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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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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079

衙役們怔怔看著這一幕, 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發、發生了什麽?”

“他們瘋了嗎?”

無人解惑,他們便將目光投向戲臺上的喬鈺。

“縣令大人,水匪怎麽都死了?是這些人殺的嗎?”

喬鈺似笑非笑地睨了他們一眼, 明知故問。

這是什麽眼神?

衙役們心生不滿, 正要嗆聲時, 遠處跑來一群人。

為首之人五官硬朗,身著玄衣, 瞧著甚是眼熟。

有衙役嘀咕:“來的路上好像在街邊見過此人。”

他這麽一說,其他衙役也都想起來了。

他們路過時, 這人跟木樁子似的杵在街邊, 彼時他們正煩著, 覺得對方忒礙眼, 厲聲訓斥了好幾句, 他才慢悠悠地離開。

“他來這裏做什麽?”

正疑惑時,玄衣男子停在戲臺前,恭聲道:“公子,屬下按照您的吩咐,將城裏的大夫都請來了。”

喬鈺對秦永身後背著藥箱的大夫們頷首示意:“勞煩諸位了。”

一眾衙役傻了眼,他們隨口呵斥的, 居然是縣令大人身邊的隨從?!

見多了縣衙官員頤指氣使, 目中無人的高傲姿態,大夫們很是受寵若驚, 連稱不敢。

哭聲還在繼續, 經久不息。

“銀子可帶來了?”得到秦永的肯定答覆後,喬鈺一敲銅鑼, 揚聲道,“各位父老鄉親, 先讓大夫為你們處理傷口,然後再來戲臺這邊領取銀錢。”

面對窮兇極惡、手持長刀的水匪,百姓們奮勇反擊,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受了傷。

傷勢或輕或重,汩汩流血,需要盡快醫治。

哭聲漸止,所有人看向戲臺上的年輕縣令。

陽光正好,灑在縣令大人的身上,宛若神明降臨。

大家放下手中武器,朝著戲臺方向下跪,虔誠叩首。

“多謝縣令大人!”

“青天大老爺!縣令大人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爺啊!”

磕頭謝恩過後,受傷的百姓席地而坐,由大夫為他們處理傷口。

傷口很疼,他們臉上掛著笑,崇敬的目光一刻不曾從縣令大人身上移開。

衙役們瞧見這一幕,紛紛傻了眼。

往日裏,水匪進城哪次不見血,一通搜刮後離開,百姓錢沒了,人也沒了。

這次不一樣。

水匪不僅沒能搶奪錢財,殺害百姓,反而把命留在了這裏。

太震撼了。

震撼到良久失聲,相望無言。

喬鈺走下戲臺,走到他們面前:“他們能做到的事情,你們做到了嗎?”

答案是否定的。

百姓勇敢反擊,他們卻懦弱逃避,甚至對挺身而出的縣令大人心存怨懟。

為了讓縣令大人吃教訓,還故意放慢腳程,讓他獨自面對水匪。

在喬鈺平靜的註視下,衙役只覺他們醜惡的內心無所遁形,面上臊得慌,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大人恕罪,小人知錯了。”

一人開口,百人附和。

“大人恕罪!”

言語懇切,羞愧得無地自容。

“你們該賠罪的人不是我。”喬鈺不管他們是真心悔改,還是情勢所逼,擡手召來秦永,“水匪共有九十七人,一人五兩銀子,便是四百八十五兩,你和他們一起,將銀子分發給百姓。”

他們,即衙役。

現成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喬鈺說罷,擡步走向橫屍街頭的水匪。

有的水匪沒死透,胸口起伏,呼吸微弱。

喬鈺隨手撿起水匪遺落在地的長刀,凡是茍延殘喘,企圖裝死蒙混過關的,一律照著胸口補上一刀。

水匪抽搐兩下,斷了氣。

百姓們看在眼裏,又驚又嘆。

“居然沒死透?”

“早知道我就該多砍兩刀。”

“縣令大人好生厲害,不愧是咱們的青天大老爺!”

