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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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第九十七章
聞聽此言, 辛琰即可喚來當前所有人，借眾人之力敲墻。
為不破壞疑似銀票銅版的物什，大家敲墻時用的都是巧勁, 只先拿小錘砸出個小口，然後再用專門的工具一點點拆下磚。
在確定那東西實質前，衛素素命眾人保密, 若有透露, 即刻絞殺。
為了這面墻，衛素素和辛琰兩人沒回去吃飯, 只派人回去說了一聲, 辛家管事想著可能是兩位將軍忙公務, 照例準備好飯, 僅是更改目的地。
然辛琰還要訓練羽林軍, 只在這兒待到第二天白天，就動身回羽林軍, 連衣服都是臨時讓家裏送來換的。
“怎的忽然這麽忙了？”飲月在管事送回食盒時問道。
管事搖搖頭, 想到什麽，把自己來時拿到的東西遞給她。飲月疑惑接下, 發現是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跡算不得好看, 有點像是剛學字孩子寫的。
“興許是姑娘資助的哪個苦孩子寄來的感謝信。”年輕管事說。
飲月笑道：“他們先前倒是與我提過在跟先生學書，不想現在都能寫信了。”
她邊說，邊抽出信紙，信上的字比她想得還要歪七扭八, 信紙上甚至還沾著少許沙塵。管事大概瞥了一眼, 微微一笑，以有事要忙為由離開, 不打擾飲月讀信。
飲月見他離開，便坐到游廊的廊柱旁，開始逐字逐句地辨認信件所言。
信不長，但也寫了一整頁紙。
飲月習慣性先看落款，龍飛鳳舞的簽名樹立第一個困惑，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名字，像畫了一串糖葫蘆，又像是兩條無限纏繞的絲帶。
再看開頭，飲月親啟四個字，只有飲月寫對了，親啟被寫成請起，飲月郁悶半天，尋思自己也沒在向這人請安。
再往後讀了兩行，忍不住笑出聲，而後將信貼上心口，緩緩舒出一口長氣，仿佛是要將這些天積攢在心上的擔憂與郁悶都一道吐出來那般。
程君顧晚上回來，見她這般高興，不由得詢問家裏是不是發生什麽喜事。拂雪不知，擡眼去瞧邊上的年輕管事，管事回說自己下午給她送過一封信。
“信？從哪裏寄來的？”
管事道：“那信使跑得急，我沒來得及問。”
“罷了，晚些時候我問問她。對了，將軍晚上還是不回來麽？”
管事點頭，“將軍的飯，我已著人送去。”
拂雪道：“夫人，當真沒事嗎？我今天聽送菜的嬸子說，她見著將軍早上是從郊外回來的。”
“郊外？郊外怎麽了？不許他在那兒練武麽？”
拂雪繼續解釋，“自然是許的。只是……”
她壓低聲音，“我聽嬸子說，她還在將軍身上聞到過香粉味，嬸子還說那味道俗氣得很，不像是良家女子會用的東西。”
“不要胡說。”程君顧輕斥。
拂雪垂頭稱是，默不作聲地為程君顧添飯夾菜。程君顧耳邊還回響著拂雪說的話，味同嚼蠟，只簡單吃了幾口，停筷起身。
“夫人？”年輕管事喚了一聲。
程君顧道：“拂雪，你讓飲月煮碗小米粥，送到書房來。”
拂雪應承下來，與年輕管事面面相覷。
“是你剛才說了什麽，引得夫人不高興了？”管事問。
拂雪面露懊悔，小聲說道：“我性子急，有話憋不住。”
“你去找飲月罷，這裏我讓他們收拾就行。”
“好。”
拂雪收好心情，快步去廚房找飲月。
*
程君顧沒有徑直去書房，而是拐道去後院。
後院有人在挑水，有人在洗衣，還有人在收衣晾衣，望見程君顧過來，忙停了手中活計問好。程君顧點了點頭，問道：“你們吃過晚飯麽？”
離她最近的婆子道：“勞夫人惦記，再過一刻鐘才到我們的飯點。這兒雜亂，夫人還是快些回前院去罷。”
