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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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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婚約

灰羽鳥振翅掠過喧鬧的長街和人群, 落在一處秀雅的樓閣窗沿,蹦了蹦,歪著腦袋看向屋裏的人。

窗邊的侍從伸手摘下它腿上的細竹筒, 取出信箋看了一眼,匆忙向屋內走去。

一個男子坐在案幾前, 正給鐵鞭的握柄處纏裹獸皮。鞭身從桌案上垂落在赭紅的地衣上, 幽暗得令人膽寒。

“主子。”侍從小心遞上展平的紙箋, “阿日骨遲遲未歸, 秦宛母子……失蹤了。”

男子轉頭掃了眼那信箋,目光森然。侍從在這壓抑的死寂中聲音漸輕:“說是、說是附近有打鬥的痕跡,興許是阿日骨不慎暴露了行蹤,被什麽人劫了……”

鐵鞭被擲在桌案上發出聲重響,男子問:“鐵穆爾呢?”

侍從一哆嗦,將頭壓得更低:“回主子, 鐵穆爾已經出城。待朔西人過了圖南山, 便可按計劃動手。”

“他最好能得手。”男子皮笑肉不笑道, “找機會給他遞個信, 秦宛和那雜種不見了, 他這做丈夫的再不能成事,就剁了手腳替那小崽子試藥去吧。”

侍從舉著紙箋的手顫了下,躬身應“是”。

男子收好鐵鞭,站起身走到銅鏡前, 拿起掛著的面具戴到臉上:“去查清楚,是誰動的手。還有,往秋思坊去的那批藥暫緩, 做幹凈點兒。”

他對著鏡子收緊縛繩,侍從在他身後猶豫再三, 小心地問:“主子,若是查到阿日骨和秦宛的蹤跡……”

“殺了。”男子漠然道,“那試藥的小崽子要是帶不回來,一並斬草除根。”

侍從啞了啞:“連阿日骨也……”

“怎麽。”男人的眼睛瞇了起來,“是覺得自己命太多了,想分他一條?”

侍從面色一白,緊張地跪了下去:“屬下失言!”

鐵鞭的聲音越來越近,他愈發慌亂地磕著頭,下一瞬,就被一只手拽著後領拎了起來。

“中途轉過手的棋子,我不放心。”男子倒握著鞭柄拍了拍他煞白的臉,“太有想法的棋子也一樣。聽明白了?”

侍從被那獸皮包裹的鞭柄激出了一身冷汗,急促道:“明白、明白了。”

男子松手將人扔回地上,居高臨下道:“那還等什麽呢?去把他們的頭顱帶回來吧。若是帶不回來,就拿你自己的來抵。”

侍從不敢擡頭,忙不疊道著“遵命”,連滾帶爬地往外去了。

房門開而覆關,屋內又重歸於靜。

男子冷嗤一聲,瞥了眼銅鏡中自己被面具遮掩了大半的面容,罩上兜帽。他走到後窗前探視了須臾,伸出一只手,搭著窗沿翻身躍了下去。

年後的坊市早早掛起了元宵的彩燈,人潮湧動。而遠離鬧市的深巷卻較往日更加淒清,只一座孤零零的茶樓,門可羅雀。

男子拐進積雪未清的巷道,四下掃了眼,腳步無聲又迅疾地進了那半開的門。

茶樓大堂裏光線昏暗,店家對來客遮掩嚴實的裝束毫無驚訝,徑直將人引到樓上一間不起眼的雅室跟前,便自覺離去。

男子停了一會兒,正欲叩門,門忽然從內而開。

門內的帶刀侍衛審視著他面具下的半張臉,側身放他進來:“主子,人到了。”

男子剛踏進門,屋內便響起一聲茶盞磕碎在案幾上的砰響。

東道主冷嘲熱諷地一笑:“想約見閣下一面,可真不容易。”

男子扯下兜帽,不緊不慢地走至近前:“案子未了,避風頭罷了。齊統領好大的火氣。”

案前的人將手從那碎裂的茶盞上移開,擡起一張盛怒的臉。

正是右驍衛統領齊瓚。

“烏尤。”齊瓚咬牙切齒,“你敢來,就不怕我殺了你?”

