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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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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六十五

顧蓮子剛來宣京的時候,住在太後宮裏。

皇宮很大,除了他,還有兩個小孩。

從劍南路跟來的奶娘悄悄指給他看,這個是先樂陽長公主的兒子,淳懿小侯爺,聽說已經進學讀書;那個是殷侯的女兒,靈朝郡主,也是兩個月前才進京的,倒和咱們有些同病相憐。

他才剛剛啟蒙,還不懂什麽叫“同病相憐”。消沈了幾日,便要去找新的玩伴。

他看到那兩個孩子在禦花園的亭子裏對弈,急切地跑過去,然而上臺階時卻突然摔了一跤,臉朝下倒在棋桌前。

他忘了宮裏尚衣局制的鞋都是翹頭的,而非在家裏跑跳時穿的露趾草鞋,理所當然地被絆倒。

鼻子仿佛被壓扁了,痛得他哇哇大哭。

“哭什麽?”清脆的童聲在他頭頂響起,而後有人把他提起來,“別哭了。餵,你是男孩兒吧?”

“當、當然是。”他用手背擦擦眼睛,看到一張板得嚴肅的臉,頓時更想哭了。

“他痛,自然,要哭。”另一道稚嫩的聲音說。

他抽噎著看過去,端正跪坐桌邊的女孩兒穿一身石蕊紅的宮裙,梳著總角,眉心點著一枚鮮紅的梅花印。十分可愛又文雅的打扮,卻因面上沒有表情,像極了一尊瓷娃娃。

“我叫,賀靈朝,很高興,認識你。”瓷娃娃傾身遞來一方手帕,“你叫,什麽?”

他被放下來,又抹了一把眼淚,說:“蓮子,我娘叫我‘蓮子’。”

“好,蓮子。”他看到女孩兒慢慢地眨了眨眼,努力地扯動嘴角,對他說:“把眼淚,擦掉。”

深棕色的眸子晶瑩似琥珀,只籠著他。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從前依偎在他娘懷裏的時光,怔楞半晌,回過神已經抓著手帕半截。

他趕忙縮回手,胡亂地擦臉,邊問:“你為什麽這樣說話?聽著好奇怪。”

“什麽叫奇怪,你小子不會說話就別說。小朝是生病了。”嬴淳懿坐回去,淡淡道:“觀棋不語,不想走就安靜呆著。”

他驚詫地睜大了眼。

賀靈朝終於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別擔心,很快,會好。”

從那以後,顧蓮子就總是去找他們玩兒,但他從來沒見過兩人傷心難受的樣子。

小孩兒有時候遠比成年人要敏銳,他幾乎再也不在人前哭泣。

直到今日,顧穰生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打碎他回家的念想。

他從宮宴上追出來已是沖動,被驚馬摔落也是活該,眼淚洶湧的時候想著反正不會有人看見,放任一場也沒什麽。

然而有人來了,還是他第三討厭的賀今行。

聽到聲音的瞬間,失望、憤怒、羞惱爭先恐後地充斥他的腦子,恨不能立即叫看到他笑話的人消失。然而當他擡起頭,少年人的手掌在他眼前張開時,所有情緒一下子就散了,隨之蔓延開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為什麽每一次他奢望有人出現並成真的時候,來的都不是他所希望的人。哪怕不是他爹醒悟回頭,是賀靈朝突然出現……也好啊。

城樓上響起二更的鼓點。

賀今行嘆了口氣:“蓮子,我出來時沒說今晚不回去吃飯,所以不會一直等你。”

他作勢要收手起身,“你要是不想起來,那我就先走了。”

下一刻,顧蓮子就猛地按住了他的手,用力之大,幾乎要按進雪裏。

“你多等一會兒會死嗎?”

賀今行聽出了這話裏咬牙切齒的意味,輕笑出聲,“我不會死,但你可能會傷寒。”

說罷一使力,穩穩當當地把人拉起來。

“嘶。”顧蓮子踉蹌一步,感受到腳踝傳來鉆心的疼,他皺著臉罵了一句:“倒黴。”

“能走嗎?”

