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044章 044

關燈
第044章 044

當夜, 一則消息如同冷水落入熱油鍋裏,讓曬谷場炸開了鍋——

繼喬文德之後,葉佩蘭也死了!

下半夜時, 喬大山被尿憋醒, 迷迷瞪瞪打著哈欠, 游魂一般去蘆葦蕩裏解決。

剛站穩,餘光瞥見水面泛起陣陣漣漪, 喬大山揉兩下眼睛,確定沒有看錯, 睡意頃刻間散去, 快步往河邊走去。

“嘿, 半夜起來還能碰著好東西!”

喬大山脫了鞋下水, 眼疾手快地一撈。

“嘩啦——”

伴隨著清冽的水聲, 一條鰱魚被他抓個正著。

鰱魚勁頭十足,在喬大山手裏拼命撲騰,甩了他一臉水。

“起碼有四五斤重,一半紅燒,一半燉豆腐......”想到魚肉的嫩滑口感,喬大山咽了口唾沫, 掉頭往岸上走, 誰料一擡腳,踢到半軟不硬的東西, “誒?”

夜色正濃, 月光下只依稀看到水裏有一團巨大的黑影。

喬大山俯下身去撈,口中念念有詞:“莫非是什麽大魚?要真如此, 拿去鎮上賣可要大賺一筆!”

這一摸不要緊,只聽得“嘩”一聲響, 一張人臉浮出水面。

浮腫,慘白。

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喬大山傻了眼,驚恐慘叫出聲,轉身就跑。

手中鰱魚滑入水中,他也全然不顧,豁出命地往前跑,大聲嚷嚷:“死人了!死人了!”

叫聲驚醒了村民,罵聲疊起。

“天殺的,大半夜號喪呢?”

“吵什麽吵?沒看到我正睡著呢?”

“喬大山你半夜不睡覺,擱這兒發什麽瘋?”

“你要實在閑得慌,去我家把碎磚頭理出來,順便把房子也給起了。”

“不是啊!”喬大山兩條腿打著擺子,舌頭也打結了,“是是是......是喬老大他媳婦死了!她在河裏淹死了!”

罵聲驟然停歇。

“啥?”

“葉佩蘭死了?”

“真的假的?你可別誆我!”

喬大勇披了衣裳起身,表情嚴肅:“大山,這話可不能亂說。”

喬大山打著哆嗦:“我哪敢用這種話騙你們,剛才我去撒尿,她就在水裏漂著,差點把我給嚇死!”

這時,人群中響起喬玫顫抖的聲音:“村長,我娘不見了。”

喬大勇心一沈,當機立斷道:“大山,你帶路!”

喬大山都快嚇死了,哪裏肯帶路,胡亂往蘆葦蕩一指,撒腿跑沒影了。

喬大勇氣得仰倒,叫上幾個人奔蘆葦蕩去了。

喬玫看了眼呼呼大睡的喬金喬銀,一咬牙,t小跑著跟了上去。

村民們相繼坐起身,在夜色中面面相覷。

“真死了?”

“八成是死了。”

“誒呦,這喬家一天之內連著死了兩個,可真晦氣!”

“壞事做多了。”

“小聲些,當心葉佩蘭回來找你。”

前頭說話的婦人立馬不吱聲了。

有人實在看不過眼,把喬金喬銀推醒:“別睡了,你娘死了。”

喬金喬銀被鬧醒,正要發脾氣,聞言一楞,連滾帶爬地起來,奔著村民指的方向沖去。

“現在知道怕了,葉佩蘭瘋的時候也沒見他倆緊張一下。”

“終歸是親娘。”

孟元嘉抱著外袍坐起身,睡意朦朧地問:“發生什麽了?”

喬鈺看向蘆葦蕩的方向,輕描淡寫道:“葉佩蘭淹死了。”

“哦,淹死了......什麽?”孟元嘉一下子清醒過來,瞪大眼,“那個誰淹死了?”

喬鈺搓去袖口的泥塊,微微頷首。

孟元嘉嘶聲:“來喬家村這幾天,發生了好多事情啊。”

“跟咱們沒關系,睡吧。”喬鈺說著,便要重新躺回去。

孟元嘉四下裏張望,見村民們精神抖擻地竊竊私語,不由得咂了下嘴,拿起草席旁邊的水囊,噸噸灌了幾口。

喉嚨的幹涸得到充分緩解,孟元嘉把水囊放回去,忽然“咦”了一聲:“喬鈺,你的水囊呢?”

