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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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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遲雨拔下數據線,眼中藍光褪去,對著眼前的長發青年和女孩搖頭。

“所有定位方式都被人為幹擾了。”

申澤盯著他,“我給你的那個信號接收器呢?”

他環抱著雙臂,冰藍色的眼瞳微微顫動著。

在一個多月之前,與申潤重逢,跟著他回家的第一個晚上,他咬破申潤的脖子,在那裏植入了一個皮下信號發射器。

發射器來自訃告人內部,特殊頻段,直接與“它”連接,絕對無法被屏蔽。

“發射器的電信號被加密了,我破解不了,這種特殊的加密方式我甚至都沒有見過。”

加密?申澤心中一凜,想到了什麽。

“發過來我看一眼。”

赫爾曼戴上黑框眼鏡,快速瀏覽著眼前的顯示器,“...這,這東西看起來像是冥河協議啊!”

此話一出,密閉空間內站著的所有人幾乎都呼吸一滯。

冥河,為抵抗叛亂超級AI建造的防火墻,如果不是因為其理論上無法被破解的堅固數據堡壘,又怎麽能保護網絡世界的安全直至今日。

而他們正在千方百計尋找的人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破解冥河協議的人。

“還有別的辦法嗎?要不我們直接去先驅者的大本營,那一大片島嶼。”潔德緊蹙著眉毛,看向其他人。

水野回答她,“我們已經看過了,那艘船沒有往月桂群島的方向去....”

一直沈默著的長發青年握緊拳頭,砸了一下身後的墻壁,轉身就要開門離開。

“申澤!”潔德叫住他,“你要去哪?”

青年沒有回頭,向門外走去,“去找他。”

潔德在身後追他,“沒有具體坐標,你準備怎麽找?”

“我有辦法拿到他的坐標。”申澤突然停下腳步,“哪裏有公用電話。”

“公用電話?”潔德面露疑惑,“門外就有,但是你找公用電話做什麽?”

申澤得到答案,一秒也沒有停留,快速走出涅槃的後門,在不遠處的墻角找到了那一排銹跡斑斑的公用電話。

他拿起聽筒,手指快速點按了幾下撥號鍵,任誰看也是在胡亂瞎按,潔德在他身後不遠處看著他,臉上的疑惑更甚。

“你按的號碼位數都不對。”她出言提醒。

申澤沒有理她,只是拿著聽筒,安靜的站著。

聖格蘭奇的雨淅淅瀝瀝又下了起來,他站在雨中,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後,聽筒之中傳來一道機械合成音。

-你好,管理員天狼星。

申澤緊握聽筒,意簡言賅,“幫我。”

-在過去的37天中,我曾呼叫你1876次。

“但是現在我聯系你了。”申澤說,“幫我,我知道你可以幫我。”

聽筒那邊的合成音沈默了五秒鐘。

-你需要什麽。

“載具,武器,還有他的坐標。”

-可以。

合成音說。

-但是需要代價。

申澤毫不猶豫,“我答應你,只要能救他,你要我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

“我會回去,成為你希望我成為的人。”

他死死握著聽筒,幾乎要將塑料外殼捏碎。

合成音吐出一個沒有起伏波瀾的單詞。

-成交。

*

意識傳輸的進度條已經過半。

申潤的右腿痛到麻木,血液的流逝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如果這個時候能抽根煙就好了......

他咬破自己的舌尖,用疼痛保持神智清明,後頸處用來上傳意識數據的線也把他連接到了整艘船的共聯網絡上。

意識體已經從網絡空間消失,申潤全身的義體和植入物數量太少,少了那個超級AI的演算,他難以支撐黑光釋放全部的力量。

原本最多一分鐘就可以破解的防火墻,他足足多花了十倍的時間,ICE被突破的瞬間,按著他後背的兩名先驅者周身冒出幾道粗壯的黑色閃電,伴隨著蛋白質燒焦的味道,兩個人應聲倒地。

安德森坐在椅子上,看到那幾道詭異的黑色閃電後,他微微睜大眼睛,“沒有普羅米修斯的幫助,你竟然還敢接入冥河。”

