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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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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045

“閃開!”

“快閃開!”

呵斥伴隨著驚呼, 拉回蕭鴻羲紛亂的思緒,他一轉頭,馬車直奔他而來。

蕭鴻羲瞳孔驟縮, 倉促後退, 卻還是被疾馳的馬車刮了下, 於眾目睽睽之下摔了個跟頭。

“青天白日杵在道路中央,喊你幾聲都不應, 耳聾了不成?”

車夫罵罵咧咧,一甩鞭子駛遠了。

若是在平時, 蕭鴻羲定要查出這輛馬車出自誰家, 狠狠報覆回去。

可現在他被喬鈺攪亂了全部心神, 恨不能生啖其肉生飲其血, 哪有心思尋仇。

喬鈺怎麽知道“玉宣堂”?

伊向秋的計劃失敗是否和喬鈺有關?

宣平侯府變成宣平伯府, 蕭馳海由正二品變成正六品,是否也是喬鈺從中作梗?

蕭鴻羲渾渾噩噩地爬起來,循著世家子弟離開的方向,一路狂奔。

他必須要確認一下。

確認是不是喬鈺害他失去了侯府世子的身份和權利,害他險些重新淪為那個人盡可欺的“農家子t”喬鴻羲。

最重要的是,喬鈺如何得知科舉系統?

211不是和他綁定了嗎?

喬鈺又從何處得知科舉系統的存在?

莫非......

蕭鴻羲心底浮現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呼叫211:“在我之前, 你和其他宿主綁定過嗎?”

211一板一眼地答:[您是系統出廠後綁定的第一個宿主。]

蕭鴻羲悄然松了口氣,又追問:“你就沒想過找其他人嗎?”

211直截了當地道:[您身負氣運, 是宿主的最優人選。]

也就是說, 還有第二第三個人選。

蕭鴻羲心裏有點不舒服,但看在211助他良多的份上, 勉強壓下不悅,大步走進坐落於京城最熱鬧大街的玉宣堂。

正值午時, 本該是生意最冷清的時候,玉宣堂依然賓客如雲,有書生打扮的男子,也有衣著華貴的富家子弟。

有人認出蕭鴻羲,思及他與二皇子的關系,熱絡打招呼:“蕭公子也來買宣紙?”

蕭鴻羲掩下對玉宣堂、對所謂珂、桔、禧、桐四種紙張的不滿,若無其事道:“在下初次來此,黃公子可否為在下介紹一番?”

黃公子受寵若驚,他不過一五品小官的嫡子,沒想到二皇子的伴讀會知道他姓甚名誰,語氣越發熱切:“玉宣堂於七月下旬開張,起初名聲不顯,後來有人見玉宣堂坐落於此,私以為他家售賣的紙張定有可取之處,便進去瞧了瞧。”

“這一瞧可不得了,那位公子對玉宣堂的紙張愛不釋手,回去後便大肆稱讚。”黃公子指向潔白如玉的紙張,“在下用過他家的珂紙後亦覺得十分驚艷,今早用完最後兩張,便迫不及待前來購買了。”

蕭鴻羲看著貨臺上的紙張,心中大震。

這紙一看就比他造出來的更好!

“蕭公子有所不知,玉宣堂還專門為消費一千兩、五百兩以上的人辦理了金卡和銀卡。”

金卡和銀卡是什麽鬼?

“凡持有金卡銀卡的顧客,日常消費都將享受八成和九成的折扣,除此之外,他們還會在每年的二月十一收到一套特別定制的宣紙......”

黃公子賣力介紹著,說得那叫一個唾沫飛濺。

蕭鴻羲卻什麽也聽不進去了。

二月十一,211。

蕭鴻羲幾乎可以確定,喬鈺在挑釁他。

喬鈺不僅搶了他日入鬥金的紙坊,還堂而皇之地告訴他——

“我知道科舉系統。”

“我還知道它叫211。”

“你有系統又如何?”

“還不是註定成為我的手下敗將。”

“萬、年、老、八!”

啊啊啊啊啊啊!

