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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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春情
高考過後的漫長暑期裏，榮嚖從K城的高中“學牲”成功轉型為H市的“蟄居族”，成天足不出戶，不出去娛樂，不找人交流，與人互動最多的時間段是在晚上八點以後，因為到那個鐘頭爸媽和孟荑嵐都已經回家。
她每天半癱在沙發上翻看手機，或者閱讀紙質書，餓了點外賣，困了閉眼睡，日子過得無風無雨。
孟荑嵐與之相反，白天給初中生做家教，晚上在榮嚖家留宿，時間安排得規律而緊湊。
高考成績公布後，她如願以償地拿下了歷史類省狀元的頭銜，總獲獎學金二十五萬元。得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大學這四年的開銷都不用愁，但是她仍然堅持實行原先的計劃。
“你不嫌累嗎？”榮嚖覺得如果以獲取報酬為出發點的話，她的這種堅持完全沒有必要。
“累，但是每次看到她那種全神貫註學習的樣子，我就覺得有必要繼續教下去。”
“阿嵐你……是不是聖賢體質啊，”榮嚖轉念一想，又道,“喜歡教書的話，以後你可以留到高校裏當老師或者教授，研究你感興趣的東西，教勤學善思的學生。”
“嗯，我是這麽想的。”
榮嚖俏皮地說了句頹唐的話：“真不錯啊，釣了個萬中無一的對象，我姑且也算人生贏家了。加油吧阿嵐，未來‘學術界精英領袖妻子’的寶座我坐定了。”
“大學這幾年我們有一大把時間考慮將來的事情。”
“說的很對，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做什麽事都有規劃、並且對目標有十足的把握去完成。像我這樣愛擺爛、絲毫沒有跨入成年人世界覺悟的準大一生應該不占少數。”
“有道理。”
“所以說嘛，不管我‘墮落’成什麽樣子，只要不觸犯到你的底線，都不要嫌棄我哦。”榮嚖裝出一副陰惻惻、要“吃人”的神態，低沈道，“你要是膩味了想甩掉我，我就把你肢解掉。”
“癡小孩。”孟荑嵐輕飄飄地說著，伸出手指對著她的腰窩胡亂戳點了一番。
“噫！”榮嚖乍地彈得老高，求饒的聲腔似哭似笑，“別別別！我錯了，不要戳我腰啊!”
孟荑嵐又戳了幾下才罷休。
~ · ~
蟬鳴陣陣的盛夏午後，榮嚖睜開眼睛從沙發上坐起來，懵懵地看著墻壁，家中無人，心裏頓覺空落。
她的背部衣料被汗漬洇濕了一大片，喉嚨火灼似的幹澀。她赤腳走到桌前，拿起杯子大口灌起涼茶，接著打開手機頁面滑看消息。
多日不曾聯系的鄒婕突然給她發了一條問候語：阿嚖，最近過得怎麽樣？
榮嚖想起了先前的約定，便回覆：還不錯，平時一個人在家閑得慌，有空的話來H市玩啊，帶你領略夏季大烤爐的威力。”
鄒：哈哈，正有此意，那就後天吧，我這兩天在H市旁邊的城鎮玩，風景很棒，給你看看照片。
榮：確實很漂亮，房子很有特色。
鄒：高考結果滿意嗎？
榮：不怎麽好，沒到一本線上。你呢？
鄒：剛好過本科線，查分數的時候是抱著上大專的心去查的，結果卻收到了一點小小的驚喜，能考成這樣我已經很知足了，不奢求能上多好的學校。
榮：自己滿意是最好的。
鄒：阿嚖在返校後是遇到了什麽事嗎？
榮：個人原因，狀態非常差，就成這樣了。
鄒：沒關系的，未來還長嘛！上大學後繼續努力！
榮：嗯，說得對，那後天不見不散嘍。
鄒：不見不散！
孟荑嵐後天休息，榮嚖原本打算跟她一起出去，買買衣服、逛逛美食街什麽的，但她與鄒婕有約在先，沒辦法推延時間，兩人間的約會只好變成了“三人行”。
同寢的時候，榮嚖沒怎麽留意過鄒婕的外貌，以至於時隔半年，榮嚖再次看到她，不免有了幾分陌生感。
鄒婕長相耐看，身材勻稱，個子偏高，一番精心打理妝扮後在人群裏很搶眼——至少以榮嚖的眼光去審美，她出挑了不少。
鄒婕愉快地跟榮嚖交談了幾句，又半擡起手向孟荑嵐揮了揮，大方地說：“你好噢小姐姐，我叫鄒婕，是之前榮嚖的畫室同學，你叫什麽呢？”
“孟荑嵐，她高中同學。”
榮嚖補充道：“就是給我送生日禮物的那個朋友。”
“哦哦，原來是你！說真的，我好羨慕阿嚖能有你這麽好的一個朋友，美得出奇手又靈巧，成績一定也很好吧!”