他堅持一下當然能,但迎著關切的目光,他懷著一種惡作劇般的心態搖了頭。

賀今行毫不意外,這人從小就是個嬌氣包,問出口的時候就知道對方不管能不能都大概率搖頭,他幹脆地蹲下身,“我背你吧,送你回公主府。”

很快背上重重壓下個人形,他緩了緩,背著人站起來,邊走邊說:“別打其他主意,我要是摔了你也討不到好,而且我不怕癢。”

“嘁。”顧蓮子悻悻地放棄撓他癢癢讓他也跌個“狗吃屎”的念頭,趴在他肩頭問:“你為什麽會跟來?”

“你的馬太快,這個天裏很容易出事,我總得跟著看看才放心。”

“就這個原因?”

“不然還能因為什麽?”

顧蓮子“哦”了聲,覺得沒意思,消停下來。

長街上酒肉香氣愈盛,今夜雪小,吃飽喝足的人們漸漸走出家門,提著燈摔炮竹放煙火,劈裏啪啦音聲不絕。

塵世的煙火氣就像天羅地網,無孔不入。

他在羅網裏出神,突然叫道:“賀今行。”

“嗯?”

“你好像一個人。”

“誰?”

“一只母老虎。”

“……行吧。”

賀今行不與他這些亂七八糟的話計較,難得在路邊看到一家大年三十晚上還開著門的面鋪,他想到什麽,停下來,“你餓不餓?我可以請你吃面。”

顧蓮子沒應聲,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今天是我娘生我的日子,我想我娘了。”

“啊,祝你生辰如意。”話題十分跳躍,賀今行卻接得極其順暢:“那我請你吃長壽面吧。”

“就這?”顧蓮子不滿意:“還有嗎?怎麽說我也該配得上你送禮物吧?”

“呃,請你吃兩碗?”

“……你大方一點會死嗎!”

然而長壽面也是沒有的,老板上了一碗陽春面,顧蓮子賭氣一陣,終究是取了筷子埋頭吃起來。

賀今行坐在一旁看他吃,看了會兒,便撐著頭移開目光。

雪停了,天邊一條似鉤彎月。

月光如水水如天,影影綽綽映了滿山。

一支鐵爪從林間射出,“嗖”地越過數丈寬的深溪,鉤住了山崖上一株海碗粗的大樹。

由三股絞成一股的繩索繃緊了,須臾便有人影從上踩著掠過。

人影眨眼間便落在崖上,掃過幾個隱蔽的藏匿點,確定沒人,才朝對岸舉起手臂向著自己的方向一擺。

卻見寒光一閃,迎面一支利箭飛來,他猛地側頭,與滴著腥臭粘液的血口獠牙來了個面對面。

驚叫還未出口,擦著他顴骨飛過的羽箭正正穿透蛇頭,釘在了身後的樹上。

因早就卸下了箭鏃,發出“篤”地一聲。

他松了口氣,找準蛇心的位置,拔出匕首一刀將其剁成兩截。

而後將繩索在自己手臂上繞了幾圈,又做了個準備好的手勢。

對岸的人將長弓一旋,掛回背上,也回了個手勢;而後從大石上解下繩索另一頭,纏到自己腰上。

他深吸一口氣,盯著對面山崖後退幾步,隨即目光一凝,助跑起跳,躍至深溪上空。

氣力將散時,手中繩索一動,一股大力將他拉了過去。

一息後輕盈落地。

等他的人錘了他一拳,壓著聲音說:“嚇死我了。”片刻後又道:“橫之,你看看這蛇能處理帶走?”

顧橫之抿著唇笑了笑,邊解繩索邊過去看了一眼身首異處的長蛇,“有毒,不行。”

他們在山裏趟了三天兩夜,手上身上難免有自己都沒發覺的擦傷,若徒手處理,碰到蛇血容易出事。

“那可惜了,早知道把工具都帶上。”賀長期不強求,將飛爪一圈圈捆好,斜著扛到肩上。

“太重。”顧橫之說,打頭小心地從樹下走過。光影傾在滿是泥印子的褐色皮甲上,和灑在腳下的土地上沒什麽分別。

他背上掛著弓,左臂上綁著□□,腰間一側挎著開/山刀,一側系著箭囊,箭囊右邊是水囊,左邊是個儲物袋,皆是皮質。

還有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不談,哪怕力求輕便,光上半身的裝備也有將近二十斤。

“我倒不怕重,就是帶多了行動不方便。”賀長期扯了幾把樹葉將自己匕首上的血擦幹凈,又在大腿上蹭掉沾染的碎屑,才收起來,輕聲說:“翻了幾座山,快出劃定範圍,應該就在不遠了。”

