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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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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084

儲君已定, 布告天下。

商承策的擁躉彈冠相慶,商承胤的則如喪考妣。

論身份,商承策乃元後所出的嫡長子, 入主東宮名正言順。

縱使元後早逝, 商承策早年不得興平帝喜愛, 也無法否認繼後是妾室扶正,商承胤本是庶子的事實。

自古以來, 大家小家皆奉行嫡長子繼承制。

這也是商承策在朝堂上獲得一眾老臣支持的原因之一。

論才能,商承策明察篤厚, 忠孝仁義, 在兵部的差事總能盡善盡美地完成, 屢次得到興平帝的讚許。

反觀商承胤, 他稱得上天資聰穎, 在刑部的差事差強人意,但是在蕭鴻羲一事上,很是遭人詬病。

蕭鴻羲早年被譽為天縱之才,就連國子監的黃祭酒都對他寄予厚望,以為他能在科舉中大放異彩,誰料縣試得了個第八, 府試成績中規中矩, 院試又折戟,被罰五年不得科舉。

蕭府煊赫不再, 蕭鴻羲仕途艱難, 還背負著加害同胞兄弟——喬鈺的臭名。

商承胤的擁躉都很郁悶,為何蕭鴻羲臭名昭著, 殿下還視其為左膀右臂,更是讓徐相冒著得罪陛下的風險, 救蕭氏父子出獄。

因著蕭鴻羲的緣故,不知多少官員對商承胤失望,憤而離去。

商承胤卻不以為意,仍然對蕭鴻羲信重有加。

其實早在去年,二皇子屢次犯錯,遭到興平帝的訓斥責罰,明眼人就知道,這場奪嫡之爭,商承胤從原本的穩居上風,變成如今的希望渺茫。

失了君心,便是有個權傾朝野的外家又如何?

更遑論,近一年來,左相和陛下的關系勢如水火,前幾日更是因為徐敬山的緣故被陛下停了職,歸家反省。

“不過話又說回來,五日前的早朝上,百官讓陛下早立儲君,陛下當時拂袖而去,為何今日一則聖旨布告天下,冊封楚王為儲君?”

“君心難測,誰能摸透陛下的心思?眼看皇子們陸續入朝參政,朝堂上多方勢力角逐,錯綜覆雜,也該早日立儲,省得鬧得烏煙瘴氣,不得安生。”

“周大人此言有理,池州案不就是個例子。”

凡浸潤朝堂多年的官員,哪個不是心明眼亮的?

徐敬山借職務之便盜賣軍械,大肆斂財,還不是為了徐氏和徐氏鼎力支持的二皇子。

除池州府涉案官員,並非他一人之過,只是被推出來的替罪羊罷了。

事關大元餘孽,陛下對徐氏的容忍即將告罄,這廂徐相脫冠請罪,陛下便順水推舟,令其歸家反省。

何時結束反省,何時重回朝堂,陛下只字未提。

想要起覆,可謂難如登天。

“這朝堂要變天嘍。”

“正值多事之秋,你我可要謹慎行事。”

“你們聽說了沒?此番池州府官場大換血,去年那位被貶到成安縣做縣令的六品修撰喬鈺,因為在池州案中立了大功,破例升為四品知府了。”

“嘶——從七品官到四品官,這才過去多久?有半年嗎?”

“這位喬大人當真了不得,隨便剿個匪,居然發現了大元餘孽的陰謀,還拔蘿蔔帶出泥,捅出了軍械所副總管盜賣軍械的事兒,有本事也就罷了,運氣還這麽好。”

“同樣是蕭氏血脈,比起這位喬知府,那位可就差得遠了。”

“你們說,要是蕭馳海得了這消息,會不會悔青了腸子?”

“我要是他,估計得後悔得咬著被角偷哭哈哈哈哈哈!”

幾名官員正談得火熱,何景山背後靈似的現身,語氣幽幽:“公務都處理完了?”

“啊!侍郎大人!”