榮嚖替孟荑嵐答了話：“站在你面前的這位是今年咱們省的文科歷史類狀元。”
“哇塞哇塞！”鄒婕看向孟荑嵐的目光由欣賞轉為了敬慕，她讚道，“寶藏女友！”
雖然榮嚖知道她這個“女友”是單純意義上的“女性朋友”，但是聽了後仍不免心悸。她扯了扯嘴角語焉不詳道：“確實是寶藏女友啦……”
一路上，鄒婕的熱情度高漲，每逛一個服裝店都要拉著榮嚖和孟荑嵐試半天的衣服，沒有半個鐘頭走不出店門，每掃蕩一個美食攤，都會讚嘆一下小吃如何的爽口，還時不時投餵食物給榮嚖她們。
榮嚖受到她的感染，話變多了不少，於是交互的重心逐漸偏移到了鄒婕身上。而孟荑嵐淡然如初，從開頭到臨別都寡言少語地跟在一旁，幾乎沒有參與到聊天當中。
一轉眼就到了銀月初上的時候。分別之際，榮嚖和鄒婕像是沒有講盡興，又聊了許多。
“今天真的很開心！要不是錢剩得只夠吃幾頓飯了，還想和你們多玩幾天。”
“我也是，今天很高興！有機會再見面。”
“嗯嗯，一定！”
告別了鄒婕後，榮嚖望了望深藍的天，接著踮起腳尖抻了個懶腰，轉身朝孟荑嵐走去。她輕輕環住她的腰，語調輕快地說：“我們回家吧！”
孟荑嵐敷衍地“嗯”了一聲，撥開腰間的手，徑自朝前走去，“我去攔計程車。”
榮嚖在原地呆楞了幾秒，邁開腳步小跑到孟荑嵐身邊，慌張地問：“怎麽了嗎？”
她看著對街的紅綠燈回答：“沒怎麽。”冷漠到掉冰碴的語氣像是在跟敵對者說話一樣。
“那個，”榮嚖不安地攪弄著衣角，小聲道，“對不起，今天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
“不是這個原因。”
“那你為什麽生氣？”
“你跟她看上去太……”話沒說完，最後一個字音便吞沒在了一聲微弱的嘆息中。
“太？”榮嚖心裏開始打鼓。
孟荑嵐看向她，墨色清瞳裏淌著愁愁的情愫。她嘆道：“太難舍難分了。”
榮嚖呆楞地與其對視。忽地，她眨巴了幾下眼睛，曲起手指貼在唇瓣上，“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她靠近孟荑嵐，摟了她的腰親狎地問：“吃醋了哦？”
“沒有。”
榮嚖看著孟荑嵐的臉上流露出了極不自然神情，陡然升起了捉弄她的想法。她道：“那我抽空再找她去玩，你別跟著來。”
“不行。”孟荑嵐否決得很幹脆，“少去找她。”
“哎？為什麽？”
“吃了梅子問酸甜，”孟荑嵐不大情願地說了句歇後語，“明知故問。”
救命，怎麽這麽可愛。她強忍著笑意，繼續裝糊塗：“你都說了沒吃醋，那我去找她玩應該沒問題呀。”
“不可以，沒有原因，就是不行。”
“別扭精。”
孟荑嵐註視著她，較真地問：“你是我女朋友還是她女朋友？”
榮嚖聽了，整個人像是泡到了糖水裏面，她立即展開笑靨：“什麽嘛，還不是吃醋了。好啦好啦，聽你的，我不去找她玩，就跟你玩好不好，孟寶寶？”
孟荑嵐不理她，抽離出胳膊，走到一輛剛好停在路邊的的士車窗前問話。
“嘁，還真的翹氣了……”
~ · ~
第二天下午三點不到，孟荑嵐就從補課學生家中回到了榮嚖家。她面無表情地與半躺在沙發上看書的榮嚖對望了一眼，換下鞋子後，一聲不響地走進浴室。
看見發尖和眉眼都攜帶著濕霧氣息的孟荑嵐坐在了身邊，榮嚖換了個方向，悠閑地側靠在她的肩頭，眼睛盯著書本，問道：“今天這麽早就回來了哦？”
“她下午去給朋友慶生，家裏給她放了半天的假。”
她隨意地應了一聲，接著沒了下文。
岑寂的兩分鐘過後，榮嚖手中的書突然被孟荑嵐拿走。她挪開身體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問：“怎麽了？”
