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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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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046

隨著茅廁被炸, 方圓十裏的空氣都被汙染了,一片臭氣熏天。

喬鈺屏住呼吸,一手孟元嘉, 一手夏青榕, 將看熱鬧的兩人拉進來, 反手關上窗戶。

“你們也不嫌臭。”喬鈺猛灌兩口水,這才好受點, “對面客棧的考生今夜怕是睡不好了。”

孟元嘉揉兩下鼻子,聞過那味道之後, 他都分辨不出其他味道了:“夏日炎熱, 氣味一時半刻散不去, 估計想死的心都有。”

夏青榕為住在隔壁的考生掬一把同情淚, 憶起蕭鴻羲在空中起落的畫面, 噗嗤一聲笑了。

喬鈺放下茶杯,饒有興致地問:“青榕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了?”

夏青榕低咳一聲:“你們可還記得《西游記》中有關孫大聖破石而出的描寫?”

喬鈺還真記得:“過年時在家中閑得無聊,又將這書翻出來重溫了一遍,你問這個作甚?”

夏青榕指向窗外,忍笑道:“你們不覺得方才那副場景,像極了猴王出世?”

喬鈺:“......”

孟元嘉:“??!”

客房內靜默一瞬, 而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

孟元嘉笑得肚子疼, 趴在桌上肩膀顫抖:“青榕你這比喻......難怪很多人總愛找你幫忙潤筆。”

夏青榕謙虛地擺了擺手,連稱不敢, 又道:“動靜鬧得那樣大, 應當傷得不輕。”

孟元嘉深以為然:“傷者不得參加科舉,錯過了這場院試, 他怕是得氣死過去。”

喬鈺摩挲著筆桿上的紋路,對他倆的話不敢茍同。

以喬鈺對蕭鴻羲的淺薄了解, 就算摔斷了胳膊腿,哪怕是爬,他也要爬去試院。

喬鈺聽著窗外的喧鬧,微不可查地勾唇一笑。

畢竟,蕭鴻羲怎會錯過與他一較高下的機會?

孟元嘉和夏青榕就蕭鴻羲是否能參加院試展開討論,忽然想到先前被他們遺忘的關鍵點。

“所以,茅廁為何會炸?”

喬鈺心底隱隱有了猜測,但他沒有妄下定論:“是何緣故,最遲明日便可揭曉。”

夏青榕收拾好桌上的筆墨紙硯:“不說這個了,我們下去吃飯吧。”

吃完飯早點休息,明兒可是有一場硬仗要打。

三人起身,先後走出客房。

經過高溫發酵,隔壁的氣味蔓延到這邊。

喬鈺沒什麽胃口,吃囫圇吃了點,便洗漱歇下了。

-

要問蕭鴻羲為什麽和茅廁一起被炸上天,還得從八月初五說起。

經過一路長途跋涉,蕭鴻羲在這天抵達青州府。

舟車勞頓以及伏暑難耐,讓蕭鴻羲愈發心煩意燥,只想躺在冰盆邊大睡一場。

蕭鴻羲踩著小廝的背走下馬車,呼出一口熱氣,擰眉道:“用力點,沒吃飯嗎?”

一旁小廝連連告罪,手中的折扇幾乎扇出殘影。

蕭鴻羲看著眼前據說是試院附近最好的客棧,不以為意地輕哼了聲。

單看內部陳設,給京城的客棧提鞋也不配。

院試期間,各大客棧人滿為患,眼前這家也不例外,大堂裏擠滿了考生,其中某些還自帶鋪蓋,若是遇到客房已滿的情況,他們可直接在大堂裏過夜。

蕭鴻羲卻以為,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錢給得夠多,天字號房的住客也得乖乖騰出房間。

正欲擡步入內,被兩個小乞丐攔住去路。

小乞丐見蕭鴻羲衣著富貴,撲通一跪,邊磕頭邊說吉祥話:“......我們兄弟已經三天沒吃上飯了,公子您行行好,賞我們幾個銅板吧!”

