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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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第九十八章
緹雅拎著一根木棍, 挑起地上那條細長白蛇，周遭的人皆嚇得面色慘白，一個個竭力往後縮, 力圖遠離。等緹雅將蛇密封進竹簍，她們才稍稍放松點精神。
“好端端的，宮裏怎就鬧起蛇來了？”一名宮侍餘驚未定, 慌張地問。
緹雅交給管事姑姑一個紙包, “這裏頭是雄黃粉，將它倒進酒中在宮裏各個角落噴灑, 蛇就不敢靠近了。”
掌事姑姑收下, 向她道謝。
“緹雅姑娘當真是女中豪傑, 妾身光是看到就要嚇死了。”
緹雅看向說話的方八子, 回道：“多謝主子誇讚。我們這些行醫的什麽沒見過, 我小時候還跟著家人去抓蛇泡酒。而且這蛇膽可是好東西，我記得還有人將蛇跟雞一塊燉了吃, 菜名很好聽, 叫龍鳳鬥。”
方八子連連撫胸，“祖宗保佑, 妾身是斷然不敢吃這些的。”
緹雅笑了笑，帶著方八子賞的糕餅走了。
宮中沒有不透風的墻, 方八子遇蛇一事很快在六宮傳開，最終落到君主耳朵裏，君主在緹雅來號脈時問起來龍去脈，緹雅並不隱瞞, 全然告知。
“方八子娘娘宮裏種了些藤蔓, 蛇喜好攀爬這些。另外，主子娘娘宮殿地段有些背陰, 連日陰雨之後，宮裏發潮，引來了老鼠，蛇為了覓食，也會緊隨而至。”
君主蹙眉，“可都解決了？”
緹雅道：“眼下已經給過一定量的藥粉，後續我會再去檢查。”
“既要檢查，就把後宮都查一遍罷。蛇蟲鼠蟻鬧一窩，丟的是皇家臉面。”
“是。”
君主思索稍息，補充道：“春喜，你讓內務局總管點一批人，屆時跟著緹雅過去。等緹雅查完，當場消殺。”
“是。”
“春喜，再把此事告訴司星局，讓他們算算究竟是怎麽回事。”
“是。”
緹雅垂著頭，默聲為陛下施針，眼珠子不由自t主地滴溜溜轉了兩圈。
*
後宮除害行動按位份排列，領頭的自然是王後娘娘。
王後娘娘養了只藍眼白毛西域貓，宮殿日照也足，定期都會有專人打掃和消殺，但緹雅還是沒有放松警惕，帶著內務局的人將宮殿裏裏外外檢查一遍。
“王後娘娘宮中不種花麽？”緹雅路過外院時狀似無意地發問。
領路的宮侍道：“娘娘有咳疾，太醫說花粉會加重病癥，於是宮裏既不種花也不焚香。大人來時也看到了，我們宮裏多是用指定的藥材或新鮮瓜果除味。”
“對。難怪我總覺得熟悉得很，像回到太醫院。”
宮侍輕笑，繼續為她領路。
待安排好消殺的人員，緹雅又被宮侍引回寢殿面見王後娘娘。王後娘娘正在喝蜂蜜羅漢果茶，見緹雅進來，溫聲喚她近身。
“微臣緹雅見過王後娘娘。”
“許久不見，你可還好？”
緹雅拜了拜，“謝娘娘關心，一切都好。”
“方八子昨日來見本宮，與本宮提了遇蛇一事，還誇你果敢機敏。雲慧，去把本宮準備好的東西拿來。”
雲慧姑姑稱是，快步離去，回來時手中多了個錦盒。
“這只千年山參是地方官員尋得上貢而來，本宮想著你近日需時常奔波，得好生補補身子，便將它贈予你了。”
緹雅低頭一瞧，這參都快成人形了，是珍品中的上上品，忙行禮道謝。
王後娘娘微笑著看她，“你盡心辦事，這是你應得的。時候不早了，本宮要去午睡，你若無事就退下罷。”
“是。”
“青菱，送緹雅侍醫出去。”
青菱便是先前那個領路的宮侍，聽得王後命令，答應一聲，送人離宮。
走出寢殿，青菱小聲問道：“侍醫接下來可是要往姚貴妃那兒去？”
“是的。”
“那恐怕得等等了，貴妃娘娘最不喜人打擾她午休。算算時辰，貴妃娘娘現在已經睡下了，從這兒過去頂多一盞茶工夫，可貴妃娘娘少說也要睡上一刻鐘，不然容易鬧心火。”