“有個問題。”
“什麽哦？”
“我們現在是戀愛關系嗎？”
榮嚖挑了下眉尖，“是的吖。”
“那為什麽我感覺不到不同的地方。”
“還沒有七年哎，甚至一年也不到，就已經厭煩了嗎？”
“不是這個意思，”孟荑嵐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膝蓋，說道，“我們這種相處模式，跟朋友之間的沒什麽差別吧，逛街，牽手，聊天，吃飯，普通朋友也可以做到這點，雖然我們也是朋友，但是有必要照顧一下戀人的那部分，那樣才算完整……”
“這樣呢，”榮嚖撥開她垂落的發，捧起她的臉迅速落了一個吻，反問道，“這樣的行為朋友之間也可以？”
孟荑嵐收到她的暗示後，按著她的脖子回吻起來，此番吻不再收斂克制，而變得縱情熾熱，深含濃烈的欲。
榮嚖往後移，她便跟著移動，直至觸碰到沙發墊，她們才暫時分開。
榮嚖抵住孟荑嵐的額頭，環著她的脖子，看著那雙清透美麗的眼睛沾染上了別樣的情緒，輕聲道：“你要是指的是這種事，直說就是了，幹嘛彎彎繞繞的。”
孟荑嵐替她摘下眼鏡放在沙發墊上，迫切又小心地吻了吻她的眉尖眼角，回答道：“怕你不答應。”
往沙發上鋪好一次性墊單後，她再次吻了上去。
睡裙衣擺起了細長的褶皺，水紋似的棉料貼著腿側向上逶迤。手掌的撫弄燃了火焰，蒸紅了皮膚，加速血液的循環，撩掠起陣陣熱意。
榮嚖橫起一只手肘遮擋住眉眼，右手抓著孟荑嵐的衣領，揚起下巴，急喘著氣，隱隱期待的同時又有些抗拒，心臟則狂跳個不停。
行至半途，榮嚖猛地抽了一口氣，她輕輕推了推孟荑嵐，腳不自覺地往沙發靠枕上蹬。
孟荑嵐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動作，關切地問：“不舒服嗎？”
她紅著臉搖起頭，過了片刻縮回腳，環抱起孟荑嵐的脖子，啞聲道：“繼續。”
這聲音宛若墜山之石，穿木之箭，激起了對方強烈的回應。情潮融滿了整間房屋，即使開了空調，炙烈的火依然燒至全盛，攀到最高閾值，節如發機，難擋難防。
潮汐寧息後，榮嚖癱軟在孟荑嵐的懷裏，失神地低喘著。孟荑嵐摟著她的肩膀，表情有些呆怔，心臟卻無法抑制地劇烈跳動。
“舒服……”
孟荑嵐回過神，低頭看向正註視著自己的榮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榮嚖看著對方犯傻的樣子，哧哧地笑出了聲。她啄吻了一下孟荑嵐的下巴，又說：“不過好生澀。”
“那就，”孟荑嵐停頓了幾秒，音量突然小了下去，“多試幾次。”
她坐直身體，笑嘻嘻地說：“正合我意。”
“真的可以嗎？”
“當然啦，”榮嚖轉了轉眼神，瞥向她的領口，說，“不過阿嵐，能先問你件事嗎？”
“嗯？”
“你身上這件短袖貌似是我的哎，褲子也是。”
孟荑嵐順著她的視線垂目看了身上的衣服一眼：白色T恤，黑色運動短褲。確實如榮嚖所言，一整套衣服都不是自己的。
“要我脫下來還給你嗎？”
“噗！”榮嚖剛想說她傻，但是當她看到孟荑嵐唇邊戲謔的笑容後，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
榮嚖裝傻充楞地問：“你很熱哦？”
“熱。”孟荑嵐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繼續道，“但不是因為天氣。”