蕭鴻羲睨了眼衣衫襤褸的小乞丐,頭發油膩,不知多久未曾清洗,挨著他長靴的手指甲縫裏滿是泥垢。

嫌惡浮上心頭,蕭鴻羲不作他想,一腳將小乞丐踹開。

小乞丐當場飛了出去,撞到石階上,吐出一口血。

過路人驚呼,卻無一人施以援手。

——這紅袍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貴,沒必要為了一個乞丐得罪他。

這一腳讓蕭鴻羲心頭的火氣散去大半,他拂袖冷哼,頭也不回地走進客棧。

一如蕭鴻羲料想的那般,他砸了近百兩銀子,成功讓天字號房的一位考生搬到玄字號房。

入住天字號房後,蕭鴻羲沐浴更衣後便躺下歇息,身旁是散發著涼氣的冰盆,還有丫鬟為其扇風。

全然不知客棧外,被他一腳踹中胸口的小乞丐吐血不止,不過多時便斷了氣。

小乞丐的同伴帶著屍體回到破廟,闡明小乞丐的死因後,住在破廟裏的乞丐勃然大怒,決定給那該死的兇手一點顏色瞧瞧。

他們打聽到蕭鴻羲就住在小乞丐出事時的那家客棧,便派出兩個長得還算人模人樣的乞丐,趁人多眼雜混進了客棧。

他二人原打算在天黑後捅蕭鴻羲一刀,送他去見閻王爺,等待的時間裏,發現蕭鴻羲去了茅廁,一時計上心頭。

他們往茅廁裏扔了個火折子。

客棧的茅廁使用頻繁,一天下來攢了好些穢物,又逢盛夏時節,火折子剛扔進茅坑,便“轟”地一聲炸開。

劇烈氣浪之下,茅廁的屋頂直接被掀飛,瓦片與穢物齊飛,蕭鴻羲也被沖上了天。

一個起落,重重砸到地上,當場暈得不省人事。

......

就在喬鈺陷入好夢的時候,蕭鴻羲卻在承受著身心雙重折磨。

好消息,蕭鴻羲斷的是左手。

壞消息,他受了內傷,咳血不止。

眼看院試在即,自己卻受了重傷,蕭鴻羲快要氣瘋了。

“一定是喬鈺!”

“一定是他!”

除了喬鈺,蕭鴻羲想不到第二個可疑的人選。

正如他視喬鈺為心腹大患,喬鈺必定十分忌憚擁有科舉系統的自己。

“找到扔火折子的人......為何要送去見官?賤命一條,殺了便是。”

蕭鴻t羲一手培養出的親信不敢遲疑,退下去辦了。

只是那兩個乞丐早在事發的第一時間便溜之大吉,人海茫茫,自是無處可尋。

親信前去調查的時間裏,蕭鴻羲又洗了三次澡,可那股子氣味依然如影隨形,令他胃中翻湧,幾欲作嘔。

蕭鴻羲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惡心的畫面:“你去一趟醫館,讓為我醫治的大夫對外稱我只受了些皮外傷,不妨礙參加院試。”

小廝低呼:“公子,您的左手......”

蕭鴻羲一個眼神過去,小廝立馬息了聲。

“取紙筆來。”

小廝依言照辦。

蕭鴻羲潦草寫了兩行字,塞進信封裏:“將這封信送給石回軒。”

石回軒,前任同知石長宇之子。

去年四月,石長宇涉嫌府試舞弊一案,被杜知府下令革職待查,卻死在了押往府衙的途中。

後來稅銀案爆發,石長宇身為罪官,因逝世逃過一劫,石家人卻因此淪為人人喊打的喪家之犬,日子很不好過。

當一個人深陷困頓,誰也不敢保證他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

-

八月初九,院試。

醜時,試院鳴放第一發號炮。

喬鈺睜開眼,將被褥疊成豆腐塊,更衣洗漱,與孟元嘉、夏青榕下樓用飯。

院試分為正試和覆試兩場,每場各一天,期間考生的吃喝拉撒都將在考場內解決。

喬鈺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選擇少吃些,省得考題過程中出現不得不向考官請示,又在辦事員的監視下解決生理問題的情況。

不自在是一方面,喬鈺也不想因為這些瑣事耽誤答題的時間。

喬鈺吃一塊肉餅墊墊肚子,回客房後沒有看書,而是將以前練習的文章拿出來,瀏覽內容及一旁的評註。

和前兩次一樣,不僅柴振平,喬鈺也根據學政的出題習慣押了幾道題。

能押中最好,沒押中喬鈺也不慌。

過往一年多的勤學苦練,給予了喬鈺最大的底氣。

便是無緣案首,喬鈺相信,他的名次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喬鈺看完第五篇文章,距離頭炮已過半個時辰。

