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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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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雪崩

於思訓帶著陷陣營主力抵達雪山後不久, 剎莫爾和武忠也帶著糧草和禦寒的物資,從湍城趕了過來。

但讓衛聽瀾沒想到的是,易鳴竟然也混在運送物資的輜重隊裏。

“我昨日在湍城投了軍。”易鳴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說, “現在我也是北疆的兵,我想和陷陣營一起進雪山。”

衛聽瀾直接拒絕:“陷陣營不收新兵。”

易鳴急了:“多我一個能怎樣!”

衛聽瀾沒空與他爭執, 不客氣道:“你那三腳貓功夫, 自保都夠嗆, 想活命就老實留在後方做你的輜重兵。”

衛聽瀾讓人趕走了易鳴, 自己忙著指揮眾人做進山前的最後準備。

北境雪山一年四季冰封雪蓋,雖不至於像冬日那般雪虐風饕,但防寒措施仍舊必不可少。將士們要更換保暖的衣物,馬匹也要披上皮氈,打上防滑的特制馬蹄鐵。

在駐防營的協助下,陷陣營抓緊時間整頓完畢, 飽食休憩後, 就向雪山開拔進軍。

武忠曾在九年前隨烏尤進過雪山, 剎莫爾則熟悉瓦丹境內的路線, 因此衛聽瀾也帶上了他們兩人。

“雪山高處空氣稀薄, 可能會呼吸困難,可以放慢行軍速度,循序漸進地適應。山間雲霧繚繞處,多半是有冰湖, 要提防雪下冰層松動;遇到峭壁陡坡時,也要輕聲慢行,以免引發雪崩。”

武忠仔細回憶, 把能想到的要點都說了,衛聽瀾逐一記了下來, 令眾人相互提醒。

剛進雪山時,還能見到裸露的巖石和山體,越往深處,積雪的覆蓋面就越大,林木也逐漸稀疏。走到後來,天地間就只剩下死寂的白色,沒有一點活物的生氣。

直到經過一處峽谷時,天幕中突兀地傳來一聲鷹隼的長嘯,眾人才意外地止了步。

剎莫爾擡頭辨認須臾,機警地按住了刀:“不好,是瓦丹馴養的獵隼!”

有獵隼在此偵察探路,就說明瓦丹人也在雪山中,而且很可能就在附近。

“它已經發現我們了。”衛聽瀾當機立斷地取了弓,“放箭,把它打下來!”

眾人立即挽弓搭箭,但那獵隼盤旋一圈,敏捷地避開箭矢,掠過雪峰,往遠處飛去。

衛聽瀾看著獵隼消失在視野中,只能咬了咬牙,下令道:“先撤!”

他們現在身處谷底,一旦瓦丹追擊而至,從山谷高處發起進攻,形勢將十分不利。

將士們紛紛調轉方向,衛聽瀾聽著馬蹄聲在谷中的回音,心思一動,忽然停馬回頭,望向兩側陡坡上厚重的積雪。

陷陣營主力逐漸撤出山谷,於思訓發現衛聽瀾沒跟上來,詫異回頭:“小郎君?”

就在這時,獵隼再一次掠過長空,山谷兩側的陡崖上,瓦丹士兵竟已摸過來了。

衛聽瀾丟下一句“你們先走”,調頭往回沖去,一邊高聲喊道:“朔西都護使次子衛濯青在此,誰敢和我決一死戰!”

陷陣營的將士們都聽懵了,焦奕驚恐地回頭:“他瘋了嗎?”

這自曝身份的舉動無異於找死,衛聽瀾話音才落,山谷上方箭雨驟發,破空聲不絕於耳。

衛聽瀾舉刀擋了幾支箭,翻身滾下了馬,躲到了谷底邊緣的一塊巨石後,仍在揚聲挑釁:“蠻夷鼠輩,豺狗膿包!有種滾下來殺我!!”