吏部官員驚呼,連聲告饒,作鳥獸散去。

何景山輕哼,正是因為這些個屍位素餐的官員,禮部的辦事效率才一年不如一年。

思及同僚的談話,何景山嘖聲。

誰能想到,權勢滔天的左相就這麽倒下了。

說是歸家反省,不過依他看,等時間一長,陛下絕對會以朝中政務繁多為由,另立丞相。

至於是左相還是右相,就有待商酌了。

陛下讓堂兄接手徐敬廷手中的政務,多半存著讓堂兄取代徐敬廷,為文官之首的打算。

於慶國公府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何景山又想到喬鈺,笑容加深。

三日前,堂兄曾同他和秦覺談及吏部對池州府空缺的安排。

這時他才知道,原來早在三月,陛下就已經擬旨,晉喬鈺為四品知府。

只是池州府近百個空缺尚未明朗,許多人為了知府一職打破頭,此時不宜聲張,陛下便掩下這一消息,只讓楚王......太子殿下帶著聖旨前往池州府。

喬鈺手握聖旨,可提前上任。

直到昨日,吏部公布填補池州府空缺的官員人選,大家才知道喬鈺連跳幾級,一躍成為四品知府。

不知多少人羨慕嫉妒恨,那些盯上池州府知府一職,拼命砸銀子找關系的,更是對喬鈺恨得牙癢癢,恨不能以身代之。

“不愧是小瘋子,要幹就幹一票大的,甚好!”何景山捋須讚嘆,自言自語,“有他這個義子,秦兄也能放心了。”

祖父是二品尚書,叔叔又是年方十六的四品知府,任誰都不敢欺負了秦曦。

回到廳堂,何景山正欲處理公務,禮部尚書把他叫到跟前。

“何大人,接下來的立儲大典和封王大典就交給你準備了。”

何景山以為自己聽錯了:“封王大典?什麽封王大典?”

立儲大典他知道,今日冊立儲君的消息廣告天下,擇日將舉辦極其盛大的立儲大典,以示對大商儲君的重視。

封王大典又是什麽?

他並未聽說哪位皇子獲封親王。

莫非是哪位橫空出世的異姓王?

也不對,以陛下對爵位的吝嗇,絕不可能封誰為異姓王。

何景山胡思亂想,禮部尚書道:“方才蘇公公親自過來,說是陛下決定在明日早朝大封皇子,讓禮部先準備著。”

何景山:“......”

先是立儲,後又大封皇子,陛下究竟想幹什麽?

尚書大人和侍郎大人對視,眼裏盡是不解和無奈。

“是,下官這就去準備。”

“辛苦何大人了。”

......

要問興平帝為何立儲又封王,還得從昨夜說起。

昨日,興平帝處理完政務,和往常一樣臨幸嬪妃。

阮嬪因貌似先皇後,深得興平帝喜愛。

雲停雨歇後,興平帝很快陷入沈睡。

夢裏,他看到了發妻梁氏。

這是梁氏薨逝後,第一次出現他的夢中。

興平帝看著發妻嬌美年輕的面龐,正欲傾吐思念,卻被發妻眼中的冰冷厭惡擊退。

“阿阮?”

興平帝很是不解,他們夫妻夢中重逢,本該是一件喜事,阿阮為何這般待他?

梁氏道:“商鐵牛,你辜負了我,害我抑郁而終,如今連我的兒子也不放過嗎?”

興平帝不明所以。

他給予商承策親王的殊榮,又對他予以重用,何來不放過一說?

梁氏啜泣道:“我兒慘遭徐氏刺殺,傷及根本t命不久矣,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他達成你想要的平衡,還疑心刺殺一事是我兒策劃,害他肝腸寸斷,吐血暈厥。若是我兒有個三長兩短,百年之後,你我絕無重逢之日!”

“不!”

興平帝驚醒,嚇得滿頭大汗。

自從識破徐氏的野心,興平帝對梁氏的思念與日俱增。

百年之後絕無重逢之日......

阿阮這是不願再見他了嗎?

興平帝睡意全無,讓阮嬪離開,枯坐半宿,最終做出一個決定——

立商承策為太子,給予他儲君的尊榮。

如此這般,阿阮是否會原諒他?

人在深夜,尤其是上了年紀的,總有頭腦一熱的時候。

既已決定立儲,興平帝連夜擬寫立儲聖旨,天亮後便派人昭告天下。

等下了早朝,楚王入主東宮的消息已經傳遍京城。

興平帝坐在禦書房裏,聽著暗衛轉述的坊間百姓對太子的推崇讚譽,心裏莫名不得勁兒。

他推翻大元暴君的殘酷統治,建立新朝,在位八年勤政愛民,為何百姓鮮少誇讚他,反而誇讚老大更多?