喬鈺仰面平躺,將外袍蓋在身上,聲線波瀾不起:“不知道,方才醒來時就沒看到,許是被誰順走了吧。”

“缺德的小賊,詛咒他一輩子沒水喝。”孟元嘉嘟囔,又拍了拍自己的水囊,“你要是渴了,只管用我的。”

喬鈺側首,眸底漾起笑痕:“知道了,睡吧。”

孟元嘉嘿嘿一笑,依言閉上眼。

嘴上說著繼續睡,實則接下來小半夜,大家都沒能睡著。

喬大勇帶人把葉佩蘭的屍體撈上來,交還給喬家人。

喬金喬銀臉色難看地杵在原地,唯有喬玫撲上去,歇斯底裏地痛哭。

喬金撓了撓頭:“別哭了,趕緊去墳地把咱娘下葬了。”

喬銀附和:“天這麽熱,留到天亮再去怕是要臭了。”

喬大勇沒什麽意見,總好過這兩個不孝子對葉佩蘭的屍體不管不顧,任由她在外邊兒發爛發臭。

喬大勇讓兩個兒子陪喬金喬銀走一趟,臨行前千叮萬囑:“路上小心點,點兩個火把,別只顧著省事。”

喬耀祖他爹嗯嗯應著,取來葉佩蘭躺過的草席,喬金喬銀用草席裹住屍體,四人往墳地去。

喬玫也想去,喬大勇沒讓。

“你一個姑娘家,夜裏去那地方不安全,若實在想去,等天亮了再去也不遲。”

喬玫只得應下,軟手軟腳地回了曬谷場。

大家還在議論葉佩蘭淹死的事兒。

“你們說,葉佩蘭人都瘋了,她淹死之前會不會恢覆過來?”

“一直瘋也就罷了,要真像你說的那樣......嘖嘖,未免也太可怕了。”

“所以說啊,人在做天在看,這人還是別太壞,壞事做多了報應總會來的。”

“喬老大家可不就是報應,兩口子一早一晚沒了,倆兒媳婦也帶著娃跑了,就剩喬金兄弟三個,兩個懶貨一個閨女,跟家破人亡也差不多了。”

喬玫聽著這話,袖口攥出好幾道褶子。

要說傷心,其實喬玫並沒有太傷心,更多的是仿徨無助。

喬文德和葉佩蘭還活著的時候,總說要把她賣個好價錢,三年以來挑挑揀揀,一直沒找到合適的。

只因他們好面子,不想落人話柄。

可喬金喬銀不一樣,他們就是兩個混不吝的。

只要給足了銅板,瘸腿的瞎眼的死了媳婦的,他們才不管她會嫁給什麽人,往後要過什麽樣的日子。

喬玫閉上眼,眼底淚光閃爍。

-

翌日,喬大勇估摸著不會再發生地動,就帶著村裏的漢子們,開始清理廢墟。

基本上都是自家清理自家地盤上的廢墟,喬鈺一個人忙不過來,就出錢請了幾個人,花了一天時間將磚石以及被砸壞的家什清理出來。

喬鈺將剩餘完好的家什暫放在喬大勇家,還留下一筆銀錢:“我對咱們村建房子的行情不太了解,還要請您代為掌眼,替我找幾個靠譜的。”

喬大勇爽快答應了,收下銀子:“正好耀祖他爹準備去鎮上買磚,我讓他順便把你家的也給拉回來,不過這會兒家家戶戶都要建房子,很有可能人手不夠。”

喬鈺當然考慮到這一點:“這個不急,只是過幾日農忙假結束,我就得回鎮上,還得請您費心,多盯著點了。”

喬鈺那宅子雖是磚瓦房,質量卻不是很好,經地動一番摧殘,幾乎坍塌得差不多了,只剩半間屋子屹立不倒。

與其在原有基礎上修葺,不如推倒重建,反而更省事。

只是這樣一來,耗費的時間就多了些。

喬大勇一口應下:“反正谷子都收完了,我在家也沒什麽事。”

喬鈺鄭重道謝,又回曬谷場上去了。

翌日,喬耀祖他爹送來建房子用的磚頭。

兩日後,喬大勇替喬鈺找來幾個孔武有力的漢子,正式開始建房。

期間,喬鈺和村民們一起住在曬谷場上,白天風吹日曬,晚上還要餵蚊子。

喬鈺讓孟元嘉回去,不必留在喬家村遭罪。

孟元嘉不樂意,呈大字躺在草席上:“你我既是好友,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可做不出丟下你們去鎮上享福的事情來。”

喬鈺往他嘴裏丟了塊麥芽糖,轉頭讓施工的人加快速度。

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銀子給得足夠多,便是晝夜不停,他們也絕無半句怨言。

......