程君顧笑了下，繼續開口，“將軍換下的衣服都洗了麽？”
“白天就洗了。夫人您瞧，就在那兒晾著呢。”一個丫頭說，“就是有點奇怪，今天也沒下雨，可衣服拿來的時候都是濕漉漉的。”
先前那婆子道：“就不許那是將軍在校場上流的汗嗎？”
程君顧似笑非笑地聽著她們的對話，慢慢走到晾衣架前。
因著今日天氣晴朗，辛琰的衣服已然半幹，風過之時，還能聞到淡淡皂角和花露香氣。至於拂雪提過的艷俗氣味，倒是沒發現。
丫頭婆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夫人這般行徑是為何，總不能是來監督她們幹活的罷？
程君顧在晾衣架前站了一會兒，說道：“諸位辛苦。我今天就是閑來無事散步到附近，才想著過來瞧瞧，要是驚著大家，還請大家莫要見怪。”
“不會不會。”大家此起彼伏地回答。
程君顧琢磨稍息，問道：“這花露是誰調的？”
一名婦人出聲回應。
“是用什麽調的？真香。”
那婦人松出口氣，笑道：“回夫人的話，是妾身從前東家那兒學來的，用的是梔子和桂花。梔子味淡，桂花味重，混在一塊卻有種獨特香味。”
“原來如此，我說怎麽從沒聞過，竟是兩種花香混合的。賞。”
“謝謝夫人。”
程君顧掃了一圈，含笑道：“諸位若有巧思，亦可如這位姐姐這般嘗試。旁的不提，賞賜定不會缺了各位。”
眾人異口同聲，“多謝夫人。”
“你們忙著罷，記得到點去吃晚飯，我先走了。”
眾人又起身目送，等程君顧走遠了，才聚到先前那個婦人身邊，慶賀她能得到夫人賞識和賞錢。那婦人跟著她們一起笑，心中惦念著吃過晚飯去賬房翎賞錢。
等程君顧走到書房，飲月和拂雪已然在這兒等候。程君顧與她們提了自己在後院遇上的事，拂雪臉色微變，小聲說自己做錯了。
“你沒做錯，只是下回再見著那嬸子記得提醒她兩句，請她莫要將此事胡言亂語，聲張出去。若需要封口的銀錢，直接去賬房調取便是。”
拂雪道：“事情我已辦妥，她不會聲張。”
飲月瞪大眼，“你殺了她嗎？”
程君顧楞神，直直看向拂雪。拂雪忙擺手，說自己只是訓斥了她兩句。
“畢竟將軍一向是個正人君子，而且時不時還去查案，那婆子後來聽我訓斥，連連道歉，不敢多言。”
程君顧道：“多留意些罷，市井流言跑得快，萬一鬧出什麽，影響的還是我們將軍府。”
“是。”
“你去準備熱湯罷，這兒由飲月侍候就行。”
拂雪稱是，幾步退下。
等她離開一會兒，飲月道：“晚些時候我會再跟她聊聊。”
“沒事，她也不是小孩了，應當知曉利害。對了，聽說你今天收到信了？誰寄來的？”
一提起信，飲月的嘴角就止不住上翹，壓都壓不住。
程君顧見狀，挑了下眉，“突勒？”
“嗯。”
“他說了什麽？如果是情話，那就不用轉述了。”
飲月道：“說了一堆錯字。”
程君顧一口粥差點嗆住嗓子，“啊？”
“我以為他話說得明白，寫信時應該不是問題，結果還是高估他了。不過，半猜半讀，能拼出他想說的事。他眼下已出獅月城，說是要去找一個熟人。”
“熟人？誰？”
飲月搖頭，“但看他的說法，似乎是與梵音公主有關。”
說到梵音公主，飲月又憋不住笑，突勒寫不來南朔文字中的‘梵音’二字，用的是畫來指代。
他畫的是一t個圈，圈上還有一環圈，飲月一開始還以為是大蒜串，後來看到後面公主兩個字，才聯想到這可能是佛珠手串。
好好的梵音公主，一下子變成了圈圈公主。
程君顧蹙眉，“如果是梵音公主，那麽他要找的熟人有可能是阿杜罕。”
“有可能，好歹他是王商，有一定地位。”
“他還說了什麽嗎？”
“他說辦完事就來南朔，還在信裏畫了兩個手勢。”
“什麽手勢？”
飲月學著比劃，兩手中指壓在食指上，做出好似蟹鉗的手勢，“他是在點菜嗎？”
程君顧笑瞇瞇跟著比劃，“傻妹子，這個手勢在我們這兒代表螃蟹，可在人家西域，代表的是想念。”
“這……”
飲月的臉微微紅了。
程君顧故意將兩手中指往下壓了壓，沈著嗓子道：“飲月妹妹，突勒哥哥在遠方很想你。”