伴隨“轟”一聲響,試院鳴放第二炮。

考生該前往試院了。

喬鈺三人抵達試院,一眼就看到何景山及作保的廩生。

“縣令大人,先生。”

喬鈺依次向何景山和柴振平見禮,而後退至一旁,與孟元嘉、夏青榕等宛寧縣考生站在一處。

“好多蚊子。”

“癢死了。”

“什麽時候才能進去?”

“莫慌,怕是試院裏的蚊子更多。”

考生抱怨不疊。

孟元嘉不無慶幸地拍了拍胸口:“幸虧咱們備了驅蚊水,否則這會兒也該像他們一樣,渾身上下都是蚊子包了。”

“有備無患......”夏青榕話語聲一頓,“喬鈺,那個人是不是蕭鴻羲?”

喬鈺轉眸看去,隔壁太康縣的隊列中,考生們三五成群,唯有蕭鴻羲獨自一人,像是因為身上的臭氣被孤立了。

孟元嘉咦了一聲:“他飛那麽高,竟然沒受傷?”

夏青榕覺得不可能:“他又不是鋼筋鐵骨。”

孟元嘉摸著下巴,一語中的:“莫非他隱瞞了自己受傷的事實,打算強撐著參加完院試?”

夏青榕搖頭:“就算他有心瞞天過海,也瞞不過搜檢官。”

喬鈺各拍了一下他們倆的肩膀,提醒道:“他是否受傷,又是否隱瞞與我們無關......快開門了。”

話音落,第三發號炮響起。

衙吏舉著寫有各縣童生姓名的牌子,即照準牌出現。

“走了。”

喬鈺招了下手,率先走向寫有“宛寧縣”的照準牌,在衙吏的引導下魚貫而入,來到第二道門——儀門。

儀門處有兩位外搜檢官,一前一後對考生進行搜身。

也是巧了,輪到喬鈺的時候,隔壁太康縣正好是蕭鴻羲。

喬鈺在外搜檢官的示意下高舉雙臂,目光不著痕跡落在蕭鴻羲身上。

喬鈺瞧得分明,每當外搜檢官觸碰蕭鴻羲的胸腹、左手時,他都會無意識地皺眉,作隱忍神態。

這一幕落入旁人眼中,或許是蕭鴻羲不習慣外搜檢官觸碰,喬鈺卻不這麽覺得。

多半是被碰到了傷處,疼痛難忍。

“好了,下一個。”

喬鈺拱手作禮,通過儀門走進考場。

進入考場後,二十人為一組,接受內搜檢官的搜身檢查。

杜知府著四品官袍,全程旁觀,肅穆的神色令人情不自禁地放輕了呼吸。

因著第一次搜身時意外發現,這次喬鈺暗地裏給了蕭鴻羲多一分關註。

果然,每當內搜檢官碰到胸腹和左手,他的眉頭都會不自覺地抖動。

通過了內搜檢官的搜身,喬鈺來到學政大人面前。

思及蕭鴻羲的異常,喬鈺暗嘖一聲。

還挺能忍。

為了和他一較高下,蕭鴻羲真是豁出命了。

喬鈺將廩保互結親供單交給辦事員,後者告知座位,並給他一份答題用紙。

考場的座位分為東西兩側,按照千字文的順序分列,同一列中以數字確定座位。【1】

喬鈺的座位是“東寒字八”,即東側寒字一列中的第八個座位。

喬鈺找到座位,一撩袍角從容落座。

先將桌面擦拭幹凈,再將試院提供的考試用具按照習慣放好,然後才放下答題用紙,靜待正試開考。

考生陸續入場,天色也逐漸大亮了。

約摸一刻鐘後,院試第一場正式開考。

辦事員將第一道試題用大字寫在木牌上,高舉著在考場內來回走動。

很遺憾,喬鈺並沒有押中考題。

喬鈺並不氣餒,只因第一道題為四書題,他做過的四書題不知凡幾,作答起來很是得心應手。

喬鈺記下辦事員展示的試題內容,深吸一口氣,開始破題。

......