緹雅心說哪裏是鬧心火，純粹就是脾氣不好。心裏這樣想，面上還是老實又認真地聽著，畢竟在這宮裏一言一行都極易被放大，而後招來殺身之禍。
“謝謝青菱姐姐提醒，那我晚些時候再過去。”
青菱點頭，想到什麽，說道：“奴聽說大人最近研制出的香膏風靡六宮，還聽她們誇得神乎其神，真有其事？”
“是姐姐們看得起我。對了，青菱姐姐想要一盒麽？需要的話，我到時回太醫院為姐姐取來。”
“謝謝你的好意，但奴在王後娘娘身邊侍奉，用不上這些。待奴滿了年紀出宮時，再同大人買一盒罷。”
“那我就等著姐姐大駕光臨了。”
青菱淺笑著送她走出宮外，待人走遠，才返身回去監督那些人幹活。
因著要遷就姚貴妃的脾氣，緹雅等人只能先在姚貴妃宮殿附近找了個地方休息，侍奉姚貴妃的宮侍察覺情況，答應等娘娘醒後會前來通知。
她走出沒多久，在假山群休息的內侍們開始聊起天。
“你們說這方八子宮裏怎麽會突然鬧蛇？是不是你們誰做事的時候不用心？”
負責打掃方八子宮殿的內侍連忙否認，“天地良心，奴每回做事盡心盡力，你可別誣賴奴。”
“那不然你怎麽解釋？”
那內侍道：“反正與奴無關。”
另一個內侍道：“侍醫不是說了嗎？是先鬧了老鼠才鬧的蛇，而且還有什麽，哦，藤蔓。你光怪他有什麽用？怎麽不怪老鼠？或者把老鼠引來的東西？”
“那就要怪雨咯？是因為雨讓宮殿潮濕，然後老鼠聞著潮濕味過來。不過說到底，要是宮裏足夠幹凈，這老鼠能來麽？”
與他爭辯的內侍道：“難說。不信的話，你去問問侍醫。”
緹雅莫名被卷入這場鬥嘴，聽過內侍問話，回道：“都有可能。反正就當是教訓，以後更用心清掃就行，沒必要非揪著不放。”
那些內侍得到答案，很快安靜下來，沒多久，換上新話題。
為方八子清掃宮殿的內侍繞過幾個同僚，走過來道謝，緹雅擺擺手，表示不用多想。
倏忽，她想到什麽，問道：“是你負責方八子宮裏的清掃嗎？”
“除奴之外，還有兩人，一人休假，還有一人正在八子宮裏做消殺。”
緹雅點了點頭，“那你們打掃的時候會幫著澆花除草嗎？”
“往往是要做的，但有些娘娘宮中有專人做這事，便用不上我們。”
“喔，我記得姜美人宮裏就有兩個小宮女是做這個的。”
內侍道：“後宮美人以上的主子娘娘都能配備做這事的宮人。不過這樣倒好，奴笨手笨腳的，侍弄花草時怕把它們養壞。”
“沒必要這樣否定自己。這回的事，方八子也沒怪過你們，而且我又不是沒去過她的宮殿，確實一塵不染。至於那蛇蟲鼠蟻麽，養花草的地方總會招惹一些，多加留神就行。”
內侍朝緹雅鞠了一躬，“謝謝侍醫。”
緹雅看著他，莫名想起自己那個成天撒歡放肆的弟弟安周。
兩個差不多年紀的人，一個在宮裏，一個在宮外，竟能產生這麽大的性格差距，難怪鳴沙老念叨話本裏那句‘一入宮門深似海’。
正想著，先前為這名內侍說話的人過來，問及他們談話，若有所思道：“先前倒是聽昭華夫人提過，若是宮裏鬧蟲害，可以到她那兒拿捕蟲草。”
“捕蟲草？昭華夫人宮裏居然還種這種東西？”
那內侍也是一臉驚訝，“是。奴先前聽到主子娘娘說這話時也是驚了一跳，奴還偷偷看過一眼，那東西生得一身刺，平常瞧著沒什麽，要是一有蟲子靠近，一張一合就把蟲子吞了。奴那時親眼見過它捕蟲，真是大開眼界。”
他身旁那名負責清掃方八子宮殿的內侍道：“奴記得你說過這事，當真神奇。侍醫，這東西你曉得麽？”
“我知道，但這不是南朔該有的植物。”
先前的內侍說：“奴問過娘娘身邊的青蓮姑姑，說種子來自西域。因著娘娘花田裏常有飛蠅小蟲，有幾回還把四殿下手腳咬出好幾個包，娘娘心疼，便上奏王後娘娘，王後娘娘根據她提供的訊息讓內務局從外頭尋來種子，這才解了困擾。”
“內務局能到外頭買種子？”
內侍笑道：“侍醫這話說的，這些種子不從外頭來，難不成還是我們變出來的麽？”