老大深得民心,是否會威脅到他的皇位?

興平帝靈機一動,又想出個餿主意。

他決定大封皇子!

將四位皇子全部封為親王,借此放大他們的野心抱負,從而制衡東宮。

於是,便有了禮部那一幕。

興平帝越想越覺得這主意不錯,激動得在殿內來回踱步,許久才冷靜下來。

這時,刑部尚書岳自秋求見。

“陛下,池州府罪官對其罪行供認不諱,此乃認罪書。”

興平帝潦草翻閱,一錘定音:“既已認罪,便於兩日後午門斬首,以儆效尤。”

岳自秋又問及屠家寨水匪該如何處置。

興平帝道:“一並斬首。”

岳自秋應是:“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尚未走出禦書房,禁軍副統領姜密疾步走來。

“陛下,池州府傳來急奏。”

“池州府?可是喬愛卿?”

“正是。”

岳自秋心中五味雜陳,步履蹣跚地離開禦書房。

喬愛卿。

喬鈺。

十六歲的正四品知府。

早知今日,他又何必助紂為虐,利用職務之便,幫蕭鴻羲給喬鈺定罪。

倘若蕭氏、岳氏不曾與喬鈺撕破臉,受人百般恭維的,不該是秦覺,而是他岳自秋。

他是喬鈺的外祖父,不比秦覺那個毫無血緣關系的義父親近?

想到二皇子,想到徐氏,岳自秋心裏有了計較。

......

卻說興平帝收到來自池州府的急奏,得知木蘭縣發生蝗災,官員隱而不報,當即雷霆震怒。

一方面命喬鈺盡快消滅蝗蟲,嚴懲貪官,另一方面則安排戶部官員前去賑災。

戶部尚書秦覺得令,親自準備賑災銀糧。

當天下午,戶部左侍郎攜賑災銀糧,快馬加鞭前往池州府。

岳自秋得知池州府蝗災一事,幾經踟躕,最終還是在下值後去了蕭府。

來到蕭府,蕭馳海和蕭鴻羲正吵得不可開交。

“要不是你這個畜生,百般刁難、加害喬鈺,他早就回到蕭氏,讓蕭氏東山再起了!”

“哈,喬鈺的父親可是當朝二品尚書,他若回了蕭氏,父親是個閹人,母親是個瘋子,豈不貽笑大方?”

“孽障!”

“閹人。”

“早知今日,我就該將你溺死在恭桶裏!”

“可惜了,我這個冒牌貨註定要占著蕭氏嫡長子的身份,而喬鈺,將與蕭氏不死不休。”

蕭馳海尖叫,掄起茶杯朝蕭鴻羲砸過去。

蕭鴻羲躲開,回給他一個茶杯。

在茶杯碎裂的劈啪聲響中,岳自秋傻了眼。

什麽叫冒牌貨?

蕭鴻羲不是蕭氏子孫?

岳自秋死死盯著蕭鴻羲的臉,腦袋裏“嗡”一聲,所有的理智都被炸得粉碎。

“夠了!”

蕭氏父子停止互相傷害。

事到如今,蕭鴻羲也不怕被岳自秋知道自己的身世,冷哼一聲,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

——商承策重傷回京,徐敬山入獄,商承胤惱恨蕭鴻羲給他出餿主意,逮著他一頓毒打,以致斷了條腿,至今未能獨立行走。

“岳父大人。”

岳自秋是二品官,而自己是庶民,因此即便岳氏廢了他,蕭馳海不得不笑臉相迎。

“為什麽不告訴我,蕭鴻羲並非蕭氏血脈?”

面對岳自秋的質問,蕭馳海道出當年和二皇子的交易。

岳自秋氣得仰倒:“你、你真是糊塗啊!”

蕭馳海不吭聲,他早就後悔了。

他和蕭鴻羲相看兩厭,聽聞喬鈺如何風光,更是心如刀絞。

蕭馳海站著挨訓,悔恨得頭都擡不起來。

岳自秋罵了他一通:“今日我過來,是有正事找你。”

“關於喬鈺的。”

蕭馳海眼神微閃:“岳父大人,請隨我去書房詳談。”

翁婿倆在書房許久,直到天黑,岳自秋才乘馬車離開。

......