蕭鴻羲快要氣瘋了,無意識一拂袖,將手邊的一沓宣紙拂落在地。

驚呼聲讓他回過神,轉頭就對上掌櫃兇光畢露的雙眼。

蕭鴻羲:“......”

蕭鴻羲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回到宣平伯府,立刻派人去查玉宣堂背後的人。

以喬鈺的能力,他絕不可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開設一家規模極大的紙坊,更不可能在短短一個月之內站穩腳跟。

喬鈺的背後一定有人!

是誰呢?

原來是慶國公府。

經稅銀貪墨一案,蕭鴻羲已經知道他迫切想要拉攏的何景山其實並沒有脫離慶國公府。

之所以偽造出脫離國公府的假象,是為了調查稅銀案。

以何景山和何騰的堂兄弟關系,以及不久前何騰獻上的地動儀,蕭鴻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喬鈺他不僅搶了他的紙坊,還搶了他想要拉攏的何景山!

“豎子爾敢?!”

蕭鴻羲怒不可遏,化身桌面清理大師,將書桌上所有的東西砸到地上。

書房內充斥著劈裏啪啦的聲響,守在門外的仆從大氣不敢出。

轉念想到興平帝派禦前紅人,魏公公不遠千裏前去青州府送賞賜,蕭鴻羲快要氣到爆炸,抽出掛在墻上的劍,一劍劈砍在桌面上。

“砰!”

書桌一分為二。

“喬鈺!”蕭鴻羲恨得咬牙切齒,“我要殺了你!”

他閉上眼,強迫自己進入夢中。

在蕭鴻羲看不見的地方,無數金色淺芒從他身體溢出,被211吸收殆盡。

暗芒湧動,瞬息間堙滅無蹤。

“仙人,大事不妙了!”

入夢後見到仙人,蕭鴻羲慌張怪呼,將喬鈺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悉數告知仙人。

“仙人,您不是說喬鈺從未造出地動儀,也不會因此立功的嗎?”

“還有科舉系統,喬鈺又如何得知它的名諱?”

“以及紙坊,我從未與他人說過打算將紙坊命名為‘玉宣堂’,他又從何得知?”

“仙人,您說何景山將來會大有作為,會大力提拔喬鈺,如今他們二人勾結在一處,我又該如何是好?”

一連串的問題砸到仙人臉上,仙人懵了一瞬,臉色微變。

“不可能,這些事情上.....”仙人語氣微頓,神色恢覆如常,“本座知道了,你且莫慌。”

蕭鴻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端看仙人如何決斷。

“你無需慌張,喬鈺做得再多,終究不過是垂死掙紮,而你有商承胤,又有蕭氏,任憑喬鈺如何張揚,也奪不去你的光彩。”

沒錯。

商承胤可是下一任君主,蕭氏雖在稅銀案中遭遇沈重打擊,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有商承胤的重用,還有蕭氏作為倚仗,可喬鈺什麽都沒有。

但蕭鴻羲還是不甘心,就這麽被喬鈺占了便宜:“仙人,我想派人去青州府,一舉殺了他。”

仙人輕飄飄回了句:“你先前派人前往,可曾殺了他?”

蕭鴻羲噎了下。

不僅沒能殺了喬鈺,事情還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連他本人,也被喬鈺那個瘋子打得遍體鱗傷,躺了好幾日才能下床。

蕭鴻羲醒來後,雖然打消了派人殺喬鈺的念頭,但還是不甘心。

九月初,他以宣平伯府的名義,在玉宣堂的對面開設了一家名為“玉和堂”的紙坊。

價格比玉宣堂低,還仿照玉宣堂的金卡銀卡等優惠,以漫天撒錢的方式吸引顧客。

玉宣堂:“......”

玉宣堂的忠實顧客:“......”

懷著好奇心理,大家進玉和堂逛了一圈,然後果斷走進玉宣堂。

“對面的玉和堂忒不要臉,明擺著是想跟玉宣堂打擂臺。”

“我去他家看了,宣紙雖便宜,質地卻遠不如玉宣堂的好,但如果諸位只是為了省幾個銀子,就當我沒說。”

“我買了一刀回去,試用後覺得也不過如此,只是比過去市面上售賣的好了那麽一點。”

“罷了,我跟玉宣堂的宣紙培養出感情了,也就多幾個銅板,至少用得舒心。”

於是,玉和堂開張一個月,門可羅雀。

營業額共計兩千八百兩。

為了和玉宣堂打擂臺,撒出去的銀票共計四千三百七十二兩。

蕭鴻羲:“......”

