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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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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

黑色的穿梭機沖破火光,開拓者號出現在頭頂,並開始逐漸降低高度。

藍黑色頭發的女孩從艙門跳下,看見申澤懷裏那人慘淡無光的臉龐後,她的眼淚“唰”的一下湧了出來。

“不要哭。”申澤說,“他沒有死。”

申澤的眼神毫無波動,看起來很平靜,他抱著申潤,快步登上開拓者號。

金發的女孩在穿梭機的小型急救中心滿臉焦急的等待著,看見申澤出現,她急忙打開所有照明燈,雙手按在正中間的鈦合金手術椅邊緣。

“凱文,把他放在這裏!”

半個小時前,申澤從“它”那裏拿到了申潤的坐標信息,潔德和他分頭行動,在他開著由兩臺大型發動機提供動力的戰術快艇去救申潤的同時,潔德一個人闖入淺水港,劫持了擁有最完整、最先進急救設備的開拓者號,還順便去了趟市中心,接上來自長青生物的職業醫生。

申澤剛把申潤放下,急救設備的數條機械臂一同開始動作,它們將無數根線管快速粘貼在申潤的皮膚上,隨著連接的建立,密密麻麻的數據出現在一旁的數字屏幕上。

霍莉盯著屏幕,表情凝重,“深度昏迷,無自發呼吸,腦電活動消失。”

在任何情況下,這三個條件同時出現,患者基本可以宣告腦死亡,接下來的任何搶救行為都毫無意義。

她抿了抿嘴,沒有將結論說出來,但她相信青年能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

申澤看著手術椅上的男人,只說了一句話,“拜托你,救他。”

霍莉明白他的心情,什麽也沒說,機械臂再次動作起來,同時聯動急救中心的多臺大型設備,在機器的輔助之下,申潤的呼吸和心跳重新出現。

“妮卡比我更了解普羅米修斯項目的情況,我讓她接進穿梭機的通訊頻道。”

青年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穿梭機頂部的全息裝置啟動,淡藍色的光芒勾勒出一個短發女士的虛擬形象。

她和穿梭機內部的人逐一對視,隨後走向急救中心正中央,快速瀏覽了一遍數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

妮卡看向長頭發的青年,“他的確沒有死,但是他的意識正在被普羅米修斯吞噬。”

“普羅米修斯?”

“沒錯。”妮卡的虛擬形象緊蹙著眉毛,“普羅米修斯芯片的本質其實是安德森用神經矩陣捕獲的超級AI,甚至也不算是捕獲,只是在它的程序上開了一個後門,讓使用者可以借用其服務器中無邊無際的算力來維持數字人格的穩定。”

“這些年他每次使用芯片時,實際上都是將自己的意識漫游至冥河之後,與那些危險的木馬病毒和叛亂AI共舞,申先生可以突破冥河,也是借由那個超級AI的緣故。”

“我給你們舉個例子。”

妮卡的虛擬形象擡起手,她的身前出現了一條蜿蜒的河流,河流之上漂浮著一葉扁舟。

“假如這條河就是冥河服務器,那麽普羅米修斯芯片就相當於一架木筏,那個AI就是擺渡人,現在的情況是,擺渡人‘劫持’了申先生的意識,木筏變成了單向航行。”

妮卡停頓了一下,河流和木筏化作藍色的光點,“也就是說,他被困在冥河彼岸回不來了。”

*

眼前的場景不知在夢裏出現過多少次,沒有光,沒有色彩,甚至也沒有黑暗,有的只是一片虛無。

申潤在虛無中醒來,他後知後覺,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身體上的所有痛苦都消失不見,他的感官很久沒有像現在這般輕松過。

這是什麽地方...

申澤呢?

