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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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第六十五章
辛程兩人敘話隔日上午, 刑部傳話請程君顧過去一趟。
程君顧想著或許是劉五一案有新進展，著人去請莫姑娘，不想丫鬟回說莫姑娘跟蒙霜出門去了, 她只好帶上飲月同行。
到得刑部，早就守在門外等候的刑部侍郎匆匆迎來，將她二人迎入偏門, 直往會可用的內堂裏去。
落座喝過兩口茶, 一老一少二人入內，老的程君顧認得, 是刑部的仵作, 年輕的那位根據介紹, 是老仵作的徒弟兼助手。
程君顧見他二人眼下皆有淡淡烏青, 忙請他們坐下說話。老仵作坐下後又咳嗽兩聲, 侍郎見狀便讓他助手回話。青年助手稱是，翻開隨身小冊, 將上頭的記錄逐字逐句念出。
“劉五死前曾服用過砒霜？”程君顧問。
助手點頭, “他真正的死因是毒殺，而墜樓的只是一具屍體。”
程君顧微微蹙眉, 砒、霜在南朔不算罕見，甚至可以算是最好獲取的藥材之一。百姓或以之驅蟲, 或以之入藥，有時還會拿來制作炮竹，用途頗為廣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砒、霜此物在南朔這兒至少能在八成百姓家中查得。
禮部侍郎進行補充, “還有一事，國子監那兒提交的賬冊中寫明, 劉五曾在月前采買過一批砒、霜用於驅蟲。”
程君顧心道，劉五是國子監的花匠，購買砒、霜驅蟲完全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禮部侍郎又道，“程司業，除此之外，我等並未發現其他異樣之處，恐怕此案要以自殺結案。”
“自殺？”
禮部侍郎點頭，“劉五此人向來孤僻，會自殺也不足為奇。更何況，我等盤問過客棧掌櫃的與小二，他們皆言劉五當日是獨自一人前來，不曾見到有人與之攀談。既是無人靠近，又如何謀殺？”
程君顧思忖片刻，接受他的說法，此案最終以自殺結案。
案子既結，程君顧也沒理由久留，起身告辭。回府途中，二人路過那間涉案酒樓，程君顧下意識停步，擡頭看向酒樓二樓。
一瞬後，她轉向飲月，說道，“劉五是掉在這裏，以當晚的風向判斷，他應當是從那兒掉下來的。”
飲月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些吃驚，“那位置恰是在我們後頭，不過看著像是角落。只可惜，這位置是用假名定的，線索斷了。”
“當時大家一心都放在花燈賽上，定是不會分神去關註角落發生了什麽事，除非坐在那兒的是個美人。然而，劉五生得再平凡不過，丟在人堆裏就瞧不見，誰會花心思去瞧這樣不起眼的人？”
飲月跟著小姐一同嘆氣，“是了，除非是刻意往這兒瞧，不然什麽都不會見著。”
她像是想到什麽，尋思不太可能，這樣想著，亦脫口而出。
“什麽不可能？難道你有線索？”
飲月看上去有點為難，“不能說是線索，只是在劉五入酒樓期間，我似乎見到有人從底下往這兒看過。”
“你可記得那人生得什麽模樣？”
“記得。”
程君顧聞言一喜，催她快說。
“那人……”飲月抿了抿唇，“那人小姐也認得。”
程君顧更是好奇。
飲月停頓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是突勒。”