-

喬鈺可不知道,蕭鴻羲在明知玉宣堂的戰鬥力的情況下,還不自量力地在玉宣堂對面開設了紙坊。

這會兒,他正在接待從京城遠道而來的錢公公。

“因著喬童生獻上的地動儀提前預警,泰和縣數萬百姓免受地動之苦,陛下龍顏大悅,特命咱家送來賞賜。”

喬鈺不著痕跡掃了眼錢公公身後堆積如山的賞賜,一撩袍角,恭敬謝恩:“草民謝陛下賞賜。”

錢公公一副笑面虎模樣,親自扶起喬鈺,意有所指道:“陛下打算為一百二十府添置地動儀,喬童生可明白咱家的意思?”

喬鈺了然,幸好他早有準備。

喬鈺引錢公公入內,將街坊鄰居們窺探的視線隔絕在外,去書房取來地動儀的圖紙。

“此乃制作地動儀的詳細圖紙,尋常匠人都能看明白。”

錢公公接過圖紙,小心翼翼收好,看喬鈺的眼神溫和了不止一點:“多謝喬童生,天下百姓都會記得喬童生的貢獻。”

喬鈺故作赧然地一笑,謙遜道:“草民平生夙願,便是為陛下分憂。”

錢公公挑了下眉,作揖道:“既然如此,咱家就在京城恭候喬童生了。”

喬鈺回了一禮,溫聲應好。

錢公公並未久留,命禁軍將賞賜搬進喬鈺家中,便坐進馬車裏,在一眾好奇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張叔走過來,搓著手有些局促地問:“鈺哥兒,剛才那人是?”

瞧著貴氣十足,教人不敢直視。

喬鈺知道地動儀的事情瞞不住,很快就會傳得人盡皆知。

與其費盡心思隱瞞,不如大方承認。

“六月裏不是發生了地動,我便突發奇想,嘗試著造出一臺可以預測地動的地動儀,縣令大人將其獻入京中,獻給了陛下。”

“t獻給陛下?”

“莫非方才那人是從京城來的貴人?”

喬鈺頷首:“上個月泰安縣發生地動,地動儀提前預警,數萬百姓得以逃生,陛下大喜,遂派人前來送賞。”

“原來如此。”張叔咂舌,“都說京城富貴,我以前沒什麽感覺,今兒見了那位貴人,還有腰上掛刀的衙役,可真是開了眼了。”

喬鈺心說那可是有正規編制的禁軍,而非尋常衙役。

解釋得差不多,喬鈺就回去,繼續教張家的良哥兒讀書識字。

“所以說啊,讀書還是有點用處的,我家那幾個小子肯定做不出那什麽地動儀,更甭說得到陛下的賞賜了。”

“我打算明天送家裏的娃娃去私塾,多讀書總是好的。”

“張道全賊得很,一早看出鈺哥兒將來肯定有大出息,把良哥兒送去了喬家,一口一個小喬先生。”

“唉,羨慕不來,只能望子成龍了。”

喬鈺在家練習策論,抽空盯一盯良哥兒的練字情況。

等良哥兒回自家去,“喬童生造出可以預測地動的地動儀,還得了陛下賞賜”的消息已經傳遍清水鎮。

尋常百姓自是羨慕不已,再看自家只知上房爬樹的熊孩子,越看越氣,抓過來照著屁股劈裏啪啦一頓暴揍。

讀書人同樣嘖嘖稱羨,紛紛以喬鈺為目標,勤學苦讀,立志科舉。

他們深知自身無法如喬鈺那般,在逆境中傲然屹立,逆風翻盤贏得陛下的賞賜。

但人總要心懷希冀。

人生還長,只要努力,未嘗沒有可能。

正值休沐日,夏青榕在盧家村,孟元嘉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沖到喬鈺家。

“好哇,喬鈺你真是給了我和青榕好大一個驚喜!”孟元嘉為好友自豪,又有些委屈,“你從來都沒跟我們說過。”

“我無法保證地動儀的準確性,若是讓你們得知,豈不欺君之罪你們也占了一半?”喬鈺單手托腮,睨了眼孟元嘉滿臉的傻笑,“我怎麽瞧著,你比我這個當事人還要高興?”