黑光帶來的並發數據量同樣灼燒著申潤的神經突觸,只是這次比之前強行超頻時還要痛苦。

鮮血從口鼻中湧出,申潤疼得忍不住發出幾聲低吼,他掙紮著,想借著沒有受傷的左腿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切斷和神經矩陣的連接。

砰——

安德森開槍命中申潤左腿的膝關節,他好不容易支撐起的身體再次重重砸向地面。

申潤正臉著地,鼻梁似乎因為這一重擊折斷,原本就在不斷向外湧出的鼻血更加淋漓,他頭暈眼花,意識開始逐漸迷離。

“80%,我想你可以開始想自己的遺言了。”

安德森轉動著手中的槍,“等你的意識上傳完畢,我一定在你的屍體上多開幾槍。”

申潤將耳朵貼在地板上,聆聽著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這些海浪聲比起剛剛好像有了什麽變化。

他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專心去聽海浪的聲音,半分鐘後,他僵硬的思維終於發現了海浪的變化。

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嗡鳴著由遠及近,並逐漸清晰。

是我的耳鳴聲嗎?

申潤胡亂的想著,應該不是,這聲音帶著強烈的節奏,更像是發動機運轉發出的聲浪。

只聽聲音,至少是650馬力以上的柴油發動機,並且不止一臺。

這些澎湃著的聲音與海浪交纏在一起,像一首昂揚的進行曲,通常情況下,在激烈的音樂過後往往跟著猛獸的登場。

安德森原本正拿著槍抵在申潤的太陽穴上,聽到越來越大的引擎聲後,他伸手按向耳後,“外面什麽情況。”

-好像...好像有快艇正在靠近!

-是襲擊者嗎?好像是襲擊者!

機槍掃射的聲音傳來,通訊頻道中亂作一團,安德森打開房間側面的整塊顯示屏,想通過監控查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申潤側著頭,視野正好可以看到屏幕的正中央,伴隨著越來越近的發動機聲浪,一艘通體漆黑的重型戰術快艇出現在畫面之中。

流線型的穿浪式船體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又像一頭矯健的獵豹,以迅猛、優雅的姿態疾馳而來。

駕駛艙被黑色的玻璃覆蓋,在逐漸靠近後,艙室側面探出一個青年的身影,他靠坐在窗框之上,臉上戴著一副黑色的護目鏡,長發跟隨海風飛舞。

青年健碩修長的上半身挺得筆直,在探身的姿勢之下,他的腰部扭出了一個極為好看的弧度。

黑色的目鏡幾乎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但僅從雕刻般的下頜線就能窺見目鏡之下的這張臉必定十分驚艷。

青年臉上的表情並不沈重,反而帶著微微的笑意,他取下身後背著的東西,將它扛在肩膀上,瞄準船身。

等一下。

申潤看著申澤肩上那玩意兒,原本昏昏沈沈的意識清醒了不少,那是“波塞冬-Ⅱ”,單兵肩扛式火箭炮,是便攜式戰術武器中破壞性最強的彈頭之一。

臭小子是準備連我一起炸死嗎?

心裏是這麽想的,申潤臉上並沒有懼色,反而忍不住勾起嘴角,一邊笑一邊喃喃自語,“小瘋子。”

“那個瘋子是什麽人?”安德森對著通訊器大喊著,“攔住他!攔住他!”

話音剛落,波塞冬命中船體,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在耳畔響起,船身整個劇烈搖晃起來,煙霧在甲板上翻湧,宛如世界末日。

爆炸產生的沖擊波差點將安德森掀翻在地,在申潤並不大的笑聲中,安德森繼續怒吼,“讓所有船都靠過來,還有無人機!最大火力,給我殺了他!”

他吼完,來到申潤旁邊,用力踹向他的腹部,申潤本能弓起身體,哪怕嘴裏不停吐著駭人的血,臉上卻仍在大笑。

“你覺得你能得救嗎?先驅者所有的軍艦都在這裏,無非是多死一個人罷了!”

申潤眼前的進度條已經到達90%,他沒有理會安德森的話,仰面倒在地上,耳畔又是一聲驚天巨響,熱浪翻湧襲來,安德森再也站不穩,在船體搖晃中滾至墻角。

警報四起,尖叫聲、爆炸聲以及船體破裂的聲音夾雜在一起,申潤的意識再一次開始變得模糊。

91%、92%......