“小姐！你再這樣我真的會生氣的！”
程君顧悄悄吐了下舌頭，低頭繼續喝小米粥。
是夜，辛琰難得在程君顧睡前回家，回來後聽過飲月的事，朗笑兩聲，也舉起手向程君顧比劃。
程君顧又羞又笑，一下子把他的手摁了下去，接著動了動鼻子，問道：“你身上這是什麽味道？”
辛琰忙低頭來回嗅，“是皂角或者花露的味道罷？也可能是熏香的氣味。”
“不對。”
程君顧按住他肩膀，湊過去像小動物一樣不住拱著頭嗅氣味。
“阿，阿顧……”
“別說話。”
辛琰立馬閉上嘴，強行控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馬。等程君顧終於停下動作，他還是大氣不敢多喘，生怕鬧出笑話。
“你怎麽了？臉這麽紅？”
辛琰扯著笑說：“你說呢？”
程君顧也扯出個笑臉，挨到他耳朵邊說，“我明天例行休沐。”
“但是，”她按住對方貼過來的臉，“先聊聊這個氣味的事。”
“誰管你。”
程君顧驚呼一聲，霎時被親得腦袋發懵。
半刻鐘後，偃旗息鼓。
程君顧自混沌的思緒中勉強抓住一絲清醒，再次按住側邊靠近的身子，“正，正事。”
“什麽？”辛琰輕輕握住她的手，一根根地親著，“你說就是了。”
“你！”
程君顧的臉紅了又紅，“我覺得有點熟悉。一開始，我聽說的是外頭艷俗之氣，你懂我的意思罷？”
“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程君顧道：“那我也沒有懷疑你呀，是不是？哎呀，話題偏了，我想說，這個味道我有印象。”
“然後呢？”
“我前世在四皇子身上聞到過，他當時正在清查一間地下賭場。”
“就像剛才那樣聞的？”
程君顧輕拍了下他肩膀，“想什麽呢？他那時衣服上氣味比你這回重多了，站邊上就能聞得一清二楚。”
“這個邊上，有多邊？”
“至少一拳。”
“才一拳？”
程君顧鼓了鼓臉，“我跟他又沒什麽，以前一直把他當弟弟看待的。”
“你以前也說過把我當弟弟。”
“什麽時候？我沒印象。”
“我反正記得牢牢的。”
程君顧朝他皺了下鼻子，思索著發言，“我記得這間賭場給容麟帶了很大的功績，好像是有個隱秘的地下室，裏頭藏著好些軍火。不過，後來他登基之後，我才知道是他賊喊捉賊。”
“快活林？”
“什麽？”
“你說的那個賭場是不是被人稱為快活林？”
程君顧認真思考，“可是所有的地下賭場都是這個稱呼。我想起來了，關於這個氣味。”
辛琰豎起耳朵等候。
“容麟那時候說，這個氣味是為了掩蓋賭場裏的血腥味和煙膏味，才刻意調制得這麽濃，而且只有他名下的才會用。難道你……”
辛琰道：“難道我沒告訴過你，我最近的行程麽？”
“你怎麽告訴我？回來的時候，我要麽在睡覺，要麽在國子監，吃飯也不在一塊，每次都依靠管事在中間傳話。快點反省反省。”
“是我的錯。”
於是，辛琰把這兩天的行動與她說了。
“制銀票的銅版？難不成是假銀票案的證據？這麽快就發現了嗎？我記得當初可是得過兩年才發現呢。”
辛琰道：“要是還按原本的時間線走，我們重生還有什麽意思？你既提到地下室，那我後續會命他們尋找。”
“也不見得就是這個，容麟不傻，不會把雞蛋都放一個籃子。”
“你再想想，當初是怎麽知道是容麟的？”
程君顧道：“他當上太子不久後的一天，醉酒後說的。等等，他提到過賬本。”
“在哪裏？”
“你別催，讓我想想。”
辛琰直點頭，乖乖等她的答案。程君顧腦海中的記憶不斷拉扯重組，逐漸排列出一個趨於完整的長畫面。
“在墻裏。”
“哪面墻？”
程君顧搖頭，“反正都查封了，挨個砸不就得了？”
“確實是這麽個理。”
“哦，還有一件事。”程君顧眼神倏然亮起，“容麟當時還很驕傲地跟我說，想要藏起一片樹葉，就要將它丟進森林。”
辛琰咦了一聲，“這不是先帝常說的嗎？結果他每次捉迷藏或者藏禮物都很快暴露。”
