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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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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第 98 章

沈相見老夫人如此懼怕沈知, 甚至無意識說出那句駭人聽聞的無心之言,心中又傷心又惱恨,沈知並不明白老夫人此言何意, 但沈相卻是聽懂了,目前這是說得當年之事啊。

沈相是個十分聰明的人,否則也不會數年間從一個小小的翰林院編修坐到一品大員的位子,成為皇帝最寵信的重臣, 朝中大臣們言聽計從的首輔。

他從老夫人糊裏糊塗卻又懼怕沈知的模樣, 驀然聯想到當年的事情, 沈相對王氏亡故一事原本就有些疑心, 那年他平步青雲, 升為戶部侍郎,皇帝信任, 同僚們稱讚, 老夫人喜出望外, 直言沈家興旺需要靠他一人。

老夫人更是坦白,如今若是想在仕途更進一步, 家中的糟糠妻就要休棄, 商戶之女如何上得了臺面,他與王氏感情甚篤,又有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兒,這是他第一次拒絕母親,老夫人悻悻而去。

此後一些時候,老夫人絕口不提此事,他本以為老夫人已經淡忘, 沒想到不久之後,王氏卻是一病不起, 很快亡故,而知知也被老夫人送回江南王家。

此刻想來,分明是老夫人不想王氏成為自己仕途的絆腳石,用了陰私手段除去他的結發妻子。

沈相心中一陣恍惚,難過悲傷的感情湧上心頭,眼眶一紅,眸中潤濕起來,他的發妻,他此生最愛的發妻,居然是被自己的母親所害,這讓他如何能接受這般最為不堪的真相。

沈知一邊做戲哭得淚眼朦朧,一邊冷眼旁觀,見父親神情怔忡,眸色悲哀,心中冷冷一笑,父親向來極有城府,怕是看出來老夫人就是當年母親亡故的罪魁禍首,這會子假惺惺哀悼呢。

只是,她很好奇,父親會如何處理此事?一個是結發的糟糠妻,一個是從小相依為命的寡母,父親會選擇誰,不過她已經想到答案,當然是選擇他老人家的仕途了。

沈知猜測的沒錯,沈相悲傷的情緒並未延續許久,很快便收斂了哀傷,心中快速思索起來,亡妻被老夫人所害一事萬萬不可洩露出去。

一來此事若是被江南王家和沈知知道,定會與自己反目成仇,王家雖說只是商戶,但是妻舅王昊此人,仗義疏財又好結交朋友,不可小覷,還有知知,是相府以後的t依靠,得罪了王家,又引來知知的仇恨,得不償失。

二來老夫人畢竟是自己相依為命多年的寡母,讓他親手送到官府,他實在不忍心,再說此事鬧僵出去,皇帝和朝中大臣們如何看待自己,自己的仕途怕是到頭了。

沈相思謀良久,終於下定決心,不能讓這等醜事被第三人知道,至於亡妻,是自己對不起她,自己一定會善待知知,百年之後到地下再向亡妻賠罪。

他眸色一沈,轉眸望向沈知,見沈知滿臉淚痕,神色哀傷又帶著迷惘,忙吩咐老夫人身邊服侍的嬤嬤,“老夫人這是犯了癔癥,胡說八道,快些去拿些安神藥,給老夫人服下,嚇到了夫人和大小姐,唯你們是問。”

周虞心中笑得發瘋,面上卻是一臉關心,她早就對老夫人院裏幾名狗仗人勢數次刻薄自己的老嬤嬤不滿意,這會子趁著老夫人神志不清,跟著沈相狐假虎威,“你們幾人是怎麽服侍老夫人的,來人,拖出去杖責二十,以儆效尤。”

沈相並未阻止,反而讚同周虞的決定,老夫人院裏的這幾個嬤嬤確實無法無天,照顧不好老夫人也就罷了,還傳出鬧鬼謠言,若不是沈管家機靈,萬一知知知道前塵往事,該如何是好?