翌日早朝,興平帝大封皇子。

二皇子為煜王。

三皇子為齊王。

四皇子為文王。

五皇子為惠王。

末了,興平帝對商承策說:“太子,他們都是你的兄弟,封王大典後都將入朝參政,你這個做兄長的可要好生照看他們。”

商承策:“......”

商承策還沒從興平帝立儲後大封皇子的騷操作中回過神,聽了這話,只想發笑。

他的好父親,自己熱衷於玩平衡,還要求他們做兒子的兄友弟恭。

“是,兒臣遵旨。”

下朝後,興平帝大封皇子的消息傳開。

蕭鴻羲想到昨日仙人所言,秘密前往二皇子府。

徐皇後在後宮得了消息,滿宮嬪妃紛紛前來祝賀。

誰讓她膝下有三位皇子,即便入主東宮的是元後嫡子,也值得她們恭維討好。

徐皇後卻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儲君之位花落別家,父親停職歸家,三叔即將斬首示眾,多重打擊壓下來,她恨不得宰了興平帝。

“本宮乏了,你們都回吧。”

嬪妃見徐皇後興致不佳,只得起身離去。

徐皇後驚鴻一瞥,瞥見那張肖似梁氏的臉,忽而冷笑。

“梁氏啊梁氏,本宮該多留你幾年的。”

“如今陛下對你百般追思,盛寵與你有幾分相像的阮嬪,甚至愛屋及烏,冊封你的兒子為儲君,不正是因為佳人已逝?”

“你若活著,怕是不見得比今日的本宮好到哪裏去。”

“那位啊,最是薄情了。”

扮作內侍常伴身側的阮郎溫聲寬慰:“娘娘莫慌,自古以來,順利登基的東宮太子寥寥無幾。”

“娘娘現在最該做的,是重新將陛下的心籠絡回來。”

“商承策為何入主東宮?還不是因為陛下惦記元後的好,但死人怎麽能跟活人比?有您在,何愁二殿下還有徐相無法恢覆往日輝煌?”

徐皇後對阮郎的話頗為意動,正欲派人給尚在禁足中的商承胤暗中傳信,卻收到商承胤自請前往封地,興平帝應允的消息。

徐皇後眼前一黑,險些暈死過去。

當日,徐皇後病重,椒房宮宮人求了興平帝,商承胤得以暫時解除禁足,前往椒房宮探望。

母子相見,徐皇後痛斥商承胤。

商承胤想到蕭鴻羲所言。

“古語有雲,遠香近臭,遠親近仇。您自請前往封地,與陛下相隔千裏,時間一長,陛下自會忘了您的種種不好,只記得您的好。”

“以陛下的強勢多疑,必將對身為儲君的太子生出忌憚,屆時父子離心,漁翁得利,您便成為陛下心目中最好的兒子。”

“再者說,在封地上,您是說一不二的主子,所有屬臣都對您唯命是從。”

“去了封地,也更利於蟄伏,暗中積蓄力量,圖謀大計。”

雖然蕭鴻羲此番害慘了他和徐氏,但過往數年,蕭鴻羲確實對他助力頗多,商承胤亦覺得蕭鴻羲此言有理。

留在京城,有商承策這個好兒子作對照,父皇只會越發地嫌惡他。

前往封地是最好的選擇。

因此,商承胤無視徐皇後的挽留勸阻,於十日後動身前往封地。

與之隨行的,除了屬臣及護衛,還有蕭鴻羲。

......

蕭鴻羲隨煜王離開京城,蕭馳海感覺蕭府的空氣都變得清新了。

當日,蕭馳海邀請狐朋狗友前來,絲竹之音裊裊,美人作伴,直至深夜才散去。

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大抵便是如此了。

翌日傍晚,蕭馳海悠悠轉醒,用過飯去了後院。

當年岳氏深夜發瘋,廢了蕭馳海,他就再也沒有踏入過岳氏的院子。

今日是數年來頭一遭。

岳氏正在插花,聽丫鬟通傳,說是蕭馳海來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蕭馳海未經允許,強闖進來。

短暫的楞怔後,岳氏表情嘲弄:“你有病?”