他用不慣南疆的直弓就沒帶,但飛爪比一套弓箭要重許多,額外還捎著一根五尺長的圓棍。

“末路愈難,愈要小心。”顧橫之反手握著開/山刀,劈斷一條擋路的枝椏,腳步跨出去,將要落地時卻陡然僵住。

夜梟自林間嗚嗚飛過,他緊抿著唇,慢慢收回腳。

草葉掩映間,一條細細的絆繩露出形貌。

他半舉起手掌。

賀長期立刻一翻肩膀,圓棍落在手裏,轉身與他背對背。

昏黑幽靜的山林裏霎時現出數十條黑影,堵住了四下去路。

同時有火把在他們來時的山崖上點燃,百眾軍士擁著幾個將領模樣的人走出,其中一個“啪啪”鼓掌,高聲道:“不愧是摧山營調教出來的,果然敏銳。”

賀長期繃緊了身體,卻故作輕松地喊道:“哪裏哪裏,不及馬將軍熟知地理,提早埋伏!”

顧橫之聞言回頭,皺起眉。

“就這麽點地兒,能跑到哪裏去?”馬參將哈哈大笑,臉上的刀疤都跳起舞來,“摧山營就剩你倆,而你倆現在是走投無路了。臭小子們,聽本將軍一聲勸,乖乖投降,也少受些無謂的皮肉之苦。”

他打了個響指,手下軍士押出幾個五花大綁的人來,“喏,你們的大頭兒小頭兒都在這兒了。”

“要不你也勸勸你手底下這兩個兵?”他背著手耀武揚威地走過來,對最邊上的摧山營營將說,跟著的軍士立即扯了人嘴裏的布團。

“馬老鬼!你唔唔……”話未罵完就又被塞了回去。

“哎,堵得好,等會兒慶功給你加雞腿兒。”馬參將伸著手指指指點點,走到最中間的人面前,替人撇了撇胸甲上的塵土。

“老丁啊,你也別怪我玩兒得陰,都是規則允許的。你要怪就去怪大帥,總之別怪到我頭上。

幾個摧山營的將領立刻掙紮起來,嗚嗚聲不斷。

“算了!”丁參將忽然出聲,他一直沒有被堵嘴,“咱們兩百對兩千,輸了也沒什麽不能認的。”

手下人倏地安靜下來,他沒再管,只緊緊盯著對岸的兩個少年人。

“顧橫之!賀長期!”

“屬下在!”少年們條件反射般高聲應道。

“非死無絕境,死地猶後生。隨你們怎麽辦,只一點,不準投降!”

“是!”

“有骨氣。”馬將軍也收了得意洋洋的神色,叉著腰吼道:“弟兄們,咱們年年給摧山營墊腳,不管你們怎麽想,老子是受夠了!風水輪流轉,今年輪也該輪到我們了!抓住這倆臭小子,幹翻摧山營,好回去喝酒吃肉!”

“幹翻摧山營!”山野間此起彼伏地響起呼和,聲浪如波,震醒無數飛禽走獸。

呼聲落下,埋伏的軍士們齊齊跨出腳步,卸了矛頭的長矛劃破空氣直指兩人,一步一步收攏包圍圈。

顧橫之卻不急,收了刀,突然問道:“馬將軍,白虎旗,在哪兒?”