另一邊,胡衙役回縣衙覆命,將喬鈺的話悉數轉告給何景山,並呈上兩份圖紙。

何景山得知口罩和防護服的妙用,當即雙眼一亮,派人連夜趕制。

然而制成後還沒來得及送給何景山過目,便有衙役稟報,縣城內有人染上疫病。

何景山即刻派出衙役及大夫前往,並按照喬鈺的叮囑,盡快將病患隔離,然後對其住處進行消毒處理。

這時候,口罩和防護服便起到了作用。

何景山懷著姑且一試的想法,將連夜趕制的口罩及防護服交給了大夫,要求他們在為感染疫病的病患醫治時一定要穿戴好這兩件。

有大夫嚴格遵守縣令大人的要求,穿戴好口罩及防護服才會進入隔離病患的房間。

也有大夫陽奉陰違,嘴上答應下來,實際上卻不以為然,到了地方將口罩防護服壓箱底,什麽防護措施也沒做,大搖大擺地走進隔離房間。

後者的結局在意料之中。

不過兩日,他們便染上疫病,和昔日病患一起,進行強制性隔離。

消息傳到何景山耳朵裏,動怒的同時越發肯定了口罩和防護服的重要性。

之後幾日,宛寧縣治下又陸續出現多個感染疫病的病患。

有縣城大夫的前車之鑒,這回大夫們老老實實穿上防護兩件套。

及時隔離加上有效防護措施,何景山很快將疫病控制在一定範圍內。

只要疫病不傳染給更多的人,徹底根除不過時間問題。

地動範圍僅限於青州府,何景山聽聞多地出現疫病,便親自去了趟府衙,將口罩和防護服的圖紙交給知府杜永。

杜知府熟知何景山秉性,當下不疑有他,將防護兩件套推廣下去。

四日後,衙役傳來喜訊。

“大人,府城各地的疫病基本上都已經控制住了!”

杜知府喜出望外,當即提筆,給何景山寫信,將防護兩件套誇了又誇。

何景山收到杜知府的來信,撫掌大笑:“喬鈺啊喬鈺,你可真是個寶貝,總能帶給本官驚喜呢!”

......

喬鈺不知在何景山的大力推薦下,防護兩件套已經在青州府範圍內廣為傳揚。

轉眼到了月末。

隨著房屋的建成,地動對村民們唯一的影響也消散殆盡,隨處可見歡聲笑語。

時隔十日,喬家房屋建成,喬金喬銀這才著手為喬文德和葉佩蘭辦喪事。

辦喪期間瑣事繁多,兄弟二人笨手笨腳,鬧出了不少笑話。

實在無法,只得厚著臉皮去姚家和張家,想讓姚翠翠和張丁香回來。

可惜連門都沒能進,就被娘家兄弟打得鼻青臉腫,一瘸一拐地逃回喬家村。

喬鈺和孟元嘉離開時,村裏靜悄悄的,大家都去喬家吃席了。

六張大圓桌坐得滿滿當當,村民們敞開肚皮吃得開懷,喬金喬銀則興高采烈地和狐朋狗友吃酒。

全村二百多人,沒有一人因為喬文德和葉佩蘭的逝世感傷。

包括他們的親生兒子。

嘻嘻哈哈,好不快活。

比起白事,更像是在舉辦一場熱鬧的紅事。

世間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死於非命卻無t人為其鳴冤,並且隨著時間的流逝,被所有人遺忘。

喬鈺勾唇露出愉悅的微笑,堵在心口的那股郁氣,悄然散去一半。

-

回到鎮上,喬鈺驚喜地發現,他的院子只損壞了一小部分。

趁農忙假還有最後一日,喬鈺找人修補宅院,順便去了趟鐵鋪。

七月初一,正式回歸私塾。

柴振平拿著書本走進課室,師生雙方見禮後,關切問詢:“半月前發生地動,諸位可安好?”

