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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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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063

水匪上了船, 見人就殺,見財就搶。

奮勇對敵的船工和被吵醒的船客,大多沒能逃脫他們的毒手。

“救命!”

“別過來!”

“求求你們放過我!放過——啊!”

船工的痛呼求饒使得水匪心跳狂飆, 血液沸騰。

白刀子進, 紅刀子出。

慘叫聲在甲板上回蕩, 如同利劍刺破無盡長夜。

水匪肆無忌憚地歡呼大笑,為這場單方面的屠殺掠奪盛宴。

數十名水匪中, 兩名體型健碩,黑布蒙面的水匪捉住試圖逃竄的船工, 長刀穿胸而過。

船工口吐鮮血, 抽搐著倒地。

左邊眉毛斷了一截的水匪看向船艙, 雙眼如同鬣狗般狠厲, 一看就是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狠角色。

“分頭行動, 盡快找到人。”

“知道了。”

右邊一道刀疤貫穿額頭到眼角的水匪踹開船工的屍體,大步鉆進船艙。

斷眉水匪看了眼叫囂狂呼的水匪們,眼底閃過一抹輕蔑,也跟著下了船艙。

且容這些蠢貨高興一會兒,待他辦完主子交代的事情,就送他們見閻王爺。

......

卻說喬鈺飛速解決了尖嘴猴腮的水匪, 將禿頭水匪留給鏢頭解決, 頭也不回地離開。

頭頂上方不斷響起“砰砰”重物落地聲,或是逃命時不慎撞翻了什麽, 又或是有人重傷倒地, 躺在冰冷的甲板上,感受生命的消亡, 卻又無能為力。

喬鈺於過道一路狂奔,黑暗中眼眸冷沈, 似幽淵中藏著一只蟄伏的怪物。

怪物睜開雙眼,舒展鋒利的爪牙,頃刻間便可將敵人斬於爪下。

“前面的小子,給大爺站住!”

一部分水匪留在甲板上,對付難纏的部分船工,另一部分則潛入船艙,去尋找這艘客船上的肥羊們。

他們看見喬鈺,當即舉刀大喝,試圖通過聲音震懾住這只肥羊。

肥羊仿若未聞,速度絲毫未減。

水匪大怒:“你們幾個去找其他人,這小子交給我跟猴子。”

“好嘞,山哥!”

只聽得“砰”一聲巨響。

伴隨著女子飽含驚恐與無助的尖叫,水匪破門而入,欲搶奪錢財,或者還會做些更加過分的事情。

喬鈺瞳孔收縮,腳步慢了下來。

山哥見狀哈哈大笑:“大爺還以為你小子是塊硬骨頭,原來也是個慫貨。”

“小子,還不趕緊交出身上的金銀財寶!”猴子提刀指向喬鈺,眼裏閃著貪婪的光。

借著過道上昏暗的火光,猴子發現這小子氣質不俗,一身打扮更是富貴。

“山哥,是只肥羊!”

山哥當然知道,他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探向喬鈺腰間。

這人一動不動,瞧著像是不打算主動交出金銀,那只有他親自動手了。

山哥染血的手距離喬鈺僅有咫尺之遙。

千鈞一發之際,喬鈺先他一步探向腰間。

山哥滿意笑了:“小子,算你識趣......”

喬鈺也笑了,閃電般出手。

山哥只覺眼前銅色一閃而逝,下一瞬,太陽穴傳來劇痛。

銅片刺穿皮肉,血液飆出,在喬鈺臉上留下星星點點的腥熱痕跡。

“你......”

山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只來得及發出一個音節,便斷氣了。

長刀自手中滑落,喬鈺穩穩當當接住,擡眸看向猴子:“你自己過來,還是我過去?”

冷質的嗓音傳入耳中,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猴子忍不住哆嗦起來。

這時候他要是再不明白自己惹到了硬茬,就白活這麽多年了。

猴子咽了口唾沫,掉頭就跑。

然而只跑出幾步遠,一柄長刀穿胸而過。

溫熱的呼吸打在耳畔,愜意含笑:“山不就我,我來就山。你不來,那只能我過來了。”

喬鈺踹上猴子的後腰,順勢抽出長刀。

猴子趴在船板上,邊吐血邊往前爬,沿途留下一道駭人的血跡。

喬鈺從旁路過,目不斜視地補了一刀,走進水匪最先破開的房間。

房間裏兩名水匪,一人在數銅板,口中罵著窮鬼,另一人在......