蕭馳海噎了下,揮退仆從,直截了當地道明來意:“蕭鴻羲離開京城,近幾年不會再t回來,該想法子讓喬鈺回來了。”

岳氏想到那個渾身帶刺,險些割破她的喉嚨,又利用她廢了蕭馳海的親生孩子,眼裏閃過抗拒。

蕭馳海見狀,循循善誘道:“就算不為蕭氏,你也該為岳氏考慮。”

岳氏皺眉,半晌後開口:“你想我做什麽?”

蕭馳海道:“前幾日你爹前來,提及家中有待嫁女子。”

岳氏恍然大悟:“你是說......”

蕭馳海點頭:“這也是你爹的意思。”

迎娶岳氏女子,誕下蕭、岳兩族的孩子。

有了孩子,喬鈺一定會回到蕭氏,支撐家門,讓蕭氏恢覆往日煊赫。

蕭馳海一番耳語,岳氏目光閃爍。

良久,嗯了一聲。

“好,就這麽說定了。”

-

“阿嚏——”

木蘭縣城郊,喬鈺身著粗布短打,和百姓一起滅蟲。

這廂剛燒死一批蝗蟲,就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大人,此處煙塵濃重,您還是離遠些吧。”

“大人,這裏交給我們就好,您快去樹蔭底下歇歇。”

“大人......”

關切的話語不絕於耳,喬鈺揉了揉鼻子,嘴角上揚,眼眸明亮,蘊著濃郁的笑意。

有喬鈺這個知府以身作則,率領府兵、縣兵、衙役,輾轉木蘭縣各地消滅蝗蟲,日夜不休,原本滿心絕望,恨透了官府的百姓逐漸放下芥蒂,紛紛加入到消滅蝗蟲的隊伍之中。

經過多日不懈的努力,迄今為止,除木蘭縣以外的五個縣蝗蟲基本上已經消滅完畢,木蘭縣的滅蟲計劃也初見成效。

有人帶著自家雞鴨鵝住在地裏,只要蝗蟲一出現,就指揮雞鴨鵝沖鋒陷陣。

有人四處尋找蝗蟲的蟲卵,找到後灑上隨身攜帶的殺蟲藥,一把火燒得精光。

還有人夜間行動,以明火引誘蝗蟲,燒死後就地深埋。

所有人不分晝夜地消滅蝗蟲,期待不久的將來,蝗蟲能徹底消失在木蘭縣這片土地上。

“快過來!我又找到一窩蟲卵!”

“來了來了!”

村民們幹勁十足地帶著殺蟲藥沖上去。

“真好,又死了一群蝗蟲!”

眾人歡呼,語氣裏滿是興奮。

喬鈺在旁圍觀,問秦永:“官倉裏的糧食還剩多少?”

秦永道:“從周邊幾個縣借來的糧食即將告罄。”

喬鈺陷入沈默。

因為官府下發官糧,百姓填飽肚子,無後顧之憂,才全身心地投入到滅蟲行動之中。

糧食見底,朝廷的賑災糧未到,蝗蟲猶在,又該如何是好?

正想著要不要去隔壁府借糧,秦進策馬趕來,欣喜溢於言表。

“大人,今早榮家捐了一千擔糧食,而後祝家也捐了一千二百擔,城中富商見榮、祝兩家捐糧,也都紛紛效仿,一個上午已經有三千擔糧食了!”

榮家乃是天下第一富,在戶部掛了名的皇商。

池州府乃是容氏祖籍所在,除了嫡系,大多族人都在池州府。

祝家在池州府也是有名的富戶,不過只是尋常商賈,並非皇商。

喬鈺想到五月裏走馬上任,池州府的富紳曾派人登門送禮。

榮家二老爺送了禮,祝家也送了禮。

三千擔糧食,足足三十萬斤糧食,縱使家中有金山銀山,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喬鈺沈吟片刻:“待蝗災結束,本官自會設宴答謝。”

秦進又道:“大人您這些天不在城裏,榮家和祝家都從府城派了人來,每天早晚兩次在城門口施粥,至今已有半月。”

“附近百姓受其恩惠,都說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爺,榮家主和祝家主是十世大善人,等蝗災過去,要在菩薩面前為你們祈福呢。”

喬鈺失笑:“無論如何,他們主動派人施粥,又向官府捐糧,本官都承他們的情。”

秦永秦進應是。

“蝗蟲來了!大家準備!”

