東西放到我的住處。”

“好。”小沙彌聽話地抱著盒子走開。

慧圓對兩人說道:“施主,失陪了。”

謝宜:“大師慢走。”

見慧圓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謝宜轉身望向小沙彌離開的方向,芙蕖疑惑道:“公主,有什麽問題嗎?”

“小心些,別出聲。”謝宜拉住芙蕖的手腕,往小沙彌的方向追去。

小沙彌進了禪房放好東西,沒有逗留,關好屋門便離開了。

假山之後,謝宜示意芙蕖俯耳過來,在耳邊小聲囑咐幾句,見芙蕖了然點頭,她提裙朝對面禪房走去。

禪房內素凈冷清,幹凈淡雅,找不出絲毫艷色,謝宜環視全屋,那個置放木雕的盒子就在桌案上。

那日在騰雲堂見到的木雕尚且是褐紅色,現在整個木雕呈墨黑色,表面細膩光滑,錚亮泛光,拿在手裏,有些分量但不是很重。

謝宜將其挨近鼻子,嗅其香味,把木雕放回盒子後,她背過身去,擡手聞了聞腕上的佛珠手串,檀香味浮。

同為檀香紫檀木,就算是品質年份有差異,或淡或濃,氣味也該是相同的。

但如意木雕上的香味卻比佛珠手串多了幾絲發澀的花草味。

花草味?

‘公主只要小心不將手串和水芝花混在一起就好。’

‘檀香和水芝花一起服用有劇毒,就算是沒有服下,兩種香味混在一起,聞久了對身體不好。’

謝宜看著靜躺在金黃細絹上的如意木雕,腦中回想起府醫說過的話,喃喃出聲:“水芝花……”

八仙過海如意木雕是謝昭要送給父皇的生辰賀禮,還是說其實是蘇篤想要借謝昭的手把東西送到父皇身邊?

謝宜雙眼晶亮,嘴角噙笑,白細手指掠撫過木雕表面,果真是人急燒香,狗急……跳墻。

蘇篤比她想的還要豁得出去。

紫檀木雕,水芝花……

謝宜探手打開了桌案上的水壺蓋子,裏頭是清亮的白水,沒有茶葉,她用水把自己的手絹打得半濕,然後用手絹細細擦拭木雕,直至手絹沾染上木雕的香味才作罷。

謝宜走出禪房,躲在暗處放哨的芙蕖迎了上來,“公主。”

“如何?”

“公主放心,無人發現。”

回去的路上謝宜一直托腮望著窗外沈思,一時沒聽見寧郁同她說話,直到手肘被碰了碰,才回過神來。

寧郁笑了笑:“在想什麽?這般出神。”

“沒什麽。”謝宜說道,“不好意思,表姐,你方才要同我說什麽?”

“我剛剛在廟裏祈福,順便求了幾道平安符。”

謝宜接過她遞過來的平安符,是一只黃布紅線縫繡的小福袋,“謝謝表姐。”

“算是討個好兆頭,公主不嫌棄就好。”

夜色沈沈,前段時間公主府裏的侍女忙著粘樹上的蟬,是有些成效的,最近晚上少有蟬叫吵人,府裏寂靜一片。

屋裏昏暗,只有桌案上燃有一豆燭光,謝宜散著頭發,披了件外裳坐在椅子上,桌上有兩株鮮艷的水芝花,還有一碟檀香粉末,她摘了花瓣放進研缽裏,碾碎後又加了些檀香粉末進去,攪和均勻。

她要進一步確定,那座如意木雕上混雜的氣味,真的是來自水芝花。

靜置片刻後,她蘸取研缽內的汁液聞了聞,和手絹上的氣味相比較,檀香中夾雜著的澀味,是來自水芝花無疑。

檀木香氣有助眠安神之效,而那日宴席上謝宜聽她們提起,謝霽將謝昭送上的木雕置於床頭,除了寵愛有加,大概也有這層原因。

任何人呈上的禮物,謝霽都不會全然信任,並毫無防備地放在自己身邊的,除了謝昭。現今謝昭再送上一尊檀香木雕,謝霽自然也會將其放在床頭,長時間吸入含毒的檀香,身體便會一步步虧損。

木雕香味異常,尋常人或許辨不出,但是細聞之下,那些經驗豐富、嗅覺靈敏的太醫應當會察覺其中不妥,可偏偏木雕所處的位置是龍床,誰人能靠近細聞?況且興慶宮中長年焚龍涎香,各類香味交雜,更加難以發現。

謝宜走至窗邊,月光清冷,她攏了攏身上外衣,蘇篤得知謝霽準備對他下手後,自是不會坐以待斃,定會尋找破局之法。

毒害帝王,而後擁謝昭即位,成為攝政權臣,蘇篤的野心狠毒還真是超出她的預期。

“般若寺,檀香木雕,水芝花……我怎好讓你的計劃這般順利呢。”

……

翌日,騰雲堂。

謝宜進門時,站在櫃臺邊上的掌櫃熱情招呼道:“姑娘是要買些什麽?”

謝宜走近他,說道:“不知掌櫃可還記得,數月前我到店中買了一把匕首,那時候你還給我展示了一尊由極品檀香紫檀木制成的八仙過海如意木雕,你說那是要送到齊國公府的。”

謝宜兩次皆用面紗遮臉,掌櫃不識得她實屬常事,所以她把細節說得十分明確。

“哦……原來是姑娘你啊。”聽她這麽說,掌櫃總算是有些印象的,“那姑娘今日是要買其他東西,還是那日的匕首有什麽不妥?”

“匕首沒什麽不妥,我今日來此是因為家中有長者過壽,實是想不出該準備怎樣的壽禮,想起那日在店中見到的那尊木雕,覺得很是不錯。”謝宜試探詢問,“不知掌櫃先前所說的……另一塊檀香紫檀木料可還在?”

“那木料還在,姑娘好眼光,我這就去拿了給您瞧瞧。”

謝宜暗松一口氣,應道:“麻煩了。”

“姑娘請稍等。”生意上門,掌櫃當然高興,滿臉笑意地去取來木料。

謝宜看著未經雕琢的原木料,問道:“這和我那日看到的木雕是同一木料?”

“是的,姑娘放心,兩塊木料出自同一檀樹,質地是一模一樣的,完工後的木雕品和姑娘那日見到的絕對是一樣的品質。”

“我自然信得過店家。”瞧著木料是沒什麽問題。

“那不知姑娘想要什麽模樣的木雕?”掌櫃拿出一本圖冊來,遞給謝宜,“店中有些圖樣,可供姑娘參考參考。”

“不用了。”謝宜沒有接過那本圖冊,而是說道,“就雕一尊和那日一樣的八仙過海如意木雕。”

掌櫃有些疑惑:“一模一樣?”

“是的,一模一樣,長短大小,花紋圖樣,都要一樣的。”謝宜問道,“不知能否做到?”

“當然,幸而兩塊木料一樣大,制成一樣的木雕沒有任何問題。姑娘半月之後就可以來取成品,又或是留下地址,我們可以親自送到府上去。”

“抱歉,壽辰在即,等不了半個月,六日之後我來拿,可以嗎?”

掌櫃為難道:“這……”

“總有辦法的不是,請雕刻的師傅費費心力,六日應當也是能完成的。”謝宜拿出銀票,推向掌櫃。

掌櫃收下銀票,堆笑道:“既然姑娘急迫,我們自當盡心如姑娘所願,還請姑娘六日後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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