榮嚖由她牽引著，分腿跪坐在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吻著、觸碰著，看著對方含羞帶怯的神情，身體再次滾燙起來，只不過沖在首位的不是剛才那種緊張矛盾、想要被包裹填塞的屈服欲，而是一種完全相反的、滿帶著驚奇興奮的占有快感。
一人無限包容，一人不倦探索，慢慢的，她們之間的動作變得默契貼合。房間裏再次漲了潮，冷氣與炙熱交融在一起，情韻綺靡，吟嘆連連。
“幾點了？”孟荑嵐枕在她的懷裏，略顯虛脫地問。
“還早呢。”
孟荑嵐勾住對方觸過來的手指，說道：“感覺已經過了半個世紀。”
“你看起來不怎麽盡興哎。”
“做得時間太長了，”她頓了頓，“難免會這樣。”
“沒想到阿嵐的超強體力在這方面得不到發揮。”
孟荑嵐松了她的手指，擡起左手朝那張發紅的臉上輕輕拍打了幾下，說道：“下次我們換個位置，你哭到嗓子啞我也不停。”
榮嚖聽了，沒心沒肺地“咯咯”笑起來。過了一陣子，她道：“假期過後你就要回A市了，阿姨會不會再像之前那樣……”
“之前跟她說明了，如果她還像那樣做，我會跟她、跟那個家斷絕關系。”
“哎？”
“她應該不會大動幹戈了。”
“很早就想問你了，阿嵐，她那樣對你，叔叔不反對嗎？”
“叔叔……你指的是我‘父親’？”
“嗯。”
孟荑嵐看著她的眼睛，有些猶豫地說：“我沒有父親，我不知道他是誰。”
榮嚖又發出了一聲驚疑。
“我也不是我媽生的，按生物學的意義來講她是我的母親，但是她並不是通過體內懷孕的方式生下我的，而是通過科技手段。”
“什麽意思，代孕嗎？”
“不是，是用人造子宮，”孟荑嵐笑了笑，“很吃驚吧，聽上去很奇怪，但這是事實。他們起初還想瞞著，但還是被我發覺了。她一直把我當成一件試驗成果來看待，對我很嚴苛，沒有多餘的感情——這一點，我早就有了心理預期。”
榮嚖看著那雙靜如止水的眼眸，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阿嵐……”她欲言又止，俯低了身體將她摟緊，力道之重前所未有，似乎下一秒對方就會化成煙嵐雲岫飄散而去。
孟荑嵐回抱住她的身體，抓緊她的肩頭，說道：“所以不要覺得自己很沒用、很古怪什麽的了，我才是那個最另類的。”
“才不是！”榮嚖帶了點哭腔否定她的話，“不要這麽說自己，你一點也不另類，那又不是你能決定的事，不要這麽說……”
“我從沒覺得我是正常人，從小就這麽覺得，我也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只要你能接受我的秘密就可以了。”
“不管你是怎麽樣的我都接受。你另類，我更是。”
“好哦，這是你說的。”孟荑嵐輕撫著她的背，情緒不明地說，“我們兩個邊緣化的另類以後就這麽相處下去吧，誰也不要離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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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過後的漫長暑期裏，榮嚖從K城的高中“學牲”成功轉型為H市的“蟄居族”，成天足不出戶，不出去娛樂，不找人交流，與人互動最多的時間段是在晚上八點以後，因為到那個鐘頭爸媽和孟荑嵐都已經回家。
她每天半癱在沙發上翻看手機，或者閱讀紙質書，餓了點外賣，困了閉眼睡，日子過得無風無雨。
孟荑嵐與之相反，白天給初中生做家教，晚上在榮嚖家留宿，時間安排得規律而緊湊。