另一邊,蕭鴻羲的狀態委實稱不上好。

茅廁爆炸引發的內傷讓他無時無刻不在承受劇痛的折磨,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胸腔撕心裂肺的痛楚。

蕭鴻羲無法,只得放緩呼吸,努力忽略身體的不適。

考生作答時,須得一手攏袖,一手揮毫落紙。

然而蕭鴻羲左手骨裂,在沒有任何固定措施的情況下,連動彈一下手指都做不到,更別說攏袖了。

蕭鴻羲每一筆都寫得艱難,不過默寫了三分之一的答案,便汗如雨下。

他不由慶幸自己有科舉系統,否則重傷在身,哪能靜下心來答題。

蕭鴻羲咽下喉嚨裏的腥甜,開始奮筆疾書。

這一次,就算天塌地陷,他也絕不容許院試發生任何的意外!

......

開考一個時辰後,辦事員展示第二道試題。

喬鈺記下試題內容,將第一篇的作答收尾,稍歇片刻,繼續看第二道題。

仍然沒有押中。

比起第一道題,第二道難度頗高。

饒是心理強大如喬鈺,也不可避免地微微變了臉色,心跳也亂了頻率。

“嘶——”

考場內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肅靜!”

因難題亂了陣腳的考生們瞬間噤聲,或眉心皺起小疙瘩,或將衣袍搓出無數道褶子。

喬鈺克制住看向左右的沖動,掐了下手心,讓自己保持冷靜。

閉上眼再睜開,喬鈺略有了些思路,提筆蘸墨,在草紙上揮灑起來。

......

考場另一側,蕭鴻羲餘光將考生們的反應盡收眼底。

以他讀書多年的經驗,第二道題難度很大,能完美作答出來的考生不過寥寥。

喬鈺沒有科舉系統,無法答出讓閱卷官都滿意的答案。

如此一來,他蕭鴻羲摘下院案首之名的概率大大增加。

蕭鴻羲呼吸急促,血液因為興奮而沸騰,身體的疼痛似乎都淡去了不少。

......

又過一個時辰,辦事員展示第三道題。

彼時,第二道題喬鈺只寫了一半。

喬鈺記下第三道題,拭去手心的汗濕,繼續往下寫。

不多時,辦事員送來正午的飯食。

喬鈺沒吃午飯,繼續埋首作答。

午時末,辦事員發出“快謄真”的指令,提醒考生抓緊時間作答。

喬鈺已經完成了第二道題,正在思考第三道題。

半個時辰後,喬鈺答完所有的試題,回過頭來,對兩文一詩進行修改潤色。

申時二刻,辦事員又發出“快交卷”的指令。

喬鈺落下最後一筆,通篇瀏覽了以正楷字書寫的答案,五指一松,毛筆擱在筆山上。

喬鈺吞咽了下,喉嚨幹涸,猶如火燒。

因長時間的握筆書寫,右手早已僵硬麻木,喬鈺捋了好幾下才勉強伸直。

喬鈺一邊按摩手指,一邊默讀第二篇文章。

也罷。

無論結局如何,他都已經盡力了。

喬鈺揭下答題用紙上寫有自己姓名的浮票,貼身保管好。

這浮票十分重要,乃是放榜後確認考生即本人的唯一證明。

倘若t丟失了浮票,便是該考生榜上有名,也無法取得秀才功名。

喬鈺拉動手邊小鈴,將答卷交給考官,又從辦事員處領取出門證,一只竹制的小紮。

行至小門,喬鈺將小紮投入竹筐裏,待交卷人數滿五十人,便可離開考場。

“轟——”

喬鈺走出考場,身後是試院鳴放的三發空炮。

“喬鈺。”

喬鈺循聲望去,喚他名字的人可不正是蕭鴻羲。

蕭鴻羲面色蒼白,雙眼卻亮得很詭異:“你敢和我打賭嗎?”

“賭什麽?”喬鈺明知故問。

蕭鴻羲低聲道:“賭誰才是案首。”

“嗤——”喬鈺似笑非笑,“比起誰是案首,蕭公子的病情才更緊要,不是嗎?”