孟元嘉嘿嘿笑:“既是好友,你得了陛下恩賞,我跟青榕面上也有光不是?日後走出去,逢人便說我是喬鈺的摯友,不知多少人嫉妒成酸黃瓜!”

喬鈺會心一笑,指了指原本造紙的西南屋:“都是些亂七八糟的賞賜,我還沒來得及收拾,你自個兒去看看,有喜歡的只管拿回去。”

孟元嘉瞪圓了眼:“當真?沒騙我?”

喬鈺一手擼著福寶,微微頷首:“不騙你。”

“好耶!我宣布,喬鈺你是最好的朋友!”孟元嘉頓了頓,又補充,“還有青榕!”

福寶壽寶被他歡快的氣息感染,發出一聲狼嗥:“嗷嗚~”

喬鈺揮手:“別貧嘴,快去。”

孟元嘉美滋滋去了。

“這玉如意一看就是好東西,喬鈺你自個兒留著。”

“哇,竟然有價值連城的古籍,喬鈺我想要這個!”

喬鈺翻過一頁書,提筆在空白處留下評註:“想要就拿回去,不必問我。”

古籍而已,給了孟元嘉也無妨。

就算日後想看,同他說一聲便是。

不多時,孟元嘉捧著一本古籍和一罐茶葉出來:“我爹娘還有祖父都愛喝茶,正好讓他們嘗一嘗京城好茶的滋味。”

喬鈺聞言,又丟給他一罐茶葉:“既喜歡,就多帶一罐回去。”

孟元嘉推拒無果,只好收下。

......

休沐日結束,喬鈺來到私塾。

剛坐下,就被同窗們裏三圈外三圈包了個嚴實。

“喬鈺,外面的傳言是真的嗎?”

“陛下真派人過來給你送賞賜了?”

“都送了些什麽好東西?”

“我可以看看地動儀嗎?”

喬鈺只覺有一千只鴨子在吵鬧,耐著性子挑了幾個問題回答。

直到柴振平走進課室,才將喬鈺解救出來。

柴振平什麽也沒問,又或許早從何景山處得知更為詳盡的內情,只對喬鈺笑了下,溫和且充滿讚賞意味:“好了,諸位請回到座位上,為師要開始授課了。”

眾人只得遺憾散開。

喬鈺吐出一口濁氣,翻開書本,開始專心聽課。

放課後,趁時間還早,喬鈺拉著夏青榕去了他家。

“如今天黑得遲,耽誤一小會兒不成問題,昨日元嘉選過了,也該輪到你了。”喬鈺調侃道,“我可不是那等厚此薄彼之人。”

夏青榕忍俊不禁,想著天黑之前回去即可,步履輕快地跟上喬鈺和孟元嘉。

只是沒想到,到喬鈺家之後會遇上突發事件。

喬鈺雙手抱臂,站在自家宅院外的墻頭下:“你們是自己下來,還是我請你們下來?”

孟元嘉看著墻頭上的兩個小賊,氣壞了:“長得人模人樣,偏要做賊,做見不得人的勾當!”

夏青榕表情嚴肅:“想來是聽說喬鈺得了諸多賞賜,貪心作祟,便鋌而走險,行偷盜之事。”

兩個小賊剛爬上墻頭,還沒來得及翻進去,就被喬鈺三人堵了個嚴實。

這會兒在喬鈺等人的怒目相向下,進也不是,出也不是,喪著臉欲哭無淚。

“不下來?很好。”

喬鈺操起墻邊的木棍,邦邦兩下,小賊身體一歪,掉進了院子裏。

孟元嘉:“......”

夏青榕:“......”

鄰居們:“......”