“那有沒有可能從外頭運來一些有害的種子？”
“這恐怕不行。內務局的種子在送往六宮前，需先送到太醫院審查，審查無誤才能入宮，這麽多年沒見出過岔子。況且侍醫想想，一旦出問題，內務局和太醫院的人都得腦袋搬家，哪裏敢有一絲松懈？”
不敢松懈，但還是在宮裏發現了琉星草的蹤影。緹雅想。
她又想道，那個模樣的琉星草連經驗老道的太醫院院判都不認得，甚至在太醫院的醫書上也不曾記載，他們沒發現倒是能理解。
緊接著，她又想起自己先前從昭華夫人宮中得來的幾包香灰，經過羊肝的變化，同樣顯示其中混雜著琉星草。
宮中第二例。
*
又過去些時候，姚貴妃宮裏來人說娘娘已起身，可以過去請安。
姚貴妃娘娘半倚在榻上，用戳瓜叉叉起一塊甜瓜送進口中，餘光瞥了一眼緹雅，懶懶發聲：“安就不用請了，該查的快些查了，本宮早些清靜。”
緹雅福了福身，退到殿外。
姚貴妃又隨意掃了一眼，“生得一副狐媚樣，不像是抓蛇的，倒像是放蛇的。”
身旁貼身宮侍道：“聽說她還是九羿族的後人。奴聽別人說，九羿族的女人最會給男人下蠱了。”
“然後呢？你覺著她敢給陛下下蠱嗎？”
“奴不知道，應是不敢吧？”
“既然不知道就別亂說，小心你的舌頭。”
宮侍忙求饒。
姚貴妃又往嘴裏送進一口瓜，“且讓人多看著點，別讓她踩壞本宮宮裏的花草，陛下重視得很。”
“是，奴這就去辦。”
緹雅剛收起折下的蘭花草，那宮侍就在不遠處顯出身影。
她快步迎上前，笑問道：“敢問姐姐一句，貴妃娘娘也喜歡蘭花草嗎？”
宮侍伸手不打笑臉人，但見緹雅這副恭敬樣子，不由得擺出派頭，t回道：“你在太醫院當差，竟連這等常識都不知道？在我們南朔，蘭花草可是祥瑞之物，高祖陛下曾言它能在惡劣環境中生長，具有頑強不息的精神，而我們南朔人必然也要繼承這樣的精神，方能使南朔生生不息，千秋萬代。”
她想起緹雅來自九羿，話裏帶上幾分嘲諷，“也對，你們西域人哪裏懂這些。”
她還想說如果九羿族人懂這些，就不會被滅族。但念及話從口出，又怕緹雅懷恨在心向她下蠱，於是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縱使如此，緹雅的臉色還是因為她的話冷上幾分。
過去一會兒，她才重新發聲，問道：“那再問姐姐一句，這些花草的種子都是從內務局來的麽？”
“那是自然，我們可不能出宮。”
“外頭的人能送東西進來麽？”
宮侍霎時警惕，“你問這個做什麽？”
“只是有點好奇。”
“好奇什麽？有什麽可好奇的？誒，你註意點，別踩壞了草地，不然剁了你的腳。”
不遠處的內侍聽她這麽一喝，連忙繞路。
緹雅思考稍許，問道：“再打擾姐姐一下，宮裏還有哪些娘娘那兒種了蘭花草？”
“除王後娘娘那兒外都種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就是好奇。姐姐你也知道，我一個西域來的，人生地不熟，當然是要多問問，怕以後出錯。”緹雅從懷裏摸出一盒香膏，悄悄塞給她，“這個就當是我孝敬姐姐的，謝謝姐姐今天為我答疑。”
宮侍打開一聞，讚許道：“你倒是懂事。”
緹雅腆著臉笑，“以後得勞姐姐多加照顧。”
“好說好說。”
等宮侍興高采烈地晃蕩到別處，緹雅收起笑容，鎮靜地望向那些冒頭開花的蘭花草。
因著時間和人員有限，緹雅和內務局在第一天只檢查五個宮殿。將至傍晚，她才從零星幾人駐守的蘭美人宮殿走出，回太醫院吃晚飯。
晚飯是禦賜的，作為她今日辛勞的獎賞，緹雅謝過來送晚飯的內侍，提著食盒窩進自己慣用的小天地。吃完晚飯，她趁太醫們交班之際，悄悄帶著裝有白蛇的陶罐離開。
*
鳴沙盯著一動不動的白蛇來回瞧，又往它身上倒了些藥水，過去一陣子，那白蛇稍稍動彈，漸漸睜開眼，吐出血紅色的信子。鳴沙朝它伸出手，那蛇乖乖繞了上去，任由鳴沙摩挲它冰涼的身軀。
