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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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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皇後

延熙元年,七月。

照例會見過華太後,班賀從宮殿中走出,雙肩好似擔著千斤重擔,連著後頸一片骨頭縫裏都透著酸澀。

他已經連著幾日伏案處理公務,天氣炎熱,夜裏沒怎麽睡好,以致渾身上下不得勁。

最近,也多了不少煩心事。

文帝猝然離世的當下,班賀選擇投向華太後,尋求臨時庇佑,他也如願得到了華太後的賞識與重用,但與此同時,弊端也顯現了出來。

華太後垂簾聽政的時間很短,算起來其實只有半年,年初就聽取朝臣的意見,讓當今皇帝趙青煒選秀大婚。

皇帝大婚就意味著成人,接下來便是親政。

華太後此舉就是為了向天下人展示,她無意把持朝政,皇帝仍是皇帝。只是皇帝年紀輕,對政事見解淺薄,需要有人從旁協助,因此華太後現下是以“訓政”的名義參與朝政。

那麽班賀的處境就有些尷尬了,既然皇帝已經親政,那他頻頻面見太後,是何用意?

此舉在滿朝士子眼中,是極為大逆不道的行為,紛紛上疏譴責。

一個匠役雜途出身的官員,一路青雲直上做到了工部尚書一職,定然是靠著媚上討好。他們無法公開譴責提拔班賀的文帝與華太後,所有的指責就都沖向了班賀一人。

太後垂簾聽政時,班賀剛被提拔,國喪過去沒幾日,一同被提拔的還有幾人,悄無聲息的走完了流程,沒有大操大辦。

而且提拔的正是太後本人,無人敢去觸太後的黴頭,因此那些人隱忍不發。

班賀還慶幸這回沒被唾沫淹死,沒想到只是時候未到,積攢到現在的不滿一股腦都爆發了出來。

堆積成山的奏疏被呈到皇帝面前,寧王也被百官輪番轟炸,其中尤以工科給事中最為激進:“班賀以營造躐官工部尚書,在位期間所貪墨銀兩萬計,上奏革除班賀官職。”

捏造罪名構陷,觀之荒唐。

或許,班賀眼中的構陷,在上疏的朝臣眼中卻不是那麽回事,在他們看來,班賀真的做過,只是需要他們提出,就能查到。

這樣的荒誕之舉一時間蔚然成風,朝臣們爭相上疏彈劾,處置掉華太後的“親信”班賀,就能為初次親政的皇帝立一等功。

可事實上,班賀與寧王私下會面,商議過對策,他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以不變應萬變。

這場鬧劇,最終還是惹惱了華太後。

初登大寶的皇帝需要顧及朝臣,而太後的身份則更為無所限制。華太後下令嚴查,查不出任何證據,上疏彈劾班賀的人,就得承受相應的後果。

自然是查不出什麽的,那些潑在班賀身上莫須有的罪名,一條都無法坐實。

盛怒之中的太後下懿旨,處置了工科給事中,以構陷的罪名革職查辦,抄家問處。還處理了一批官員,扼剎住這場愈演愈烈的風氣。

這件事同樣讓陸旋不痛快,那些處置都太輕了。那麽多人,眾口一詞,在班賀身上強加各種罪名,他們哪裏是想革班賀的職,他們是想要班賀的命!

班賀倒比所有人都平靜許多,革職他也不怕,能做的他也已經做了,大不了去西北投靠淳王,做個邊疆軍匠。

只是,那時候要與淳王手下的二師兄對上,班賀還有些犯難。

華太後出手處置,在官員們看來,不過又是班賀在太後面前進讒言,進行的報覆罷了。兜兜轉轉,怪罪又回到了班賀頭上。

只是這回除了怨恨,還有了些畏懼。

無論過程如何,起碼結果是沒有再在明面上鬧的了,消停下來,班賀終於得以喘口氣。

走出幾步,敏銳察覺一道視線,班賀向那方向看去,冷著一張臉的陸旋站在不遠處,臉頰並未正對著他,目光卻不偏不倚落在他身上。

像是在說:還不快過來?

四下無人,班賀神色自若,交握在袖子裏的手抽出來,快走幾步上前。還未開口,便被一把扯到隱蔽處,緊緊相擁。

班賀握著陸旋的手,發出一聲喟嘆,涼爽極了。

陸旋微微側目,班賀的發盡數束起掖入帽中,前傾的動作使得衣袍並不緊貼,露出一截白皙的後頸,還有藏在當中的那顆小痣。

他能看見烏發與脖頸之間那層細細的極淺的絨毛,眼中流露些許惋惜,可惜看得見,卻摸不著。

唇落在後頸處,亦是細膩一片。

很快兩人放開,班賀咳了聲:“當差辛苦了。”

“沒什麽辛苦的,又沒人彈劾我。”陸旋說。

班賀:“你小子對我耍什麽脾氣?”

陸旋:“我沖別人你又不讓。”

班賀:“……”

陸旋想報覆,已經暗地裏搜羅了不少罪證,讓班賀攔下了。雷霆之怒,不可小覷,朝中震蕩不是班賀想看到的。況且,現在還不是時候。

陸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時候,他只知道班賀受了無端的委屈,他快憋瘋了。

班賀笑著擡手在他邊上扇了扇風:“天熱人就容易暴躁,等交了班過來,給你吃新制的冰酪。”

“吃你。”陸旋言簡意賅。

班賀眨巴眨巴眼,當做沒聽到,轉身走了。

陸旋望著他的背影,嘴角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同在宮裏當差,陸旋與魏淩成了上下級。

魏淩升任京衛指揮使司上直軍北軍指揮使,陸旋任京衛指揮使司上直軍北軍指揮同知,時常一同值班,交情已經好到可以不必與班賀再見面,只通過陸旋傳話了。

到了交班的時候,兩人又碰了面。魏淩一面解下腰牌,一面問:“一會兒去喝點酒?”