喬鈺輕松解決,俯身掀開頸側動脈噴血的水匪:“沒事了。”

女子抓著未被解開的衣襟,嚎啕大哭。

“娘。”

角落裏傳來孩童顫抖的聲音,充滿了恐懼。

女子撲過去,緊緊抱住她的孩子。

“關上門,記得反鎖。”

喬鈺叮囑過後,又解決了另幾個房間的水匪,這才繼續上路。

七拐八繞後,喬鈺來到過道的最盡頭。

船艙有兩個入口,一處就在喬鈺的房間旁邊,只不過這裏堆滿了雜物,船客們默認從另一側進來。

水匪可不管,一路橫沖直撞,很快找到這個隱蔽的入口。

喬鈺趕到時,五名水匪剛搬開沈重的雜物,準備踹門。

“踹我的門,經過我的同意了嗎?”

水匪背對著喬鈺,聽到聲音正要轉頭,就被挨個兒抹了脖子。

臨死前,他們只聞到濃郁的血腥味,仿佛從血水中蹚過,就斷了氣。

喬鈺把入口重新堵上,拾起長刀甩了甩,試圖把上面的血甩幹凈。

“質量不行啊。”

不過砍了幾個人,這把刀竟然就卷邊了。

喬鈺扔了刀,換了把新的。

“喬鈺?”

身後傳來夏青榕不確定的問詢,喬鈺轉頭看去,房門開了一條縫,隱約可見夏青榕凝視著他的右眼。

喬鈺走近,夏青榕看清喬鈺現在的模樣,眼底閃過驚訝、擔憂、關切......唯獨沒有恐懼和嫌惡。

“你臉上怎麽這麽多血?喬鈺你沒事吧?受傷了嗎?”

三連問語速極快,喬鈺面色微緩:“我沒事,水匪劫船,他們想要打劫我,我就殺了他們。”

夏青榕睜大雙眼,從門裏走出來:“水匪?”

這一路走來,除了遇到一次山賊打劫,可謂十分順遂。

只要過了今晚,明天就能抵達鳳陽府,然後轉陸路,四日後抵達京城。

夏青榕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靠岸的最後一個晚上遇到水匪劫船。

喬鈺應了聲,去敲孟元嘉的房門:“水匪至少有好幾十人,他們殺了不少人,船上已經不安全了。”

夏青榕看向水匪的屍體,迅速移開眼:“這會兒客船還沒靠岸,短時間無法尋求支援。”

喬鈺頷首:“我們只能自救。”

說話間,孟元嘉睡眼惺忪地打開門,被血腥味熏了個趔趄:“發生什麽了?喬鈺你受傷了?”

喬鈺輕笑,向他說明緣由:“你們倆待在房間裏,哪都不要去,鏢師很快就來,他們會護你們周全。”

夏青榕敏銳地察覺出喬鈺話語中的漏洞:“那你呢?”

孟元嘉緊緊抓著喬鈺的衣袖:“你和我們一起,那群鏢師武藝高強,一定可以擊退水匪!”

比起喬鈺多次在死亡邊緣徘徊,以及夏青榕出生貧苦,後又經受霸淩,孟元嘉可以說是在溫室裏長大的,這麽多年吃過的苦除了鄉試那幾日,就是在船上的這幾日。

這廂見到喬鈺渾身是血,頭頂上方打殺聲不絕於耳,孟元嘉後背冷汗涔涔,兩腿發軟,語調也不受控地發顫:“喬鈺,你聽到了沒?”

喬鈺當然聽到了,但是......

“鏢師只有十人。”喬鈺目光堅定,口吻不容置喙,“我既然有這個能力,就應該在能力允許的情況下,盡可能救更多的人。”

孟元嘉承認他自私,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只想他們三個好好活著,其他什麽也不想管。

同時他也知道,他管不住喬鈺。

喬鈺想做一件事,沒人能攔得住他。

一如當初喬鈺拒絕了孟元嘉和夏青榕關於三人入局的請求,孤身一人面對流言蜚語,成為全省百姓口中人人喊打的殺害周同的兇手。

孟元嘉知道,夏青榕也知道。

孟元嘉還想說什麽,夏青榕碰了他一下:“你去吧,我跟元嘉等你回來。”

喬鈺勾唇:“好。”

面龐t染血的他煞氣畢露,眼眸卻溫和沈靜。

夏青榕心中長嘆。

這就是喬鈺,永遠冷靜,永遠強大。

......

