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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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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111

裴延年站在山莊門口, 落日將他的背影無限拉長。

“我覺得住在鎮國公府,會更加安全方便,有個意外還能有個幫襯的人。要是你覺得不自在, 附近還有幾處宅院,也可以住在那邊, 我讓一支暗衛留下來。”

“或者你還有其他的想法, 如果行的話也可以。”

現在已經到了七月,一年中最熱的時候。

哪怕是到了傍晚, 依舊沒有風, 就連樹梢都安安靜靜在餘暉裏耷拉著腦袋。

江新月腦子亂糟糟的, 不想讓自己過於失態, 勉強點點頭:“你看著辦就成, 我沒什麽意見。”

說完之後她自己都點點頭, 朝著山莊內走去。

她想象中自己的轉身離開應當是相當瀟灑的,甚至說放蕩不羈。

畢竟這生活簡直就是她夢想中的生活。

丈夫常年不在家,孩子有人照顧, 還有數不清的銀子花。等福儀探親回來, 她還可以找福儀去周邊轉悠一圈, 日子簡直不要太瀟灑。

真的,她應該扭扭捏捏在裴延年面前裝一裝不舍, 晚上躲在被窩裏偷偷笑一會就算了。

畢竟還是要給掙錢的人一點尊嚴。

但想象中並不是這樣, 轉過身的一剎那,她臉上的笑容就完全消失了。

要去邊關一兩年,真要是打起仗來,還說不定要多久。

這種作為主將駐守, 輕易不得離開自己的守邊之地,也就是說他甚至連回來都不會回來一趟。

而在這種情況下, 裴延年事無巨細地考慮她留在京城的生活,卻沒有開口提一句讓她隨行。

妻子隨軍出征的也不是沒有。

有些兵將會留在守地幾年、幾十年甚至一輩子,除了在當地成親生子的,不少都是舉家搬遷過去,正經過日子。當然也有不正經過日子的,正頭娘子在老家操持家業,自己則美妾通房在臥,偶爾還去秦樓楚館美其名曰是交際場合迫不得已。

她覺得裴延年喜歡她,不說多刻骨銘心,但是應當會比正常夫妻感情深一點。

生產過後,她其實也有一段連床都下不了,撕裂、腫脹、排洩等各種先前沒想過的難題接踵而來,有一次她低頭看見如同樹皮一般的腹部之後掉眼淚,自己都覺得嫌棄。

那時候裴延年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替她擦洗、換藥,晚上睡覺前替她讀寫滿了情情愛愛的話本子。

他其實讀得根本不好聽,語氣橫平豎直,面上的表情嚴肅到像是在讀什麽公文。他有時候也會不耐煩,帶幾本游記過來讀給她聽,兩個人就開始掰扯話本子和游記相比,哪一個更好看的事。

這讓她真的有一種錯覺,他們真的感情非常好。

可是就在感情這麽好的時候,裴延年已經做好離開京城的準備。

這讓她感覺十分違和,甚至是疑惑。

真要是喜歡的話,能隨隨便便面對分離,能一點兒都沒考慮過帶著她一起去邊境?

她完全沒有辦法理解,可也沒有底氣理所當然地質問。她連感情都要吝嗇地放在天平上,細致地計較愛與被愛的一毫一厘,至今都在猶豫自己對裴延年到底是什麽感情,為什麽去要求裴延年事事以她為先?

可她還是覺得很難受,整個人像是被硬生生擠進一個密不透風的陶罐裏,連喘口氣都覺得困難。

裴延年跟在她身後走進來,往銅盆裏兌了些熱水,將幹凈的巾帕浸透之後擰幹,遞了過去。“怎麽突然走得這麽快,也不怕熱到。”

見小妻子沒說話,他順勢坐到她對面位置。

女子的表情不大對勁,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卻抿著唇不說話。眼簾半垂著,濃黑的睫羽遮擋住視線,也不去看她。

他停頓了會,擡手用巾帕替她擦汗。“生氣了?怪我沒有提前告訴你?”

江新月偏過頭,躲開了他的動作,卻仍舊沒說話。

裴延年的手就空懸著,食指將巾帕捏緊,然後收回放在自己的腿上,低頭將捏出來的褶皺撫平。

他的後背繃得筆直,語氣卻輕飄飄的,玩笑一般地問:“楚蕎蕎,你該不會是舍不得我離開京城吧?”