“先帝不會躲藏，可他教導的孩子們會，看看容麟，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藏本性，藏野心，實際上就是個惡鬼。”
辛琰摸了摸她的頭以示安慰，“我們認識這麽多道士，打個鬼不是問題。”
程君顧笑了笑，沒說話。
*
程昱恒摁了摁有些發疼的太陽穴，用力甩了甩頭，卻抵擋不住愈發模糊的視線。他聽到邊上有人在喊他，聲音斷斷續續的，像要索魂。
倏然，他聽到有人倒地的聲音，接著，又是幾聲，轉頭一看，自己隊伍裏的將士幾乎倒了大半。
“將軍？”
他看到有人靠近，但看不清面容。腦袋越來越沈，眼皮打架也更加厲害。
“將軍，睡罷。”
他聽到來人這麽說。
睡？程昱恒的心思陡地有一縷活泛，他被人算計了。
只是這縷活泛架不住藥物的侵襲，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後，他整個人咚地一聲倒地。
那靠近的士兵擡手拍了拍他的臉，又踹了他兩腳，見沒有半分動靜，又發覺所有將士已然倒成一片，遂坐上載有賬本的馬車，飛馳而去。
馬蹄聲漸遠，直至再也聽不見，倒在地上的程昱恒慢慢動了動手指，隨後一個支撐站起身，雙目明朗，哪裏還有先前的迷蒙虛弱之相。
他從腰間拿出一支竹哨，放到嘴邊吹響，眨眼間，一只獵鷹落上他左手，他稍稍一晃，那鷹撲棱翅膀，直往馬車離去方向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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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聽此言, 辛琰即可喚來當前所有人，借眾人之力敲墻。
為不破壞疑似銀票銅版的物什，大家敲墻時用的都是巧勁, 只先拿小錘砸出個小口，然後再用專門的工具一點點拆下磚。
在確定那東西實質前，衛素素命眾人保密, 若有透露, 即刻絞殺。
為了這面墻，衛素素和辛琰兩人沒回去吃飯, 只派人回去說了一聲, 辛家管事想著可能是兩位將軍忙公務, 照例準備好飯, 僅是更改目的地。
然辛琰還要訓練羽林軍, 只在這兒待到第二天白天，就動身回羽林軍, 連衣服都是臨時讓家裏送來換的。
“怎的忽然這麽忙了？”飲月在管事送回食盒時問道。
管事搖搖頭, 想到什麽，把自己來時拿到的東西遞給她。飲月疑惑接下, 發現是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跡算不得好看, 有點像是剛學字孩子寫的。
“興許是姑娘資助的哪個苦孩子寄來的感謝信。”年輕管事說。
飲月笑道：“他們先前倒是與我提過在跟先生學書，不想現在都能寫信了。”
她邊說，邊抽出信紙，信上的字比她想得還要歪七扭八, 信紙上甚至還沾著少許沙塵。管事大概瞥了一眼, 微微一笑，以有事要忙為由離開, 不打擾飲月讀信。
飲月見他離開，便坐到游廊的廊柱旁，開始逐字逐句地辨認信件所言。
信不長，但也寫了一整頁紙。
飲月習慣性先看落款，龍飛鳳舞的簽名樹立第一個困惑，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名字，像畫了一串糖葫蘆，又像是兩條無限纏繞的絲帶。
再看開頭，飲月親啟四個字，只有飲月寫對了，親啟被寫成請起，飲月郁悶半天，尋思自己也沒在向這人請安。
再往後讀了兩行，忍不住笑出聲，而後將信貼上心口，緩緩舒出一口長氣，仿佛是要將這些天積攢在心上的擔憂與郁悶都一道吐出來那般。
程君顧晚上回來，見她這般高興，不由得詢問家裏是不是發生什麽喜事。拂雪不知，擡眼去瞧邊上的年輕管事，管事回說自己下午給她送過一封信。
