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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一道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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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一道裂縫

什麽叫心靈強悍。

時青尋搞不懂,但自覺情緒還算穩定,至少比小時候穩定多了,被996無情折磨過的牛馬,又怎會為了一點事輕易落淚?

世界絢爛多彩,而她早已是個心無波瀾的社畜。

拜別大熊和紅孩兒,時青尋繼續往紫竹林走去,這回又有人攔住了她,是多時未見的木咤。

“青尋仙子。”

青衣少年身形如修竹,盎然佇立,精神抖擻,清俊的臉上帶了點溫和的笑意,那雙烏眸深邃也璀璨,他淡淡向她頷首。

三個咤裏,金咤淡然,哪咤淡漠,這個咤卻是頭一個“活力四射”。

也不能說叫活力四射吧,大抵珞珈山的風水是真養人,這裏的人、物全都是溫柔平和的——除了紅孩兒。

時青尋見對方頷首,正欲還禮,便聽他繼續道:“聽說你與哪咤在一起了?”

她的動作一頓,這些神仙的八卦到底是怎麽傳播的?

輕咳一聲,這事本也不算秘密,還禮後她坦然點頭,“對,在一起有一陣子了。”

原本覺得要一個個告訴朋友會很難為情。

可是緩過最初那點不自在後,時青尋發覺,這根本沒什麽需要難為情的。

只是陳述事實而已,而且,她從沒排斥過要將哪咤作為男朋友介紹給自己的朋友。

有時想想,還覺得很驕傲,驕傲中帶著一種心願終於實現的滿足感。

“是預料之中的事,你二人終成眷屬。”木咤眉目含笑,向她走近了些,恭賀道。

時青尋又與他寒暄了兩句,本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麽,卻聽他又道:“仙子,前陣子金咤大哥給我傳信了。”

她腳步微頓,意圖思索,但很難思索出來金咤會說什麽。

李家這兩兄弟,實際她並不熟,只見過兩面而已。

“金咤說他將另一只玉手串交予你的那次,哪咤察覺了你的到來,傷還未養好,就急匆匆離開靈山去找你了。”木咤道,“彼時他很脆弱,果真後頭受了陷害,又回去靈山養傷了。”

“……”

在腦海裏把這事串聯了一下,時青尋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彼時她拿了手串就離開了靈山,結果撞見了紅孩兒,沒多久哪咤來了號山找她,她當時還問他怎麽這麽快養好傷了,他說都好全了。

然後,他就接連被青蛇咬了,被蠍子精蟄了。

……等等,青蛇?

心中思緒一閃而過,但這事和木咤說到底無甚關系,時青尋沒表露,只又問道:“木咤太子與我說這個的意思是……要我多照顧一下哪咤?”

“本來金咤是這個打算的。”木咤瞧著她的神色,輕輕嘆息了一聲,“青尋仙子,金咤傳信來了兩回,都提到你曾與他說的話。”

“什麽話?”

“也不算你說的話,是你所表達的意思……我們身為哪咤的親人,對他的關照是太少了些。”

“……”

可其實,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太大的意思了。

就像曾經她在網絡上看過一句挺流行的話——原生家庭帶來的傷痕,或許要用盡餘生去抹平。

哪咤已經不是那個被父親囚禁卻無能為力的小孩了。

也不是那個自刎後,形同枯槁,渾身血肉全無,狼狽不堪的小孩了。

遲來的關懷,就真的已經太遲了。

可不管怎麽說,這是李家人的心意,時青尋客氣了一聲,稍稍與木咤錯開距離,“我了解到二位太子也是少時離家,想來也有自己的辛酸苦楚。你們與哪咤之間是同輩,本是需要長輩去教導友愛的,長輩未教,怪不到你們頭上。”

木咤怔了怔,一雙澄澈的眼中似有一分觸動。

良久後,他只是幽幽嘆了口氣,因為他的最終目的還沒說完。

“青尋仙子,若金咤頭一次就能聯系上你,或許會好些。可他無法聯絡你,你也沒再去過靈山,因此之後他托了我一句:若你至珞珈山,能否留下一個聯絡的方法予我們。”

這下輪到時青尋頓了頓。

加男朋友哥哥的聯系方式嗎?若是哪咤和他們關系一直很好,這倒沒什麽,但就是不好……

恰是風過,紫竹林邊的竹葉被風卷席,一下驚起躁動的葉落聲。

“為何聯系不到我?”時青尋等了一會兒,等風聲漸息,她偏頭有些不解,“你們應該清楚,我就是瑤池的仙子,直接傳信去瑤池不就好了?”