“突勒？”
飲月頷首，“但我覺得他不像是兇手，因為劉五死亡之時他不在現場。”
“我從未說過他是兇手。”
“那就好。”
“只是，假設劉五真是自殺，那麽突勒或許是最後一個看見過他的人。”
飲月忙道，“那我現在去找他。”
不等程君顧回神，飲月已然下車跑出好一段距離，車夫問是否要等她回來，程君顧搖頭，著他繼續前進回府。
*
過年期間街上行人不多，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要到達程府。
將至程府時，見得門外停著好些馬車和人，都是來送拜年禮的。車夫見狀，拐道繞到另個門進去。
門房見小姐的車回來，忙去通報，在小姐房裏侍候的丫鬟們紛紛前來迎接。
程君顧想著距離午飯還有點時間，便到書房練字。剛寫完一張，就見蒙霜入屋。
“回來了？”
程君顧沒擡頭，蘸墨就要寫新的一張。
“小姐，有客來訪。”
程君顧的心思仍停在宣紙上，“若是往年的那些，你們幫著打發了便是。”
“是劉先生。”
“什麽留先生走先生的，慢著，哪個劉先生。”
“匠t生劉墨，劉先生。”
程君顧點頭，“你且去招待，我稍後便到。”
“是。”
程君顧想著劉墨大概是來拜年的，寫完這個字後，著丫鬟們去庫房挑些東西作為回禮，而後自己前去前廳見客。
劉墨還在喝茶，聽得丫鬟們通報，連忙放下茶碗相迎。
“先生不必拘束，且坐下罷。”
等丫鬟來上過茶點，蒙霜揮手讓她們下去，只留自己在小姐身旁侍候。
程君顧呷進一口茶，說道，“先生此番前來可是有事？”
“學生先向程司業拜年，願程司業萬事順意。”
“多謝先生。吉祥話已說，現在該是進入正題了罷？”
劉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來回折騰幾次，折騰到程君顧都有點不耐煩時，才幽幽開口。
“學生近日聽到了幾句流言。”
程君顧靜等續言。
這話頭能順利打開，劉墨就不似先前那麽緊張，只是仍需要斟酌話術，所以續上的速度稱不上太快，但也比之前那糾結樣子好上許多。
“學生聽到了幾句流言，流言中談及劉淵阿兄遺失的圖樣。”
程君顧聽聞這話，霎時心裏也慌亂兩分，因為這些流言是她命人散布出去的。但她面上仍是如常，因問道，“哦？然後呢？”
“學生思來想去，只能想到程四小姐了。”
蒙霜質問道，“劉先生此言何意？難不成你想說這些流言是我家小姐傳出去的？”
“不，不是的，學生不是這個意思。學生是想說，”劉墨額上淌出兩道汗，不知是因為慌張，還是因為屋內火爐烤得太旺，“學生的意思是，學生身邊能夠商量這事的人只有程四小姐。”
“商量？”
劉墨直點頭，“學生感覺得出來，程四小姐你是好人……”
程君顧擺手制止對方餘下的讚頌之語，“你想與我商量什麽？”
“流言裏雖沒有提到太多，但匠生院有人猜測阿兄那些圖樣或涉及到一些秘辛。一開始我沒當回事，可昨日午夜夢回時，腦海裏忽然閃過幾個圖樣，像是先前在阿兄桌上見過的。當時，阿兄還極快地把圖紙藏起來，生怕我多看一眼，我今晨醒來後再度查看過阿兄遺物，其中並無那幾張圖紙。”
程君顧稍楞，“先生可還記得那些圖樣？蒙霜，快去拿紙筆來。”
劉墨叫住蒙霜，“我擔心時間長了會有遺漏，醒來之後當即就將它們畫下。”
說著，他從懷裏取出疊好的紙張，蒙霜快步上前送到程君顧手上。程君顧端詳一番，這幾個圖樣雖然頗為簡易，但明顯就是日後那些武器的雛形。