高考成績公布後，她如願以償地拿下了歷史類省狀元的頭銜，總獲獎學金二十五萬元。得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大學這四年的開銷都不用愁，但是她仍然堅持實行原先的計劃。
“你不嫌累嗎？”榮嚖覺得如果以獲取報酬為出發點的話，她的這種堅持完全沒有必要。
“累，但是每次看到她那種全神貫註學習的樣子，我就覺得有必要繼續教下去。”
“阿嵐你……是不是聖賢體質啊，”榮嚖轉念一想，又道,“喜歡教書的話，以後你可以留到高校裏當老師或者教授，研究你感興趣的東西，教勤學善思的學生。”
“嗯，我是這麽想的。”
榮嚖俏皮地說了句頹唐的話：“真不錯啊，釣了個萬中無一的對象，我姑且也算人生贏家了。加油吧阿嵐，未來‘學術界精英領袖妻子’的寶座我坐定了。”
“大學這幾年我們有一大把時間考慮將來的事情。”
“說的很對，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做什麽事都有規劃、並且對目標有十足的把握去完成。像我這樣愛擺爛、絲毫沒有跨入成年人世界覺悟的準大一生應該不占少數。”
“有道理。”
“所以說嘛，不管我‘墮落’成什麽樣子，只要不觸犯到你的底線，都不要嫌棄我哦。”榮嚖裝出一副陰惻惻、要“吃人”的神態，低沈道，“你要是膩味了想甩掉我，我就把你肢解掉。”
“癡小孩。”孟荑嵐輕飄飄地說著，伸出手指對著她的腰窩胡亂戳點了一番。
“噫！”榮嚖乍地彈得老高，求饒的聲腔似哭似笑，“別別別！我錯了，不要戳我腰啊!”
孟荑嵐又戳了幾下才罷休。
~ · ~
蟬鳴陣陣的盛夏午後，榮嚖睜開眼睛從沙發上坐起來，懵懵地看著墻壁，家中無人，心裏頓覺空落。
她的背部衣料被汗漬洇濕了一大片，喉嚨火灼似的幹澀。她赤腳走到桌前，拿起杯子大口灌起涼茶，接著打開手機頁面滑看消息。
多日不曾聯系的鄒婕突然給她發了一條問候語：阿嚖，最近過得怎麽樣？
榮嚖想起了先前的約定，便回覆：還不錯，平時一個人在家閑得慌，有空的話來H市玩啊，帶你領略夏季大烤爐的威力。”
鄒：哈哈，正有此意，那就後天吧，我這兩天在H市旁邊的城鎮玩，風景很棒，給你看看照片。
榮：確實很漂亮，房子很有特色。
鄒：高考結果滿意嗎？
榮：不怎麽好，沒到一本線上。你呢？
鄒：剛好過本科線，查分數的時候是抱著上大專的心去查的，結果卻收到了一點小小的驚喜，能考成這樣我已經很知足了，不奢求能上多好的學校。
榮：自己滿意是最好的。
鄒：阿嚖在返校後是遇到了什麽事嗎？
榮：個人原因，狀態非常差，就成這樣了。
鄒：沒關系的，未來還長嘛！上大學後繼續努力！
榮：嗯，說得對，那後天不見不散嘍。
鄒：不見不散！
孟荑嵐後天休息，榮嚖原本打算跟她一起出去，買買衣服、逛逛美食街什麽的，但她與鄒婕有約在先，沒辦法推延時間，兩人間的約會只好變成了“三人行”。
同寢的時候，榮嚖沒怎麽留意過鄒婕的外貌，以至於時隔半年，榮嚖再次看到她，不免有了幾分陌生感。
鄒婕長相耐看，身材勻稱，個子偏高，一番精心打理妝扮後在人群裏很搶眼——至少以榮嚖的眼光去審美，她出挑了不少。
鄒婕愉快地跟榮嚖交談了幾句，又半擡起手向孟荑嵐揮了揮，大方地說：“你好噢小姐姐，我叫鄒婕，是之前榮嚖的畫室同學，你叫什麽呢？”
“孟荑嵐，她高中同學。”
榮嚖補充道：“就是給我送生日禮物的那個朋友。”
“哦哦，原來是你！說真的，我好羨慕阿嚖能有你這麽好的一個朋友，美得出奇手又靈巧，成績一定也很好吧!”