“有什麽發現嗎？”鳴沙問。
緹雅把今天的事說了，梵音就著這些見聞咽下一口酸棗糕，“整個後宮都種？那得查到什麽時候去？”
“再多也得查。對了，突勒那兒有消息嗎？”
鳴沙搖頭，“阿顧今天來過，說飲月收到我哥寄給她的信，信上說還在找。關鍵是漂亮叔他不是我哥商隊裏的人，這種自由人想找起來麻煩得很，我哥就算再有人脈，消息也不是一下就能得到的。”
“這倒是。說起來，阿顧小姐怎麽不在？以前這個時候，她還在這兒吃晚飯的。”
梵音道：“她去找辛琰了，素素姨也在那裏。”
“好像是去查案，反正我搞不懂。”鳴沙說。
緹雅恍然頷首，拿出自己從其餘四個宮裏摘來的混雜著琉星草的蘭花草，與她兩人開始做起研究。
*
辛琰手裏捏著一塊桑莓九層糕，註視前方砸得坑坑窪窪的灰墻。
“有什麽發現嗎？”程君顧款款而至，停在他身邊問。
辛琰咬下一口九層糕，“這裏還沒有，娘那邊呢？”
“沒什麽進展，還是先前的三塊銅版。對了，家裏剛才來人說，陛下遣太醫院給我們兩家送了強效驅蟲藥和雄黃酒，驅蟲藥倒是能理解，這時候送雄黃酒做什麽？也沒到時節。”
辛琰道：“可能是擔心我們家鬧蛇罷，畢竟養了一整個院子的花草。陛下的疼愛，受著便是。”
“我當然曉得，就是覺得有點突然。”她湊近身子，壓低聲音，“你說，是不是因為緹雅？”
“應該不會罷？我沒見陛下對她有那種想法。”
程君顧拍了下他的胳膊，嗔笑道：“你想什麽呢？我說的是緹雅查琉星草一事，她先前不是說去不了宮裏幾位娘娘那兒嗎？這話才說了多久，就突然鬧出蛇來，你覺得是巧合嗎？”
“巧不巧合的，我們說了沒用，得看陛下。陛下要是覺著沒問題，自然就隨她去，只要事情有利於陛下，他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程君顧道：“果然，君心是這世上最難揣摩的。”
說話間，他們突然聽到一陣響動，對望一眼，辛琰急急把剩下的九層糕吃完，跟著程君顧一道過去查看。
“出什麽事了？”
聽到將軍問話，那些捕快不敢不答，他們的頭頭道：“回將軍，程司業，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有人不小心摔了磚塊。”
“摔了磚塊何必鬧出這樣的動靜？”
那頭頭道：“這，這是他們不懂事，下官即刻讓人處理。”
“等等，那是什麽？”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程君顧已然停在磚石前，見程君顧要去撿磚石，辛琰忙伸手阻攔。
“你別動。”
程君顧的手在磚石上拂了拂，又朝離自己最近的捕快借來小錘，往磚石上用力錘了兩下，磚石應聲又碎出幾塊，露出藏在其中的物件。
程君顧隨手把錘子遞給辛琰，慢慢抽出磚石裏的東西，那是本僅有女子一半手掌大小的冊子。
程君顧簡單翻了翻，辛琰也低下頭瞧。
先前那位捕頭問道：“兩位大人，這是什麽？”
“賬冊。”程君顧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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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雅拎著一根木棍, 挑起地上那條細長白蛇，周遭的人皆嚇得面色慘白，一個個竭力往後縮, 力圖遠離。等緹雅將蛇密封進竹簍，她們才稍稍放松點精神。
“好端端的，宮裏怎就鬧起蛇來了？”一名宮侍餘驚未定, 慌張地問。