秦永聽著,忍不住發笑。

這就是公子,無論何時何地,他總能讓人信服,交托出全部的信任。

“大、大人,有人過來了,可要現在派發銀兩?”

衙役心虛得厲害,生怕秦永跟喬鈺告狀,說話都小心翼翼的,諂媚之意溢於言表。

秦永哼笑兩聲,將存放銀兩的木匣放到戲臺上:“你們負責核實,我負責派發。”

以防有人冒領,須得一一核實。

這不是一件輕松的差事,放在以前,衙役絕對會推諉搪塞。

但是現在......

他們沒得選。

確保水匪都死透了,喬鈺又去查看百姓的傷勢。

大多是皮肉傷,個別傷勢較重的,也無性命之憂。

喬鈺挨個兒慰問一遍,提醒大家別忘了去戲臺前領錢,刷了一波民心,功成身退。

“公子,銀子都發完了。”

“可有人冒領?”

“有兩個人,被戳穿後立刻跑了。”

財帛動人心,總有人為了錢財鋌而走險。

喬鈺只需要保證水匪有來無回,保證今日無人死亡、無錢財損失。

喬鈺吩咐衙役:“將水匪的屍體運去城外集體焚燒,骨灰就地掩埋。”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死後只剩一抔骨灰,可以說非常解恨了。

衙役噤若寒蟬,疊聲兒應是。

......

就在城東的百姓捧著白花花的銀子滿載而歸時,留在縣衙的官員們見喬鈺遲遲不歸,衙役也沒個人影,都覺得情況不妙。

“可惜了那群衙役,跟著喬鈺一起遭難。”

“上任六天死於水匪之手,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意氣用事,不知輕重,他不死誰死?”

“也不知下一任縣令是個什麽樣兒的,最好別再是喬鈺這樣的刺頭了。”

莫縣丞悠哉悠哉喝茶,嘴角勾起一抹勝利的微笑。

殺了屠春,真當屠老大是吃素的?

下輩子投胎,可別再這麽蠢了。

正得意時,一道清潤含笑的嗓音從天而降:“刺頭?吳大人是在說本官嗎?”

談話聲戛然而止。

眾人循聲望去,年輕俊美的縣令大人逆著光走進大堂。

“縣縣縣縣令大人?!”

吳典吏嗓子劈叉,跳起來驚呼。

回應他的並非喬鈺,而是莫縣丞手中的茶杯。

“砰——”

茶杯摔得粉碎,茶葉茶水濺了莫縣丞一身。

巨響喚醒呆若木雞的眾人。

他們直勾勾盯著喬鈺,仿佛要從他身上盯出一朵花來,又或者想要確認面前之人是否是真的喬鈺,而非什麽人假扮。

所有人看著喬鈺,喬鈺的眼裏卻只有莫縣丞,笑意不達眼底的模樣看得莫縣丞遍體生寒。

喬鈺竟然沒死?

他竟然活著回來了?

那群水匪幹什麽吃的?

他們是廢物嗎?

莫縣丞無聲嘶吼,整個人繃成一張弓,只需喬鈺這個弓箭手輕輕一撥,他便粉身碎骨。

莫縣丞用盡全部力氣,牽動面部肌肉,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大、大人回來了?您沒事就好,下官這就放心了。”

喬鈺信步走向主位,原本坐在主位上的莫縣丞被迫起身讓座。

馬縣尉迫不及待地問:“大人,城東的水匪現在如何了?”

繼續打家劫舍,還是被縣令大人降服了?

喬鈺輕描淡寫道:“死了。”

“死了?!”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多目相對,眼珠子瞪得快要脫眶而出。

莫縣丞死死掐著手心,忍住抵達嗓子眼的尖叫:“大人可否細說?”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其中究竟出了什麽差錯!

喬鈺斟茶,淺酌一口:“秦永,你來說吧。”

秦永應是,繪聲繪色地將城東發生的事情說給在座眾人聽。

“......事情就是這樣。”

眾人回神,驚覺縣令大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莫縣丞起t身道:“本官尚有公務在身,先走一步。”

王主簿看著他步履匆匆的背影,傾身對馬縣尉道:“老馬,你說這次是不是......”