她記得，當初武器的想法確實是從劉淵處而來，可一開始那些成品根本就不是用於戰爭，而是用作它途，是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劉墨進行改良後才用於殺戮。
“四小姐可是瞧出什麽端倪？”
劉墨的話拉回程君顧思緒，程君顧沒法說實話，擔心劉墨會因此被人盯上，招致與劉淵一樣的殺身之禍，便輕輕搖頭，說道，“我才疏學淺，不曾見過這種東西。”
“若四小姐是才疏學淺，那我們就是一群白丁。對了，還有一事，學生不是與四小姐說過，阿兄出事前一天邀請過一位神秘客人前來匠生院麽？”
程君顧點頭，她當時一聽就知道是四皇子，只是不能說。
“學生想起那人鬥篷上的暗紋了，同樣將之畫下，就在這些圖紙的最後一張。”
程君顧翻到最後一頁抽出，著蒙霜也一道來看。蒙霜領命，近身上前。
“這……”
見劉墨緊盯著自己，蒙霜松了下嘴角，“這看著像是貴族家會用的紋樣。”
“我也是這麽想的。”程君顧道。
劉墨直點頭，“那位神秘客人雖全程不曾露臉，可學生望其衣著打扮和舉止，似是有身份的。蒙霜姑娘，你能看得出具體是誰家的紋樣麽？”
蒙霜搖頭，“這紋樣的確是貴族所用不假，卻也是常見樣式。光是都城就不下十家，更不提都城之外。”
劉墨啊了一聲，“那確實是常見。”
“劉先生是覺著，此人與劉淵先生的死有關？”
“是的。但那是個貴人，我不敢妄言。”
蒙霜被這話氣笑，“先生之意是覺得我家小姐就得罪得起了？”
“不不不，學生不是這個意思。”
程君顧丟給蒙霜一個眼神，示意她說話不要這樣夾槍帶棒，又朝劉墨微笑，“阿顧多謝先生信任，若先生信得過阿顧，可否先將這幾張圖紙留在我處？”
“自然是可以的。”劉墨陡然起身一拜，“眼見就要到飯點，學生就不叨擾了。”
程君顧不好留他在這兒吃午飯，則著蒙霜給了他幾兩銀子，充作路費和飯錢之用，又讓仆從把準備好的禮物送上。劉墨一見，連連躬身作揖，直說惶恐。
“就是來時想起先生曾提及幾位故去的老匠師，正好先人與他們有幾分交情，得過幾樣佳作，想著放我這裏不過是暴殄天物，還是贈予惜寶人更為合適。”
程君顧有些遺憾地說著，“原是年前就要送去給先生的，只是這些天事務繁多，一時忘記了，還望先生見諒。”
劉墨又是連連幾拜。
蒙霜看對方雙手難捧多物，便命仆從去雇輛馬車來，送客人從後門離開。
劉墨離開不久，廚房裏的丫頭前來稟報將要開飯，蒙霜擺手著她離開，陪同小姐先回房收好那幾張圖紙。
“你方才看出那紋樣了罷？”鎖好圖紙後，程君顧問道。
蒙霜道，“若是小姐不希望我知，那蒙霜即刻就把它忘卻。”
“無妨，有話直說就是。在外頭我們是主仆，回到屋裏就是打小一塊長大的姐妹，有什麽不能說的？”
蒙霜福身稱是，回道，“這人是劉先生得罪不起的，不管是否涉及到劉淵先生的死。”
“嗯。那你是已然看出這紋樣出自何處了？”
蒙霜又稱一聲是，“若我沒看錯，當是大皇子府的紋樣。”
大皇子？
程君顧忽然有點想笑，四皇子當真是謹慎得很。
“小姐笑什麽？是因為我看錯了嗎？”
“不，”程君顧搖頭，“在這事上，你們不會打眼。我只是在笑，大皇子果真是招搖過市。”
“畢竟是長子，又深受陛下信賴，驕傲些是再正常不過。只是太過招搖，就怕哪天曲終人散，回天乏力。”
程君顧輕笑，同她一道去飯廳。
午飯結束不久，程君顧來到別院散步消食，別院裏紅梅正盛，幾名丫頭穿梭其中養護。見小姐到來，丫頭們停下手中的活，站在原地請安。