眾人齊齊點頭,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縣令大人事先告知,學生家中早有防備,除了房屋損壞,全家十五口皆安然無恙。”

“多虧縣令大人,學生一家才能幸免於難!”

“王兄所言極是。”

“學生兄長不聽勸告,地動時雖逃過一劫,但也付出一條手臂作為代價。大夫說,至少要一個月才能痊愈。”

柴振平面上笑意溫和:“得知諸位安然無恙,為師便放心了。”

“時隔半月,今日我們不講課,為師決定考一考你們的策論。”

學生們正因為先生的關心而感動,這廂聽說要寫策論,頓時哭喪著臉,一片鬼哭狼嚎。

“先生,明日再寫可好?”

“或者下個月再寫!”

柴振平揚起戒尺:“反對無效。”

喬鈺搖了搖頭,在一片哀嚎聲中挽袖,提筆蘸墨,起草策論第一段。

......

半月後,又逢休沐日。

喬鈺乘馬車前往縣城,去見何景山。

何景山和往常一樣,正在兢兢業業處理公務。

疫病一事已徹底解決,賑災銀糧也已發放到百姓手中。

想到宛寧縣逐漸恢覆往日的熱鬧生氣,何景山翹了翹胡子,私以為最大的功臣當屬喬鈺。

“說好七月過來,如今紙坊都快開張了,還是不見他的人影,莫非有什麽要緊事耽擱了?”

說曹操曹操到。

這廂何景山口中念叨喬鈺,緊接著便有親信通傳,說是喬童生來了。

喬童生,可不正是喬鈺!

何景山精神一振,當即放下公文,直奔後堂而去。

待見到喬鈺,他二話不說,深深作了一揖。

喬鈺忙不疊起身,神情訝然:“大人您這是做什麽?”

何景山按住喬鈺欲攙扶自己的手,又行一禮:“我替青州府數萬萬百姓,謝過喬童生的救命之恩。”

青州府?

喬鈺眸光微閃,莫非何景山還將他有關地動的“預測”也提前告知給了杜知府?

喬鈺這麽想,也是這麽問了。

“根據你所說的動物在自然災害發生之前的異常表現,本官經調查發現,不僅宛寧縣,青州府治下多地出現類似情況,便鬥膽向知府大人進言。知府大人經過深思熟慮,決定派人前往各縣,讓百姓提前做好準備。”

喬鈺的心情不可謂不覆雜:“大人可曾想過地動不會發生?”

屆時地動一事鬧得人心惶惶,極有可能影響到何景山的仕途。

何景山颯然一笑:“不論過程,事實證明你的預判正確,本官也做對了一件事。”

只要能讓數萬萬百姓免於地動的傷害,再大的風險也值得。

喬鈺深表讚同:“沒錯,結果是好的,一切都值得。”

何景山朗聲大笑,語氣中難掩愉悅:“你今日前來,可是為了玉宣堂?”

還真不是。

不過既然何景山主動提及,喬鈺便問道:“敢問大人,玉宣堂籌備得如何了?”

“昨日本官收到京城的來信,一切準備就緒,若無意外,將在七月下旬正式開張。”何景山著重強調,“因著第一家玉宣堂在京城,賬簿運送不易,我那位堂兄的意思是,他會在年底派人送來賬簿。便是往後玉宣堂在各地開設分號,也都在年底統一進行盈利分配。”

根據契書上的條款,玉宣堂的盈利慶國公府占四分,喬鈺和錢大富各占三分。

簡而言之,玉宣堂一年若掙得一萬兩白銀,喬鈺便可分得三千兩。

喬鈺想到白花花的銀子,又想到這些白花花的銀子本來應該流入蕭鴻羲的口袋裏,只覺快樂加倍,渾身從頭到腳都散發著愉悅氣息。

“還有一個就是,口罩和防護服在疫病中起了很大作用,知府大人認為此物當大力推廣,遂決定將圖紙呈到禦前,為你請功。”