馬縣尉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縣令與縣丞交鋒,明顯是前者更勝一籌。

如若事情敗露,等待他們的將會是萬劫不覆的下場。

馬縣尉呼吸急促,驚恐爬上雙眼。

......

喬鈺批閱完今日份公務,衙役前來稟報,城東的善後工作已經處理完畢。

衙役退下,喬鈺踩著夕陽回到三堂。

秦永迎上來,低聲稟報:“公子,果然不出您所料,水匪扮作莫府的小廝潛入您的臥房。”

“除了一把短劍,屬下還在他身上搜出一包毒藥。”

水匪團滅後,喬鈺料到莫縣丞不會善罷甘休,就讓秦永暗中盯著他。

下午,莫縣丞借口有東西落在家裏,離開縣衙與潛伏在縣城的水匪碰頭。

喬鈺等著莫縣丞的後招,誰承想竟是一包毒藥?

接過藥包一看,竟然是砒霜。

喬鈺:“......”

他吃砒霜的時候,莫縣丞還不知道在哪兒捏泥巴呢。

太過小兒科的手段,喬鈺都懶得去見那水匪,隨手丟了藥包:“殺了吧。”

秦永卻未應承下來,而是用氣音道:“公子,屬下還有其他發現。”

喬鈺眉梢微挑,擡手示意他說下去。

“屬下在水匪的手腕內側發現了‘元’字,且短劍上有特殊印刻的‘商’字,分明是出自朝廷的軍械所。”

兩人邊走邊說,秦永說完這話,喬鈺剛好推開柴房的門。

水匪被五花大綁塞進廢棄的大水缸裏,嘴裏塞著布,瞪著大眼珠子,對喬鈺和秦永怒目相向。

喬鈺抓起麻繩,將水匪翻了個面,去看他手腕內側的字。

是刺青,且有些年頭了。

“元”字呈現出青藍色,四周有一圈刀疤,刺青上也有,縱橫交錯,瞧著甚是駭人。

喬鈺看向秦永:“你說,什麽情況會留下這樣的疤痕?”

秦永不假思索道:“他們想要剜掉這塊肉,想要掩蓋這個字背後所代表的含義。”

喬鈺遞給他一個讚許的眼神。

眾所周知,大元皇室多出瘋子和變態,歷任皇帝尤甚。

他們認為官員、士卒、宮人都是他們的所有物,在佞臣的提議下,用一種特殊的藥水,在這些人的手腕內側留下“元”字刺青。

此乃喬鈺調查前朝時的發現,當時一度感慨碰上元氏的昏君,真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因為特殊藥水的緣故,刺青一旦留下,將會伴隨終身。

縱使剜掉手腕內側的血肉,帶新肉長出,“元”字自然存在。

如同附骨之疽,頑固又惡心人。

龜縮水匪島,又對“元”字刺青避之不及,恨之入骨......

喬鈺靈光一閃:“大元逃兵!”

水匪刻毒的目光射向喬鈺,似要在他身上戳出千百個窟窿眼。

喬鈺語調愉悅:“看來我猜對了。”

不僅眼前此人,可能整個屠家寨裏都是大元逃兵。

喬鈺有些後悔,命人直接一把火燒了九十七名水匪的屍體。

至少等他確認過後,再燒也不遲。

不過這不是問題,待日後攻下屠家寨,多的是時間慢慢確認。

喬鈺又命秦永取來短劍,去看上面印刻著的“商”字。

喬鈺對這種印記十分熟悉,去年春狩上,獵場為他們準備的弓箭上有同樣的印記。

“大元逃兵,卻擁有產自大商軍械所的武器......”喬鈺撫掌而笑,言辭間難掩興奮,“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秦永:“......”

正常人只會覺得棘手,只有您,只有您覺得有趣。

“大商官員勾結一方匪寇,更準確說,是勾結大元餘孽,這可是送上門的大功啊!”