蕭鴻羲瞳孔收縮,掩在袖中的手猝然攥緊。

左手的疼痛讓他回神,喬鈺已經走遠了,留給他一道清瘦的背影。

蕭鴻羲神情莫測,冷笑著自言自語:“且讓你得意一會兒。”

......

盛夏酷暑,昨日喬鈺就同孟元嘉和夏青榕說過,先出來的人不必等,只管回客棧歇著。

從試院到客棧,需途徑一條長巷。

院試還在繼續,除了候在試院大門外的考生家長,喬鈺一路走來,只看到零星三五人。

喬鈺走進長巷,迎面走來等候已久的幾名壯漢。

“就說你小子不會老老實實,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喬鈺看著將長巷堵得密不透風的壯漢,習慣性去摸腰間,摸了個空。

喬鈺:“......”

差點忘了,考試需要搜身,除了衣衫鞋襪,他身上什麽都沒有。

但無妨,對付幾個毛賊,赤手空拳即可。

喬鈺微微一笑,朝他們勾了勾手指。

......

一盞茶時間。

從對峙到勝負分明,喬鈺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

喬鈺抓著領頭壯漢的頭發,一下又一下地往墻上撞。

“砰。”

“砰。”

每撞一下,揪著耳朵跪在地上的其他四個壯漢就哆嗦一下,仿佛被迫腦袋撞墻的不是自家大哥,而是本人。

“黑虎幫的小嘍啰。”

“拿錢辦事。”

“想要廢了本朝童生的手。”

喬鈺一腳踹在壯漢的臀上,象征著黑虎幫成員的令牌在壯漢臉上抽出一道紅印。

“膽子不小,可惜是個廢物。”

壯漢雙手抱頭,屁股又被踹痛,顧頭不顧腚,顧了腚又腦袋疼,漲紅著臉疊聲兒求饒。

“小公子饒命!小公子饒命啊!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

再撞下去,他整顆腦袋都快嵌進墻裏了,會死人的啊餵!

喬鈺停下單方面的毆打,露出核善的微笑:“說吧,是誰讓你們找我麻煩的?”

壯漢不敢隱瞞,竹筒倒豆子,劈裏啪啦全說了:“是石回軒!前頭那個犯了事的知府的兒子!”

喬鈺心思流轉,嗤笑出聲。

姓蕭的學聰明了,都知道借刀殺人了。

既然如此,就要做好這把刀反捅回去的準備。

喬鈺松開壯漢:“你也不想我帶著令牌去找黑虎幫陳幫主吧?”

五名壯漢點頭如搗蒜。

喬鈺拊掌,輕聲低語:“那就讓我們做個交易吧......”

壯漢看著喬鈺臉上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齊齊咽了口唾沫。

瑟瑟發抖.jpg

-

喬鈺回到客棧,吃飽喝足後考生們也陸續回來了。

十個有九個哭喪著臉,剩下那個直接抱頭痛哭。

“完了,這次我肯定要落榜了。”

“早知如此,我就不來了。”

孟元嘉和夏青榕也很是沮喪,沒精打采地坐在喬鈺旁邊。

喬鈺溫聲道:“所有人都覺得難,合格者的名額卻是固定的,盡力而為便是。莫要多想,回去好好休息,別影響了明日的覆試。”

三人回到樓上,沒再鉆研探討,關上門倒頭就睡。

翌日醜時,頭炮再次響起。

試院門口,喬鈺又看到蕭鴻羲。

他的狀態比昨天差了不止一星半點,眼圈烏黑,臉色卻煞白,瞧著下一刻就要暈倒。

太康縣的縣令到底顧及蕭鴻羲的身份,出言關切:“倘若身體不適,下次再考也無妨。”

蕭鴻羲搖頭,毅然決然地走向試院大門。

喬鈺嘖聲,看蕭鴻羲那模樣,像是說話都沒力氣了。

真不知道他在硬撐什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偏要逞一時之勇。

“好了,下一個。”

喬鈺向外搜檢官拱手,信步走進考場。

......