被稱作烏尤的男子輕笑一聲,在齊瓚對面落了座:“喊打喊殺多沒意思。我此番前來,是要與統領談一筆生意。”

“生意?”齊瓚冷笑,“不過是一條栓了繩的狗,裝什麽腔拿什麽調!拿了好處不幹事,背後捅刀倒是利索。談生意……舊賬可還沒算清呢!”

“這話從何說起。”烏尤藏在面具下的神情看不真切,“為了助四殿下一臂之力,我們在圖南山可折損了不少勇士,得的好處,不過就是幾張粗糙的軍械圖紙。如此劃算的交易,四殿下還不滿意嗎?”

“少給我避重就輕。”齊瓚難掩怒火,“你敢說那支緇鐵袖箭同你們沒幹系?一個死人的東西,還會自己長翅膀從北疆飛到圖南山不成!若沒有那袖箭,我自有法子把刺殺案往壽寧侯身上引,誰叫你們把趙松玄和江家拖下來蹚渾水!如今太子和謝家安然無恙,我卻失了聖心,你這是在幫四殿下,還是故意擾亂局勢,想坐收漁翁之利?”

他越說越激動,拳頭猛地砸在桌案上,胸口起伏不定。

緇鐵袖箭是飛虎營曾經的軍械,除了江敬衡手上那支下落不明,剩餘的袖箭早在多年前,他就奉明安帝的密旨親手銷毀了。

存世的那一支,千不該萬不該出現在圖南山裏!

齊瓚初聞高邈被暗箭所傷、身中奇毒時便驚疑不定,而後眼睜睜看著明安帝將案子全交由沈闊徹查,對自己則冷待疏遠。等從四皇子的線人那兒聽到高邈所中之毒的詳情後,他懸著的心便涼了大半。

明安帝恐怕疑心他當年陽奉陰違私藏了袖箭,說不定還要以為他暗中相助趙松玄,意圖翻騰定遠伯的舊事!

伴君如伴虎,齊瓚多年來替明安帝料理見不得光的腌臜事,最是明白,作為帝王的心腹,失去信任會是什麽下場。

烏尤慢慢道:“齊統領怕不是誤會了什麽。箭矢是我們的大巫所鍛,用的是拓蒼山的烏鐵礦,同你們大燁北疆被屠城挫骨的那位‘戰神’,沒有半點關系。所謂‘緇鐵袖箭’,我並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齊瓚目光陰沈地盯著他:“你莫非想說,這事只是巧合?”

“統領方才那番話,我著實一頭霧水。”烏尤從腰側箭囊中抽出一支平平無奇的短箭來,“這便是我在圖南山所用袖箭,您自看便是。”

齊瓚掃了眼箭鏃,嗤道:“你覺得我會信?”

心中卻有些猶疑。

刺殺案後明安帝對他嚴防死守,他實際上並未見過衛聽瀾交給左驍衛的毒箭是何模樣。他只理所當然地猜測,能讓皇帝如此緊張並懷疑自己的,只可能是緇鐵袖箭。

如果烏尤所言不假,難道是聖上的疑心病已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只因緇鐵與烏鐵相近,也會坐臥不寧?

烏尤嘆了口氣:“您既認定了我在說謊,那我再怎麽辯駁都是徒勞。但不管您怎麽想,朔西與澧京嫌隙已生,我們王子是真心感謝您的幫助,想要與您長遠合作的。”

齊瓚將信將疑地看著他,烏尤接著道:“這次雖說出了些意外,陰差陽錯地扯上了江家,但這對您也不算全無益處啊。您想想,四殿下要爭那個位置,要對付的難道只有太子?我聽聞貴國那位二皇子,身份可是特殊得很,北疆兵馬多是他父親和舅舅的舊部,若有朝一日北疆兵權回到他手中……您擁護的那位四殿下,還有機會麽?”