“信？從哪裏寄來的？”
管事道：“那信使跑得急，我沒來得及問。”
“罷了，晚些時候我問問她。對了，將軍晚上還是不回來麽？”
管事點頭，“將軍的飯，我已著人送去。”
拂雪道：“夫人，當真沒事嗎？我今天聽送菜的嬸子說，她見著將軍早上是從郊外回來的。”
“郊外？郊外怎麽了？不許他在那兒練武麽？”
拂雪繼續解釋，“自然是許的。只是……”
她壓低聲音，“我聽嬸子說，她還在將軍身上聞到過香粉味，嬸子還說那味道俗氣得很，不像是良家女子會用的東西。”
“不要胡說。”程君顧輕斥。
拂雪垂頭稱是，默不作聲地為程君顧添飯夾菜。程君顧耳邊還回響著拂雪說的話，味同嚼蠟，只簡單吃了幾口，停筷起身。
“夫人？”年輕管事喚了一聲。
程君顧道：“拂雪，你讓飲月煮碗小米粥，送到書房來。”
拂雪應承下來，與年輕管事面面相覷。
“是你剛才說了什麽，引得夫人不高興了？”管事問。
拂雪面露懊悔，小聲說道：“我性子急，有話憋不住。”
“你去找飲月罷，這裏我讓他們收拾就行。”
“好。”
拂雪收好心情，快步去廚房找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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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君顧沒有徑直去書房，而是拐道去後院。
後院有人在挑水，有人在洗衣，還有人在收衣晾衣，望見程君顧過來，忙停了手中活計問好。程君顧點了點頭，問道：“你們吃過晚飯麽？”
離她最近的婆子道：“勞夫人惦記，再過一刻鐘才到我們的飯點。這兒雜亂，夫人還是快些回前院去罷。”
程君顧笑了下，繼續開口，“將軍換下的衣服都洗了麽？”
“白天就洗了。夫人您瞧，就在那兒晾著呢。”一個丫頭說，“就是有點奇怪，今天也沒下雨，可衣服拿來的時候都是濕漉漉的。”
先前那婆子道：“就不許那是將軍在校場上流的汗嗎？”
程君顧似笑非笑地聽著她們的對話，慢慢走到晾衣架前。
因著今日天氣晴朗，辛琰的衣服已然半幹，風過之時，還能聞到淡淡皂角和花露香氣。至於拂雪提過的艷俗氣味，倒是沒發現。
丫頭婆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夫人這般行徑是為何，總不能是來監督她們幹活的罷？
程君顧在晾衣架前站了一會兒，說道：“諸位辛苦。我今天就是閑來無事散步到附近，才想著過來瞧瞧，要是驚著大家，還請大家莫要見怪。”
“不會不會。”大家此起彼伏地回答。
程君顧琢磨稍息，問道：“這花露是誰調的？”
一名婦人出聲回應。
“是用什麽調的？真香。”
那婦人松出口氣，笑道：“回夫人的話，是妾身從前東家那兒學來的，用的是梔子和桂花。梔子味淡，桂花味重，混在一塊卻有種獨特香味。”
“原來如此，我說怎麽從沒聞過，竟是兩種花香混合的。賞。”
“謝謝夫人。”
程君顧掃了一圈，含笑道：“諸位若有巧思，亦可如這位姐姐這般嘗試。旁的不提，賞賜定不會缺了各位。”
眾人異口同聲，“多謝夫人。”
“你們忙著罷，記得到點去吃晚飯，我先走了。”
眾人又起身目送，等程君顧走遠了，才聚到先前那個婦人身邊，慶賀她能得到夫人賞識和賞錢。那婦人跟著她們一起笑，心中惦念著吃過晚飯去賬房翎賞錢。
等程君顧走到書房，飲月和拂雪已然在這兒等候。程君顧與她們提了自己在後院遇上的事，拂雪臉色微變，小聲說自己做錯了。
“你沒做錯，只是下回再見著那嬸子記得提醒她兩句，請她莫要將此事胡言亂語，聲張出去。若需要封口的銀錢，直接去賬房調取便是。”
拂雪道：“事情我已辦妥，她不會聲張。”
飲月瞪大眼，“你殺了她嗎？”
程君顧楞神，直直看向拂雪。拂雪忙擺手，說自己只是訓斥了她兩句。