喬鈺請來張叔,將兩個小賊五花大綁,送去見官。

離開時,喬鈺未作任何遮掩,不過多時,附近一帶都知道有人想去喬鈺家偷東西,被押去見官的事兒。

兩日後,又有消息傳來。

因著小賊偷盜的乃是禦賜之物,縣衙也不管他們是否得手,直接判了徒十年。

經喬鈺這一手殺雞儆猴,再沒人敢把主意打到喬鈺那一屋子的賞賜上,那些明裏暗裏窺探的目光也隨之消失殆盡。

當然,這都是後話。

喬鈺將兩人送了官,對夏青榕不無歉意地道:“你可能要摸黑回去了。”

夏青榕搖頭:“無妨,此事純屬意外,須得處理好,否則後患無窮。”

喬鈺讓他去西南屋挑選自己喜歡的。

夏青榕沒有為自己選,而是為夏母選了一條項鏈:“我娘的生辰快要到了,希望她能喜歡。”

項鏈不同於發飾、耳飾,貼身佩戴,的情況下有衣物遮擋,尋常情況不會有人發現。

喬鈺不好厚此薄彼,又塞給他一本古籍。

孟元嘉砸了咂嘴:“喬鈺還真是一碗水端平呢。”

喬·端水大師·鈺微微一笑,送走了二位,去竈房簡單應付一口,又給花寶福寶壽寶做了飯。

洗漱後,喬鈺練習兩篇策論,又看了會兒書,於亥時熄燈入睡。

-

夏去秋來,秋去冬來。

不過眨眼間,又是一年臘月天。

今天是喬鈺在私塾的最後一日,從明日起,便是長達一月的休沐。

柴振平信步走進課室,學生們正在喝私塾提供的姜湯。

大家說笑著,空氣都變得溫暖起來。

只是這股暖意並未持續太久。

柴振平手持戒尺,一敲講桌:“為師掐指一算,發現已有半月不曾考核,今日天時地利人和,索性考他一回!”

隨著先生擲地有聲的話語,眾人被姜湯溫暖的心瞬間變得拔涼。

“不要啊先生,您忍心最後一天讓我們在考核中度過嗎?”

柴振平微笑。

“先生,來年再考也不是不行。”

柴振平沈默。

眾人正要再說,喬鈺忽然出聲:“下雪了!”

數十雙眼不約而同看向窗外。

紛紛揚揚的雪花從空中落下,極富意境美。

喬鈺舉手:“先生,不若取消考核,改為以‘雪’為題,賦詩一首如何?”

柴振平如何看不出喬鈺和他那些個學生是一夥兒的,沒好氣地瞪了喬鈺一眼:“也罷,就從你開始吧。”

喬鈺環顧四周。

柴振平一敲戒尺:“就是你,喬鈺!”

喬鈺:“......是,先生。”

同窗們看著喬鈺無可奈何的模樣,哄笑出聲,又在喬鈺開口的瞬間息了聲,做個安靜的聆聽者。

......

柴振平思及有學生住在鄉下,雪天趕路不便,只上了兩節課,就放大家回去了。

夏青榕沒有回盧家村,而是去了喬鈺家。

早從年初開始,每逢雨天,他當晚幾乎都在喬鈺家接住。

夏母知道喬鈺是個好孩子,也就放心地讓夏青榕住在喬家。

孟元嘉得知夏青榕不回村,當即要求參與進來:“兩個人有什麽意思,三個人才熱鬧!”

喬鈺看他一眼:“走吧。”

“好耶!”

孟元嘉拉上夏青榕,三人一陣風卷出門。

苦讀一年,喬鈺打算今晚放松一下。

他取來自制的撲克t牌,教孟元嘉和夏青榕鬥地主。

起初,他二人不熟悉規則,都輸給了喬鈺。

漸漸地,兩人從中得了趣,也摸清規則,合力贏了喬鈺好幾把。

喬鈺面無表情放下撲克牌:“夜深了,睡吧。”

孟元嘉一把拽住他:“想跑?是不是玩不起?”

