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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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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七十八

許輕名剛吩咐人去找黃主簿,轉頭便如常道:“本臺詢問過李太醫,原地拔營隔離最好,然而起疫源確實離城門太近,易波及城內。經與李太醫、侯爺多方商量過後,最終決定外遷十裏建營。”

滿堂官員連連點頭,皆道“制臺大人處理有度”。

“雖有侯爺留在城外主持大局,本臺也已在一個時辰前命人去調淮州衛前來協助,但侯爺對淮州一地並不熟悉,恐有諸多問題,還需鄭大人你前去解疑答惑。”

鄭鋒毅繼續點了一下頭,才反應過來是在說自己,下意識反問:“現在?現在就去?”

許輕名微微一笑:“鄭大人還想休息多久?”

雖是平常的笑,乍看還有些溫和,甚至替他把遲遲未去起疫現場的理由都主動找好了。鄭知州卻心頭一跳,立即低下頭,“下官不敢。”然後向自己的下屬們示意,“下官這就去。”

下屬們會意,紛紛跟著他匆匆往外走。

“留個人,”許輕名再道:“把淮州府各級人員名單,賑濟糧分配調度和懸壺堂藥材收支的卷宗,還有登記在冊的流民檔案,都拿出來。本臺現在就要查看。”

他說“留個人”,卻不指名道姓。一眾淮州府的官吏們都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等候安排。

這位制臺大人斂了笑,仍是一副文弱的面孔。然而通身卻如秋風般,帶著一股子莫名的肅殺之氣,他們則仿佛是將要被清掃的落葉。

當中心思活絡的立刻明白這趟怕是要遭,遂小心地看向鄭鋒毅,暗示知州大人開口點個人留下。

當然,他們都不想這個人是自己。

這明晃晃的套子擺在面前,鄭鋒毅卻不得不鉆,權衡片刻,割肉斷腕般讓平素參與州府事務最少的那人留下。

許輕名得到結果,便頷首放行。

鄭鋒毅便帶著其餘下屬埋著頭再度轉身離開。

“鄭大人,”跟在許輕名身邊的一位總督府屬官卻忽然叫住他,似才想起這事一般,說:“對了,西城門已經封鎖,任何人不得從那裏進出。鄭大人最好事先想清楚怎麽走,才能去得快些。”

鄭大人嘴角抽了抽,回頭一拱手,便甩袖子大步走了。到大堂外,才冷嗤一聲。

還好留在城外的是侯爺,他早就送了冰敬上去。而只要解決了剩下那個,任姓許的翻遍案卷,也別想抓到他什麽把柄。

大堂內,莫棄爭見上峰知州已去,拱手向代領總督請罪:“下官並非不願為治疫出力,同為淮州治下,理當同心齊力,共擔禍福。只因州府只對我江陰予取予求,卻絲毫不顧及我縣百姓的利益,沒有半點補償措施,下官才不敢答應州府的要求。否則下官無顏回江陰,面見父老鄉親。”

“淮州府荒唐怠政,你能提出質疑,不跟著行詭道,極好。”許輕名伸手虛扶一把,讓他起身,“疫毒尚不知來源,也不知那日有多少可能染病的人離開了淮州西城門。按流民腳程計算,整個淮州都有外溢風險。莫大人要做好江陰縣的防疫事務,若有餘力,江陰周邊也可照拂一二。”

“是,下官必定照管好江陰縣。”莫棄爭領命。他被任內的最高長官誇獎,哪怕是與上峰做對比,他也並未露出絲毫欣喜或是得意的神色,冷靜而鎮定地告退。

許輕名對此人的印象又好上幾分,作為“可用之人”記在心裏,隨即看向鵪鶉似的杵在角落的那名淮州府屬官。才半年,淮州府裏有頭有臉的人,他便一個都不認識了。

“我不喜歡浪費時間,更不能容忍其他人浪費我的時間。鄭鋒毅為什麽將你留下,你心裏清楚。現在就按我先前說的去做,最多半個時辰,我要看到所有東西。”

尚未走遠的莫棄爭聽到這話,不知那名同僚是什麽心情,但他卻放心了許多。

許大人的手腕,一如既往。

想必此次疫情也不會出什麽差錯,很快就能平息。

他出了州府衙門,在街邊買了兩袋饅頭給自己和下屬,便立刻趕回江陰。

到達江陰縣衙,果真如包縣丞所說,未時才過一半。

後衙,賀今行正在熬藥。

如今江陰縣災後重建,又逢起疫,四處都要人手,縣令家眷都在田間地頭忙活,這些小事他能自己動手便不麻煩別人。

王老伯要幫他,也被他勸走。老人家心事落地,閑不住,午後太陽稍陰,便跟著莫老夫人一起下地去了。

整個縣衙都靜悄悄的,是以莫棄爭回來後,找了他好一會兒才在廚房的窗下找到。

“我聽老包說了,小賀大人虛驚一場,沒事真是太好了。”

火爐邊太熱,賀今行邊擦汗水邊走出廚房,也笑道:“莫大人形容輕松,想來在江陰建營一事是有轉機了?”