許是過度緊張,考試過程中一位考生突然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倒下。

考官及辦事員對這種情況有著豐富的應對經驗,當即叫來衙吏,將犯病的考生擡了出去。

這一去,就再沒回來。

考場中響起細微的騷動,似慶幸似遺憾。

少一個人,他們成為秀才的可能性更大。

同時也意味著,該考生這次落榜了,只能兩年後從頭再來。

喬鈺隨大流地唏噓了一陣,繼續專心答題。

轉眼又到了下午。

辦事員發出“快交卷”的指令,喬鈺落下最後一筆,回過頭看一遍,上交了答卷。

今年的院試除了正試第一道題,其餘試題都有些難度。

這會兒大家正汗流浹背,為了答題撓禿了頭,喬鈺還是頭一個交卷的。

隨著他起身離去,考生中再次傳來騷動。

“肅靜!”

蕭鴻羲眼前不斷閃過喬鈺離去的背影,低頭再看答卷,入目是右手獨立完成的楷體字。

原本看還算差強人意,可自從喬鈺最先交卷,蕭鴻羲越發覺得不順眼,像極了狗爬字。

石回軒真是個廢物,機會都送上門了,只需要廢了喬鈺的手,就能報殺父之仇。

可喬鈺都已經考完了覆試,石回軒也沒能得逞。

蠢貨!

難怪被他騙得團團轉,僅憑一封信就信了喬鈺是匿名告發石長宇的考生。

許是急火攻心,又許是強撐的身體到了極限。

蕭鴻羲只覺喉嚨一陣腥甜,整潔的答卷濺上星星點點的殷紅。

蕭鴻羲:“!!!”

考官聞聲走來,隨行的還有衙吏。

蕭鴻羲意識到什麽,拼命搖頭:“我不走,我還可以繼續寫......你們別碰我!”

蕭鴻羲下半張臉都被血染紅,魔怔囈語的模樣看得人心驚肉跳。

考官不作他想:“你們兩個楞著作甚?還不快將他擡出去?!”

衙吏上前,不顧蕭鴻羲的掙紮,強行將人帶離考場。

“這小子也是頭倔驢,吐血了還賴在考場不走,真不怕死啊。”

“就是,又不是沒機會再考了。”

蕭鴻羲張嘴,無聲嘶吼。

你們懂什麽?

倘若我落榜了,就意味著從今天起,我就要被喬鈺遠遠甩在身後了。

蕭鴻羲悲憤交加,眼前一陣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

正試、覆試過後,興平四年的院試算是考完了。

只待五日後放榜,便可徹底落下帷幕。

覆試結束,喬鈺和孟、夏二人去書齋溜達一圈,等回到客棧,蕭鴻羲瞞天過海的事兒已經傳得人盡皆知。

“那日他飛到天上又摔下來,我就猜到他一定受了傷,昨日他出現在試院門口,我還奇怪來著。”

“不得不說,蕭鴻羲真有骨氣,斷了手、受了內傷的情況下竟然能堅持到覆試快要結束的時候。”

“可惜啊,他只差一步之遙就成功了。”

“據說蕭鴻羲被擡出來之後,試院的大夫為他診治,發現他重傷後當場便嚇暈了。”

“全身血、滿身傷,想想就可怕。”

孟元嘉嘖嘖有聲:“還真讓我猜對了。”

夏青榕托著腮:“他違反了科舉的規定,多半會受到官府的懲罰。”

喬鈺特意了解過,出聲道:“重罰不見得,大約是禁止他幾年之內不得參加科舉吧。”

“可惜了。”孟元嘉想到府試時蕭鴻羲得知自己考了第八的反應,又笑了,“不過他自尊心那麽強,要是知道自己做的事已經人盡皆知,怕是要氣得死去活來。”

夏青榕又想到蕭鴻羲縣試放榜時的瘋言瘋語,若有所思:“總覺得他對案首有什麽執念。”

喬鈺慢條斯理咬了口糖糕,哪裏是對案首有執念,單純是對贏過他有執念。

可惜啊,他這次註定要落榜了。

......

蕭鴻羲當然知道自己註定將要落榜,但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緊接著他又無意中得知自己隱瞞傷情參加院試的事已被數千考生知曉,一口氣沒上來,剛醒來不久就又暈了過去。

這一暈,就暈了整整四天。

蕭鴻羲睜開眼,第一反應就是:“放榜了嗎?”

小廝答:“距離放榜還有兩個時辰。”

蕭鴻羲艱難起身:“為我更衣。”

他要去看榜。

萬一他在考場上暈過去前一刻看到的都是錯覺,答卷完好無損,他榜上有名呢?