喬鈺:“我沒有。”

夏青榕:“我看出來了。”

孟元嘉:“你在嘴硬。”

喬鈺:“......再來。”

屋裏燃著炭盆,花寶趴在福寶的背上,兩狗一貓睡得很香。

三人鬥地主鬥得不亦樂乎,直到外面響起公雞打鳴的聲音。

三人捏著撲克牌的手一僵,彼此對望,陷入沈默。

“所以,咱們仨熬了一夜?”

“不是睡不著,而是撲克牌太有趣了。”

孟元嘉和夏青榕出言狡辯,自己都聽不下去,噗嗤笑了。

兩人在喬鈺家吃了早飯,雪也停了,便各自歸家。

臘月二十五,京城送來玉宣堂的賬簿及分紅。

喬鈺一目十行地看了下賬簿,確保沒有動什麽手腳,又清點銀票。

玉宣堂開張不過五個月,迄今盈利便有數萬兩之多,喬鈺手中的銀票足足有一萬八千兩。

慶國公府的人走後,喬鈺把銀票放進存錢的木匣子裏。

“加上之前的,一共有三萬多了。”

喬鈺把銀票放好,收拾行李回村。

身為喬大慶的孫子,逢年過節的祭祖必不可少。

喬鈺鮮少做落人話柄的事,讀書再忙也不會忘了回村祭祖。

年假有一個月,喬鈺不放心留兩狗一貓在鎮上,索性一道帶回去。

福寶壽寶跟在牛車旁邊跑,花寶這只綠茶小貓則趴在喬鈺腿上,享受貓主子最高級別的待遇。

喬鈺可是十裏八村的名人,便是老翁老嫗,也都曉得喬家村有個叫喬鈺的小子立了大功,還得了陛下的賞賜。

這會兒見到喬鈺,大家的態度十分熱情,拉著喬鈺問東問西,噓寒問暖。

“鈺哥兒啊,那禦賜的東西都長什麽樣兒?”

“能給嬸子看看不?”

“我公爹跟你爺關系可好,我這兒有十個銅板,你能不能賣我一個?”

喬鈺:“......”

“禦賜之物不得隨意轉贈他人,一旦發現,一律按對陛下不敬處置。”

“啊!”

婦人手一抖,十個銅板滾得板車上到處都是。

接下來一段路,再沒人問禦賜之物相關的問題了。

喬鈺微微一笑,樂得清閑自在。

牛車停在喬家村村口,喬鈺給了喬耀祖二叔三個銅板,帶著三寶往家的方向走去。

行至半路,前方傳來一陣嘈雜聲。

“不許跑!”

“你大哥把你賣給了我兄弟,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盧家的媳婦!”

遠處跑來一人,女子裝束,身後還綴著幾個腰圓膀粗的漢子,邊放狠話,邊鍥而不舍地追趕前方的女子。

喬鈺定睛看去,那女子可不正是喬玫!

喬玫也看到了喬鈺,一個分神,崴了腳重重摔倒,痛呼著落下淚來。

壯漢上前,作勢要帶走喬玫。

喬玫奮力掙紮,顫聲道:“我沒答應就不算數,你們找喬金去。”

為首的壯漢揚起巴掌,眼看要落到喬玫臉上,被一只手穩穩攔住。

手指修長,手腕纖細。

壯漢皺眉瞪眼:“你誰?沒看到老子正在處理家務事?”

其中一人認出了喬鈺,看了眼迅速躲到喬鈺身後的喬玫,咂摸出點意思,湊到壯漢耳邊說了些什麽。

壯漢眼神微閃,立馬抽回手,語氣也不似先前的惡劣:“原來是喬童生,失敬失敬。”

喬鈺垂手而立,身邊跟著兩只狼狗,冷漠的神情看起來比壯漢更像是鄉村惡霸。

“這是怎麽一回事?”

壯漢幹咳一聲,硬著頭皮解釋說:“我小弟身體不好,我娘就想著給他娶個媳婦,喬金他妹子年紀正合適。”

喬鈺斂眸看了眼喬玫,她仿佛有了主心骨,用力搖頭:“他小弟是個傻子,喬金一兩銀子把我賣給了他做媳婦。”

壯漢一行人臉色微變。

喬鈺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們來時的方向:“滾。”

壯漢低罵了聲,知道喬玫怕是不成了,不敢跟喬鈺這個童生理論,帶著兄弟們去找喬金算賬。

喬玫站起來,哽咽著:“謝謝你,鈺哥兒。”

喬鈺仰頭看她:“有一就有二,喬金可以用你換一兩銀子,下次喬銀也可以。”

喬玫身體一顫。

喬鈺權當看不見:“你要一直這樣嗎?唯唯諾諾,任由喬家人使喚、壓榨?”