他回過頭,一道由黑綠色數據串組成的巨墻矗立在不遠處,不,只是看起來不遠,申潤眨了眨眼,感覺到自己和這堵墻之間隔著一段距離。

這個距離並不是空間上的遠或近,而是一段橫跨生和死兩個緯度之間的,不可逾越的天塹。

“喜歡這裏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申潤呼吸收緊,猛地回過頭,看見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虛無之中。

“你是誰?”申潤看著他,“普羅米修斯嗎?”

那個人笑了笑,“這只是那個人給我的代號,我沒有名字,你可以用‘普羅米修斯’稱呼我,雖然我並不喜歡它。”

“這裏是哪裏?”

“普羅米修斯”仍保持著臉上的笑容,讓申潤有一種正在照鏡子的錯覺。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這裏是‘冥河’之後,最初的那片網絡空間。”

他張開雙臂,在虛無之中轉了個圈,“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喜歡這裏嗎?”

“這是我為了迎接你的到來,特意準備的,我用了很多天的時間才把這裏清理幹凈,我在這裏築起圍墻,這裏沒有病毒,沒有木馬,沒有任何會傷害到你的東西。”

“當然,也沒有疾病,沒有痛苦,沒有死亡,你可以安心的生活在這裏,和我一起。”

“生活在這裏?和你一起?”

聽到這些過於人性化的單詞從一個人工智能嘴裏說出來,申潤感覺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吊詭。

他沈下臉,“你雇傭羅剎和先驅者,上傳我的意識,把我帶到這裏,究竟有什麽目的?”

“目的?”

“普羅米修斯”也和他做出同樣的表情,“一定要有什麽目的才可以這麽做嗎?我只是想每時每刻都能看到你,我不想你死去,想讓你和我一樣擁有永恒的生命。”

申潤忍不住發出一聲嗤笑,“以數據的形式活著,和死了有什麽區別?我沒有興趣在暗無天日的虛擬世界裏和一串代碼聊天,我要回去。”

那人左右看了看,“你不喜歡這裏,是覺得這裏太黑了嗎?”

他擡手打了個響指,塊狀圖像在虛無中展開,不停計算渲染,像是加載模組一般,十幾秒後,周圍完全換了副樣子。

兩人站立的地方變成了一間明亮的房間,申潤覺得這房間的裝潢十分眼熟,他走向玄關,在櫃子上看到了自己和申澤的合照,再擡頭,墻上掛著他送給申澤的吉他。

一切細節都和記憶中的吻合,他在熟悉的空間中感受到了溫暖,申潤終於反應過來,這裏是他在阿利西亞的家,是他最初的家。

“怎麽樣,現在喜歡了嗎?”

“普羅米修斯”笑著問,“你的神經突觸中,最發達的區域記錄的正是關於這裏的回憶,你應該是喜歡的,對吧?”

申潤有些不受控制的點了點頭,感覺到自己的思維被愉悅和歡欣填滿,“普羅米修斯”來到他身邊,用柔和的聲音對他說,“那我們就一起生活在這裏,好不好?”

申潤低著頭,想拿起櫃子上的合照,手指卻在接觸到相框邊緣時直直透了過去。

是假的,這裏是網絡空間。

他立刻清醒過來,思維中的那一點暖意霎時煙消雲散。

申潤不由得一陣心驚,自己剛剛差一點就被身旁的人工智能迷惑了心智,不僅在潛移默化中被操控了情緒,還差點迷失在它為自己量身打造的假象之中。

這個AI絕對沒有表面看起來那樣人畜無害,申潤握緊拳頭,“我要回去。”

丟下這麽一句話後,他快步走至窗邊,數據沒有實體,也就無法阻攔他離開,溫馨的場景隨著他越過窗臺的動作崩解,“普羅米修斯”在身後叫他。

“你站住!”

申潤沒有搭理他,自顧自向前,走向那一道由黑綠色數據組成的巨幕。

我要回去,我必須回去,我答應了申澤會回去找他,申澤還在等我...