另一邊,鏢師和禿頭正在經歷一場惡戰。

能成為水匪的小頭目,禿頭一身武藝不容小覷。

鏢頭能掌管手下數十名鏢師,同樣武藝不凡。

強者交鋒,刀刀見血。

又一個回合,鏢頭吐出一口血,咧嘴笑道:“餵,禿子,咱們打個商量唄?”

禿頭眼神陰狠:“不會說話舌頭就別要了。”

鏢頭笑嘻嘻地說:“咱們打個商量,你先死唄?”

禿頭:“???”

鏢頭又道:“公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總鏢頭肯定要扒我一層皮,禿子你讓讓我,讓我贏,我還趕著去保護我家公子呢!”

雖然喬鈺那一手足以震撼鏢頭八百年,但他沒有忘記另外兩位公子。

這群水匪下手狠絕,鏢頭擔心他那九個兄弟護不住孟公子和夏公子。

禿頭氣笑了,招式越發淩厲。

......

這場對決最終以鏢頭險勝落下帷幕。

鏢頭將禿頭捅成篩子,扔下人拔腿就跑。

九名鏢師已經趕去孟公子和夏公子那處,以防意外發生,他得趕過去坐鎮。

鏢頭連走帶跑,將船板踩得震天響。

禿頭躺在船板上,不甘心地掙紮著,試圖翻身,逃離這裏。

“嗒。”

“嗒。”

腳步聲由遠及近,並非殺他的大塊頭。

禿頭考慮到自己的傷勢過於嚴重,當機立斷地閉上眼。

裝死.jpg

來人停在他身邊,輕聲咕噥:“找到了。”

旋即傳來利器自血肉中抽拔出來的響動,令人毛骨悚然。

禿頭想到那個輕而易舉殺了野雞的小子。

來人多半是他。

禿頭屏住呼吸,努力裝死。

“臟死了。”少年人頗為嫌棄地道。

怎麽還不滾?

禿頭暗暗著急,他失血過多,堅持不了太久。

“瞧我發現了什麽。”

什麽?

禿頭心中納罕,過道上除了他就只有野雞的屍體,能發現什麽?

正奇怪,胸口偏左的位置傳來劇痛。

禿頭:“??!”

“裝死也不知道裝得像一點,我第一次裝死的時候,可比你合格得多。”

喬鈺抽出匕首,揚長而去。

他身後,是死不瞑目的禿頭。

-

尖叫與求救聲不絕於耳,窒息的絕望籠罩著這艘客船。

水匪視人命為草芥,眼中只有錢財,以及女人。

他們將船客的錢財搶劫一空,男子、孩童一刀斃命,女子則扛在肩頭帶走。

過去無數次劫船,他們都是這麽做的。

直到今日,發生了些許意外。

他們遇到了一個殺神。

殺神穿著不知從哪個倒黴蛋水匪身上扒下來的黑色夜行衣,面部被同色布巾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淩厲的眸子。

殺神提著一把長刀,所經之處無人生還。

當然,這裏的人特指水匪。

長刀砍得卷了邊,就換把刀繼續砍。

殺神不僅長刀使得漂亮,匕首也能玩出花來。

有水匪試圖偷襲,殺神左手掏出匕首,毫不手軟地紮入他的喉管裏。

殺神渾身浴血,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水匪的血。

就這麽踏著夜色走來,好似專門前來收割歹人性命的閻羅判官。

水匪誠然兇悍,但也怕死,更怕不要命的。

殺神見人就砍,砍得水匪哭爹喊娘,抱頭鼠竄。

幸存的船工和船客張大嘴,呆呆看著這一幕,眼裏震驚與敬畏交織。

“離開這裏。”

殺神淡淡留下一句,便提刀遠去了。

“多謝恩公!”

“我沒死,我不用死了嗚嗚嗚嗚......”

船工船客們抱頭痛哭,一邊感激不知名恩公出手相助,一邊慶幸自己活下來了,沒有命喪水匪刀下。

有人問:“恩公是不是又去殺水匪了?”