緹雅交給管事姑姑一個紙包, “這裏頭是雄黃粉，將它倒進酒中在宮裏各個角落噴灑, 蛇就不敢靠近了。”
掌事姑姑收下, 向她道謝。
“緹雅姑娘當真是女中豪傑, 妾身光是看到就要嚇死了。”
緹雅看向說話的方八子, 回道：“多謝主子誇讚。我們這些行醫的什麽沒見過, 我小時候還跟著家人去抓蛇泡酒。而且這蛇膽可是好東西，我記得還有人將蛇跟雞一塊燉了吃, 菜名很好聽, 叫龍鳳鬥。”
方八子連連撫胸，“祖宗保佑, 妾身是斷然不敢吃這些的。”
緹雅笑了笑，帶著方八子賞的糕餅走了。
宮中沒有不透風的墻, 方八子遇蛇一事很快在六宮傳開，最終落到君主耳朵裏，君主在緹雅來號脈時問起來龍去脈，緹雅並不隱瞞, 全然告知。
“方八子娘娘宮裏種了些藤蔓, 蛇喜好攀爬這些。另外，主子娘娘宮殿地段有些背陰, 連日陰雨之後，宮裏發潮，引來了老鼠，蛇為了覓食，也會緊隨而至。”
君主蹙眉，“可都解決了？”
緹雅道：“眼下已經給過一定量的藥粉，後續我會再去檢查。”
“既要檢查，就把後宮都查一遍罷。蛇蟲鼠蟻鬧一窩，丟的是皇家臉面。”
“是。”
君主思索稍息，補充道：“春喜，你讓內務局總管點一批人，屆時跟著緹雅過去。等緹雅查完，當場消殺。”
“是。”
“春喜，再把此事告訴司星局，讓他們算算究竟是怎麽回事。”
“是。”
緹雅垂著頭，默聲為陛下施針，眼珠子不由自t主地滴溜溜轉了兩圈。
*
後宮除害行動按位份排列，領頭的自然是王後娘娘。
王後娘娘養了只藍眼白毛西域貓，宮殿日照也足，定期都會有專人打掃和消殺，但緹雅還是沒有放松警惕，帶著內務局的人將宮殿裏裏外外檢查一遍。
“王後娘娘宮中不種花麽？”緹雅路過外院時狀似無意地發問。
領路的宮侍道：“娘娘有咳疾，太醫說花粉會加重病癥，於是宮裏既不種花也不焚香。大人來時也看到了，我們宮裏多是用指定的藥材或新鮮瓜果除味。”
“對。難怪我總覺得熟悉得很，像回到太醫院。”
宮侍輕笑，繼續為她領路。
待安排好消殺的人員，緹雅又被宮侍引回寢殿面見王後娘娘。王後娘娘正在喝蜂蜜羅漢果茶，見緹雅進來，溫聲喚她近身。
“微臣緹雅見過王後娘娘。”
“許久不見，你可還好？”
緹雅拜了拜，“謝娘娘關心，一切都好。”
“方八子昨日來見本宮，與本宮提了遇蛇一事，還誇你果敢機敏。雲慧，去把本宮準備好的東西拿來。”
雲慧姑姑稱是，快步離去，回來時手中多了個錦盒。
“這只千年山參是地方官員尋得上貢而來，本宮想著你近日需時常奔波，得好生補補身子，便將它贈予你了。”
緹雅低頭一瞧，這參都快成人形了，是珍品中的上上品，忙行禮道謝。
王後娘娘微笑著看她，“你盡心辦事，這是你應得的。時候不早了，本宮要去午睡，你若無事就退下罷。”
“是。”
“青菱，送緹雅侍醫出去。”
青菱便是先前那個領路的宮侍，聽得王後命令，答應一聲，送人離宮。
走出寢殿，青菱小聲問道：“侍醫接下來可是要往姚貴妃那兒去？”
“是的。”
“那恐怕得等等了，貴妃娘娘最不喜人打擾她午休。算算時辰，貴妃娘娘現在已經睡下了，從這兒過去頂多一盞茶工夫，可貴妃娘娘少說也要睡上一刻鐘，不然容易鬧心火。”
緹雅心說哪裏是鬧心火，純粹就是脾氣不好。心裏這樣想，面上還是老實又認真地聽著，畢竟在這宮裏一言一行都極易被放大，而後招來殺身之禍。
“謝謝青菱姐姐提醒，那我晚些時候再過去。”
青菱點頭，想到什麽，說道：“奴聽說大人最近研制出的香膏風靡六宮，還聽她們誇得神乎其神，真有其事？”
“是姐姐們看得起我。對了，青菱姐姐想要一盒麽？需要的話，我到時回太醫院為姐姐取來。”
“謝謝你的好意，但奴在王後娘娘身邊侍奉，用不上這些。待奴滿了年紀出宮時，再同大人買一盒罷。”
“那我就等著姐姐大駕光臨了。”
青菱淺笑著送她走出宮外，待人走遠，才返身回去監督那些人幹活。