“你們忙你們的，我就是來看看。今夜聽說北風又起，你們屋裏的炭火還夠罷？不夠的話，就與飲月或蒙霜說。若是被褥、吃食不夠，也要與她們說。你們只是在程府做事，又不是賣身為奴為婢，莫要委屈了自己。”
丫頭們不住稱是。
經過些時候，飲月回府，與一名捧幾束新剪下來的紅梅的小丫頭擦身而過，隨後快步走到程君顧身邊，笑道，“小姐真是好雅興。”
程君顧見是她，問她吃過飯沒有。
“等向小姐稟報完再吃不遲。”
“人多耳雜，換個地方罷。”說著，程君顧招手喊來最近的一個丫頭，“你去同蒙霜講，讓她把飲月的飯菜熱好後送到我房裏。”
丫頭答應下來，小跑著去找蒙霜。
蒙霜留的是三菜一湯，飲月一路奔走本就有些饑腸轆轆，如今一聞到飯菜香更是饑餓不已，拿過筷子就往嘴裏撥進兩口飯。
她雖是餓得快要冒金星，可畢竟是在官家小姐身邊長大的，哪怕這時吃得略微豪放些，那也是不越出官家規矩的。
湯足飯飽，她認認真真抹幹凈嘴，又漱了漱口，站起身開始收拾。
“等說完再收拾不遲，又不是夏天，沒這麽容易臭。”
“是。”
飲月重新坐回原位，“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小姐想先聽哪個？”
“壞的。”
“突勒今日不在城中。”
“好的呢？”
“他有個手下也見過劉五，而且還是案發之時。”
程君顧頓時坐直身子，問她後續。
飲月繼續道，“據他所言，劉五是自己從二樓摔下來的，期間並無他人靠近。但在劉五墜樓後，他註意到人群中有個穿黑鬥篷的人匆匆離開。”
“黑鬥篷？”
“我照他描述將那人的樣子畫了下來。”飲月從袖間取出一張紙，展開在桌子幹凈處，“只可惜，只是個背影。”
“馮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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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程兩人敘話隔日上午, 刑部傳話請程君顧過去一趟。
程君顧想著或許是劉五一案有新進展，著人去請莫姑娘，不想丫鬟回說莫姑娘跟蒙霜出門去了, 她只好帶上飲月同行。
到得刑部，早就守在門外等候的刑部侍郎匆匆迎來，將她二人迎入偏門, 直往會可用的內堂裏去。
落座喝過兩口茶, 一老一少二人入內，老的程君顧認得, 是刑部的仵作, 年輕的那位根據介紹, 是老仵作的徒弟兼助手。
程君顧見他二人眼下皆有淡淡烏青, 忙請他們坐下說話。老仵作坐下後又咳嗽兩聲, 侍郎見狀便讓他助手回話。青年助手稱是，翻開隨身小冊, 將上頭的記錄逐字逐句念出。
“劉五死前曾服用過砒霜？”程君顧問。
助手點頭, “他真正的死因是毒殺，而墜樓的只是一具屍體。”
程君顧微微蹙眉, 砒、霜在南朔不算罕見，甚至可以算是最好獲取的藥材之一。百姓或以之驅蟲, 或以之入藥，有時還會拿來制作炮竹，用途頗為廣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砒、霜此物在南朔這兒至少能在八成百姓家中查得。
禮部侍郎進行補充, “還有一事，國子監那兒提交的賬冊中寫明, 劉五曾在月前采買過一批砒、霜用於驅蟲。”
程君顧心道，劉五是國子監的花匠，購買砒、霜驅蟲完全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禮部侍郎又道，“程司業，除此之外，我等並未發現其他異樣之處，恐怕此案要以自殺結案。”