喬玫眼底是無邊的麻木:“可我除了喬家,還能去哪?”

她無處可去,也沒人能幫她。

她只能在那個傻子的兄弟過來的時候,拼命地跑。

其實在她跑出喬家的那一刻,喬玫就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了。

被強行帶回盧家村,被迫成為一個傻子的媳婦,孤苦過完後半生。

喬鈺見她又在掉眼淚,深感無奈,沈聲道:“你要拒絕,你要說不,你要學會反抗,而不是認命。”

“我可以救你一次,兩次,但不能每次都救你。”喬鈺神色淡然,“除了自己,誰也救不了你。”

言盡於此,喬鈺繞過她,闊步回家去。

......

臘月三十,喬鈺一個人守歲。

興平四年,正月初一的子時,喬鈺點燃了爆竹。

在劈裏啪啦的熱鬧聲響中,光亮照進喬鈺眼底,沈靜而又冷然。

天亮後,喬鈺與喬大勇一家前往山腳下,祭拜喬大慶。

從墳地回來,喬鈺坐在村尾,為村民們寫對聯。

這裏原本有一棵老桂花樹,地動時倒了,現如今光禿禿的,瞧著十分空蕩。

有風吹過,喬鈺打了個寒噤,加快了寫對聯的速度。

為喬家村幾十口人寫了對聯,喬鈺帶著一兜子叮當響的銅板回去。

半路上遇到喬文江,他穿著破舊的襖子,蹲在門口抽旱煙,哪有半點童生老爺的清高模樣。

兩人對視,喬文江自覺臉上掛不住,退回自家院子裏,“啪”一聲甩上門。

正月初二,喬鈺和喬耀祖教村裏的小娃娃認字,聽到了有關喬玫的消息。

今兒一早,喬玫背著包袱去了山腳下的陳獵戶家,自薦要給他做媳婦兒。

陳獵戶年方三十,膚色黝黑、體型高壯,一臉兇相,村裏人都覺得他會打女人,給自家閨女相看時從不考慮他。

久而久之,陳獵戶而立之年還是光棍一條。

喬鈺有些失望,他以為喬玫會逃離喬家村,開啟一段嶄新的人生。

不過路是自己選的,這大抵便是喬玫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脫離喬家的辦法吧。

所幸那陳獵戶是個面冷心熱的,還有一身打獵的本事,打喬金喬銀跟打著玩兒似的,完全護得住喬玫。

喬鈺定了定心神,繼續教下一個字。

正月十四,喬鈺給自己做了碗長壽面,祝自己生日快樂。

正月十五,該去鎮上了。

這天一早,喬鈺聽見外面敲鑼打鼓。

走到門口看了眼,原來今天是陳獵戶和喬玫成親的日子。

陳獵戶請了全村人吃席,唯獨漏了喬金和喬銀,這會兒兄弟兩個正蹲在遠處罵罵咧咧,詛咒喬玫連生五個閨女。

喬鈺:“......”

這年頭,什麽東西都能投胎做人。

喬鈺一盆水潑過去,擡腳踹了他倆一個狗啃泥。

離開時,陳獵戶過來。

他給了喬鈺一大塊臘肉,瞧著像是野豬肉,還有花生瓜子之類:“這是玫姐兒讓我給你送來的。”

喬鈺嗯了一聲,照單全收:“你們好好過日子,有什麽困難可以來找我。”

陳獵戶笑了下,又恢覆成面無表情的煞神模樣:“誒,好!”

喬鈺:“......”