喬鈺激動得來回踱步,大腦飛快轉動。

“究竟是什麽人,能為水匪提供一批數量不菲的軍械,水匪還毫不遮掩這批軍械的來歷?”

無人能為喬鈺解答。

但無妨。

喬鈺居高臨下地看著水缸裏的水匪,眸光深沈:“天涼了,是時候剿匪了。”

拿下屠家寨,所有的答案都將迎刃而解。

水匪:“??!”

秦永:“......”

-

是夜,喬鈺洗漱後躺到床上。

因為兩個新發現,喬鈺激動得輾轉難眠,子時將近還毫無睡意。

索性去書房,坐在燈下制定剿匪計劃。

翌日一早,官員們來到縣衙,縣令大人鄭重宣布——

“本官欲派兵剿匪!”

如同一滴冷水落入熱油鍋中,大堂內炸開了鍋。

“屠家寨有近千名水匪,縣兵卻只有五百人,此時剿匪,無異於以卵擊石。”

“水匪島易守難攻,想要上島還要橫跨成安河,誰也不敢保證河裏是否有水匪埋伏。”

“還請大人三思啊!”

喬鈺於上首正襟危坐,口吻是不容置喙的強硬:“本官不是在征求你們的意見,而是在通知你們。”

“繳費時間定在二月十二,屆時由馬縣尉帶領五百縣兵渡河剿匪,本官鎮守後方,莫縣丞......”

縣令大人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去,末了屈指輕叩桌面:“好了,以上就是剿匪的相關計劃,諸位大人可以著手安排了。”

短暫的沈默後,莫縣丞最先開口:“是,下官這就去安排渡河的船只。”

領頭羊表態,馬縣尉等人也都心不在焉地應下,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一炷香時間後,秦永入內。

“公子,莫府小廝送信到城西,屬下不敢打草驚蛇,便不曾查看信中內容。”

“你做的是對的。”喬鈺予以肯定,又問,“之前讓你們查馬惇,可有結果了?”

秦永怔了下,旋即下跪請罪:“公子您讓秦進調查馬惇,那夜他離開得倉促,讓屬下代為轉交,屬下失職,未能及時將資料交給您,還請公子責罰。”

喬鈺筆下微頓:“回頭記得把資料給我,然後去給福寶他們餵飯,順便做個清潔。”

秦永:“......”

想到一見他就不停哈氣的貓主子狗主子,秦永額頭隱隱作痛。

他寧願挨鞭子挨板子,也不願伺候那群小祖宗。

“嗯?”

“......是,屬下這就去。”

秦永以最快的速度送來馬惇的資料,然後苦哈哈地去三堂伺候小主子去了。

喬鈺拿到資料,一目十行地瀏覽,隨後放到一旁,直到處理完所有的公務,擡頭發現已是深夜,才拿上資料,悄無聲息地出了縣衙。

......

卻說莫縣丞派人往城西的民宅送信,於當日傍晚收到回信。

小廝送來回信,莫縣丞閱後即焚,然後若無其事地離開縣衙。

天黑後,莫縣丞、王主簿、馬縣尉等人相聚於成安縣最大的青樓,紅袖閣。

揮退伺候的姑娘,莫縣丞謹慎地檢查門窗是否關閉,確認後落座,開門見山道:“現在基本可以確定,喬鈺是身負皇命來成安縣。”

王主簿臉色大變:“莫非陛下察覺到......”

“多半是了。”莫縣丞表情凝重,“大人說,喬鈺此人有幾分邪性,再困難的事情到他手裏最後都會逆風翻盤,打一場漂亮的勝仗。”

“除了那九十七名水匪,我還派了一人潛入三堂,暗中給喬鈺下毒,結果如何,想必諸位已經知道。”

喬鈺鼓動百姓反擊,九十七人皆慘死百姓手中,他本人更是活蹦亂跳,哪有半點中毒身亡的跡象。

“顯而易見,喬鈺已經知道我們這些年都做了什麽。”莫縣丞眼神陰狠,“事到如今,我們和喬鈺之間只隔著一層窗戶紙,戳破那日,便是你我喪命之時。”

“這可如何是好?”