在他刻意拔高的聲音中,山上的的積雪隱隱顫動,有細小的雪粒滾落了下來。

於思訓終於反應過來了,向眾人急聲道:“別站在谷口,快往兩側山地去!”

瓦丹人似乎也察覺到腳下的雪層正在松動,停止了放箭,慌亂地往後撤。

衛聽瀾不甘心讓他們逃脫,深吸口氣還想再喊,卻聽身後傳來一聲怒吼:“姓衛的,非得作死是吧?還不快回來!”

正欲進谷撈人的於思訓短暫一楞,只見一個不起眼的將士扯下固定行軍帳篷的繩索,一邊破口大罵,一邊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山谷。

聽見這聲音,衛聽瀾詫異地回頭,正瞧見易鳴氣急敗壞地策馬而來,朝自己奮力拋出了繩索。

衛聽瀾本能地抓住繩子,踩著山石用力一躍,落到了易鳴的馬背上:“不是讓你留在後方嗎?”

“少廢話。”易鳴深吸一口氣,再次掉轉馬頭,卯足力氣仰天大吼,“瓦丹畜生!我——日——你——祖——宗——”

他天生嗓門就大,這聲嘶力竭的怒喊簡直震天撼地,拖長的破音震得衛聽瀾耳膜生疼。

山坡上的雪塊在聲浪中加速塌陷,正在逃竄的瓦丹人腳底踩滑,紛紛慘叫著從坡頂滾落下來,栽進了雪崩的浪潮中。

頃刻間,谷中雪霧彌漫,遮天蔽日,於思訓果斷出聲指引:“往這邊走!”

易鳴幾乎將馬鞭抽斷,辨認著於思訓出聲的方位,在俯沖的雪浪中極力縱馬,竄出谷口,拼命逃上了邊緣的山地。

他們身後,山谷徹底被積雪吞沒,哀嚎著的瓦丹人和山石一塊埋進了雪中。聲勢浩大的雪浪甚至湧到了谷外,順著低窪處奔騰了好一陣子,才緩緩消停。

將士們都逃上了山地,驚魂未定地望著這一幕,趕緊迎了上來:“小將軍!”

逃出生天的易鳴和衛聽瀾渾身狼狽,滿頭滿身都是雪沫,被眾人慌亂地攙扶下馬。

兩人劫後餘生地癱在地上,易鳴手努力緩著氣,沒忍住踹了衛聽瀾一腳:“你說你是不是有病?”

衛聽瀾嘶了一聲,癱著沒動:“你才有病,誰讓你違抗軍令偷溜進山的?”

“我不進山你就死這兒了!”

“死不了,我剛剛不是找了塊巨石擋著嗎?”

“那你也得被雪埋!”

“埋一小會兒能怎樣,陷陣營有這麽多將士排著隊挖我呢。”

易鳴氣不打一處來,噌地坐起身:“我說一句你抵一句,我救你還救錯了是吧?有本事等公子回來,你當著他的面兒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衛聽瀾把嘴閉上了。

陷陣營的將士們眼觀鼻鼻觀心,焦奕找來兩個酒囊,幹笑著拉架道:“咳,兩位先喝點烈酒,壓壓驚?”

倆人這才消停了。衛聽瀾撬開酒囊:“方才沒來得及看,谷中情況如何?”

於思訓觀察著死寂的山谷,答道:“當時在谷頂的瓦丹人,應當是全軍覆沒了。”

衛聽瀾冷不丁拍了下易鳴的肩:“易兄,你立大功了!”

正在喝酒的易鳴嗆了一口,沒好氣道:“你幹嘛?”

衛聽瀾咧著嘴角,舉著酒囊沒臉沒皮地湊過去:“來碰個杯,功勞記你一個人的。這事兒就別和你家公子說了,好不好?”