榮嚖替孟荑嵐答了話：“站在你面前的這位是今年咱們省的文科歷史類狀元。”
“哇塞哇塞！”鄒婕看向孟荑嵐的目光由欣賞轉為了敬慕，她讚道，“寶藏女友！”
雖然榮嚖知道她這個“女友”是單純意義上的“女性朋友”，但是聽了後仍不免心悸。她扯了扯嘴角語焉不詳道：“確實是寶藏女友啦……”
一路上，鄒婕的熱情度高漲，每逛一個服裝店都要拉著榮嚖和孟荑嵐試半天的衣服，沒有半個鐘頭走不出店門，每掃蕩一個美食攤，都會讚嘆一下小吃如何的爽口，還時不時投餵食物給榮嚖她們。
榮嚖受到她的感染，話變多了不少，於是交互的重心逐漸偏移到了鄒婕身上。而孟荑嵐淡然如初，從開頭到臨別都寡言少語地跟在一旁，幾乎沒有參與到聊天當中。
一轉眼就到了銀月初上的時候。分別之際，榮嚖和鄒婕像是沒有講盡興，又聊了許多。
“今天真的很開心！要不是錢剩得只夠吃幾頓飯了，還想和你們多玩幾天。”
“我也是，今天很高興！有機會再見面。”
“嗯嗯，一定！”
告別了鄒婕後，榮嚖望了望深藍的天，接著踮起腳尖抻了個懶腰，轉身朝孟荑嵐走去。她輕輕環住她的腰，語調輕快地說：“我們回家吧！”
孟荑嵐敷衍地“嗯”了一聲，撥開腰間的手，徑自朝前走去，“我去攔計程車。”
榮嚖在原地呆楞了幾秒，邁開腳步小跑到孟荑嵐身邊，慌張地問：“怎麽了嗎？”
她看著對街的紅綠燈回答：“沒怎麽。”冷漠到掉冰碴的語氣像是在跟敵對者說話一樣。
“那個，”榮嚖不安地攪弄著衣角，小聲道，“對不起，今天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
“不是這個原因。”
“那你為什麽生氣？”
“你跟她看上去太……”話沒說完，最後一個字音便吞沒在了一聲微弱的嘆息中。
“太？”榮嚖心裏開始打鼓。
孟荑嵐看向她，墨色清瞳裏淌著愁愁的情愫。她嘆道：“太難舍難分了。”
榮嚖呆楞地與其對視。忽地，她眨巴了幾下眼睛，曲起手指貼在唇瓣上，“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她靠近孟荑嵐，摟了她的腰親狎地問：“吃醋了哦？”
“沒有。”
榮嚖看著孟荑嵐的臉上流露出了極不自然神情，陡然升起了捉弄她的想法。她道：“那我抽空再找她去玩，你別跟著來。”
“不行。”孟荑嵐否決得很幹脆，“少去找她。”
“哎？為什麽？”
“吃了梅子問酸甜，”孟荑嵐不大情願地說了句歇後語，“明知故問。”
救命，怎麽這麽可愛。她強忍著笑意，繼續裝糊塗：“你都說了沒吃醋，那我去找她玩應該沒問題呀。”
“不可以，沒有原因，就是不行。”
“別扭精。”
孟荑嵐註視著她，較真地問：“你是我女朋友還是她女朋友？”
榮嚖聽了，整個人像是泡到了糖水裏面，她立即展開笑靨：“什麽嘛，還不是吃醋了。好啦好啦，聽你的，我不去找她玩，就跟你玩好不好，孟寶寶？”
孟荑嵐不理她，抽離出胳膊，走到一輛剛好停在路邊的的士車窗前問話。
“嘁，還真的翹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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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三點不到，孟荑嵐就從補課學生家中回到了榮嚖家。她面無表情地與半躺在沙發上看書的榮嚖對望了一眼，換下鞋子後，一聲不響地走進浴室。