“不如咱們逃吧?”

“喬鈺既是奉命前來,想必早已設下天羅地網,只等著我們主動踏入陷阱,此時逃走,豈不是不打自招?”

眾人看向莫縣丞。

王主簿問:“那位大人怎麽說?”

“大人說,這次剿匪是除去喬鈺的最佳時機。”莫縣丞沈聲道,“馬大人,喬鈺派人剿匪,你只需帶著縣兵做做樣子即可,時間一到就撤退。至於喬鈺......水匪狡詐奸猾,趁五百縣兵出城,偷偷潛入城中,生擒縣令大人將其折磨致死......”

莫縣丞聲音漸低,眾人豁然開朗。

“善!”

“不愧是那位大人!”

“大人英明!”

滿腹憂愁一掃而空,眾人舉杯相慶,開懷大笑,直至深夜才散去。

馬縣尉辭別同僚,乘馬車往城北去。

回到家,院子裏靜悄悄的。

馬縣尉發妻早逝,唯一的兒子也在幾年前病逝,身邊僅兩名妾室,也因年歲漸長,寵愛不再,早早就歇下了。

行至二進院,馬縣尉吩咐仆從準備洗澡水,t醉醺醺推開臥房的門。

臥房內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

馬縣尉揉了揉太陽穴,吐出一口濁氣。

雖然莫縣丞已經安排好一切,但他這顆心還是七上八下,不安得很。

“唉,希望一切順利。”

早在多年前登上那條船,他就下不來了。

除非死亡。

但是他不想死。

馬縣尉摸索著點燃蠟燭,一個轉身,發現桌前坐著一人。

“馬大人,晚上好。”

縣令大人勾唇,悠閑愜意得仿佛在自家後院。

“啊......”

驚呼剛溢出喉嚨,破風聲由遠及近,一枚銅片擦著馬縣尉頸側的動脈飛過,落到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噓——”

喬鈺食指抵在唇間:“低聲,莫要驚擾他人。”

馬縣尉死死捂住嘴,用力點頭。

喬鈺滿意笑了,將桌上的冊子往前推一推:“馬大人,請過目。”

此時的喬鈺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馬縣尉不敢直視,更不敢靠近。

“馬大人?”

馬縣尉硬著頭皮上前,打開冊子。

下一瞬,瞳孔驟縮,目眥欲裂。

馬縣尉聲音緊繃,牙齒咯咯作響,呼吸急促地道:“縣令大人,稚子無辜......”

“我懂,我懂。”喬鈺溫聲安撫道,“否則馬大人也不會費盡心思讓令郎詐死,可不正是愛子心切麽。”

被拿捏住軟肋的滋味不好受,馬縣尉閉眼又睜開,手指痙攣,渾身顫抖:“縣令大人有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喬鈺拊掌:“本官就喜歡馬大人這樣的敞亮人!”

看似誇獎,實則嘲諷。

“其實也沒什麽。”喬鈺拇指與食指捏起,指間距離肉眼不可察,“喬某只是想和馬大人談一樁小小的交易。”

馬縣尉苦笑:“下官可以拒絕嗎?”

喬鈺無聲笑了。

半個時辰後,喬鈺離開馬府,回到縣衙。

翌日,一道密信通過慶國公夫人崔氏名下的商鋪,八百裏加急送往京城。

-

四天時間轉瞬即逝。

第五日,二月十二,正是縣令大人定下的剿匪之日。

這天辰時,城門口。

喬鈺著淺綠色官袍,為馬縣尉和五百名縣兵餞行。

道路兩旁擠滿了聞訊前來的百姓,皆目光灼灼地看著縣尉及縣兵。

“據說是縣令大人親自擬定的剿匪計劃,縣令大人那麽厲害,一定能剿匪成功的!”