“有可能。”

“恩公只有一人,水匪卻有數十人,恩公身上血腥味那麽重,他肯定受傷了。”

“其實恩公完全可以不管我們的死活,只顧自保,但是他沒有。”

從水匪登船那一刻起就躲起來,僥幸逃過一劫的船工站出來:“我們不能讓恩公一個人面對水匪,我也不能再繼續茍且偷生了。”

船工的話予以在場眾人會心一擊。

“沒錯,只有大家聯起手來,才能擊退水匪,甚至將他們繩之以法!”

“算我一個!”

“還有我!”

除了婦孺與老人,在場大多數男子撿起水匪遺落的長刀,烏泱泱一群人,迎上窮兇極惡的水匪。

“殺!”

月光皎皎,在甲板上灑下一層銀輝,然後在打殺聲中染上血色。

這邊進行著一場浴血奮戰,另一邊,恩公被兩只攔路虎截住去路。

“是他?”

“額頭和眼睛跟畫像中的人如出一轍。”

斷眉水匪看著與他衣著一致的少年人,眼裏飛快閃過什麽。

能從那群蠢貨手裏逃出生天,想來有幾把刷子。

可惜了,他今夜註定要死,註定不能活著到京城。

喬鈺長刀拄地,重重喘一口氣。

面前這兩人給他的感覺和水匪截然不同,他們比水匪更危險,更致命。

是誰派來的?

仙人?

喬鈺當即否定了這個猜測。

那狗東西面都不敢露,只敢利用烏蟲襲擊他,絕不可能派出兩個眼神清明,一看就沒被烏蟲控制的人混入水匪中。

那就只剩一個可能。

蕭鴻羲。

這兩人真夠默契的,動手都在同一天。

喬鈺輕撚指腹,緩緩勾起唇。

......

喬鈺再次出現,已經是半個時辰後。

他左肩、腰腹各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手裏拎著個由黑色布料包裹嚴實的物什,神色如常地出現在甲板上。

“主子!”

“不好了,主子落水了!”

喬鈺循聲望去,漫天火光映入他眼簾。

白天見到的那艘船著火了,船上亂作一團,有護衛,還有肆虐的水匪。

雙方戰況膠著,如喬鈺所在的客船一般,被迫停止前行。

喬鈺目光游移,落在兩艘船之間。

一人在水面浮沈,他顯然不會水,旱鴨子似的撲騰,結果卻是枉然,反而越陷越深,只剩兩條手臂露出河面。

“主子!”

有人驚呼著跳下河,奮力游向他的主子。

喬鈺卻發現,比起對面那艘船,這人反而離他更近些。

喬鈺看著天邊的魚肚白,微微瞇起眼,然後把手裏的東西藏在甲板的角落裏,確保不會有人發現,一躍跳入河中。

喬鈺會水,且水性極佳。

喬鈺比溺水之人的手下更快來到他身邊,抓住胡亂揮舞的手臂,拉向自己的同時沈聲道:“別動。”

短短兩個字,就讓身披素衣的人安靜下來。

喬鈺正欲帶著人往岸邊游去,不料這人忽然展開雙臂,牢牢摟住了他的腰,整個人貼上來,好似抓牢水面上唯一一塊浮木。

就在對方貼上來的一瞬,喬鈺身體微不可查地僵了下。

他抿唇,朝不遠處的救援之人頷首示意,隨後攬過身邊人的腰,飛快游向岸邊。

順利上了岸,喬鈺將人平放在地上。

這人的手下也跟著上岸,對喬鈺拱手道:“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喬鈺搖了搖頭,他聽到一陣響徹天際的歡呼。

“贏了!我們贏了!”

歡呼源自客船,是船客和船工一起吹響的勝利號角。

喬鈺渾身濕透地立在岸邊,唇畔勾起絲絲弧度。

一縷光躍出地平線,將溫暖與希望普照在大地上。

天亮了。

-

喬鈺回到船上,趁亂找到他藏在角落裏的戰利品,回房間處理傷口。

十名鏢師守在孟元嘉的房間外,他們腳邊躺著好幾具新鮮的屍體。

鏢頭看到喬鈺,面上一喜,趕緊迎上來,又被喬鈺身上水洗一遍依舊嗆鼻的血腥味沖到,下意識駐足,心底浮現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船客們陸續回來,嘴邊同時掛著一個人。

恩公。

根據鏢頭獲取到的信息,這位恩公黑布蒙面,瞧著年紀不大,武藝十分高強,憑一己之力殺了三十多名水匪。

恩公會是眼前的這位喬公子嗎?