齊瓚眼神稍變,冷聲道:“兀真王子操的心,未免也太多了些。”

烏尤微微一笑:“大燁諸皇子之間的明爭暗鬥,我們並不關心。但北疆兵權的隱患不除,對我們雙方都沒有好處。”

齊瓚不屑道:“睿王府和江家早已敗落,趙松玄不過占著個睿王遺孤的名頭,他能收回北疆早已被分化的兵權?一個無權無勢的假皇子……簡直癡人說夢!”

烏尤搖了搖頭:“斬草不除根,必有燎原之患,你們的皇帝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趙松玄偏偏能在他手底下平安活到今日,您覺得,這會是個簡單的人嗎?”

齊瓚頓了一下,似在思索。

烏尤觀察著他的神色,慢慢引誘:“事已至此,不如把刺殺案徹底推到江家與北疆頭上,我有一石二鳥的辦法,能把太子和壽寧侯也牽進來,把這水攪渾。”

齊瓚稍稍動搖,卻又警惕道:“這便是你要談的‘生意’?

“不錯。”烏尤笑說,“作為交換,我們只想要一樣東西。聽聞統領祖籍河陰,涇水一帶水路商道的通行令,對您而言,不是難事吧?”

齊瓚皺眉:“你們要運什麽?”

烏尤低聲輕語:“自然是值錢的好東西。”

齊瓚思量了半晌,像是下了決心,道:“說吧,你們準備怎麽做。”

*

衛府之中,於思訓外出辦事剛回來,就從他激動的同僚們那兒得知了一個炸裂的消息。

青天白日、眾目昭彰,他們的小主子鋌而走險,把祝家的小郎君一整個揣懷裏偷回了家!

只是這樣倒罷了,他還大張旗鼓地遛著人家的護衛滿府亂竄,楞是靠著離奇的走位把人給累垮了。

據說末了還假惺惺地湊過去關切:“怎麽了?易兄這是怎麽了?我帶你家公子散個心的功夫,你怎的就趴下了?”

差點把那護衛小兄弟氣得當場厥過去。

目擊者們描述著衛聽瀾邪魅狂狷的種種行徑,拍著於思訓的肩膀狂笑不止。

“訓哥你是沒見著,小郎君那步法當真風騷!抱著個大活人在府裏飛檐走壁,這邪門的散心法子虧他想得出來啊哈哈哈哈哈……”

於思訓的肩膀被拍得梆梆響,只覺得頭疼:“祝郎君就由著他鬧騰?沒說些什麽?”

“說了,還是湊到小郎君耳邊大聲喊出來的,他說‘再跑快些’。”

於思訓:“?”

年輕人果然難以理解。

“訓哥你放心吧,我瞅著祝郎君挺高興的,笑了一路呢。”

“你真別說,祝郎君那頂好的樣貌,倘若是個姑娘,叫我繞著澧京城跑十圈博她一笑,我也肯啊。”

眾人笑鬧的聲音同時一頓。

眼前仿佛又浮現出祝予懷仰頭與衛聽瀾相視絮語的畫面。

那專註又明亮的眸光,那眉眼生動的笑……

這誰看了不犯迷糊啊!

“我是俗人,我悟了。”

“你這麽一說,我好像也悟了。”

“難怪小郎君越跑越瘋……”

“難怪小郎君整日待在祝府不著家……”

一個將士吶吶道:“祝郎君真的不是個姑娘嗎?”

同伴捶了下他的腦袋:“你可惜個什麽勁?不管是不是姑娘,那都不是你能想的!”

“嘶……我這不是在替小郎君可惜嗎!”

於思訓站在一幫大徹大悟的人中間,滿臉寫著離譜。

“所以,”他勉強跳過這個話題,“他們現在散哪兒去了?”

幾人抓耳撓腮:“光顧著樂都沒註意看,應當是往攬青院去了吧?焦哥和猴子也跟去了,好像還有幾個人來著……”

“攬青院”是衛聽瀾所住的院落。於思訓正猶豫要不要去瞧一眼,忽聽人道:“哎,焦哥回來了!”