“最好活捉那群水匪,我要親眼看著他們上斷頭臺。”

“五馬分屍更好。”

“倒不如一把火燒死,骨灰揚了。”

萬眾矚目下,喬鈺高舉酒碗:“預祝各位凱旋歸來!”

烈酒入喉,一飲而盡。

“好!”

“凱旋!”

“凱旋!”

在百姓的歡呼聲中,縣兵心中激蕩,仰起頭大口喝酒,將酒碗用力摔到地上。

“必勝!”

馬縣尉掩下滿腔覆雜心思,垂首道:“大人放心,下官定不負眾望。”

喬鈺微笑:“本官相信馬大人。”

馬縣尉作揖,翻身上馬:“出發!”

......

五百零一人遠去,消失在官道盡頭。

喬鈺輕整官袍:“回去吧。”

莫縣丞視線定格在一處,眼神微閃:“是。”

眾人回到府衙,喬鈺話不多說,埋首處理公務。

莫縣丞借口有兩份公文落在家中,同喬鈺告個假,回家去取。

孤身離開,再回來卻是一群人。

“你們是什麽人?居然敢劫持縣丞大人?!”

“水匪!是水匪!”

上百名水匪桀桀笑著,一腳踹開守門的衙役,押著莫縣丞,堂而皇之地走進縣衙。

不遠處,百姓滿眼憤恨地瞪著縣衙大門。

“縣令大人還在縣衙裏,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當然是幹他娘的!”

“沒錯,上次殺得了他們,這次一定也能!”

“殺光水匪,救出縣令大人!”

百姓們最後看一眼縣衙大門,去集結人手。

......

水匪押著莫縣丞沖進縣衙,提刀劈砍,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喬鈺呢?給老子滾出來!”

“狗官,你爺爺我來了,還不快出來跪拜!”

“哈哈哈哈哈哈!”

莫縣丞整理好衣冠,不疾不徐墜在水匪後邊兒,嘴角掛著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笑。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喬鈺被虐殺,屍首分離的慘狀了。

敢跟他作對,就要做好不得好死的下場。

水匪沖進大堂,舉刀指向桌案後的縣令大人:“狗官,見了爺爺我為何不拜?”

“少說廢話,他害死大公子還有上百個兄弟,先打一頓再說!”

水匪說著,作勢要上前,將喬鈺從桌後拖出來,重拳出擊。

就在這時,喬鈺忽然開口:“等等。”

許是喬鈺太過鎮定,言行間的泰然從容讓水匪下意識止步不前。

莫縣丞眼神微冷,他最討厭喬鈺的地方就是無論何時何地,喬鈺總能保持冷靜,成為人群中最為矚目的存在。

一個毛頭小子,他憑什麽?

姓馮的致仕,本該是他上位,成為新一任縣令。

偏生半路殺出喬鈺這個程咬金,搶了他視為囊中之物的縣令之位。

新仇舊恨,以及喬鈺知曉了事關他們身死的秘密,莫縣丞厲聲道:“楞著作甚?還不快殺了他!”

喬鈺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一拍手邊驚堂木,喝道:“莫縣丞,你身為朝廷命官,卻自甘墮落,勾結水匪戕害當地百姓,你可知罪?”

“知罪?”莫縣丞不屑冷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何罪之有?反倒是你喬鈺,說吧,你想怎麽死?”

“不如五馬分屍?”

“腰斬更好,身子成兩截了還活著,多痛苦。”

莫縣丞施舍的語氣逗笑了喬鈺,他緩緩起身:“所以說,你承認自己勾結屠家寨水匪了?”

“是又如何?”莫縣丞渾然不懼,“等你死了,我會讓人頂替你的身份,從此以後,整個成安縣都是我說了算,誰能奈我何?”

“有你這句話,足矣。”

喬鈺一擡手,高聲道:“拿下!”

莫縣丞不以為意,指著兩旁的衙役:“你是說他們?區區幾人,如何敵得過我的人?”