鏢頭隱隱有了答案,就聽喬鈺淡聲道:“準備些傷藥。”

鏢頭回神,忙去準備。

喬鈺剛褪下上衣,孟元嘉和夏青榕就過來敲門。

喬鈺動作微頓,沒有應聲。

傷口泡過水,實在過於猙獰,喬鈺不想他們看到。

“喬鈺,我看到你回來了。”

“喬鈺,快點開門。”

“喬鈺,我們都很擔心你。”

喬鈺輕嘆,起身開門。

孟元嘉第一個沖進來,被濃郁的鐵銹味道刺激得鼻子一酸:“你受傷了?”

喬鈺心虛地笑了笑,避重就輕道:“一點小傷...t...”

“小傷?”孟元嘉抑制住到嘴邊的尖叫,“流這麽多血,還是小傷?”

喬鈺低頭,幹凈潔白的寢衣上綻開一朵血花。

喬鈺:“......我錯了。”

夏青榕一臉嚴肅地看著他,終究還是擔憂勝過了氣惱:“我幫你。”

孟元嘉不甘示弱:“還有我!”

於是,接下來喬鈺被迫享受了一整套貼心服務。

夏青榕負責處理傷口,孟元嘉則負責給傷口上藥以及包紮。

包紮完畢,喬鈺展開雙臂:“小孟子,小夏子,給朕更衣。”

孟元嘉:“......慎言。”

夏青榕:“......低聲些,你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喬鈺短促笑了聲,系上寢衣的系帶。

長於現代社會,穿越後又渾渾噩噩過了十年,他還真沒有皇權至上的意識。

“再過一個時辰就到鳳陽府了,你好好休息,睡一覺養養精神。”夏青榕道。

喬鈺問:“你們呢?”

孟元嘉沒好氣地說道:“傷口那麽深,我擔心你待會兒發燒,還是守著點好。”

夏青榕讚同點頭。

喬鈺說不過他們,索性和衣躺下。

折騰了大半宿,他早已精疲力竭,後腦勺剛沾上枕頭,便沈沈睡去。

......

另一邊,被喬鈺從河裏救上來的人悠悠轉醒。

守在一旁的丫鬟喜極而泣:“主子您可算醒了,嚇死奴婢了!”

丫鬟口中的主子生得一雙瀲灩桃花眼,眸中情緒卻淡漠,環顧四周發現置身於陌生的環境,仍不見半分慌亂,嗓音清泠:“讓榮安過來。”

丫鬟不敢違背,忙去叫人。

榮安是個中年男子,五官硬朗,面覆短須,眼神清正沈著,只有在見到主子的時候才會閃過激動:“小......家主,您醒了?身體可有不適之處?”

榮家主搖頭:“昨夜的那群水匪可都死了?”

榮安不知想到什麽,臉色有些難看:“回家主,都死了。”

榮家主不再過問,只淡聲道:“哪只手傷了我的人,就砍下哪只手,給我那好二叔送去。”

榮安不疑有他,立刻去辦了。

榮家主眼底閃過冷色,閉眼假寐。

不知想到什麽,指尖輕微動了下,很快恢覆平靜。

-

一個時辰後,客船停在鳳陽府最大的碼頭。

孟元嘉正準備叫醒喬鈺,喬鈺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

孟元嘉有些遺憾:“我還沒叫你呢......罷了,可以自己走嗎?不行的話我扶著你走。”

喬鈺無奈道:“皮肉傷而已,只是可能要勞煩青榕走一趟,幫我向船家找個木匣子。”

喬鈺比劃了下尺寸,夏青榕爽快去了,很快帶著符合條件的木匣子回來。

“多謝。”喬鈺把黑布包裹的球形物體丟進木匣子,“傷在肩頭,可能要麻煩你們幫我拿書箱了。”

“無妨,我跟孟元嘉一起擡著,不費多少力氣。”

“就是就是。”

孟元嘉和夏青榕背著各自的書箱,合力擡著喬鈺的,喬鈺則捧著木匣子,三人沿艞板下船。

腳踩在泥地上的瞬間,三人心底升起一股久違的踏實感。

喬鈺將其歸結為水上漂浮多日,又遭遇水匪襲擊的正場心理反應。

“都給我老實點,見了官老爺,原原本本供出你們做過的壞事。”

“不過就算你們不說,殺了船上這麽多人,也絕對逃不過一死。”

喬鈺循聲望去,幸存水匪被船工押著,往鳳陽府府衙的方向去。

船客駐足圍觀,臉上都是快意的表情。

“不知道恩公姓甚名誰,我想道歉都找不到人。”

“恩公躲得忒快,我整條船都找了一遍,也沒找到疑似恩公的人。”

“哎,太可惜了。”

“恩公這麽做肯定是不想洩露身份,省得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是這個理,但我還是決定回去後一天三次在菩薩面前為恩公祈福,希望他健健康康,心想事成。”

“我也有這個打算。”

對上兩雙充滿深意的眼,喬鈺輕咳一聲:“走吧,先去吃飯,然後去找馬車。”

傷勢事小,趕考更要緊。

“鈺弟!”