“夫人說的是,還不拖出去。”

幾名老嬤嬤被拖出去打得哭天嚎地,大快人心,元和院其它的嬤嬤和丫鬟嚇得哆哆嗦嗦,大家心底也有些明白,相爺和夫人這是不想讓老夫人胡說八道啊,忙將安神藥端來,不管老夫人掙紮,捏住鼻子給硬灌下去,老夫人又咳又吐,弄得床榻上衣服上到處都是藥汁。

沈知心中十分解氣,面上卻越發顯得心疼模樣,哭著道,“祖母,你們慢些,別嗆到祖母。”

嗆死才好。

沈相和元和院的下人們都覺得大小姐人美心善,老夫人平常對大小姐有多刻薄苛待,眾人都看在眼裏,沒想到大小姐還這麽關心老夫人,皆是感動不已。

老夫人被灌了幾大碗安神藥,很快昏睡過去,沈相長出一口氣,吩咐周虞等著沈管家請來的大夫,自己帶著沈知出了元和院。

路上,沈知見沈相臉色陰沈沈默不語,小心翼翼問道,“父親,祖母說得妨礙前途,還有什麽不怪我,是什麽意思啊?是不是和知知或者知知身邊的人有關系?”

沈相心底一沈,他這個嫡女十分聰慧,萬萬不可讓她猜到真相,忙嘆了口氣,“哎,你祖母犯了癔癥,可能是想起很久以前和為父相依為命的情形。”

他回想往事,又深深嘆口氣,眸中帶了些惆悵,“當年你祖父病逝後,沈家家道中落,你祖母帶著為父搬到了市井中居住,一間小小的茅屋,四處漏風漏雨,我們母子二人蜷縮其中,你祖母靠著為鄰居漿洗衣裳賺些微薄收入,供為父讀書,每日半饑半飽,就這樣過了許多年,直到為父考中舉人方才好些,而後為父考中進士,又被欽點為狀元,我和你祖母二人才過上好日子。”

心中十分唏噓,不禁又念及老夫人的養育之恩,“知知啊,人不能忘恩,你祖母對我傾盡心血,如今犯了癔癥還惦記著為父,為父心中有愧啊。”

沈知心中呵呵冷笑,忘恩?兩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還敢談什麽恩情?亡母的恩情呢,王家的恩情呢,怕是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老夫人和沈相對她有什麽恩,若不是外祖母和舅父舅母,她早就餓死了。

面上卻是不顯,杏眸帶著關心,“父親,不怪你,祖母的病一定會好起來。”

怕是這輩子也好不起來。

沈相心中安慰,越看這個嫡女越是喜歡,可惜不是男兒身,否則相府後繼有人啊,又和沈知聊了幾句,沈相公務繁忙,自去書房處理公務。

沈知沿著湖邊棧道,緩緩散步,望著天邊雲卷雲舒,心中默默想著舅父寫個自己的信,告知自己他很快來京為慶祝她的及笄宴,計算著舅父來到京城的日子,就在這幾天。

她心中悲喜參半,悲的是看剛才沈相的態度,和自己猜的一樣,為了自己的仕途和包庇母親,將母親的死拋諸腦後,母親這一生所托非人,當真是可悲可嘆,喜得是自己親自動手替亡母報仇,如今老夫人癡癡傻傻,她會再加一劑猛藥,讓她這輩子都癡傻下去,生不如死。

等見到舅父,她可以開心的告訴她,自己不辜負他多年的悉心養育和教導,親手為亡母報仇雪恨。

沈知慢慢悠悠回到煙雨院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紅杏滿臉喜色等在院門口,見到沈知,上前攙著她的胳膊,扯回正屋中,綠楊立刻將門關緊。

“小姐,小姐,沈管家從杏林堂請了錢大夫回去,掌櫃按照小姐吩咐,讓錢大夫見機行事。”

沈知笑了笑,預想之中,不過她如今倒是不想這麽快的弄死那個老虔婆,一來怕引起沈相的懷疑,沈知並不怕父親懷疑到自己身上,畢竟在他心中,自己在京城孤獨無依,除了相府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她擔心的是,過幾日舅父要來京城,父親萬一懷疑舅父那就不妙了。

二來一死百了,豈不是便宜了那個老虔婆,她就要讓老攪屎棍時而清醒時而癡癡傻傻,在外人面前丟盡顏面,讓她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厭棄她,如此一來面子和兒子都沒得老攪屎棍怕是生不如死,這種折磨比死更可怕。

沈知杏眸帶笑,輕聲細語的吩咐道,“紅杏,你待會偷偷溜出去,去掌櫃家裏,吩咐他讓錢大夫在老夫人方子的藥材中多添加些安神藥材,我的好祖母要好好休息。”

紅杏心領神會,“小姐,紅杏明白。”