有211提供的答案,他一定可以壓過喬鈺,成為院案首的!

......

喬鈺可不知道蕭鴻羲自欺欺人的想法,這天一早,他就被t孟元嘉從床上拖拽起來。

“別睡了別睡了,今天可是放榜日,你怎麽還睡得著?”

“我半夜就被落榜的噩夢驚醒,之後再也沒睡著。”

喬鈺沒好氣地看了眼叭叭說個不停的孟元嘉,仰起臉,把浸了涼水的巾帕蓋到臉上。

洗漱過後,喬鈺飯都沒吃:“走吧。”

三人迎著清晨微涼的風,穿行在成百上千的考生及其家人之中,以最快的速度抵達試院。

試院門口人山人海,都是等放榜的。

“你們說這次的案首會是誰?”

“喬鈺?”

“他雖然很厲害,可終究年紀太小,這次的試題又那麽難......”

話未說完,就被旁邊的考生懟了:“怎麽總是拿喬鈺的年紀說事?你們可別忘了,喬鈺去年可是憑著地動儀得了陛下厚賞的。”

喬鈺聽著周遭人對他的議論,褒貶不一,默默低下頭,降低存在感。

好在這種情況並未持續太久,因為衙吏出現了。

“放榜了!”

隨著一聲吆喝,考生們蜂擁向前。

喬鈺被人潮帶著往前,推推搡搡鞋子險些被踩掉。

“元嘉,青榕。”

喬鈺一聲令下,三人鉆進人縫裏,游魚般靈活穿梭。

好不容易來到長案前,喬鈺正要找自己的名字,便聽見有人一聲高呼。

“本屆案首是——”

“喬鈺!”

紅紙黑字,赫然寫著“喬鈺”二字。

喬鈺心尖兒一顫,眼裏爆發出驚人奪目的色彩。

......

蕭鴻羲擔心有人認出他,揮退了想要陪同的小廝,孤身一人前往試院。

他身體虛弱,慢吞吞走到目的地時,已經放榜了。

“院案首果然是喬鈺。”

“加上前兩次,他豈不是小三元?”

“十二歲的小三元,當真是了不得!”

蕭鴻羲死死咬住腮肉,不讓自己失態。

他拼盡全力擠到最前面,站在寫有通過院試考生姓名的長案前。

五十個人名,蕭鴻羲自虐一般,不錯眼地一個接一個看過來。

喬鈺位於榜首。

第二名是太康縣的縣案首。

......

五十人,唯獨沒有他蕭鴻羲。

不遠處,眾人向喬鈺道喜。

“恭喜喬秀才又得案首!”

“恭喜喬秀才連中三元!”

“喬秀才......”

一聲聲喬秀才,宛如利刃入耳,刺得蕭鴻羲鮮血淋漓。

眾星捧月之下,喬鈺一派昭昭君子模樣,笑意溫雅。

此情此景,讓蕭鴻羲生出一種錯覺——

喬鈺本該這般耀眼矚目,而他蕭鴻羲,就該像陰溝裏的老鼠,躲在暗處窺視。

蕭鴻羲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迫切地想要回京。

迫切地想要回到宣平伯府,享受他嫡長子的風光和權利。

迫切地想要告訴二皇子哪位大臣可用,以證明自己的能力。

這只是一次失誤。

若非有人從中作梗,他定能奪取案首,哪有喬鈺今日的風頭無兩。

可事實就是如此。

他落榜了。

喬鈺連中三元,成為萬人艷羨的十二歲秀才郎。

這個認知讓蕭鴻羲心如刀割。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蟲子,鉆進他的心口,吞噬啃咬著他的血肉。

痛不欲生,卻又無能為力。

蕭鴻羲走進長巷,迎面撞上一群人。

五個壯漢腰粗膀圓,滿臉橫肉,只需一只手,便可輕而易舉將尚在病中的蕭鴻羲提起。

蕭鴻羲暗道不好,那為首的壯漢便獰笑著,抓住見勢不妙想要逃跑的蕭鴻羲,往長巷深處走去。

“啊——”

一聲慘叫刺破晨曦,又被放榜的喧鬧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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