因著要遷就姚貴妃的脾氣，緹雅等人只能先在姚貴妃宮殿附近找了個地方休息，侍奉姚貴妃的宮侍察覺情況，答應等娘娘醒後會前來通知。
她走出沒多久，在假山群休息的內侍們開始聊起天。
“你們說這方八子宮裏怎麽會突然鬧蛇？是不是你們誰做事的時候不用心？”
負責打掃方八子宮殿的內侍連忙否認，“天地良心，奴每回做事盡心盡力，你可別誣賴奴。”
“那不然你怎麽解釋？”
那內侍道：“反正與奴無關。”
另一個內侍道：“侍醫不是說了嗎？是先鬧了老鼠才鬧的蛇，而且還有什麽，哦，藤蔓。你光怪他有什麽用？怎麽不怪老鼠？或者把老鼠引來的東西？”
“那就要怪雨咯？是因為雨讓宮殿潮濕，然後老鼠聞著潮濕味過來。不過說到底，要是宮裏足夠幹凈，這老鼠能來麽？”
與他爭辯的內侍道：“難說。不信的話，你去問問侍醫。”
緹雅莫名被卷入這場鬥嘴，聽過內侍問話，回道：“都有可能。反正就當是教訓，以後更用心清掃就行，沒必要非揪著不放。”
那些內侍得到答案，很快安靜下來，沒多久，換上新話題。
為方八子清掃宮殿的內侍繞過幾個同僚，走過來道謝，緹雅擺擺手，表示不用多想。
倏忽，她想到什麽，問道：“是你負責方八子宮裏的清掃嗎？”
“除奴之外，還有兩人，一人休假，還有一人正在八子宮裏做消殺。”
緹雅點了點頭，“那你們打掃的時候會幫著澆花除草嗎？”
“往往是要做的，但有些娘娘宮中有專人做這事，便用不上我們。”
“喔，我記得姜美人宮裏就有兩個小宮女是做這個的。”
內侍道：“後宮美人以上的主子娘娘都能配備做這事的宮人。不過這樣倒好，奴笨手笨腳的，侍弄花草時怕把它們養壞。”
“沒必要這樣否定自己。這回的事，方八子也沒怪過你們，而且我又不是沒去過她的宮殿，確實一塵不染。至於那蛇蟲鼠蟻麽，養花草的地方總會招惹一些，多加留神就行。”
內侍朝緹雅鞠了一躬，“謝謝侍醫。”
緹雅看著他，莫名想起自己那個成天撒歡放肆的弟弟安周。
兩個差不多年紀的人，一個在宮裏，一個在宮外，竟能產生這麽大的性格差距，難怪鳴沙老念叨話本裏那句‘一入宮門深似海’。
正想著，先前為這名內侍說話的人過來，問及他們談話，若有所思道：“先前倒是聽昭華夫人提過，若是宮裏鬧蟲害，可以到她那兒拿捕蟲草。”
“捕蟲草？昭華夫人宮裏居然還種這種東西？”
那內侍也是一臉驚訝，“是。奴先前聽到主子娘娘說這話時也是驚了一跳，奴還偷偷看過一眼，那東西生得一身刺，平常瞧著沒什麽，要是一有蟲子靠近，一張一合就把蟲子吞了。奴那時親眼見過它捕蟲，真是大開眼界。”
他身旁那名負責清掃方八子宮殿的內侍道：“奴記得你說過這事，當真神奇。侍醫，這東西你曉得麽？”
“我知道，但這不是南朔該有的植物。”
先前的內侍說：“奴問過娘娘身邊的青蓮姑姑，說種子來自西域。因著娘娘花田裏常有飛蠅小蟲，有幾回還把四殿下手腳咬出好幾個包，娘娘心疼，便上奏王後娘娘，王後娘娘根據她提供的訊息讓內務局從外頭尋來種子，這才解了困擾。”
“內務局能到外頭買種子？”
內侍笑道：“侍醫這話說的，這些種子不從外頭來，難不成還是我們變出來的麽？”
“那有沒有可能從外頭運來一些有害的種子？”
“這恐怕不行。內務局的種子在送往六宮前，需先送到太醫院審查，審查無誤才能入宮，這麽多年沒見出過岔子。況且侍醫想想，一旦出問題，內務局和太醫院的人都得腦袋搬家，哪裏敢有一絲松懈？”
不敢松懈，但還是在宮裏發現了琉星草的蹤影。緹雅想。
她又想道，那個模樣的琉星草連經驗老道的太醫院院判都不認得，甚至在太醫院的醫書上也不曾記載，他們沒發現倒是能理解。
緊接著，她又想起自己先前從昭華夫人宮中得來的幾包香灰，經過羊肝的變化，同樣顯示其中混雜著琉星草。