再說回元和院裏,周虞將老夫人的貼身嬤嬤們杖責一頓,殺雞駭猴,眾人見老夫人無法管事,又見沈相向著周虞和沈知,明白這府裏的風向怕是要變了,皆是小心翼翼起來。

沈管家請來了杏林堂最富有盛名的京城名醫錢大夫,周虞請錢大夫問診,錢大夫不愧是杏林聖手,為老夫人診脈後,用金針渡氣活血,老夫人悠悠醒來,又為老夫人開了個藥方。

接下去幾天,老夫人服湯藥後,果然癔癥好了許多,不再絮絮叨叨自己見鬼,雖說人有時候癡癡呆呆,但比之之前好了許多,至少沈知來探望的時候,不會說些似是而非令人懷疑的話。

周虞立即告知了沈相,沈相十分欣慰,相府錦衣玉食養個不會作妖不會胡說八道的老太太還是養得起,一時高興,賞了錢大夫不少銀子。

又過了幾日,沈知算了算日子,比之舅父說要到京城的時候晚了兩天,她派人送出信並無回信,心中焦急起來,命紅杏日日守在舅父進京必經的城門口。

終於這一日,紅杏跌跌撞撞沖進煙雨院,扯住沈知的衣袖,“小姐,老夫人和老爺以及夫人,到了。”

沈知一怔,“老夫人和夫人?你是指外祖母和舅母?”

紅杏興奮道,“對呀,小姐,老夫人和夫人也來京城了,一行人快到相府正門了。”

話音未落,沈知哇的一聲哭起來,“我不是做夢吧,外祖母和舅母也來了,知知好想她們啊。”

說完又哭了一會,抹了把眼淚,來不及梳洗打扮,換了一件長裙就匆匆去了相府正門,臨走時還不忘記吩咐綠楊,“快去告知繼母,就說外祖母和舅父舅母來了,請繼母相見。”

她要將最愛的繼母介紹給最親最親的外祖母和舅父舅母認識。

來到相府正門,不過一盞茶的時辰,沈知翹首以盼度日如年,只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了,終於一輛鑲金嵌玉的豪華馬車出現在街尾,馬車旁邊是一名騎著高頭大馬的俊朗中年男子,馬車後浩浩蕩蕩跟著一群隨從,有幾人趕著大車,車上堆滿箱籠。

沈知見日思夜想的親人近在咫尺,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大家閨秀的矜持和斯文,拈起裙角奔上前,語氣帶了些哭腔。

“外祖母,舅父舅母,知知終於見到你們了,知知好想你們。”

王昊騎在馬上,見到自小百般疼愛視作掌上明珠的外甥女,心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只是他向來性格開朗不拘小節,笑著拉住沈知的手,如同小時候一般,每次他從外面回來,知知總是等在路邊,眼巴巴等著他,而他也會拉住外甥女的手,將她拉上馬,與自己一同騎馬,t然後從懷裏取出各式各樣的點心和蜜餞,給到沈知,沈知總是吃得香香甜甜,還眼巴巴望著舅父的衣袖,希望再來些稀罕物。

沈知眼圈泛紅,想到小時候自己等待舅父的情形,笑著拉住舅父的手,只是如今她再也不需要舅父需要用力將她拉上馬,她一個縱越,輕輕巧巧躍上馬,俏臉笑如桃花盛開,“舅父,我的點心和蜜餞呢?”

王昊哈哈大笑,“這些舅父忘記帶了,回頭在京城給你買幾個點心和蜜餞鋪子,讓我家知知吃個夠。”

“就知道你不上心。”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馬車的車簾被掀開,裏面坐著兩名穿著打扮華貴的婦人,一名白發蒼蒼卻精神矍鑠,正慈愛的望著沈知,正是沈知的外祖母,王家的當家人王老夫人。

“外祖母。”沈知高聲喊著,從馬車上輕盈躍下,躍上馬車車轅,鉆進馬車中間。

另一名美貌婦人笑吟吟的從袖中取出一個荷包,遞給沈知,語氣滿滿的疼愛,“知知,舅母給你帶了蜜餞,進京城時候買的,指望他啊,我的寶貝知知吃不上蜜餞。”

沈知笑著接過荷包,緊緊抱住舅母的胳膊,又將頭倚在外祖母的懷裏,望著舅父扮了個鬼臉,“還是舅母最疼知知,舅父不疼知知了。”

王昊挑了挑眉稍,“你舅母啊,天天念叨著你,天天催著我來京城,如今總算不要來煩我了。”

紅杏緊隨其後,見自家小姐又恢覆了在江南時候的活潑俏皮,心中又想哭又想笑。

馬車緩緩駛向相府正門,周虞早已派人去告知了沈相,笑意盈盈等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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