回首望去,焦奕果然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笑說:“人挺齊啊。”

他背上傷還未好,於思訓看他腳步不穩,下意識想要扶一把。誰知這人絲毫不客氣,目不斜視地把胳膊往他肩上一搭:“好累,於兄借我靠會兒。”

於思訓剛擡起的手又收了回來,木然地看著他。

焦奕面不改色:“正好小郎君有吩咐,一塊兒聽吧。找些能捆人的繩索來,要牢靠點兒的。”

眾人:“啊?”

“啊什麽啊。”焦奕催促道,“麻繩、鎖鏈、皮鞭,有一件算一件,找到了統統送去攬青院。趕緊的都跑起來,小郎君等著呢。”

這石破天驚的一句好似晴天霹靂,炸得眾人倒吸了口涼氣。

“焦哥,這、這這這不合適吧?”

“鎖鏈、皮鞭……常人都未必經得住這等磋磨,更何況那形削骨瘦的……”

“這萬一出了什麽岔子……”

七嘴八舌的議論響成嗡嗡的一片,焦奕揉了下耳朵:“你們操這閑心做什麽,不把人弄死不就行了?”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焦奕瞇了下眼:“你們這都什麽表情啊?”

於思訓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側臉,回過神來:“小郎君要捆誰?”

“刺客啊。”焦奕頓了須臾,奇怪地轉過頭,“你們以為要捆誰?”

難以回答的靈魂一問。

於思訓頗有些頭疼:“都別傻站著了,小郎君還等著呢。”

“哦對對對,咱們這就去,這就去找,哈哈哈……”

人群霎時作鳥獸四散,空闊的演武場轉眼間只剩了焦奕和於思訓兩人。

焦奕吹了下額前的發,無語地嘀咕:“這都什麽毛病啊。”

“這話該問你。”於思訓掃了眼焦奕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趁病耍流氓’?”

焦奕腆著臉笑:“您這冷面大佛跟前,我哪兒敢造次。傷筋動骨一百天,我是真站不住了。”

於思訓不冷不熱道:“傷沒好利索就安生趴著,非要出門那就撿根樹杈子支著。拿我當拐棍拄算是怎麽回事?”

“哎,樹杈子哪兒有於兄牢靠啊。”焦奕湊近了些,“你瞧這板正的……”

於思訓一把拍開他要往自己胸口探的爪子,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說正事。刺客是哪兒來的?”

焦奕遺憾地收回了手:“圖南山中的刺客,小郎君抓著個活的。”

於思訓眉頭一蹙:“我去看看。”

“哎——”焦奕挪了一步擋著他的路,“猴子守在院門口呢,不讓人進。”

於思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咳。”焦奕稍顯局促地搓了下手,“就是,我在秋思坊遇到的那個……她、她也在。她有話要同小郎君說,不讓旁的人聽。”

“噢。”於思訓停住了步,“你那沒過門的妻,把你趕了出來?”

焦奕幹笑了兩聲:“這話,你可千萬別當著宛娘的面說。”

於思訓似有所悟,擡眼看他:“怎麽,說謊了?”

焦奕不自在地摸著鼻子:“於兄你這明察秋毫的,我哪兒敢跟你扯謊。那指腹為親的婚約……確實有過。”

於思訓淡淡道:“是嗎。”

焦奕訕笑:“說來話長……”

於思訓轉身就要走,焦奕忙追著攔他:“哎!我說我說!我這不醞釀著嗎!”

他抓著了於思訓的胳膊,加快語速:“當年我家與秦家是世交,父輩都盼著這樁親事。可我一心想從戎,宛娘也早已心有所屬,這婚約我們兩個人都不樂意,我便趕在正式下聘之前,給家裏留了封訣別信,偷跑到朔西投了軍……如此一來,這婚事便黃了。”

於思訓聽得神情覆雜,側目道:“那你可真有擔當。”

“咳,年少輕狂。”焦奕尷尬地說,“這不,我一走便杳無音訊,秦叔是個要面子的,沒過多久就上門來退了婚。所以這婚約……多年前早就作廢了。”

於思訓語氣淡然:“那日見你借酒澆愁,還道你情深如許,想不到是個逃婚的薄情郎。合著就是貪杯喝多了,為了少挨幾棍,演給我看的?”