“沒有這樣的事。”江新月差點兒咬到自己的舌尖,差點兒沒疼得她直接掉眼淚。

她不自在地起身站起來,朝著屋內走過去,同裴延年也是同自己說:“領兵打仗原本就是你的職責,我在同你成親之前就已經知道你可能隨時去前線,怎麽可能還因為這件生氣。”

裴延年頓了會沒說話,而後隨意將展平的巾帕往前一扔,精準地砸到銅盆中。

溫水被濺起,木架上全都是斑斑點點的水漬。

他目光平靜,“倒也是。”

——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變得不對勁起來。

明明還在一起用飯、看孩子,甚至晚上還躺在一張床上睡覺,有時候還會在一起聊上一兩句,可就是奇奇怪怪的。

首先能感覺到的就是屋內的下人,可眾人全都摸不著頭腦,也沒聽見兩個人發生爭執啊,可兩個人怎麽就這麽生疏起來。

最覺得要命的就是問山。

來山莊美滋滋躺了一個來月,每日最大的活動量便是上山打幾只野雞,又或者是抓幾只兔子,找夫人院子裏的青翡說兩句好話,讓人幫忙料理了做兩道菜,就能招呼一群人過來聊天吹水。

日子過得美滋滋,比大公子從前的日子還要瀟灑。

不過大公子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羽林軍在皇上面前出現的幾率大,有不少得了聖上賞識最後平步青雲的人。所以家中有點關系的,就削尖了腦袋將自家寄予厚望的小輩塞進去,謀求一條通天路。

所以能在羽林軍混下去的,要能力有能力,要背景有背景,要手段更是不少層出不窮的手段,心氣更是比一般人高。大公子空降羽林左衛副指揮使,羽林軍裏不乏有在背地裏使絆子的人,被坑了幾次之後目光看著都沈穩很多。

惹得他同情地掉了兩滴眼淚,轉頭高高興興喝酒。

可現在他完全高興不起來了。

天殺的,國公爺都歇了兩個月,怎麽好好地又開始拉練。

這主子都開始鍛煉了,他還能閑著。天還沒亮,就摸著黑跟在主子的後面繞著整個山腳跑了整整一圈。

差點兒直接將他跑廢了,到後門時雙腿打顫,一屁股直接坐在臺階上。

“不行了,我得要緩緩。”他擡頭看向同樣出了一身汗的男人,頗為不解,“不是,你怎麽突然想起來要晨練了?不是說還有一段時間才走。”

“那臨出發前一天再練功?”裴延年掃了他一眼,也很難理解,“怎麽才一兩個月就退步成這樣。”

問山拍了一下自己突起來的小肚子,幹笑了兩聲,“這段時間吃的有點多,主要是夫人請的那幾位廚娘手藝太好,一不小心吃撐著了。話說我們這次去嘉應城,能多花些銀錢,請個廚娘一起嗎?”

硯青在旁邊接話,“請了也沒什麽用,總不能將人帶到軍營中。”

“那在城內租個宅子,改善改善夥食。”問山像是突然想起什麽,說道:“還是徐家大公子知道享福,水菜還能曬成菜幹送過去。回頭我去找找青翡,問問看當時準備了哪些菜幹,我們也準備一份去。”

裴延年沒說什麽,看著仍舊坐在臺階上的問山,“起來,我看看你的武功有沒有退步。”

問山只想叫救命,卻還是認命地爬起來。

鍛煉累到躺了幾日,等開始適應這個節奏之後,他找上了青翡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青翡沒有答應,只說回頭問問夫人。

最後江新月也知道他們要去嘉應城。

“問山是怎麽說的?”

“他說那邊條件艱苦,什麽東西都缺,幹脆就帶個廚娘過去,租個小院當成歇腳的地方,也當做是改善改善夥食。”

“不是說邊境很危險?我聽說起了戰事,都要逃荒遷徙什麽的。”

“不知道,但是大公子不是在那邊,真要是逃荒的話,怕是他的活也不好做。”青翡接著又搖搖頭,“說來就是挺巧的,他們居然和大公子在一個地方。要不這次再做些容易保存的東西,讓他們也給大公子送去些?”

“再等等吧,我還沒想好。”

江新月思緒很亂,也就是說嘉應城有正常居住生活的條件,也有正常休假的時間,所以裴延年只是單純地不想她跟過去?