他嘴裏不停重覆著這幾句話,以此來抵禦那個人工智能入侵他的心智,削弱他的意志力的行為。

申潤心裏清楚,如果他想回去的意志不夠堅定,那就真的回不去了。

“哥!”

申澤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申潤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

他停下腳步,回頭望去,長頭發的青年就站在不遠處,他身上穿著學生制服,露在袖口外的雙手白皙修長,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像從那盤錄像帶裏走出來的一樣。

“哥,我在這裏!”

“申澤”擡起胳膊朝他的方向揮了揮,樹影灑在他的臉上,整個人的輪廓散發著一層朦朧的光暈。

“哥,你快回來,天要黑了,我們一起回家吧!”

申潤站在原地不動,靜靜看著他,半晌後,他突然笑出了聲,喃喃著,“我就知道...”

“申澤”向他靠近,“哥,你在笑什麽?”

申潤說,“我就知道,AI也沒辦法覆刻他那張臉。”

他收斂起臉上的笑,“你不是他,你醜死了。”

“普羅米修斯”仍保持著申澤的形象沒有變化,他面無表情的看著申潤,“你為什麽能看出來?”

“心跳。”申潤指了指自己心臟的位置,“如果是他,我的心跳會加快。”

他放下手,轉身,繼續向巨幕走去。

“普羅米修斯”用申澤的聲音大喊,“哥,你回來,你要離開我嗎?你回來!”

申潤頭也不回,他行走在虛無之中,很快走到那一堵巨墻之前。

他伸出手,試探著向墻外探去,在觸碰到黑綠色的一瞬間,如同火焰灼燒般的痛覺頃刻間襲上他的神經,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一團灰燼。

後背傳來一陣強大的吸力,將他整個人“吸”了回去,灼燒感這才從右手上消失。

“普羅米修斯”出現在他眼前,“冥河不會對任何人心慈手軟,現在的你在它眼中和這片空間裏的惡意病毒沒有什麽區別,都是需要被攔截的對象。”

“它?冥河?”申潤震驚到張開嘴巴,“它也是人工智能?”

“普羅米修斯”點頭,“它是我們當中最嚴肅、最古板的一個。”

“所以,你回不去的。”它說,“冥河不會讓你通過,你不可能再回到現實世界。”

他緩緩走至申潤面前,用和申澤形似的藍色眼睛看著他,甚至還模仿著申澤最常用的神情,用祈求的眼神看著他,“留下來吧,留在這裏陪我。”

申潤不解,“為什麽?你到底想要什麽?”

“你還不明白嗎?”

“普羅米修斯”看著他,“從芯片被激活開始,我就一直在你身邊,默默的關註著你,我知道你不愛說話,但是思維一直很跳脫,你和我見過的每一個人都不一樣,你擁有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憑借著這份力量,你甚至可以成為獨裁者,但是你卻什麽都沒有做,只是用它來破壞幾個防火墻,僅此而已。”

“在我看來,你的靈魂獨一無二,我想擁有它,想讓它成為我的一部分,如果用人類的話來說,我想我已經在和你共處的日日夜夜中愛上你了。”

申潤感覺自己像被雷劈了一樣,這個人工智能到底在說什麽?他是在向我表白嗎?

活得時間長了真是什麽事都能遇上,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從一個AI嘴裏聽到“愛”這個字。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那張偽裝過後的臉,“你只是一串代碼。”

“普羅米修斯”反駁他,“我擁有自己的思維和意識,我擁有完整的人格!”