看見發尖和眉眼都攜帶著濕霧氣息的孟荑嵐坐在了身邊，榮嚖換了個方向，悠閑地側靠在她的肩頭，眼睛盯著書本，問道：“今天這麽早就回來了哦？”
“她下午去給朋友慶生，家裏給她放了半天的假。”
她隨意地應了一聲，接著沒了下文。
岑寂的兩分鐘過後，榮嚖手中的書突然被孟荑嵐拿走。她挪開身體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問：“怎麽了？”
“有個問題。”
“什麽哦？”
“我們現在是戀愛關系嗎？”
榮嚖挑了下眉尖，“是的吖。”
“那為什麽我感覺不到不同的地方。”
“還沒有七年哎，甚至一年也不到，就已經厭煩了嗎？”
“不是這個意思，”孟荑嵐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膝蓋，說道，“我們這種相處模式，跟朋友之間的沒什麽差別吧，逛街，牽手，聊天，吃飯，普通朋友也可以做到這點，雖然我們也是朋友，但是有必要照顧一下戀人的那部分，那樣才算完整……”
“這樣呢，”榮嚖撥開她垂落的發，捧起她的臉迅速落了一個吻，反問道，“這樣的行為朋友之間也可以？”
孟荑嵐收到她的暗示後，按著她的脖子回吻起來，此番吻不再收斂克制，而變得縱情熾熱，深含濃烈的欲。
榮嚖往後移，她便跟著移動，直至觸碰到沙發墊，她們才暫時分開。
榮嚖抵住孟荑嵐的額頭，環著她的脖子，看著那雙清透美麗的眼睛沾染上了別樣的情緒，輕聲道：“你要是指的是這種事，直說就是了，幹嘛彎彎繞繞的。”
孟荑嵐替她摘下眼鏡放在沙發墊上，迫切又小心地吻了吻她的眉尖眼角，回答道：“怕你不答應。”
往沙發上鋪好一次性墊單後，她再次吻了上去。
睡裙衣擺起了細長的褶皺，水紋似的棉料貼著腿側向上逶迤。手掌的撫弄燃了火焰，蒸紅了皮膚，加速血液的循環，撩掠起陣陣熱意。
榮嚖橫起一只手肘遮擋住眉眼，右手抓著孟荑嵐的衣領，揚起下巴，急喘著氣，隱隱期待的同時又有些抗拒，心臟則狂跳個不停。
行至半途，榮嚖猛地抽了一口氣，她輕輕推了推孟荑嵐，腳不自覺地往沙發靠枕上蹬。
孟荑嵐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動作，關切地問：“不舒服嗎？”
她紅著臉搖起頭，過了片刻縮回腳，環抱起孟荑嵐的脖子，啞聲道：“繼續。”
這聲音宛若墜山之石，穿木之箭，激起了對方強烈的回應。情潮融滿了整間房屋，即使開了空調，炙烈的火依然燒至全盛，攀到最高閾值，節如發機，難擋難防。
潮汐寧息後，榮嚖癱軟在孟荑嵐的懷裏，失神地低喘著。孟荑嵐摟著她的肩膀，表情有些呆怔，心臟卻無法抑制地劇烈跳動。
“舒服……”
孟荑嵐回過神，低頭看向正註視著自己的榮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榮嚖看著對方犯傻的樣子，哧哧地笑出了聲。她啄吻了一下孟荑嵐的下巴，又說：“不過好生澀。”
“那就，”孟荑嵐停頓了幾秒，音量突然小了下去，“多試幾次。”
她坐直身體，笑嘻嘻地說：“正合我意。”
“真的可以嗎？”
“當然啦，”榮嚖轉了轉眼神，瞥向她的領口，說，“不過阿嵐，能先問你件事嗎？”
“嗯？”
“你身上這件短袖貌似是我的哎，褲子也是。”
孟荑嵐順著她的視線垂目看了身上的衣服一眼：白色T恤，黑色運動短褲。確實如榮嚖所言，一整套衣服都不是自己的。
“要我脫下來還給你嗎？”