喬鈺眼中滿意轉瞬即逝。

口罩和防護服不過尋常之物,姑且算是一次試探。

倘若何景山將其歸為自身功勞,那就當他看錯了人。

如今看來,何景山還是值得深交的。

思及此,喬鈺的笑容更加真誠:“其實今日前來,是有另一件事。”

何景山目光移向喬鈺身邊蓋著紅布、高約有六尺的物什上,眼中閃過了然:“你只管說便是。”

喬鈺揭下紅布,擡手示意:“半月以來,學生一直在鉆研此物,這才耽擱了與大人您的七月之約。”

何景山定睛看去——

一只渾圓銅球倒扣在圓形底盤上,球體周身臥著八條頭朝下、尾翹上的銅龍,張開的龍口中各含著一個銅珠。【1】

視線下移,圓形底盤上端放著八個青銅盆,盆裏坐著八個昂頭向上、張著大嘴的蟾蜍。【2】

何景山想起親信曾說,喬童生並非孤身一人前來,與之同行的還有一座高大沈重的不可名狀的器物,幾名衙役合力才將其擡進來。

何景山眼神微閃:“這是?”

“此物名為地動儀,可預測地動的發生。”喬鈺起身,圍繞地動儀展開介紹,“......任何一方如有地動發生,該方向龍口中的銅珠便會落入蟾蜍口中,由此便可推測出發生地動的方向。”【3】

何景山繞著地動儀走了一圈,半信半疑:“此物當真可以預測地動?”

喬鈺坦言道:“眼下並未發生地動,無法向您驗證它的準確性,但根據學生多次試驗,地動儀確實有用。”

何景山瞇眼打量著地動儀,又去看喬鈺,語氣篤定:“你是想讓本官將此物獻入京中。”

喬鈺頷首:“沒錯。”

何景山指向地動儀:“你可知它若無法預測地動,可是欺君之罪?”

喬鈺回以一笑,泰然自若道:“一如您頂著莫大的壓力提醒百姓地動將要發生,我也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相關數據表明,在科技落後的古代,每場地動都會帶走成千上萬人的性命。

喬鈺沒有科舉系統和預知夢那樣的金手指,但他知道原書劇情,他的大腦、他儲存在腦海中的知識就是最大的金手指。

喬鈺費了不少力氣造出地動儀,一為降低地動中的死亡率,二為揚名。

他爬得越高,名聲越大,蕭馳海和蕭鴻羲就越是不敢輕舉妄動。

喬鈺想要為自己爭取足夠多的成長時間,這或許是一個契機。

何景山坐了回去,目光深沈地看著地動儀。

半晌,他忽然開口:“此物這般龐大,你是怎麽運來的?”

喬鈺輕咳一聲,解釋道:“學生請鐵匠打造了一方足夠厚的鐵板,以鐵板取代板車上的木板,在幾名鐵匠的幫助下將其搬上板車,一路運送到此處。”

何景山啞然失笑:“你費心了。”

喬鈺搖頭,但笑不語。

沈默良久,何景山輕嘆一聲:“罷了,便是無法預測,也可充當一祥物。”

喬鈺眸光一亮。

“你回去吧,本官會盡快將此物和你的請功折子一並運送進京。”

喬鈺起身作揖:“多謝大人。”

......

兩日後,何景山派人傳來口信。

“祥物已在路上。”

喬鈺聽著何景山對地動儀的別稱,忍俊不禁,對傳話的胡衙役道:“喬某謝過縣令大人。”

胡衙役擺擺手,起碼回縣城去了。

-

半月後,何景山的親信帶著請功折子及地動儀,風塵仆仆地抵達慶國公府。

翌日早朝,何騰代堂弟呈上請功折子,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言明喬鈺的功勞。

興平帝若有所思:“喬鈺這名字,朕聽著似乎頗為耳熟。”

何騰從善如流道:“喬鈺此人乃是宣平伯之子。”

興平帝恍然:“就是那個流落在外的雙胎之一,對否?”

何騰隱晦地撇了下嘴,面上再恭謹不過:“回陛下,正是。”

興平帝沈吟片刻:“口罩及防護服也算功勞一件,便賜他黃金百兩,以示嘉獎罷。”

謔!

黃金百兩!

陛下一貫奉行節儉,今兒可是大方了一回!