驟然聽見商承策的聲音,喬鈺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鈺弟,這邊!”

喬鈺循聲望去,大商的楚王爺在不遠處對他招手,滿臉溫潤笑容。

原來不是錯覺。

喬鈺眉梢微挑,驚喜地迎上去:“梁大哥!”

他著實沒想到,日理萬機的楚王爺會出現在鳳陽府,還親自來碼頭等他。

喬鈺有些受寵若驚,更多是覺得這些年的書信往來沒有白費。

五年不見,商承策又長高了些,身著錦衣,貴氣不可方物。

他笑著,言辭間還是一如既往的親近:“年前你說正月十五動身,我尋思著多半會在這兩日抵達鳳陽府,還真被我等到了。”

喬鈺會心一笑:“梁大哥近日可好?”

商承策點頭:“一切都好,元寶也好,近日以來他手上的力氣大了不少,整日抱著你給的布老虎不肯撒手呢。”

喬鈺眼中笑意加深,向孟元嘉和夏青榕介紹商承策:“這是梁佑梁大哥。”

又對商承策道:“這是元嘉,這是青榕,那是護送我們進京的鏢師。”

既是梁佑,對鈺弟的好友便不可擺王爺架子。

商承策對著孟元嘉和夏青榕頷首示意:“鈺弟曾不止一次和我提起過兩位。”

孟元嘉也道:“喬鈺也多次同我們提起梁大哥。”

商承策心情愉悅,朗聲道:“我在醉仙樓備了酒菜,鈺弟還有諸位可一定要賞臉前來。”

他身後,杜公公嘴角抽搐。

王爺可真是......

借著站位優勢,喬鈺將貼著假胡須的男子的表情盡收眼底,笑著應好:“梁大哥盛情相邀,鈺豈敢不從?”

多年不見,鈺弟果然如當年一般,瀟灑恣意,並不因為他是“富商之子”就生疏遠離。

看著幾乎與他一般高,面容清雋的鈺弟,商承策朗聲大笑,笑聲是許久未有過的暢快。

杜公公楞了下,心中僅存的那點疑惑與提防徹底消散。

能讓王爺推掉公務,秘密來到鳳陽府,在碼頭等候兩日,這位鈺弟定是極好的人。

只要王爺開心,他老杜就會開心。

......

喬鈺一行人隨商承策來到醉仙樓。

商承策和喬鈺三人一個雅間,鏢師則在隔壁。

一頓飯賓客盡歡。

臨近尾聲時,杜公公從外面進來,附在商承策耳邊說了什麽。

商承策眸光微閃,歉意地看向喬鈺:“原本打算今明兩日帶著你們好好逛逛府城,誰料家中生意出了些問題......”

喬鈺表現得非常善解人意:“梁大哥盡管去吧,我們打算小歇半日,明早動身進京。”

商承策想到不久之後喬鈺將要入朝為官,莫名有些心虛,以拳抵唇輕咳一聲:“那好,等鈺弟金榜題名,我再好好為鈺弟慶祝一番。”

喬鈺滿口應好,取來放在腳邊的木匣子:“不知梁大哥可否幫我一個忙,將此物送去京城的宣平伯府,給大公子蕭鴻羲。”

孟元嘉和夏青榕驚訝地看過來。

相反的,商承策面上不見絲毫異色,命杜公公接過:“鈺弟放心,我稍後就派人快馬加鞭送去京城。”

喬鈺拱手:“多謝梁大哥。”

......

商承策離開醉仙樓,杜公公捧著木匣子緊隨其後。

回到商承策在鳳陽府置辦的秘密住處,杜公公看著木匣子,欲言又止。

商承策仿佛後腦勺長了眼睛,淡聲問:“想說什麽?”