宮中第二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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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去些時候，姚貴妃宮裏來人說娘娘已起身，可以過去請安。
姚貴妃娘娘半倚在榻上，用戳瓜叉叉起一塊甜瓜送進口中，餘光瞥了一眼緹雅，懶懶發聲：“安就不用請了，該查的快些查了，本宮早些清靜。”
緹雅福了福身，退到殿外。
姚貴妃又隨意掃了一眼，“生得一副狐媚樣，不像是抓蛇的，倒像是放蛇的。”
身旁貼身宮侍道：“聽說她還是九羿族的後人。奴聽別人說，九羿族的女人最會給男人下蠱了。”
“然後呢？你覺著她敢給陛下下蠱嗎？”
“奴不知道，應是不敢吧？”
“既然不知道就別亂說，小心你的舌頭。”
宮侍忙求饒。
姚貴妃又往嘴裏送進一口瓜，“且讓人多看著點，別讓她踩壞本宮宮裏的花草，陛下重視得很。”
“是，奴這就去辦。”
緹雅剛收起折下的蘭花草，那宮侍就在不遠處顯出身影。
她快步迎上前，笑問道：“敢問姐姐一句，貴妃娘娘也喜歡蘭花草嗎？”
宮侍伸手不打笑臉人，但見緹雅這副恭敬樣子，不由得擺出派頭，t回道：“你在太醫院當差，竟連這等常識都不知道？在我們南朔，蘭花草可是祥瑞之物，高祖陛下曾言它能在惡劣環境中生長，具有頑強不息的精神，而我們南朔人必然也要繼承這樣的精神，方能使南朔生生不息，千秋萬代。”
她想起緹雅來自九羿，話裏帶上幾分嘲諷，“也對，你們西域人哪裏懂這些。”
她還想說如果九羿族人懂這些，就不會被滅族。但念及話從口出，又怕緹雅懷恨在心向她下蠱，於是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縱使如此，緹雅的臉色還是因為她的話冷上幾分。
過去一會兒，她才重新發聲，問道：“那再問姐姐一句，這些花草的種子都是從內務局來的麽？”
“那是自然，我們可不能出宮。”
“外頭的人能送東西進來麽？”
宮侍霎時警惕，“你問這個做什麽？”
“只是有點好奇。”
“好奇什麽？有什麽可好奇的？誒，你註意點，別踩壞了草地，不然剁了你的腳。”
不遠處的內侍聽她這麽一喝，連忙繞路。
緹雅思考稍許，問道：“再打擾姐姐一下，宮裏還有哪些娘娘那兒種了蘭花草？”
“除王後娘娘那兒外都種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就是好奇。姐姐你也知道，我一個西域來的，人生地不熟，當然是要多問問，怕以後出錯。”緹雅從懷裏摸出一盒香膏，悄悄塞給她，“這個就當是我孝敬姐姐的，謝謝姐姐今天為我答疑。”
宮侍打開一聞，讚許道：“你倒是懂事。”
緹雅腆著臉笑，“以後得勞姐姐多加照顧。”
“好說好說。”
等宮侍興高采烈地晃蕩到別處，緹雅收起笑容，鎮靜地望向那些冒頭開花的蘭花草。
因著時間和人員有限，緹雅和內務局在第一天只檢查五個宮殿。將至傍晚，她才從零星幾人駐守的蘭美人宮殿走出，回太醫院吃晚飯。
晚飯是禦賜的，作為她今日辛勞的獎賞，緹雅謝過來送晚飯的內侍，提著食盒窩進自己慣用的小天地。吃完晚飯，她趁太醫們交班之際，悄悄帶著裝有白蛇的陶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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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沙盯著一動不動的白蛇來回瞧，又往它身上倒了些藥水，過去一陣子，那白蛇稍稍動彈，漸漸睜開眼，吐出血紅色的信子。鳴沙朝它伸出手，那蛇乖乖繞了上去，任由鳴沙摩挲它冰涼的身軀。