“噗！”榮嚖剛想說她傻，但是當她看到孟荑嵐唇邊戲謔的笑容後，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
榮嚖裝傻充楞地問：“你很熱哦？”
“熱。”孟荑嵐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繼續道，“但不是因為天氣。”
榮嚖由她牽引著，分腿跪坐在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吻著、觸碰著，看著對方含羞帶怯的神情，身體再次滾燙起來，只不過沖在首位的不是剛才那種緊張矛盾、想要被包裹填塞的屈服欲，而是一種完全相反的、滿帶著驚奇興奮的占有快感。
一人無限包容，一人不倦探索，慢慢的，她們之間的動作變得默契貼合。房間裏再次漲了潮，冷氣與炙熱交融在一起，情韻綺靡，吟嘆連連。
“幾點了？”孟荑嵐枕在她的懷裏，略顯虛脫地問。
“還早呢。”
孟荑嵐勾住對方觸過來的手指，說道：“感覺已經過了半個世紀。”
“你看起來不怎麽盡興哎。”
“做得時間太長了，”她頓了頓，“難免會這樣。”
“沒想到阿嵐的超強體力在這方面得不到發揮。”
孟荑嵐松了她的手指，擡起左手朝那張發紅的臉上輕輕拍打了幾下，說道：“下次我們換個位置，你哭到嗓子啞我也不停。”
榮嚖聽了，沒心沒肺地“咯咯”笑起來。過了一陣子，她道：“假期過後你就要回A市了，阿姨會不會再像之前那樣……”
“之前跟她說明了，如果她還像那樣做，我會跟她、跟那個家斷絕關系。”
“哎？”
“她應該不會大動幹戈了。”
“很早就想問你了，阿嵐，她那樣對你，叔叔不反對嗎？”
“叔叔……你指的是我‘父親’？”
“嗯。”
孟荑嵐看著她的眼睛，有些猶豫地說：“我沒有父親，我不知道他是誰。”
榮嚖又發出了一聲驚疑。
“我也不是我媽生的，按生物學的意義來講她是我的母親，但是她並不是通過體內懷孕的方式生下我的，而是通過科技手段。”
“什麽意思，代孕嗎？”
“不是，是用人造子宮，”孟荑嵐笑了笑，“很吃驚吧，聽上去很奇怪，但這是事實。他們起初還想瞞著，但還是被我發覺了。她一直把我當成一件試驗成果來看待，對我很嚴苛，沒有多餘的感情——這一點，我早就有了心理預期。”
榮嚖看著那雙靜如止水的眼眸，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阿嵐……”她欲言又止，俯低了身體將她摟緊，力道之重前所未有，似乎下一秒對方就會化成煙嵐雲岫飄散而去。
孟荑嵐回抱住她的身體，抓緊她的肩頭，說道：“所以不要覺得自己很沒用、很古怪什麽的了，我才是那個最另類的。”
“才不是！”榮嚖帶了點哭腔否定她的話，“不要這麽說自己，你一點也不另類，那又不是你能決定的事，不要這麽說……”
“我從沒覺得我是正常人，從小就這麽覺得，我也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只要你能接受我的秘密就可以了。”
“不管你是怎麽樣的我都接受。你另類，我更是。”
“好哦，這是你說的。”孟荑嵐輕撫著她的背，情緒不明地說，“我們兩個邊緣化的另類以後就這麽相處下去吧，誰也不要離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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