木咤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

待風聲徹底停下,萬物息止,他的聲音便清晰入耳。

“青尋仙子,哪咤不許李家人接近你,我與金咤幾乎不去天庭,也從不與父傳信,信去的太突兀,他自會懷疑。況且,自你重生,我與金咤的信是才至天門就被他的禁制攔下了。”

什麽?時青尋面露驚訝,哪咤竟然這麽厲害,天庭門口的動靜他都能感應到。

似乎看出時青尋所想,木咤又解釋,“並非是哪咤只手遮天,只是天庭大半兵力都是哪咤麾下的,天門之外,自然也是。”

那聽起來是更牛逼了呀,都是他的兵,時青尋覺得男朋友的牛逼一下有了數據依據,非常具象化。

但她最終沈吟了一刻,搖了搖頭,“木咤太子,還是不了吧。”

竹葉已經不再被風拂動了。

木咤錯愕。

“哪咤既然不願我與你們來往,我也不想私下裏去聯系。他會受傷這種事,屆時我會與他商量,在靈山休養的池邊留下感應的信物,這樣我就可以自己知道了。”

這事,其實可大可小。

往好了說,和李家兩兄弟留下了聯系方式,是關心哪咤,也可以告知他這事,他或許會不虞,但他會理解;

但往壞了說,哪咤從始至終都不喜所謂家人,存了提防心,存了陌路人的想法,她若是先斬後奏去和李家人聯系著,並不尊重他。

“我會讓他有事就和我說,會照顧他。”時青尋頓了頓,“若他有心與家人和好,我也會支持他,會陪他一起來找你們。但如若沒有,我不會私下聯絡你們。”

她是哪咤的女朋友,心向著哪咤的。

這點她很明確。

哪咤不喜歡李家人,她就不喜歡,而且她本來也沒太喜歡,並且不熟。

木咤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非常覆雜,他仿佛想說服她,但到嘴邊的話又有些蒼白,“仙子,我們本是哪咤的親人……”

“親人若遠,或不及友。”時青尋最終還是回拒了。

俗話說,親戚有遠近,朋友有薄厚,關系若能挽救也行,但若挽救不了,她不想強迫哪咤去挽救。

她會和哪咤提的,要不要緩和這段關系,就看他自己的決定了。

她說過,人本是為自己活的,他自己的意願才最重要。

拜別木咤,這回沒有人再把她攔下了,時青尋一路行至紫竹林。

觀音剛為諸弟子講法完,紫竹林霞光微盛,霧氣瀲灩,竹香四溢,此刻龍女正垂首在觀音身旁侍奉,金毛犼也正倚在她腳下,瞧著一派歲月靜好。

時青尋上前一點去行禮。

還沒開口,觀音已知她來意,一雙天生含情目望向她,“青尋仙子,你先前問我的事,我有答案了。”

“還請菩薩指示。”時青尋作揖。

觀音卻不緊不慢地,先是一段看似不經意的前情提要,“方才不久,哪咤亦來尋了我,同樣求問此事。”

時青尋猛地擡頭,這下,一雙清澈的眸間閃過一絲錯愕。

錯愕之後,又是片刻無奈。

“小仙覺得菩薩定能澄清事實的。”她真沒來找過觀音,自己做的事就認了,不是就不是。

觀音大士含笑的眸,又添上幾分笑意,擡起手腕,向時青尋指了指地上趴伏著的金毛犼。

日光下,金毛燦爛,像是泛著點點碎金,幾片竹葉落在它身上,隨著它的呼吸顫動起來,越發顯得毛發柔順,看上去很好rua。

“哪咤向我尋問此事,我不知前情,便問這金毛犼,怎知它支吾不肯言,半個字說不清。”

觀音如此說,跪伏在地的金毛犼有點委屈巴巴,被觀音揉了揉頭。

觀音又道:“我一探查,發覺它身中魂術,才那般胡言亂語。”

果然是和那個侍女一樣,時青尋心中一緊,又覺松了口氣,“這個……哪咤也知曉了吧?”

“知曉了,但哪咤還有其餘要問。”

時青尋不好直直盯著菩薩看,於是微斂青眸,靜待觀音下文。

“哪咤問,你是否還有回去的方法。”觀音天生有一雙含笑的眉眼,菩薩慈悲,可實際烏眸深若似海,窺不清其中的情緒,因此無悲無喜。

觀音完全是在陳述,不摻雜任何感情,也沒有隱瞞,“有沒有,徹底讓你回不去的方法。”

“……”

時青尋覺得,自己這一路從朱紫國到珞珈山,心情都是很平靜的。

直到此刻,她的情緒出現了一絲裂縫,漸漸地,裂縫成了一道痕,一道有點顯而易見的痕。

談不上驚濤駭浪,可也令她的心不再靜下來了。

為什麽要和觀音去提這樣的問題?心情覆雜下,她還覺得一絲疲憊。

自己說不想回家和別人想要徹底堵住你的退路,是有很大區別的。

他的話給人一種信任危機的感覺,對她而言還有一種無力感。這一刻,她有點不知該怎麽樣給足他安全感,讓他徹底相信她,不再反覆質疑了。

“青尋仙子,我知你與哪咤有前緣,你願意信他。可哪咤並沒有你想象中那般純善,此也乃事實。”觀音含笑道。

明明是這樣溫和的聲音,菩薩說話令人如沐春風,她卻難得覺得有些迷茫。

不該信他麽?