“畢竟將軍一向是個正人君子，而且時不時還去查案，那婆子後來聽我訓斥，連連道歉，不敢多言。”
程君顧道：“多留意些罷，市井流言跑得快，萬一鬧出什麽，影響的還是我們將軍府。”
“是。”
“你去準備熱湯罷，這兒由飲月侍候就行。”
拂雪稱是，幾步退下。
等她離開一會兒，飲月道：“晚些時候我會再跟她聊聊。”
“沒事，她也不是小孩了，應當知曉利害。對了，聽說你今天收到信了？誰寄來的？”
一提起信，飲月的嘴角就止不住上翹，壓都壓不住。
程君顧見狀，挑了下眉，“突勒？”
“嗯。”
“他說了什麽？如果是情話，那就不用轉述了。”
飲月道：“說了一堆錯字。”
程君顧一口粥差點嗆住嗓子，“啊？”
“我以為他話說得明白，寫信時應該不是問題，結果還是高估他了。不過，半猜半讀，能拼出他想說的事。他眼下已出獅月城，說是要去找一個熟人。”
“熟人？誰？”
飲月搖頭，“但看他的說法，似乎是與梵音公主有關。”
說到梵音公主，飲月又憋不住笑，突勒寫不來南朔文字中的‘梵音’二字，用的是畫來指代。
他畫的是一t個圈，圈上還有一環圈，飲月一開始還以為是大蒜串，後來看到後面公主兩個字，才聯想到這可能是佛珠手串。
好好的梵音公主，一下子變成了圈圈公主。
程君顧蹙眉，“如果是梵音公主，那麽他要找的熟人有可能是阿杜罕。”
“有可能，好歹他是王商，有一定地位。”
“他還說了什麽嗎？”
“他說辦完事就來南朔，還在信裏畫了兩個手勢。”
“什麽手勢？”
飲月學著比劃，兩手中指壓在食指上，做出好似蟹鉗的手勢，“他是在點菜嗎？”
程君顧笑瞇瞇跟著比劃，“傻妹子，這個手勢在我們這兒代表螃蟹，可在人家西域，代表的是想念。”
“這……”
飲月的臉微微紅了。
程君顧故意將兩手中指往下壓了壓，沈著嗓子道：“飲月妹妹，突勒哥哥在遠方很想你。”
“小姐！你再這樣我真的會生氣的！”
程君顧悄悄吐了下舌頭，低頭繼續喝小米粥。
是夜，辛琰難得在程君顧睡前回家，回來後聽過飲月的事，朗笑兩聲，也舉起手向程君顧比劃。
程君顧又羞又笑，一下子把他的手摁了下去，接著動了動鼻子，問道：“你身上這是什麽味道？”
辛琰忙低頭來回嗅，“是皂角或者花露的味道罷？也可能是熏香的氣味。”
“不對。”
程君顧按住他肩膀，湊過去像小動物一樣不住拱著頭嗅氣味。
“阿，阿顧……”
“別說話。”
辛琰立馬閉上嘴，強行控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馬。等程君顧終於停下動作，他還是大氣不敢多喘，生怕鬧出笑話。
“你怎麽了？臉這麽紅？”
辛琰扯著笑說：“你說呢？”
程君顧也扯出個笑臉，挨到他耳朵邊說，“我明天例行休沐。”
“但是，”她按住對方貼過來的臉，“先聊聊這個氣味的事。”
“誰管你。”
程君顧驚呼一聲，霎時被親得腦袋發懵。
半刻鐘後，偃旗息鼓。
程君顧自混沌的思緒中勉強抓住一絲清醒，再次按住側邊靠近的身子，“正，正事。”
“什麽？”辛琰輕輕握住她的手，一根根地親著，“你說就是了。”
“你！”
程君顧的臉紅了又紅，“我覺得有點熟悉。一開始，我聽說的是外頭艷俗之氣，你懂我的意思罷？”
“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程君顧道：“那我也沒有懷疑你呀，是不是？哎呀，話題偏了，我想說，這個味道我有印象。”
“然後呢？”
“我前世在四皇子身上聞到過，他當時正在清查一間地下賭場。”
“就像剛才那樣聞的？”
程君顧輕拍了下他肩膀，“想什麽呢？他那時衣服上氣味比你這回重多了，站邊上就能聞得一清二楚。”
“這個邊上，有多邊？”
“至少一拳。”
“才一拳？”
程君顧鼓了鼓臉，“我跟他又沒什麽，以前一直把他當弟弟看待的。”
“你以前也說過把我當弟弟。”
“什麽時候？我沒印象。”