遠處傳來高呼,喬鈺停下話頭,挽起袖子沖上去。

“來了!”

“縣令大人來了,我也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

烏泱泱的蝗蟲鋪天蓋地襲來,本該是極為可怕的一幕,許是因為縣令大人的加入,大家苦中作樂,一邊笑著,一邊噴灑驅蟲藥,揮動火把。

大片大片的蝗蟲掉落在地,扛著鐵鍁等候多時的百姓眼疾手快沖上來,將其深深掩埋,絕不給它們垂死掙紮的機會。

之後,喬鈺連著滅了三波蝗蟲。

暮日西斜,村民們中止一天的辛苦奮鬥,扛著滅蟲工具回家去。

在太平村的這些天,喬鈺借住在村長家。

想到秦進說的榮、祝兩家施粥,喬鈺心思一動,留縣兵在太平村輔助滅蟲,帶著秦永秦進回城去。

策馬行至城外,遠遠便瞧見城門兩旁排著長長的隊伍。

小廝打扮的青年男子面前擺放著兩口大鍋,鍋裏咕嘟咕嘟煮著粥。

“不要急,每個人都有。”

“嬸子,把碗給我。”

婦人遞出手裏的碗。

再收回,碗裏是八分滿的菜粥。

婦人小心翼翼地捧著粥,疊聲道謝。

小廝笑道:“天災之下,百姓不易,要謝就謝我們家主吧。”

“多謝榮家主。”

小廝咧嘴笑:“下一個!”

秦進看著面黃肌瘦的百姓,跟秦永嘀咕:“官糧有限,要是有更多吃食就好了。”

秦永嘆氣:“糧食被蝗蟲毀了,除了蝗蟲,什麽吃食都不剩。”

秦進翻了個白眼:“蝗蟲又不能吃。”

喬鈺忽然回首:“誰說蝗蟲不能吃?”

秦永秦進:“啊?”

......

來到木蘭縣半個月,喬鈺把能想到的滅蝗之法都想到了,的確頗有成效,卻忽略了最為關鍵的一點。

蝗蟲本身就可以入菜,煎、炸、炒、烤、蒸皆可。

喬鈺命秦永秦進捉兩兜子蝗蟲,回到縣衙,用三堂空置的廚房做了兩道菜。

炸蝗蟲和炒蝗蟲。

蝗蟲出鍋,喬鈺凈了手,微擡下頜示意:“嘗嘗。”

秦永秦進:“??!”

秦永不著痕跡後退:“屬下忽然想起,今日還未校對滅蝗進度。”

秦進亦後退:“屬下忽然想起,下午也有商賈捐糧......”

話未說完,就被喬鈺一手一個拎了回來。

喬鈺把兩盤菜放到他們面前,語氣不容置喙:“吃!”

秦永秦進:“......”

盤子裏的蝗蟲即便經過烹制,依然無法掩飾它們的猙獰醜陋。

兩人相視一眼,懷著“壯士一去兮不覆還”的壯烈,一咬牙一閉眼,夾起一個炸蝗蟲扔進嘴裏。

口感酥脆,還有一股谷草特有的清香。

“咦?”

“欸?”

秦永秦進睜開眼,眼裏是不加掩飾的難以置信。

炸蝗蟲......似乎有點好吃?

不太確定,再嘗一口。

再嘗一口。

再嘗一口。

“嗒——”

筷子落在盤底,發出脆響。

秦永秦進回神,驚覺他們居然吃光了一大盤炸蝗蟲。

兩人面面相覷,向炒蝗蟲伸出罪惡之手。

喬鈺看著吃得滿臉享受,吃光了還一臉意猶未盡的護衛,就知道這事兒成了。

“你們覺得,把蝗蟲的做法分享給百姓如何?”

秦永秦進異口同聲:“當然可以!”

喬鈺勾唇,立刻吩咐下去。

......

最先品嘗到蝗蟲滋味的是衙役、縣兵、府兵。

既是他們前往各地宣傳推廣,必須要親口品嘗,才好給百姓形容經過烹制後的蝗蟲的味道。

和秦永秦進一樣,起先他們都是避之不及的態度,因著知府大人的強制要求,才不得不硬著頭皮嘗一口。

嘗過之後,所有都真香了。

“大人,炸蝗蟲真好吃!”