-

回到鎮上,喬鈺恢覆以往的學習節奏。

一邊學習、消化柴振平教授的知識,一邊為八月的院試做準備。

期間,喬鈺不止一次偶遇到成婚後的喬玫。

喬玫一改往日的唯唯諾諾,多愁善感,面色紅潤,神采飛揚。

她在鎮上擺攤賣小食,吆喝起來毫不怯場,聲音甚至一度蓋過兩旁的攤販。

看到喬鈺路過,喬玫一臉驚喜地叫住他,不由分說往喬鈺手裏塞了一份小食:“大家都說我做得好吃,鈺哥兒你也嘗嘗。”

喬鈺當場嘗一口:“不錯。”

喬玫登時眉開眼笑,滿足極了。

......

七個月時間,足夠喬鈺寫完幾百篇文章,胸有成竹地前往府城,奔赴考場。

八月盛夏,喬鈺擔心一路顛簸後狀態不佳,影響到次日的正常發揮,便提前兩天來到府城。

依舊是孟父托人在試院附近的客棧提前訂了房間,三人拎包入住即可。

“這些客棧未免也太黑了,院試t期間竟提價整整一倍,連喝水都要付錢。”

“無奸不商,現如今我可算明白這話的意思了。”孟元嘉對夏青榕的腹誹予以肯定,“不過這天氣可真熱,坐在馬車裏還好些,只是背著書箱爬個樓,我就出了一身汗。”

夏青榕用帕子擦汗,隨後擰了一把,水珠滴答滾落。

喬鈺:“......幸好咱們訂的客房在三樓,前後兩扇窗戶打開,南北通風還好些。”

孟元嘉爬上三樓,雙手扶著膝蓋大口喘氣:“幸虧我和青榕聽了喬鈺的話,日覆一日堅持鍛煉,否則這麽熱的天氣,怕是要暈死在樓梯上。”

喬鈺根據木牌找到相對應的客房,推門而入:“沒那麽誇張......”

“不好了,孫兄暈倒了!”

“怎麽回事?”

“還不是這鬼天氣,熱暈的唄!”

喬鈺:“......好吧,我收回剛才的話。”

孟元嘉和夏青榕噗嗤笑出聲。

喬鈺放下書箱,推開前後兩扇窗。

正欲躺下小歇片刻,對面客棧的二樓,有人也推開窗。

喬鈺似有所覺,低頭正好和蕭鴻羲對視。

喬鈺:“......”

真晦氣。

喬鈺面無表情移開眼,留給蕭鴻羲一道冷漠的背影。

蕭鴻羲:“......”

喬鈺的無視把他氣得夠嗆,反手關上窗戶,坐在冰盆旁開始背答案。

事不過三,這次絕不能發生任何的意外。

他已經將試題答案背得滾瓜爛熟,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會影響到他的作答。

院案首,一定是他的!

......

小歇片刻後,喬鈺帶著書本筆墨去找夏青榕,路過孟元嘉的房間,順便把他也拉上。

喬鈺出了一道院試考前沖刺題,三人埋首作答,南北風吹得宣紙嘩嘩作響。

寫完一片策論,三人交換著瀏覽,發表個人見解。

如此,到了第二天,八月初八的下午。

喬鈺放下手中毛筆,揉了揉僵硬的肩頸:“不寫了,休息一會兒下樓吃飯,然後早點睡覺。”

孟元嘉走到窗前吹風,嘴裏哼著不知名小曲兒,好不愜意。

喬鈺提醒道:“明早出發前記得在身上多塗抹一些驅蚊水,省得答題時還要分神拍蚊子。”

夏青榕笑道:“這話你早就......”

“砰——”

一聲巨響,打斷夏青榕的話語。

孟元嘉驚呼:“喬鈺,青榕,對面客棧的茅廁似乎炸了!”

“天爺,好像有個人被炸上天了!”

喬鈺一個箭步上前,順著孟元嘉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一片穢物齊飛中,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人臉。

“蕭......鴻羲?”

孟元嘉定睛再看,那道身影已經呈直線降落:“喬鈺你沒看錯?那個人當真是蕭鴻羲?”

夏青榕予以肯定回答:“今天早上他穿了身紅袍子。”

方才驚鴻一瞥,那人一身紅,在穢物中分外奪目。

喬鈺:“......”

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麽,才會讓蕭鴻羲和茅廁一起被炸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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