“不,我那是、那是……”

焦奕磕巴半天說不上話來,眼看著於思訓冷下臉又要走,狠心往身上一掐,閉著眼就往地上摔。

於思訓餘光瞥見,回身眼明手快將人一撈,怒道:“又作什麽妖!”

焦奕被拽得一個踉蹌,下巴正磕在他肩上:“嘶……疼疼疼,疼死我了!於兄你別動,我這背上的傷好像裂開了……”

他咧著嘴直抽冷氣,於思訓一時辨不出這人是裝的,還是真被自己那一下給扯著了。

他保持著這個半擁的姿勢,按捺著火氣做了個深呼吸:“你要如何。”

焦奕攥著他的胳膊稍動了兩下,聲音悲愴又虛弱:“不行,一動就牽扯著疼。勞煩於兄,背……替我喊個人,背我回去吧。”

說完就閉了嘴,豎起耳朵聽他的反應。

兩人默了須臾,焦奕聽見耳旁落下一聲似有若無的冷笑:“呵。”

於思訓抵著他的肩將他推開些許,睨著他道:“疼怎麽不叫喚了。接著叫啊。”

焦奕眨了下眼,扯著嗓子呼嚎:“哎喲,疼死爺了——”

於思訓頭上青筋直跳:“閉嘴!”

焦奕扶著他的肩笑了起來,手指順勢在他胸口戳了兩下:“還氣呢?你跟我這沒臉沒皮的置氣,多不值當。”

於思訓忍無可忍地拍開他的手:“滾。”

“你聽我說完。”見他避過臉不理人,焦奕蹭上去好聲好氣地解釋,“當年一走了之,是我對不起她家,但我是趕在提親前逃的,聘書都沒來得及下呢。這口頭婚約一退,宛娘如願嫁了心上人,沒被我耽擱了好年歲,說起來我這也算成人之美,不欠她什麽。”

於思訓皺起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焦奕頓了頓,嘆了口氣,“我就是想說,我與她並無舊情。買醉只是因為心裏難受,同她沒幹系。”

於思訓仍是板著臉,語氣倒是緩了些:“為何難受。”

“我少時氣盛,家裏不讓我從軍,我就非要爭那一口氣。在朔西熬了那麽多年沒回過家,好不容易掙了軍功混出點名堂,卻連他們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那日在繡坊遇見宛娘,聽她說了些往事。她說我阿弟……長到這般高,生得漂亮又乖巧,寫得一手好字,還會打算盤。我爹娘被我整怕了,不敢逼他成親,叫他自己相看姑娘。好在他比我爭氣,真的給自己尋著了一樁情投意合的良緣。家裏本想托人往朔西帶信叫我回去,可,終究遲了一步。”

焦奕捋了把垂在眼前的亂發,艱澀地扯了下嘴角。

“瓦丹人打來的時候,他們興許還一心盼著,盼著我收到了信,能趕回去參加阿弟的婚儀。”

湍城是無數冤魂亡靈的噩夢,是屠刀,火光,哭號聲與咆哮的凜風,也是活人心中永生抹不去的烙印。

焦奕摸著自己面上那道長疤。

他從不遮掩這醜陋的傷痕,這是他的功勳,是他在白頭關拼死殺敵留下的功績,也是他的罪證,是對他遠走他鄉,拋家棄故的懲罰。

他此生還有機會建功立業,但他想要護住的家已經不在了。

於思訓看了他許久,終是沈沈地嘆了一口氣。

他走近了稍許,幾乎與出著神的焦奕呼吸相錯,伸出手去,指尖撫過他鼻梁上蜿蜒的刀疤。

他的聲音輕了下來:“疼不疼。”

焦奕怔然地望著他。

“疼啊。”他喃喃答道,“渾身都……”

一陣細微的風忽然拂開了他額前的亂發,將那個“疼”字吹熄在戰栗的眉睫間。

於思訓吻上了他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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