她又怕自己是多想,誤會了他,隨後幾日找了幾本游記或是地方志,專門挑有關於嘉應城的部分看,了解那個地方的位置、氣候、風土人情之類的。

裴延年這次帶來的書中,有不少關於嘉應城的書。了解越多之後,她心裏就越加不是滋味。

她告訴自己,要是裴延年問她一句,要不要跟著去嘉應城諸如此類的話,她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兩個人一連別扭了好多日,男人全程就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每日很正常地同她一起去看孩子,用飯,晚上再躺到同一張床上。

她知道裴延年生氣了,可她不明白他有什麽好生氣的,真正覺得委屈的人不應該是她?

所以在說起嘉應城的天氣,裴延年提到說去那邊之後讓人收購皮草送回京城時。

她搖頭回絕了,“你可以送一些回鎮國公府,給老夫人和嫂子們分一分。我就不用了,估摸著徐宴禮去那邊,也會收購皮草送回來,這種料子放久了也不好。”

裴延年瞥了她一眼,眸色發沈,耐著性子說:“他送的是他送的,我送的是我送的,總歸是不一樣的。”

“不都是皮草嗎?”江新月靠在門邊,食指勾著珠簾在手指繞了一圈,故意說:“我外祖母有濕寒,腿腳不利索。在渭南時,他還專程去問人怎麽挑皮草,算是有經驗。”

裴延年對兩個人的情況也知道些,兩個人當初去渭南也有讓祖輩相看,差不多就定下來的意思,自己差不多就算是橫插一杠。

他微微頷首,極為體面地說道:“那就都留著,日後送人也成。”

“我在想著要不也送點東西過去?”江新月將珠簾攥在手裏,珠簾的一根繃緊成一條直線,看著不遠處淡定坐著的男人,假裝才想起來一般問,“你不是正好去嘉應?正好順路幫我帶一點東西過去,就當做年禮,省得到時候再跑一趟。”

“你想送什麽。”

“聽說那邊木炭都不好買,送一點炭火?好像又不值當。明日我去問問青翡,看看有沒有什麽能保存久一點的食物。木炭的話,你幫忙在離得近一點的地方買,省得長途奔波。”

“還有細料子,上次我不是讓管事去江南買了很多回來,有幾樣也挺適合……”

裴延年此刻突然擡起頭,他抿著唇,暗沈沈的眸子在燭火之下更顯銳利,聲音也夾雜著一絲火氣:“你是認真的?”

“怎麽了?你本就不喜歡淺色的布料,徐宴禮……”

“啪”。

茶盞跌落在地,被摔得四分五裂。

裴延年淡然收回自己推開茶盞的手,微斂雙眸,輪廓分明的臉上看不出一點情緒,起身朝著外面走去。

“回頭你列一個單子,準備好東西交給硯青,他會讓人一起帶走。”

他身量很高,迎面走過來時給人的壓迫感極強。

江新月攥緊了手中的珠子,一言不發地看著男人挑起珠簾錯身離開。

等室內歸於平靜之後,她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珠串在手中留下了極深的紅痕。

很疼,好像又沒有那麽疼,只覺得更加煩悶,失神地靠在墻壁上。

她知道自己這麽做挺不厚道的。

可是看著裴延年那副什麽都可以當做沒發生的平淡樣子,她就忍不住想要挑釁。似乎只有他同自己一樣失控,她才能在這場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爭鬥中,稍微顯得沒有那麽狼狽。

可是這樣真的很不好。

她應該要正直善良明媚、大方溫柔懂禮,成為一個坦坦蕩蕩的人,為什麽會別扭成這個樣子?

夏日沈悶,冰鑒的縫隙裏往外絲絲冒著寒氣,可屋內依舊燥熱。

在燥熱中,只聽見門口“哐當”一聲巨響。

原本應該離開的男人去而覆返,一張臉陰沈地像是外面沈悶的天氣,攥著女子的手腕直直地將她往屋裏帶。或許更為精準地說,是半拖著。抵到床邊時,將人推倒直接欺身上前。

江新月重重地摔倒在被上,不可置信道:“你瘋了吧。”

“我瘋了還是你瘋了,三番兩次在我面前提別人是什麽意思?”