“鄭大人要強行下令促成此事,但許大人及時趕到,駁回了他的決定。”莫棄爭點了點頭,又想起黃主簿,“對了,小賀大人可知黃大人去向?”

“黃大人不在淮州?”賀今行聞言大驚,仔細問了對方為何這樣問,得知詳情之後,沈聲道:“許大人的意思是,黃大人失蹤了?”

他迅速將當日的情形回想了一遍,遍體生寒,“不好,他怕是出事了。”

“什麽?”莫棄爭比他還要吃驚。

他便把當日在淮州城門外,淮州府誘導流民以麩糠換白米的事告訴對方。

“豈有此理!”莫縣令大怒道:“賑災糧是以整個江南路的名義向稷州借來的,是借給所有饑不飽食的百姓,他卻在這等關頭從百姓口中奪食,貪婪狠毒至此,不配為官,該殺!”

“黃大人和我也是這樣認為,當時打算入夜便趕回臨州稟告許大人,請總督和欽差處置淮州府。但誰知突然發現有流民染疫,黃大人不得不亮明身份,以求盡快指揮封鎖現場。”賀今行說起來竟覺得荒謬,難以置信,“城門外那麽多人,流民,官差,都認得黃大人,鄭鋒毅竟也敢動手。”

“那現在該怎麽辦?我走之前,許大人還讓鄭鋒毅去協助侯爺辦事,萬一他……”

“侯爺身負武藝,又有禁軍隨侍,應當不會給他機會。”賀今行果斷道:“既然許大人在淮州,那我馬上趕過去,將所有情況稟告於他,請他立刻拿辦鄭鋒毅。”

“也好。坐船去,晚上便能到。”莫棄爭拱手作揖:“但鄭鋒毅陰狠狡詐,小賀大人知曉內情,一定會被他視為眼中釘,此去要萬事小心。”

賀今行還禮道:“莫大人放心,另請同王爺爺說一聲,就說我回淮州公幹,不必提其他。”

他做好準備,爐上藥也熬得差不多了,等不及放涼,便直接裝在水囊裏帶走。

江陰縣的船送他到距離淮州西城門最近的渡口,還未泊近,便見碼頭前停靠了一溜的大小船只,盡皆掛著燈,在黑夜裏將河水映照得通紅。

賀今行好不容易上了岸,一打聽才知道碼頭出入的路口設有淮洲府的關卡,官吏按總督命令,檢查來往通行的人,嚴進嚴出,非必要不放行。

來這裏的要麽原路返回,要麽繞道從淮州其他城門進,要麽辦下通關文牒。但這些船只多是貨船,一時沒有準備,就僵在了這裏。

“姓名身份,來淮州做什麽,有通關文牒沒有?”值守關卡的官吏打著哈欠問。

賀今行本不願暴露身份,但關卡有淮州衛巡守,要混過去,只能下水找沒人的地方上岸。再者,他官職再小也是官,若不遵行官府政令,還怎麽好要求其他百姓嚴格遵行?

於是他如實回答,並亮出牙牌供對方檢查。

“你就是賀今行?被制臺大人派來淮州押送賑災糧的那個?”那名官吏一下沒了瞌睡,仔細看了幾遍牙牌,確認無誤,便向後面喊了一聲。

很快有名淮洲府的衙役過來,要領他去見總督,“制臺大人正等著賀大人呢。”

賀今行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制服,說:“煩請帶路。”

兩人過了關卡,走上官道。衙役提著燈籠在前,只管悶頭走,並不說話。

夜黑風高,大路上遠近皆不見第三人。

走了一陣之後,賀今行問:“這位差大哥,應當快到了吧?”

“是快到了。”衙役回答完,忽地停下腳步。

“那怎麽不走了?”

衙役一把扔了燈籠,“唰”地拔出佩刀,回身道:“因為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處!”

話未落,刀便已砍向正對著的少年。

“是嗎?”賀今行早有防備,側身躲過當頭的一刀,順勢抓住對方手腕一扭,再一腳踢在對方膝蓋關節處。

衙役慘叫一聲,佩刀脫手,被迫半跪在地上。

他再用靴尖一勾刀身,便將刀柄握在另一只手裏,逼至那衙役脖頸前,“刀劍無眼,別動。”

鄭鋒毅不知他身手,派來的人顯然只會普通的拳腳,遠不足以對他造成威脅。

然而對付黃主簿那樣的文士已經足夠。

那衙役也沒曾想會碰到硬點子,連聲求饒。

賀今行沈默片刻,才問:“你欲殺我,可是受到鄭鋒毅鄭知州的指示?想好了再回答,若是騙我,立刻要你人頭。”

“對對對!就是鄭大人派小人來的!他讓小人在接您去見制臺大人的中途,把您給殺了。”衙役一被恐嚇,直接一股腦地全部交代,“小人也不想這麽做,都是被鄭大人逼的啊!賀大人饒命!”

賀今行收了刀,將人提起來向前一扔,“要想活命,就立刻帶我去見許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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