“……”易鳴翻了個白眼,“滾。”

*

臨近黃昏,兀真與其他部族的首領議完事,假作客氣地將人送出軍帳,看著他們上馬走遠後,神情就冷了下來。

自從與大燁的和談失敗後,他的詐降計策徹底落空,還失去了吉日楞這個得力幹將。如今大燁兵強馬壯,巴圖爾帶著赤鹿族、天狼族與青鶻族在西邊盤踞,兀真能感覺到剩下的部族都開始心思浮動。

就在方才,唳鷹族的烏力罕還隱晦地問起了他的足疾。

因為天生跛足,兀真從小就不受父親和族人的待見,哪怕在拓蒼山經過了多年的痛苦矯治,他已經學會了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和騎馬,瓦丹的勇士們還是不信任他。

兀真心裏清楚,在之後的戰事中,倘若寒蠍族不能帶領狼群咬下塊肥肉來,他遲早會失去做頭狼的資格。

落日的餘暉中,鷹奴飼養的獵隼正在歸巢,兀真望了眼北疆雪山的方向,心中祈盼著自己的計劃能夠順利。

只要湍城的疫病傳播開來,要不了多久,長平軍在雪山布下的防線就會崩潰,青絲闕也將處於被動的劣勢——這是他最後反敗為勝的機會了。

他必須坐穩王位,才能一雪前恥,把過去那些輕視、慢待他的人,一個一個狠狠踩在腳下。

王帳中,江敬衡正輕聲向祝予懷說著前塵往事。

“瓦丹以強者為尊,兀真身為王的子嗣,卻天生殘疾,一直被格熱木視作恥辱。九年前,他用計毀掉了湍城,想以此討他父親的歡心,但格熱木當時已將賽罕當作繼承人來培養,兀真的討好之舉,反而引起了格熱木的忌憚。當年兀真抓住我之後,本欲在慶功宴上將我獻出去,只可惜,格熱木一心想要打壓他,不肯給他參加慶功宴的機會。”

祝予懷聽得心情覆雜:“所以,兀真最後隱去了您的身份,將您困在了拓蒼山裏?”

江敬衡淡漠地點頭:“他把對他父親的恨發洩在我身上,拼命折磨我,想以此找回一點尊嚴,又怕我死了,沒人繼續分擔他的痛苦……著實是個可憐又惡心的瘋子。”

祝予懷猶豫地問:“他如此苛待您,為何如今又轉了心思,將您安置在王帳?還有那些梅花圖……”

江敬衡微諷地笑了一聲,轉過視線,直直註視著剛走到屏風後的人影。

“誰知道呢?一個得不到同類認可的卑劣之人,只好在自己的仇敵身上尋求慰藉,久而久之,也許產生了莫名其妙的依戀?但這病態的感情實在可笑,我永遠不會忘記湍城的仇恨,我和他之間,只有不死不休的血仇。”

“依戀?”屏風之後,兀真像是被刺痛了一般,“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你只是個低賤的俘虜,我留著你的命不過是施舍!一只螻蟻也想與我不死不休……好,既然你的骨頭這般硬,我就成全你。”

他冷笑著撕了手中墨跡未幹的梅花圖,轉身向王帳外走去,咬牙下令道:“來人,將這兩人拖出去,關進牲欄。等向青絲闕發兵之日,我要在陣前殺了他們祭旗!”

祝予懷聽著他惱羞成怒的聲音,回頭與江敬衡對視一眼,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腦子,用眼神發出詢問。

他在發什麽癲?

江敬衡沒忍住彎了彎唇角。

兀真的陰晴不定似乎已是常態,瓦丹士兵很快魚貫而入,雷厲風行地拽起兩人,推搡著往外走。

祝予懷被押著穿過營地,扔進了一處四面透風的牲欄。

風寒未愈的江敬衡也被推了進來,士兵往他身上丟了塊破氈子,冷漠地向看守牲欄的奴隸道:“看緊些,祭旗之前,別讓這兩人死了。”

祝予懷從地上爬起來,悄悄打量那瘦胳膊瘦腿的小奴隸,眼睛微亮。

逃跑的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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