陸旋搖頭:“不去了。”

魏淩搖頭:“你這日子過得,不喝酒又不近美色,和尚都不如。”

誰說不近美色的?才剛近過,美得很。一會兒還要近,而且是更近一步。

陸旋笑笑,取回自己的物品,對魏淩說聲先行一步,出了宮。

應約到了班賀住處,陸旋揚起的嘴角直了一半。

冰酪他是吃著了,可孔澤佑也在,端著一碗冰酪吃得香甜,人怕是吃不著了。

想來也是,有好吃的,班賀怎麽會漏下他師父的好孫子。

“啊!好冰,冰到腦仁了!”孔澤佑放下碗,雙手捧著腦袋,一張臉皺成了核桃。

班賀好笑,十六、七歲的人了,吃冰制點心還能凍到腦仁,個頭趕上來了,腦子還沒跟上。

陸旋道:“以後少吃些,腦子就是這麽被凍壞的。”

孔澤佑睜眼,瞪他:“誰說的!”

陸旋看向班賀:“你看,剛才自己說的話,轉頭就忘了。”

班賀笑著搖搖頭:“當今皇帝也同你差不多的年紀,已經成婚親政了,你還這樣孩子氣。”

“陛下他是皇帝,擔負著天下重任,孩子氣不得。我只是個草民,孩子氣一點也不害人。”孔澤佑耍賴似的語氣得意洋洋。

“再說了,陛下他也只是在外人面前擺出皇帝的架勢,私下裏和我好著呢。”

班賀聞言,與陸旋對視一眼,緩緩道:“伴君如伴虎,你註意把握些分寸,不要太放肆了。”

孔澤佑有一口沒一口吃著碗裏的冰酪,嘴裏說道:“陛下說,只有和我說話才不用顧忌什麽。我要是也和別人一樣,他不是太可憐了嗎?”

陸旋索性直說了:“皇帝對你說話可以不用顧忌,但你說話得註意些。”

孔澤佑有些蔫:“知道了。”

班賀道:“不是我非要對你說教,只是你得明白,那是君王,再不是王府裏的小王爺了。”

孔澤佑點點頭:“明白的。”

吃完冰酪,閔姑過來收拾碗勺,孔澤佑自覺回了房,

班賀忽然說:“說起來,有媒婆上過門了。”

陸旋一下沒反應過來:“給你說媒?”

班賀也一楞:“給我說什麽媒,是給澤佑。”

“哦,不是給你說就好。”陸旋心放了回去,“澤佑的事,你做主不就行了。”

“我怎麽看,都覺得他不通人事。”班賀說。

兩人在這個問題上再度達成共識,還是過兩年再說吧。

舉行了大婚的皇帝,實際上至今並未與皇後有夫妻之實。

除了大婚前三日,皇帝再未與皇後同房過。而不久後,十六歲的蕭妃受到了寵幸,時常受到皇帝召見。

皇帝似乎對女色並不特別熱衷,親政後一夕之間成熟不少,在朝政上頗為勤奮。這樣的局面,導致看起來蕭妃得到了專寵,而冷落了其他妃嬪。

這在華明德眼中,是極為不利的消息,面見身為皇後的女兒時,對她責備了幾句。

“把你送到宮中,就是為了讓你早日誕下皇嗣,將來像你姑姑那樣成為太後。這都是為了你的將來,你怎麽一點兒都不上心!”

華雲榮逆來順受聽著父親的責備,但她已不會像在府裏那樣,因此而哭泣。

父親那些話聽來只覺得毫無道理,她不會反駁父親,於是閉口不言。

“你不說話有什麽用?面對皇帝你也這副德行嗎,這樣怎麽能得到寵愛呢?”華明德恨鐵不成鋼,“如果是你姐姐在,蕭妃又能算得了什麽?”

華雲榮深吸一口氣,然後呼了出來,她從未在華明德說話時弄出這樣大的動靜,華明德被打斷,一下忘了剛才在說什麽。

“父親如果要說的就是這些,以後就不必因為這些沒有意義的話來見我了。”

華雲榮站起身,她身量並不高,語氣平和,卻也因這份無動於衷讓華明德有些退縮。

眼前的女兒已經成為皇後,不是他能隨意斥責的了。雲榮寫得一手好字,深得太後喜歡,就算皇帝不為她做主,也有太後庇護。

華明德面色陰沈:“皇後,眼中沒有父親母親了嗎?”

華雲榮說道:“父親,女兒先走了。”

華明德啞口無言,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深深皺起了眉頭。

父女二人不歡而散,蕭妃獨寵的事情,還是需要解決。華太後下了令,皇帝必須去皇後那兒。

趙青煒陽奉陰違,在皇後宮裏落了腳,然後就以還有奏疏要批為由,離開了。

前後一盞茶的功夫都不到。

第二日,趙青煒沒有等來太後的訓斥,就如大婚時那樣。

在禦書房裏慢慢學著批奏疏,趙青煒正心煩,就聽長贏通報,皇後來了。

趙青煒朝門外望了眼,道:“讓她進來吧。”

“是,陛下。”

長贏領命,將華雲榮迎了進來。

見到皇帝,華雲榮行了個禮:“陛下。”

趙青煒放下朱批筆:“哼,你怎麽不去和太後告狀?”

“我為什麽要去和太後告狀?”華雲榮見他置氣的模樣,忍著笑,一臉正經,“我去告訴太後,然後太後責罰你,好叫你越發討厭我?”

趙青煒語塞氣結,瞪著她:“你!”

說起話來,還是那樣不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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