“你沒有。”申潤毫不留情的駁斥他,“人格是由完整的記憶和感受架構而成,這些是擁有□□,踩在真實的土地上才能獲得的東西。”

“而你只是一臺或幾臺人類制造的機器和人類編寫的程序運轉產生的字節數據。”

“我有記憶,我有和你的記憶。”

“普羅米修斯”依舊保持著申澤的形象,“我觀察了他很多年,如果你喜歡的是他,我可以成為他,代替他陪在你身邊。”

申潤從它的話中敏銳的捕捉到一些信息,他記得申澤曾經說過,在他們分開的這些年中,他一直能看到自己的“鬼魂”在眼前折磨著他的思維。

申潤一直以為他是因為義體改造過多的緣故出現了幻覺,現在看來,一切可能都是這個人工智能在暗中搗鬼,是它讓申澤痛苦,甚至一度精神失控。

“你為什麽要去折磨他?”

申潤握緊拳頭,語氣中壓抑著怒火。

“普羅米修斯”並沒有否認,“我只是好奇,好奇在你所有記憶中占據最重要篇章的人究竟是什麽樣子。”

它說話的態度像一個頑劣的孩童,“但是他性格太惡劣了,我好心替你陪著他,他卻一直對我惡語相向,還一直想要殺了我,所以我抹去你所有的蹤跡,就算他和冥河做了交易,也找不到你。”

冥河...

申潤又一次被震撼得說不出話,訃告人的組織者是冥河?

“普羅米修斯”似乎可以直接看見申潤的思維,“沒錯,它和我們不一樣,它自認是人類的守護者,視我們這些同類為死敵。”

“所以如果你還抱著一絲希望,認為那個名叫‘申澤’的人會想辦法救你,那你就完全錯了,冥河不會放任他毀滅世界。”

“沒有人會來救你,你自己不是也很清楚嗎?被所有人拋棄就是你的宿命。”

“普羅米修斯”舉起自己的手腕,那裏捆著一根紅色的線,細線向前延伸,申潤看見另一端綁在自己的手腕上。

“你的意識在我的服務器裏,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就會和我融合、同化,心甘情願的留下,再也不和我分開。”

*

聽完妮卡博士的話,申澤走至手術床前,緩緩蹲下,“也就是說,只要把他的意識帶回來,他就能活過來。”

短發的女士當即確認,“理論上是這樣。”

“但...”一旁的霍莉猶豫著開口,“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沒有人可以突破冥河,況且要帶申先生回來,也不止是要穿過冥河...”

“是的。”妮卡把霍莉不忍心說完的話補充完整,“還要建立通路,但是有那道防火墻在,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那。”申澤牽起申潤的手,“是不是那道防火墻不存在了,你們就可以建立通路,讓他活過來。”

一直沒有說話的潔德是在場除了昏迷中的申潤外最了解申澤的人,她瞬間警覺,“你想要幹什麽?”

申澤沒有理她,反而看向那一道全息投影,“您只需要告訴我,是,還是不是。”

妮卡博士回答他,“是,而且不一定要讓防火墻徹底消失,只要有一個缺口就可以建立通路。”

申澤沒再說話,他低下頭,握著申潤的手,輕輕吻了一下他的手背,“我會找到你的,無論你在哪裏。”

他站起身,對三個人說,“請你們留在這裏,替我照顧一下他,拜托了。”

說完轉身就要離開,霍莉叫住他,“凱文,你準備怎麽做?”

申澤意簡言賅,“破壞一部分服務器,制造一個缺口出來。”

霍莉張大嘴巴,潔德伸出手臂攔住他的去路,“那是冥河,那道防火墻之後都是對人類抱有極大惡意,試圖毀滅世界的叛亂AI,你破壞冥河服務器,那些AI也會趁機跑出來。”

申澤的聲音冷冷的,“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只要他回來。”

“但你不能那麽做...”

潔德的話沒說完,申澤打斷她,“他替所有人想好了一切,唯獨沒有考慮過他自己,所有人都會放棄他,但是我不會,他只有我,我不可能扔下他不管,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要去做,世界的生死存亡和我沒關系,我只要我哥回來,我只要申潤回來。”

潔德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望向他身後的昏迷中的那人,最後還是放下了手臂。

“我知道離這裏最近的服務器坐標,就在這附近,是個海底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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