喬鈺搖頭,輕蔑笑道:“天真。”

急促雜亂的腳步傳來,伴著長劍出鞘的聲響。

莫縣丞轉身望去,目眥盡裂——

本該前往縣城何處巡視的近百名衙役將他們團團圍住。

那領頭之人,不是奉命剿匪的馬縣尉又是誰?!

“馬惇,你竟敢背叛我!”

“良禽擇木而棲,馬某只是審時度勢,做了正確的選擇。”

說罷,馬縣尉一揮手,衙役提刀攻向水匪。

水匪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竟落了下風。

頃刻間,戰局逆轉。

莫縣丞怎麽也沒想到,馬縣尉會在關鍵時候反水。

他踉蹌後退,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對喬鈺大喊:“喬鈺!給我抓住喬鈺!”

離喬鈺最近的水匪沖向他,卻被一腳踹中胸口,整個人倒飛出去。

莫縣丞不可置信:“怎麽會?”

喬鈺不是個文弱讀書人嗎?

他哪來這麽大的力氣,將身高八尺的水匪踹飛出去?

就是這楞神的瞬間,莫縣丞被衙役鎖住雙臂,壓倒在地。

莫縣丞拼命掙紮,破口大罵。

“喬鈺你這個賤人,你算計我不得好死!”

“你以為你贏了嗎?根本不是,你會死無葬身之地!你會遭報應的!”

“還有你,馬惇,你個忘恩負義的畜生,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莫縣丞做夢都沒想到,關鍵時候狠狠給他一刀的,居然是他深信不疑的馬惇。

究竟什麽地方出了差錯?

馬惇明明答應和水匪演一場戲,為什麽又臨時變卦了?

火光電石間,莫縣丞忽然意識到一點——

馬惇在這裏,那帶著五百縣兵前去剿匪的人又是誰?

他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問了。

只聽得喬鈺一聲輕笑。

不知是不是莫縣丞的錯覺,喬鈺的聲音不同往昔,變得低沈而又沙啞。

“帶領五百縣兵剿匪的,自然是縣令大人。”

莫縣丞猛地擡起頭,“喬鈺”揭下臉上薄如蟬翼的偽裝,露出秦永那張屬於成年男子的硬朗面孔。

莫縣丞:“???”

莫縣丞如遭雷劈,所以自始至終被當成猴子耍的,是他莫良?!

“啊啊啊啊啊啊啊!喬鈺你這個賤人!馬惇你這個賤人!秦永你這個賤人!”

“我跟你們拼了!”

不知哪裏來的力氣,莫縣丞還真掙脫了衙役的鉗制,沖向秦永。

千鈞一發之際,一支多達二百餘人的救援小隊沖進縣衙。

“縣令大人,我們來救你了!”

“狗賊,吃我一棍!”

“大人別怕,草民來救您了!”

百姓們沖進縣衙,定睛一瞧,發現大堂內的情況似乎不對勁。

“怎麽回事?”

就近的衙役為他們解惑,三言兩語概括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所以說,縣丞大人勾結水匪?”

“沒錯!”

二百t多雙眼鎖定沖向秦永的莫縣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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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縣丞忽覺後背一寒,回頭看去,正對上成安縣百姓虎視眈眈的目光。

“狗官,吃我一棍!”

“吃裏扒外的東西,看打!”

“原來是你害得我們這麽慘,還敢傷害縣令大人,看老娘不宰了你!”

烏泱泱的人群突破衙役和水匪的防線,直奔莫縣丞而來。

沖在最前頭的一個餓狼撲食,撲倒莫縣丞。

砂鍋大的拳頭裹挾著千鈞之力,“咣咣”兩拳下去。

莫縣丞鼻血橫流,半顆門牙飛出去。

“呔!狗官,吃我一拳!”

剩下半顆門牙也飛了。

“狗官,吃我一腳!”

莫縣丞整個人飛了出去。

二百救援小隊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向莫良。

“啊!”

“嗷!”

“救......”

“閉嘴!”

一拳下去,莫縣丞直接當場死機。

秦永:“......”

馬惇:“......”

衙役:“......”

水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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