周圍都要被燃成火海,申潤卻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冬日冰封的海面,刺骨的海水將他裹挾吞噬,寒冷讓他的靈魂都在戰栗。

夢境照進現實,黑綠色的數據天幕在他眼前緩緩出現,並逐漸清晰,申潤一時分不清自己在夢裏還是在現實。

直到沈悶有力的槍鳴開始向他靠近,他聽見動能狙數槍連發的聲音,也聽見無人機和沖鋒槍的聲音。

93%、94%、95%......

一串腳步聲響起,他聽見子彈命中安德森的身體,在男人淒厲的慘叫聲中,他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耳畔響起青年溫和柔軟的呼喚。

“哥。”

申澤的聲音像一陣溫柔的海風,“我來了。”

申潤感受到後頸的數據線被人拔下,與此同時,耳後的神經插槽又被插入了另一根數據線。

快速讀條結束,神經橋接建立,他的接入倉和申澤全身高達79%的頂尖義體連接在了一起,隨著大量元件的接入,醞釀中的黑光被激活到了前所未有的最大性能。

他感受到申澤抵著他的額頭,緊緊握住他的雙手,“哥,你應該睜開眼看看。”

全身的熱量都在流逝,申潤說不出一句話,也無法支撐起沈重的眼皮。

“你應該看看,你究竟擁有什麽樣的力量。”

申澤說,“哥,你看,這才是真正的冥河。”

申潤艱難睜開眼,他側頭看向窗外,“波塞冬”爆炸帶來的火光之中,漫天黑光傾瀉而下,如同一條從地獄淌出的冥府之河。

離兩人最近的安德森.加文幾乎在瞬間變成了一具焦黑的屍體。

黑色的河水洶湧翻滾,叫囂著、嘶吼著將所有試圖攻擊他們的先驅者、無人機、戰鬥AI逐個吞噬,並在海面上不斷蔓延,整片海洋似乎都被厄難與死亡的氣息汙染,黑光摧毀萬物,連光明亦被其吞噬。

直到消滅了先驅者的整支艦隊,幾艘軍艦上再沒有一個活物,那條毀天滅地的黑光之河才逐漸隨潮水褪去。

申澤解開申潤身上的束縛帶,看著哥哥滿臉的鮮血和雙腿的槍傷,全身止不住顫抖著。

他將申潤抱了起來,“哥,醒醒,我們走了。”

申潤勉強可以發出微弱的聲音,“小澤...”

他擠出一抹笑容,“...我知道...你會來找我...”

申澤帶著他往船艙外走,“嗯,無論你在哪我,都會找到你。”

“真的嗎?”

“真的。”申澤緊緊抱著他,“我現在不就找到你了嗎?”

“你要帶我走嗎?”申潤突然恢覆了一些力氣,他擡起一只手臂,用手摸了摸申澤的臉。

“對,我帶你走,我們離開翡翠灣,離開聖格蘭奇,離開亞蘭,等我們把你的病治好了,就去環游世界,好不好?”

“好啊。”

申潤輕輕撫摸著申澤的臉頰,他睜開眼,看見血紅的進度條停在100%的數字上。

“小澤。”

申澤聽見申潤輕輕的叫自己的名字,他微微低下頭,對他說,“我在呢。”

申潤靠在他肩膀上,努力往他耳邊湊,“...我,我突然想起來...”

申澤有些聽不清,“你說什麽?”

“我說...我好像...還沒和你說過......”

呼嘯的海風和不間斷的爆炸聲遮擋了申潤的聲音,申澤往哥哥的方向偏頭,專心去聽,“哥,我沒聽清你說的什麽。”

申潤貼在他的耳廓,嘴唇囁嚅了幾下。

申澤還是沒聽清,他說,“哥,你再說一遍。”

但是申潤再也沒了動靜。

正在撫摸申澤臉頰的手垂了下去,他安靜靠在弟弟溫暖的胸膛之上,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一樣。

申澤低下頭,親眼目睹哥哥在他懷中失去呼吸和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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