“自殺？”
禮部侍郎點頭，“劉五此人向來孤僻，會自殺也不足為奇。更何況，我等盤問過客棧掌櫃的與小二，他們皆言劉五當日是獨自一人前來，不曾見到有人與之攀談。既是無人靠近，又如何謀殺？”
程君顧思忖片刻，接受他的說法，此案最終以自殺結案。
案子既結，程君顧也沒理由久留，起身告辭。回府途中，二人路過那間涉案酒樓，程君顧下意識停步，擡頭看向酒樓二樓。
一瞬後，她轉向飲月，說道，“劉五是掉在這裏，以當晚的風向判斷，他應當是從那兒掉下來的。”
飲月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些吃驚，“那位置恰是在我們後頭，不過看著像是角落。只可惜，這位置是用假名定的，線索斷了。”
“當時大家一心都放在花燈賽上，定是不會分神去關註角落發生了什麽事，除非坐在那兒的是個美人。然而，劉五生得再平凡不過，丟在人堆裏就瞧不見，誰會花心思去瞧這樣不起眼的人？”
飲月跟著小姐一同嘆氣，“是了，除非是刻意往這兒瞧，不然什麽都不會見著。”
她像是想到什麽，尋思不太可能，這樣想著，亦脫口而出。
“什麽不可能？難道你有線索？”
飲月看上去有點為難，“不能說是線索，只是在劉五入酒樓期間，我似乎見到有人從底下往這兒看過。”
“你可記得那人生得什麽模樣？”
“記得。”
程君顧聞言一喜，催她快說。
“那人……”飲月抿了抿唇，“那人小姐也認得。”
程君顧更是好奇。
飲月停頓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是突勒。”
“突勒？”
飲月頷首，“但我覺得他不像是兇手，因為劉五死亡之時他不在現場。”
“我從未說過他是兇手。”
“那就好。”
“只是，假設劉五真是自殺，那麽突勒或許是最後一個看見過他的人。”
飲月忙道，“那我現在去找他。”
不等程君顧回神，飲月已然下車跑出好一段距離，車夫問是否要等她回來，程君顧搖頭，著他繼續前進回府。
*
過年期間街上行人不多，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要到達程府。
將至程府時，見得門外停著好些馬車和人，都是來送拜年禮的。車夫見狀，拐道繞到另個門進去。
門房見小姐的車回來，忙去通報，在小姐房裏侍候的丫鬟們紛紛前來迎接。
程君顧想著距離午飯還有點時間，便到書房練字。剛寫完一張，就見蒙霜入屋。
“回來了？”
程君顧沒擡頭，蘸墨就要寫新的一張。
“小姐，有客來訪。”
程君顧的心思仍停在宣紙上，“若是往年的那些，你們幫著打發了便是。”
“是劉先生。”
“什麽留先生走先生的，慢著，哪個劉先生。”
“匠t生劉墨，劉先生。”
程君顧點頭，“你且去招待，我稍後便到。”
“是。”
程君顧想著劉墨大概是來拜年的，寫完這個字後，著丫鬟們去庫房挑些東西作為回禮，而後自己前去前廳見客。
劉墨還在喝茶，聽得丫鬟們通報，連忙放下茶碗相迎。
“先生不必拘束，且坐下罷。”
等丫鬟來上過茶點，蒙霜揮手讓她們下去，只留自己在小姐身旁侍候。
程君顧呷進一口茶，說道，“先生此番前來可是有事？”
“學生先向程司業拜年，願程司業萬事順意。”
“多謝先生。吉祥話已說，現在該是進入正題了罷？”
劉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來回折騰幾次，折騰到程君顧都有點不耐煩時，才幽幽開口。