杜公公鬥膽道:“王爺,奴才覺著這木匣子似乎有股味道。”

商承策想到先前在碼頭時,先喬鈺一步下船的船客曾說他們昨夜遇上了水匪。

他駐足轉身,手指輕搭在木匣子的鎖扣。

只需動動手指,就可以打開它,看到裏面的東西。

商承策身處權利旋渦多年,對纏繞在鼻息間的氣味再熟悉不過。

他閉了閉眼,最終還是收回了手:“處理幹凈了再送過去。”

杜公公暗自唏噓,王爺對那位喬公子當真十分信任呢。

“是,奴才這就去安排。”

當天下午,商承策動身回京。

比他快一步進京的,是喬鈺交托給他的木匣子。

商承策暗中培養的親信一路快馬加鞭,於次日下午見木匣子送到宣平伯府。

自從蕭鴻羲攀上商承胤,蕭馳海從侯爺降為伯爺,一並從尚書降為主事,偌大的宣平伯府就成了蕭鴻羲的一言堂。

商承策的親信只說木匣子是他家主人送給貴府大公子的禮物,留下一番語焉不詳的話,不顧管家蕭榮的挽留t,翻身上馬,轉瞬消失不見。

蕭榮不敢擅自查看大公子的東西,直接派人送去了蕭鴻羲的書房。

當天下午,蕭鴻羲結束國子監的課程,應商承胤之邀去喝了頓花酒,於天黑後帶著一身酒氣回到宣平伯府。

蕭榮見他回來,立刻迎上來,噓寒問暖過後提起下午送來的禮物:“奴才給您送到書房了,公子可別忘了看。”

自從蕭鴻羲成為商承胤身邊第一得用的“幕僚”,每天都有禮物源源不斷地送到府上,只為請他在二皇子面前美言幾句。

蕭鴻羲對此早已司空見慣,含糊應了聲,腳步踉蹌著去往書房。

蕭榮看在眼裏,忙讓人準備解酒湯。

來到書房,蕭鴻羲一眼看到放在書桌上的木匣子。

木匣子約有兩尺寬,蕭鴻羲醉醺醺地想,多半又是什麽好東西。

“公子,您的解酒湯。”

輕柔的女聲響起,是在書房伺候的丫鬟。

蕭鴻羲早前喝了酒,看著近前丫鬟嬌羞的面孔,不免升起一些不合時宜的念頭。

“公子。”丫鬟又喚。

蕭鴻羲將她拉進懷中,正欲行事,餘光瞥見木匣子,一手摟著丫鬟,一手打開鎖扣,將其揭開。

“春燕,你幫本公子瞧瞧,這裏頭......”

“啊!”

丫鬟春燕驚恐尖叫,蕭鴻羲興致失了大半,不過還是擡眼看去。

他倒要看看,裏頭到底藏了什麽,這丫鬟為何一驚一乍,大呼小叫。

下一瞬,臉色驟變——

木匣子裏,赫然是一顆人頭。

滿面幹涸的血跡,眼睛睜得比銅鈴還要大,直勾勾盯著蕭鴻羲,裏面滿是怨毒與不甘。

死不瞑目。

“啊!”

蕭鴻羲也嚇得大叫,失手掀翻了木匣子。

人頭掉落,骨碌碌滾一圈,停在蕭鴻羲腳邊,和他四目相對。

“給我滾開!”

蕭鴻羲一腳踹過去,人頭滾出去,留下一地暗紅色血跡,宛如殺人分屍的現場。

春燕嚇得臉色發白,一個勁兒地往蕭鴻羲懷裏鉆,嬌聲道:“公、公子,奴婢好怕......怎麽會是......是不是有人想要加害公子?公子您可千萬不要放過此人!”

火光電石間,蕭鴻羲恍然大悟。

是喬鈺!

一定是喬鈺!

截殺喬鈺,阻止他進京趕考的計劃又又又又失敗了!

喬鈺知道是他派去的人,進京後又將如何?

蕭鴻羲嗅著空氣中令人作嘔的腐臭味,想到那日被鋒利的銅片抵住脖子,喬鈺看似在笑,實則布滿殺意的眼,忽覺後背一涼,體內翻湧的欲望如同被戳破的氣球,散了個幹凈。

坐在他腿上的春燕條件反射地低頭看去。

這就結束了?

可他們分明還未開始......

蕭鴻羲也跟著低頭,然後崩潰低吼——

“該死的喬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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