大臣們下意識尋找蕭馳海的身影,後知後覺想起這位已非宣平侯,更不是大權在握的二品尚書。

一個六品主事,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

也不知宣平伯得了消息,心裏又是什麽滋味。

何騰替喬鈺謝恩,卻沒有退回文臣行列中,而是繼續道:“此外,喬鈺造出一件名為地動儀的器物,據說可準確預測地動發生的方向。t”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地動儀?”

“預測地動?”

“欽天監的那群老大人們日覆一日夜觀天象,也不能保證準確預測地動,喬鈺竟說他造出的器物可以預測地動,未免太過不自量力!”

聽著大臣們對喬鈺的批判,商承策不著痕跡蹙眉,為喬鈺捏一把汗。

他怎麽也沒想到,再次聽到有關喬鈺的消息會是在金鑾殿上。

鈺弟有幾成把握?

他可知欺君之罪的下場?

另一邊,商承胤聞言,頓時就笑了。

鴻羲這位一母同胞的“弟弟”看起來似乎不太聰明的樣子,行事莽撞,不知所謂。

商承胤向他的人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更加賣力地說喬鈺的不是。

商承胤深知蕭鴻羲對喬鈺的厭惡,他不介意踩著喬鈺讓蕭鴻羲高興。

蕭鴻羲高興了,才能預測出更多的未來之事,助他籌謀大業。

興平帝饒有興致地挑了下眉:“此物現在何處?”

何騰拱手:“回陛下,地動儀就在殿外。”

興平帝一聲令下,高約六尺的龐然大物出現在金鑾殿上。

“那銅球上,臥著的可是龍?”

何騰恭聲應是:“既是獻給陛下,便鬥膽以龍為主,寓意著大商在陛下的庇護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興平帝原本有些不悅,覺得喬鈺冒犯天威,聽何騰一席話,又覺得喬鈺此舉是為巧思,遂龍顏大悅。

大臣們見陛下如此開懷,暗地裏呸了右相好幾口。

巧言令色!

阿諛諂佞!

“既是獻給朕的,便直接送去禦書房吧。”

“是。”

禁軍入內,將地動儀運往禦書房。

......

早朝結束後,商承胤將喬鈺獻上地動儀的事情告訴了蕭鴻羲。

“你且放心,待地動發生之日,便是喬鈺被問罪之時。”商承胤笑道,“本皇子已派人將此事在京中宣揚開來,不知多少人等著看他的笑話。”

蕭鴻羲謝恩,與商承胤一同用飯,而後打道回府。

[宿主,方才二皇子說的是地動儀嗎?]

蕭鴻羲嗯了一聲,眼中閃過疑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211很少主動開口,每次開口都是發布任務,或者讓他提取試題內容和答案。

這還是頭一回。

然而蕭鴻羲並沒有得到211的回應。

[系統檢修中,請宿主耐心等待......]

蕭鴻羲早就認清了211除了給他試題答案,其他時候就是個廢物的事實。

不過有時候還是有點用處的,譬如用系統積分兌換的造紙術。

事已至此,蕭鴻羲基本上已經確定喬家計劃失敗,紙坊也沒能順利開成。

但是沒關系。

現在宣平伯府是他的一言堂,他不需要再討好蕭馳海,完全可以直接在京城開設紙坊。

再加上二皇子的庇護,日進鬥金不成問題。

蕭鴻羲又想到喬鈺獻上的地動儀,不由嗤笑:“不過奇淫技巧,徒增笑料罷了。”

一個不慎還有可能性命不保。

這不正是他想要看到的嗎?

他只管等著喬鈺因犯下欺君之罪,人頭落地的那天。

-

喬鈺絲毫不知京城有關他的流言蜚語,每日照常家、私塾兩點一線,每隔十日去書齋一趟,日覆一日地練習院試將要考察的試題,枯燥卻又充實。

轉眼又過一月,夏季接近尾聲。

這天夜裏,興平帝處理完政務,沒有去後宮臨幸嬪妃,而是直接在禦書房歇下了。

在宮人的侍奉下沐浴更衣,興平帝躺在龍床上,任由睡意湧來。

“叮咚——”

將要沈睡之際,突然傳來一聲異響。

興平帝驟然驚醒,面沈如水:“怎麽回事?”

“啟稟陛下,是前陣子青州府喬鈺獻上的地動儀,今夜不知怎的,一只龍口中含著的銅珠忽然滾落......”

興平帝打斷內侍的話:“你是說,銅珠滾落?”