“煎蝗蟲也好吃!”

“誰又能想到,莊稼的天敵竟然可以吃到肚子裏。”

“大人您真厲害,這下百姓不僅不用餓肚子,還多了一種滅蝗蟲的法子。”

如此這般,他們推廣蝗蟲的各種吃法時特別賣力,說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說得百姓們都忍不住咽口水。

“真有官爺說的那麽好吃?”

“可它們是蝗蟲啊,吃了會不會死人?”

“知府大人不是說了,群聚的蝗蟲不能吃,散居的蝗蟲可以吃。”

“咕咚——聽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你們打算試一試嗎?”

“知府大人和這麽多官爺都吃過,咱們吃肯定沒事,蝗蟲雖小,它也是肉啊!”

肉。

多稀罕的東西。

這話聽得百姓們食指大動,心裏的那架天平逐漸倒向知府大人。

於是乎,越來越多的蝗蟲出現在木蘭縣百姓家的竈房裏,飯桌上。

在現有條件下,煎、炸、炒、烤、蒸,大家換著花樣吃蝗蟲。

填飽了肚子,帶著渾身力氣去殺蝗蟲,心裏那叫一個美!

......

另一邊,戶部左侍郎帶著賑災銀糧,快馬加鞭抵達木蘭縣。

這裏的蝗災最為嚴重,喬知府在奏折裏也說了,賑災銀糧只管送到此處。

“蝗災發生已有一個半月,木蘭縣數十萬百姓,官倉內糧食有限,怕t是早已餓殍遍地,百姓易子而食了。”

曾經歷過災荒的人面露不忍,低聲唾罵起木蘭縣隱而不報的貪官。

大家已經做好準備,即便哀鴻遍野,也不可失態。

誰知進了木蘭縣,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人人臉上掛著臉,利索而又矯健地同蝗蟲鬥智鬥勇。

“大哥,我又捉到一簍子蝗蟲了!”

“可惡,我才捉了半簍子。”

“哈哈哈哈哈,大哥你別不高興,我分你一半。”

“好!”

說話的是兩個半大孩子,瘦猴兒似的,渾身沒二兩肉,精神狀態卻非常好,眼睛明亮,透著股災民本不該具備的精氣神兒。

左侍郎越看越覺得奇怪,又去看地裏的百姓。

又黑又瘦,高舉火把一竄三尺高,所經之處留下大片蝗蟲的屍體。

“哎呀,你個蠢蛋怎麽把蝗蟲都燒死了?全死了我們中午吃什麽?”

“我錯了爹,下次給你們留點。”

老翁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豁牙:“多留點。”

左侍郎越聽越迷糊,拉住過路的兩個小子:“他們要吃什麽?”

小孩兒不解:“什麽吃什麽?”

左侍郎就把父子倆的對話重覆一遍。

小孩兒懂了:“當然是吃蝗蟲啊。”

“什麽?”左侍郎等人倒吸一口涼氣,滿臉不可置信,“吃蝗蟲?蝗蟲怎麽能吃?”

“為啥不能吃?”小孩兒不高興了,撅著嘴看左侍郎,發現他衣著富貴,雖風塵仆仆,面色卻紅潤,以為他是從外地來的商賈,“你們懂什麽?蝗蟲可好吃了!”

左侍郎的表情一言難盡,敬謝不敏道:“這可是蝗蟲,是害蟲!”

他身後的人紛紛點頭,表示讚同。

小孩兒翻了個白眼,哼哼兩聲:“村裏的糧倉被毀,我們只能吃野菜啃樹皮,要不是知府大人送來糧食,我們就要吃觀音土了。”

“而且多虧了知府大人,是他發現蝗蟲可以下鍋,把蝗蟲的做法告訴了我們。”

“我跟你們說,蝗蟲不僅可以吃,吃了還飽肚子,可香,可脆咧!”

左侍郎一臉震驚:“是知府大人告訴你們,蝗蟲可以吃下肚?”

小孩兒點頭如搗蒜:“嗯哼~”

左侍郎一邊驚恐,一邊肅然起敬。

不愧是十六歲就能當四品官的,簡直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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