“我反正記得牢牢的。”
程君顧朝他皺了下鼻子，思索著發言，“我記得這間賭場給容麟帶了很大的功績，好像是有個隱秘的地下室，裏頭藏著好些軍火。不過，後來他登基之後，我才知道是他賊喊捉賊。”
“快活林？”
“什麽？”
“你說的那個賭場是不是被人稱為快活林？”
程君顧認真思考，“可是所有的地下賭場都是這個稱呼。我想起來了，關於這個氣味。”
辛琰豎起耳朵等候。
“容麟那時候說，這個氣味是為了掩蓋賭場裏的血腥味和煙膏味，才刻意調制得這麽濃，而且只有他名下的才會用。難道你……”
辛琰道：“難道我沒告訴過你，我最近的行程麽？”
“你怎麽告訴我？回來的時候，我要麽在睡覺，要麽在國子監，吃飯也不在一塊，每次都依靠管事在中間傳話。快點反省反省。”
“是我的錯。”
於是，辛琰把這兩天的行動與她說了。
“制銀票的銅版？難不成是假銀票案的證據？這麽快就發現了嗎？我記得當初可是得過兩年才發現呢。”
辛琰道：“要是還按原本的時間線走，我們重生還有什麽意思？你既提到地下室，那我後續會命他們尋找。”
“也不見得就是這個，容麟不傻，不會把雞蛋都放一個籃子。”
“你再想想，當初是怎麽知道是容麟的？”
程君顧道：“他當上太子不久後的一天，醉酒後說的。等等，他提到過賬本。”
“在哪裏？”
“你別催，讓我想想。”
辛琰直點頭，乖乖等她的答案。程君顧腦海中的記憶不斷拉扯重組，逐漸排列出一個趨於完整的長畫面。
“在墻裏。”
“哪面墻？”
程君顧搖頭，“反正都查封了，挨個砸不就得了？”
“確實是這麽個理。”
“哦，還有一件事。”程君顧眼神倏然亮起，“容麟當時還很驕傲地跟我說，想要藏起一片樹葉，就要將它丟進森林。”
辛琰咦了一聲，“這不是先帝常說的嗎？結果他每次捉迷藏或者藏禮物都很快暴露。”
“先帝不會躲藏，可他教導的孩子們會，看看容麟，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藏本性，藏野心，實際上就是個惡鬼。”
辛琰摸了摸她的頭以示安慰，“我們認識這麽多道士，打個鬼不是問題。”
程君顧笑了笑，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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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昱恒摁了摁有些發疼的太陽穴，用力甩了甩頭，卻抵擋不住愈發模糊的視線。他聽到邊上有人在喊他，聲音斷斷續續的，像要索魂。
倏然，他聽到有人倒地的聲音，接著，又是幾聲，轉頭一看，自己隊伍裏的將士幾乎倒了大半。
“將軍？”
他看到有人靠近，但看不清面容。腦袋越來越沈，眼皮打架也更加厲害。
“將軍，睡罷。”
他聽到來人這麽說。
睡？程昱恒的心思陡地有一縷活泛，他被人算計了。
只是這縷活泛架不住藥物的侵襲，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後，他整個人咚地一聲倒地。
那靠近的士兵擡手拍了拍他的臉，又踹了他兩腳，見沒有半分動靜，又發覺所有將士已然倒成一片，遂坐上載有賬本的馬車，飛馳而去。
馬蹄聲漸遠，直至再也聽不見，倒在地上的程昱恒慢慢動了動手指，隨後一個支撐站起身，雙目明朗，哪裏還有先前的迷蒙虛弱之相。
他從腰間拿出一支竹哨，放到嘴邊吹響，眨眼間，一只獵鷹落上他左手，他稍稍一晃，那鷹撲棱翅膀，直往馬車離去方向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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