“學生近日聽到了幾句流言。”
程君顧靜等續言。
這話頭能順利打開，劉墨就不似先前那麽緊張，只是仍需要斟酌話術，所以續上的速度稱不上太快，但也比之前那糾結樣子好上許多。
“學生聽到了幾句流言，流言中談及劉淵阿兄遺失的圖樣。”
程君顧聽聞這話，霎時心裏也慌亂兩分，因為這些流言是她命人散布出去的。但她面上仍是如常，因問道，“哦？然後呢？”
“學生思來想去，只能想到程四小姐了。”
蒙霜質問道，“劉先生此言何意？難不成你想說這些流言是我家小姐傳出去的？”
“不，不是的，學生不是這個意思。學生是想說，”劉墨額上淌出兩道汗，不知是因為慌張，還是因為屋內火爐烤得太旺，“學生的意思是，學生身邊能夠商量這事的人只有程四小姐。”
“商量？”
劉墨直點頭，“學生感覺得出來，程四小姐你是好人……”
程君顧擺手制止對方餘下的讚頌之語，“你想與我商量什麽？”
“流言裏雖沒有提到太多，但匠生院有人猜測阿兄那些圖樣或涉及到一些秘辛。一開始我沒當回事，可昨日午夜夢回時，腦海裏忽然閃過幾個圖樣，像是先前在阿兄桌上見過的。當時，阿兄還極快地把圖紙藏起來，生怕我多看一眼，我今晨醒來後再度查看過阿兄遺物，其中並無那幾張圖紙。”
程君顧稍楞，“先生可還記得那些圖樣？蒙霜，快去拿紙筆來。”
劉墨叫住蒙霜，“我擔心時間長了會有遺漏，醒來之後當即就將它們畫下。”
說著，他從懷裏取出疊好的紙張，蒙霜快步上前送到程君顧手上。程君顧端詳一番，這幾個圖樣雖然頗為簡易，但明顯就是日後那些武器的雛形。
她記得，當初武器的想法確實是從劉淵處而來，可一開始那些成品根本就不是用於戰爭，而是用作它途，是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劉墨進行改良後才用於殺戮。
“四小姐可是瞧出什麽端倪？”
劉墨的話拉回程君顧思緒，程君顧沒法說實話，擔心劉墨會因此被人盯上，招致與劉淵一樣的殺身之禍，便輕輕搖頭，說道，“我才疏學淺，不曾見過這種東西。”
“若四小姐是才疏學淺，那我們就是一群白丁。對了，還有一事，學生不是與四小姐說過，阿兄出事前一天邀請過一位神秘客人前來匠生院麽？”
程君顧點頭，她當時一聽就知道是四皇子，只是不能說。
“學生想起那人鬥篷上的暗紋了，同樣將之畫下，就在這些圖紙的最後一張。”
程君顧翻到最後一頁抽出，著蒙霜也一道來看。蒙霜領命，近身上前。
“這……”
見劉墨緊盯著自己，蒙霜松了下嘴角，“這看著像是貴族家會用的紋樣。”
“我也是這麽想的。”程君顧道。
劉墨直點頭，“那位神秘客人雖全程不曾露臉，可學生望其衣著打扮和舉止，似是有身份的。蒙霜姑娘，你能看得出具體是誰家的紋樣麽？”
蒙霜搖頭，“這紋樣的確是貴族所用不假，卻也是常見樣式。光是都城就不下十家，更不提都城之外。”
劉墨啊了一聲，“那確實是常見。”
“劉先生是覺著，此人與劉淵先生的死有關？”
“是的。但那是個貴人，我不敢妄言。”
蒙霜被這話氣笑，“先生之意是覺得我家小姐就得罪得起了？”
“不不不，學生不是這個意思。”
程君顧丟給蒙霜一個眼神，示意她說話不要這樣夾槍帶棒，又朝劉墨微笑，“阿顧多謝先生信任，若先生信得過阿顧，可否先將這幾張圖紙留在我處？”
“自然是可以的。”劉墨陡然起身一拜，“眼見就要到飯點，學生就不叨擾了。”
程君顧不好留他在這兒吃午飯，則著蒙霜給了他幾兩銀子，充作路費和飯錢之用，又讓仆從把準備好的禮物送上。劉墨一見，連連躬身作揖，直說惶恐。