“有什麽發現嗎？”鳴沙問。
緹雅把今天的事說了，梵音就著這些見聞咽下一口酸棗糕，“整個後宮都種？那得查到什麽時候去？”
“再多也得查。對了，突勒那兒有消息嗎？”
鳴沙搖頭，“阿顧今天來過，說飲月收到我哥寄給她的信，信上說還在找。關鍵是漂亮叔他不是我哥商隊裏的人，這種自由人想找起來麻煩得很，我哥就算再有人脈，消息也不是一下就能得到的。”
“這倒是。說起來，阿顧小姐怎麽不在？以前這個時候，她還在這兒吃晚飯的。”
梵音道：“她去找辛琰了，素素姨也在那裏。”
“好像是去查案，反正我搞不懂。”鳴沙說。
緹雅恍然頷首，拿出自己從其餘四個宮裏摘來的混雜著琉星草的蘭花草，與她兩人開始做起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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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琰手裏捏著一塊桑莓九層糕，註視前方砸得坑坑窪窪的灰墻。
“有什麽發現嗎？”程君顧款款而至，停在他身邊問。
辛琰咬下一口九層糕，“這裏還沒有，娘那邊呢？”
“沒什麽進展，還是先前的三塊銅版。對了，家裏剛才來人說，陛下遣太醫院給我們兩家送了強效驅蟲藥和雄黃酒，驅蟲藥倒是能理解，這時候送雄黃酒做什麽？也沒到時節。”
辛琰道：“可能是擔心我們家鬧蛇罷，畢竟養了一整個院子的花草。陛下的疼愛，受著便是。”
“我當然曉得，就是覺得有點突然。”她湊近身子，壓低聲音，“你說，是不是因為緹雅？”
“應該不會罷？我沒見陛下對她有那種想法。”
程君顧拍了下他的胳膊，嗔笑道：“你想什麽呢？我說的是緹雅查琉星草一事，她先前不是說去不了宮裏幾位娘娘那兒嗎？這話才說了多久，就突然鬧出蛇來，你覺得是巧合嗎？”
“巧不巧合的，我們說了沒用，得看陛下。陛下要是覺著沒問題，自然就隨她去，只要事情有利於陛下，他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程君顧道：“果然，君心是這世上最難揣摩的。”
說話間，他們突然聽到一陣響動，對望一眼，辛琰急急把剩下的九層糕吃完，跟著程君顧一道過去查看。
“出什麽事了？”
聽到將軍問話，那些捕快不敢不答，他們的頭頭道：“回將軍，程司業，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有人不小心摔了磚塊。”
“摔了磚塊何必鬧出這樣的動靜？”
那頭頭道：“這，這是他們不懂事，下官即刻讓人處理。”
“等等，那是什麽？”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程君顧已然停在磚石前，見程君顧要去撿磚石，辛琰忙伸手阻攔。
“你別動。”
程君顧的手在磚石上拂了拂，又朝離自己最近的捕快借來小錘，往磚石上用力錘了兩下，磚石應聲又碎出幾塊，露出藏在其中的物件。
程君顧隨手把錘子遞給辛琰，慢慢抽出磚石裏的東西，那是本僅有女子一半手掌大小的冊子。
程君顧簡單翻了翻，辛琰也低下頭瞧。
先前那位捕頭問道：“兩位大人，這是什麽？”
“賬冊。”程君顧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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