內侍答:“回陛下,正是如此。”

興平帝思忖片刻,招來暗衛:“你即刻出宮,沿著銅珠滾落的方向前去查探,看是否真有地動發生。”

暗衛應聲退下。

興平帝躺回龍床,閉上雙眼。

這次,再沒有銅珠打攪他的安眠。

......

不僅興平帝在等結果,蕭鴻羲也在等一個結果。

不同的是,興平帝是為了驗證地動儀的準確性,而後者則是單純想要看喬鈺倒黴。

不過喬鈺還未大禍臨頭,反而蕭鴻羲先遇上了不順之事。

此前,右相何騰狀告蕭馳海貪墨稅銀一百八十萬兩,興平帝勒令他三月之內歸還。

眼看三月之期將至,蕭馳海卻只籌集到一百六十萬兩。

這還是徐敬廷等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一百六十萬兩幾乎將蕭氏多年以來積攢的錢財掏了個底朝天,蕭鴻羲早就將蕭氏視為囊中物,心情如何能好?

今日一早,蕭鴻羲又因為贓款一事和蕭馳海起了爭執,氣得飯都沒吃,直奔國子監而去。

好不容易捱到午時,蕭鴻羲從國子監出來,打算回去用飯。

不經意往國子監西邊的宮門瞥了眼,發現數十名禁軍魚貫而出。

蕭鴻羲不由駐足,發現他們此行似乎是為了護送一批賞賜。

這時,右相何騰剛巧經過,揚聲問:“呦,這是要去哪家送賞賜?”

答話的是在禦前伺候的魏公公,他先是行了一禮,然後才笑瞇瞇地說:“何大人可還記得您前陣子曾獻上一只地動儀?”

何騰點頭:“自然記得。”

魏公公掐著嗓子,聲音不高不低,偏生宮門附近的人都能聽到:“前天夜裏那地動儀突然有了動作,陛下便派人前去查探,您猜怎麽著?”

何騰思索片刻:“莫非真有地方發生了地動?”

魏公公一甩拂塵:“可不是!因著地動儀提前預測出地動將要發生,一個縣數十萬人提早做了準備,昨兒夜裏地動發生,無一傷亡!”

蕭鴻羲眼皮狂跳。

怎麽可能?!

魏公公繼續道:“陛下龍顏大悅,特意派奴才帶著這麽些賞賜,送去給青州府的那位喬童生。”

何騰看了眼賞賜,頗為驚訝地道:“那朱紅色的盒子本官怎麽覺得很是眼熟?”

魏公公掩嘴笑:“何大人果真是火眼金睛,這可是陛下最最喜愛的一柄玉如意,這不正巧喬童生立了大功,便將其賞給他了。”

蕭鴻羲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

他怎麽也沒想到,喬鈺造出來的勞什子地動儀真的有用。

可仙人分明說過,喬鈺一生立下諸多豐功偉績,唯獨沒有這地動儀。

為什麽?

為什麽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是因為他提前知曉了未來之事的緣故嗎?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國子監的世家子弟。

“你們幾個趕緊的!”

“若是去遲了,怕是就搶不到玉宣堂的宣紙了!”

玉宣堂?

蕭鴻羲一個激靈,回神的同時拉住過路的世家子弟:“什麽玉宣堂?”

“玉宣堂是上個月新開的紙坊,他家賣的宣紙質地柔韌,色澤潔白且平滑細膩,深受讀書人的喜愛。”

“玉宣堂每天只賣一萬刀宣紙,若是去遲了,無論你是什麽身份,都一樣買不到。”

“且玉宣堂還將售賣的紙張分為四個等級,分別為珂紙、桔紙、禧紙、桐紙......”

說話的世家子弟掙開蕭鴻羲,飛快跑遠了。

蕭鴻羲楞楞站在原地,滿眼不可置信。

玉宣堂,是他打算開設的紙坊的名字!

京城怎麽突然多出一個玉宣堂,還分出珂紙、桔紙、禧紙、桐紙四種品類?

蕭鴻羲腦中閃過一道白光。

珂、桔、禧、桐。

科、舉、系、統!

喬鈺!

原來是喬鈺在背後搞鬼!

蕭鴻羲站在大街上,快要氣瘋了。

他的玉宣堂!

他的萬貫家財!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