“就是來時想起先生曾提及幾位故去的老匠師，正好先人與他們有幾分交情，得過幾樣佳作，想著放我這裏不過是暴殄天物，還是贈予惜寶人更為合適。”
程君顧有些遺憾地說著，“原是年前就要送去給先生的，只是這些天事務繁多，一時忘記了，還望先生見諒。”
劉墨又是連連幾拜。
蒙霜看對方雙手難捧多物，便命仆從去雇輛馬車來，送客人從後門離開。
劉墨離開不久，廚房裏的丫頭前來稟報將要開飯，蒙霜擺手著她離開，陪同小姐先回房收好那幾張圖紙。
“你方才看出那紋樣了罷？”鎖好圖紙後，程君顧問道。
蒙霜道，“若是小姐不希望我知，那蒙霜即刻就把它忘卻。”
“無妨，有話直說就是。在外頭我們是主仆，回到屋裏就是打小一塊長大的姐妹，有什麽不能說的？”
蒙霜福身稱是，回道，“這人是劉先生得罪不起的，不管是否涉及到劉淵先生的死。”
“嗯。那你是已然看出這紋樣出自何處了？”
蒙霜又稱一聲是，“若我沒看錯，當是大皇子府的紋樣。”
大皇子？
程君顧忽然有點想笑，四皇子當真是謹慎得很。
“小姐笑什麽？是因為我看錯了嗎？”
“不，”程君顧搖頭，“在這事上，你們不會打眼。我只是在笑，大皇子果真是招搖過市。”
“畢竟是長子，又深受陛下信賴，驕傲些是再正常不過。只是太過招搖，就怕哪天曲終人散，回天乏力。”
程君顧輕笑，同她一道去飯廳。
午飯結束不久，程君顧來到別院散步消食，別院裏紅梅正盛，幾名丫頭穿梭其中養護。見小姐到來，丫頭們停下手中的活，站在原地請安。
“你們忙你們的，我就是來看看。今夜聽說北風又起，你們屋裏的炭火還夠罷？不夠的話，就與飲月或蒙霜說。若是被褥、吃食不夠，也要與她們說。你們只是在程府做事，又不是賣身為奴為婢，莫要委屈了自己。”
丫頭們不住稱是。
經過些時候，飲月回府，與一名捧幾束新剪下來的紅梅的小丫頭擦身而過，隨後快步走到程君顧身邊，笑道，“小姐真是好雅興。”
程君顧見是她，問她吃過飯沒有。
“等向小姐稟報完再吃不遲。”
“人多耳雜，換個地方罷。”說著，程君顧招手喊來最近的一個丫頭，“你去同蒙霜講，讓她把飲月的飯菜熱好後送到我房裏。”
丫頭答應下來，小跑著去找蒙霜。
蒙霜留的是三菜一湯，飲月一路奔走本就有些饑腸轆轆，如今一聞到飯菜香更是饑餓不已，拿過筷子就往嘴裏撥進兩口飯。
她雖是餓得快要冒金星，可畢竟是在官家小姐身邊長大的，哪怕這時吃得略微豪放些，那也是不越出官家規矩的。
湯足飯飽，她認認真真抹幹凈嘴，又漱了漱口，站起身開始收拾。
“等說完再收拾不遲，又不是夏天，沒這麽容易臭。”
“是。”
飲月重新坐回原位，“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小姐想先聽哪個？”
“壞的。”
“突勒今日不在城中。”
“好的呢？”
“他有個手下也見過劉五，而且還是案發之時。”
程君顧頓時坐直身子，問她後續。
飲月繼續道，“據他所言，劉五是自己從二樓摔下來的，期間並無他人靠近。但在劉五墜樓後，他註意到人群中有個穿黑鬥篷的人匆匆離開。”
“黑鬥篷？”
“我照他描述將那人的樣子畫了下來。”飲月從袖間取出一張紙，展開在桌子幹凈處，“只可惜，只是個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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