不該去全然信他?她覺得……

“我……”時青尋唇角翁動,這一刻她心裏有很多思緒,有很多想說的,“我還是覺得——”

但是才開口,就被觀音打斷了。

“命犯殺劫而生的神,並非是假,與煞相伴,亦並非是假。”觀音淺笑道,“但心是新生的,與命數無關。”

她還是覺得,哪咤不是這樣的。

這是她未盡的話。

比起許多人說,大多數時候,她更信自己的感受,與哪咤的朝夕相處,與他的兩世相伴。

這是一次次磨合,她一點點感悟出來的,對真實的哪咤的印象。

“是善是惡,皆一念之間矣,若論本來,皆屬無有。”觀音緩緩走到了她面前。

這話聽著有些耳熟,時青尋總覺得在哪裏聽過,好像有誰對她說過。

直到一截無意間伸出籬笆的竹葉被觀音輕撫開,竹葉響起婆娑聲,她才恍然回想起來——本來就是菩薩說的。

在很早之前,在剛踏上這條西行路時。

昔日的話,與此刻是基本如出一轍的,觀音繼續道:“若有人渡他,他便為仙,若無人渡他,他便成妖。青尋,你受他召喚而來,他往後將是如何,取決於你。”

只是當時她不明白,此刻全然明白後,時青尋抿了抿唇,忽然說了個“不”字。

觀音卻仍是靜靜看著她,面色並不顯得詫異。

時青尋緩緩搖了搖頭,她仍覺得不是如此,又或者說,不該是這樣的說法,神色微斂,她道:“我願意陪著他成長,與他作伴,給他機會。可要如何活,最終由他自己決定。”

不是很喜歡“渡”這個說法。

也不喜歡哪咤的命運由她來決定的感覺。

她更希望的是,陪在他身邊,陪著他做出選擇。甚至,哪怕往後不能陪著他,他也能不再迷茫,能很快尋到自己心裏的那個答案,好好的生活下去。

“但小仙也算明白菩薩的意思了,之後,我會好好思考這件事的。”

觀音笑了一聲,竹葉枝被風刮出娑娑聲,又盡數掩在菩薩空靈的輕笑聲下。

“青尋,你常能堅守本心。”這話也是觀音曾與時青尋說過的。

如今,觀音又說了一遍,還加上了新的指點,“旁人從你身上,亦能受益良多。”

時青尋向菩薩行禮,剛準備告退,忽地想起來一個事。

光聽哪咤的第二個問題去了,搞得她自己的第二個問題差點就忘了問!

“菩薩,關於魂術一事。”她很希望得到答案,而不是先前在麒麟山那種似有似無的回答,於是幹脆直接結果導向,“小仙想請問您,是敖丙幹的嗎?”

觀音眉目藏笑,淡然點頭。

好咧,她明白了。

她沒特地說是金毛犼身上的魂術,這是一個泛指,泛指一切與魂術相關聯的事,這點小文字游戲觀音肯定理解,而且觀音還點了頭。

確切的答案,確切的結果,所有都可以非常順理成章按這個邏輯去推了。

“多謝菩薩指點。”時青尋雙手合掌行禮,“小仙告退。”

“稍待。”

觀音卻又叫住了她,提點了她最後一句,“青尋,諸事有因果,但欲證其理,必有其據。”

*

從珞珈山出來,時青尋若有所思,仍未急著回天庭。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順著這條線往下推,把一切有過蹊蹺的事列出來,按照對方施用了魂術的邏輯,很多事能夠漸漸明朗。

除開最初嫦娥用魂術得到她會受魂術影響的結論。

初次真實遭遇魂術的攻擊,是胡阿七施用,意圖讓她對敖丙產生類似愧疚和珍惜的感覺,但她心覺太扯,沒有真的中計;

第二次……

第二次恐怕不是這次,有人中過類似魂術的傷,影響了他的神智——哪咤。

雲樓宮那次他的黑化,其實並不是突然而來的,只是事情沒有積累到那個點之前,很多細小的端倪被忽略了,何況哪咤本來就善隱藏。

時青尋回想著靈山菩薩說過的話,以生靈的毒註射靈力的方式……或許還有哪咤那片遺漏的真身蓮瓣,才影響到了他。

哪些生靈呢?青蛇精,蠍子精。

被青蛇咬了之後,她本來打算帶哪咤回雲樓宮療傷,他卻突然義正言辭推拒了她,甚至是帶有一絲惶恐的,仿佛預感到了什麽可怕的事。

後來,他就時常開始情緒不穩定,是那種有心去藏,又無力而不安的發作。

方才她和木咤談話的時候,思緒一閃而過想起了那條青蛇,而後又想到了蛇盤山上被哪咤斬草除根的青蛇。

若是沒斬草除根呢……

那件事,敖丙也是知道的,但這個現在很難再查到蛛絲馬跡,蛇盤山上次她和哪咤去過了,是真沒有蛇了,可蠍子精的事卻能嘗試去查一些端倪。

直到哪咤再次被蠍子精蟄後,他的情緒好像悄然平靜下來,可後頭她知道了,不是平靜,是徹底毒發了。

她打算去靈山再碰碰運氣,雖然蠍子精死了,可靈山上有諸多靈獸,說不定有誰撞見過什麽蹊蹺事呢?

——這次來珞珈山不也有意外之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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