江新月別過頭去,下一刻自己的下頜便被一雙大手捏住,強硬地掰過去同男人的視線對上。

裴延年很少在她面前發火,此刻臉色陰沈,銳利的雙眸死死地盯著她的臉,捏住她下頜的小臂有明顯的鼓動,更像是一頭鎖定住獵物的餓狼。

他咬著字,聲音裏壓抑著怒火:“楚蕎蕎,你故意的是吧,還是你當真忘了同你成親的人是誰?”

“還是我這段時間對你太好,讓你以為我什麽都能容忍,嗯?”

“說話。”

江新月被嚇到,終究沒敢頂風作案,在他氣頭上撒野。

男人咬緊了後槽牙,下頜鼓動繃緊,三兩下就扯開女子的腰帶。

江新月開始慌亂,捂住自己的衣服。可是那點兒力氣在怒火中燒的男人面前,連撓癢癢都算不上,隨隨便便就將她翻了個面,拔走了所有衣服。

男人就虛虛地坐在她的腿上,強勢地抵了上來,似乎在下一刻就會直接破竹而出。

這樣的姿勢過於屈辱,可她被抵在被面上,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氣急了罵道:“裴三,你混蛋!”

堅實的胸膛壓下來,裴延年咬住她的耳垂,灼熱的呼吸混入到耳膜中。

“混蛋在上你。”

這句話粗糙、下流。

卻是裴三曾經同楚蕎蕎說過的,在清水鎮那座狹小局促的院子裏,年輕的夫婦也曾葷素不忌過,裴三在這方面從來不是什麽正經人。

後來的裴延年知道江新月喜歡儒雅隨和的君子,才在這方面有所收斂。

可他此刻氣急了,就算他再正經也永遠不是她喜歡的樣子,那裝什麽呢。

他對她的企圖,從來就不是什麽過家家的相敬如賓。

而是正常成年男性,對自己喜歡的女子,最原始的沖動與占有。

江新月咬著被面,喉嚨間的尖叫化為意味不明的嗚咽。被按著腰部時候,她用手臂擋住眼睛,腦海中一片空白,失神片刻之後又被尖銳的刺激拉回來。

那是一種很難描述的感覺,並沒有想象中的排斥,心裏卻難受,好像她與他之間唯一的聯系就是這種事。

她攥著被面,往上爬了爬,聲線清晰,“裴三,我要去嘉應。”

裴延年聲音更冷,“楚蕎蕎,你有完* 沒完。”

江新月咬著牙,“行,就繼續;不行,就給我滾。”

後面的人沒了動作,原先的那些劍拔弩張都消散在無形中,只留下一屋子的沈悶。

不遠處,冰鑒外凝結著一層細密的水珠,水珠在不知不覺中蜿蜒低落,在黑色磚面上留下一攤水漬。

裴延年胸口起伏著,身體後撤往後退了退,聲音發寒,“理由呢。”

女子聲音很小,小到不用心都聽不見,輕聲說道:

“我想要,和你一起。”

裴延年閉上眼睛,遮住起伏的心緒,腰腹的肌肉緊繃著,沈默片刻問了一個看起來不大相關的問題。

“你是誰的妻子?”

“裴三……”

他搖了搖頭,按著她的腰撤出來些,“換了一個回答。”

小妻子沈默的時間比他還要長,他也不著急,耐心地等著沒有出聲,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著。

最後聽見小妻子嗚咽的聲音,“是裴延年的。”

“說完整了。”

“江新月是裴延年的妻子。”

裴延年繼續問道:“江新月愛裴延年嗎?”

可這一次,再怎麽逼迫,小妻子始終不肯說出來,到最後聽見人細碎的嗚咽聲。

裴延年多多少少有點失望,卻又詭異地覺得慶幸,比以前好上太多太多。

往前的江新月,連是他的妻子這件事都有些難以接受。所以先前的那些話,那怕有幾率是騙他的,他都有種苦盡甘來的慶幸感。

男人的身體壓下來,肌膚緊密相貼,白與麥色的對比,在墻壁上落下兩道搖搖晃晃的影子。

男人從背後咬住她的脖頸,類似於野獸將自己的伴侶叼進自己的窩裏,而後是親昵的吻觸。

心跳聲和他混重的聲音組合在一起,在寂靜的床帷之中漾開。

他從後擁住小妻子的後背,捏住她的下頜吻了上去。

“江新月,我就再信你這麽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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