南方軍年末演練大比,其中一項是山地攻防戰,攻防重心是防守部隊的白虎旗。防守方可以在劃定的幾座山裏任何一個地方藏匿白虎旗並進行守衛,進攻方要在規定時間內找到並奪取白虎旗。

但按南方軍的規矩,白虎旗共九桿,每一桿在南疆上空都應永遠飄揚,絕不能取下。

“怕我作弊啊?哪兒能!”馬參將虎著臉,心知可能是這小子的激將,但對方就剩兩個人,處在他的包圍之中;且橫著數丈寬的深溪,除非長了翅膀,不然絕無可能飛過天塹。

他一揮手,便有兩名軍士從後面的樹林裏請出旗幟,插於山崖上的空地。

兩丈八尺高的玄底黃邊將旗,於天地間迎風招展。

清輝之下,其上白虎森然。

顧橫之看了片刻,擡手飛快卸掉腰胯上一圈裝備,低低地吐出兩個字:“奪旗。”

“我掩護你。”賀長期幾乎是同步有了這個想法,將長棍杵進地裏,取下飛爪,一頭扔給顧橫之,自己拿著鐵爪就近尋了一棵樹套上去。

“一箭就好。”顧橫之將自己的角弓拋起,拽著繩索沒來得及纏上,就幾步跨到崖邊躍了出去。

馬參將立時明白了他的意圖,大吼:“攔住他!”

賀長期回過頭差點把眼珠瞪出來,“繩子!系上!”

他一邊喊,腳尖一挑扔在地上的箭囊,一手接住落下來的弓,一手取支羽箭,張弓搭箭。

眨眼間利箭離弦,他又扔了弓,轉身拔出長棍,如握著長槍一般,打橫一掃,迎上蜂擁而來的兵眾。

顧橫之充耳不聞,在撲面而來的狂風裏睜大眼睛,眼裏只有那一桿被眾星拱月的旗幟。

賀長期送來的箭桿飛到他戰靴底下,他輕輕一踩,借著這一點助力重又撲向站在崖邊的馬參將一眾。

“好小子,膽子夠大!”馬參將握著大刀,刀柄朝他揮來,“但你還年輕得很呢,給我回去!”

丁參將急得大喊:“橫之!躲開!踩他的頭!”

顧橫之直直撞上刀柄,卻沒被擊退,而是巧妙地借力在半空中一扭身,貼著馬參將的刀鞘落到地上,躲過了這一刀。

左右屬將伸手來抓,他道一聲“得罪”,擡手攀住馬參將的肩膀,猱身而上,就要踩著對方的頭越過這堵人墻。

下一息,尚未脫離的腳踝陡然被抓住,顧橫之心下一跳。

“我說了,給我回去!”

壯如小山的馬參將遠比他想象的靈活,且力大無比,只抓著他的腳踝就把他拖了回來,甩向對岸的山崖。

顧橫之看著自己離旗幟遠去。

他手裏還握著繩索,若真被帶回去,必然要掛在山壁上。而長期一個人支撐不了多久,無法掩護他再來一次,他們必輸無疑。

但是他不想輸。

顧氏從開國之日起便鎮守南疆,幾百年來,每一代每一位嫡長子,都是南方軍裏最好的軍人。

他要做守衛南疆的銅墻鐵壁,要令八萬將士信服,就要勇冠三軍。

他不能輸。

一念之間,他松開手,在一眾人驚詫變作驚恐的註視下,直直跌落谷底。

“撲通”一聲,似有重物落入溪水中。

賀長期一棍懟開,看到套在樹上的繩索軟軟垂下,驚怒地撲至崖邊向下看。

“橫之!”

山崖之間的溝谷裏,只有如輕紗般縹緲的霧氣與他的餘音回蕩。

他憤憤捶地,一回頭,十數根長矛的圓頭懟著他的咽喉。他咬了咬牙,理智戰勝沖動,松開了握著長棍的手。

“還楞著幹什麽!”丁參將擠到馬參將身邊,恨不能給對方一個頭錘,又氣又急:“讓人下去找啊!”

“這他娘的,”馬參將一臉不可置信,“這他娘的……”

他一把抓過下屬手裏的火把,彎著腰向下看,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

那對瞳孔裏映著的光說不清是火光還是月光,總之亮得驚人,甚至讓他有種眼睛被燙到的感覺。

在馬參將下意識閉上眼的瞬間,一只手扒住了他的靴子,另一只手幾乎是同時拽上他的胸甲,倒翻的身體在他眼皮子底下踩著他的肩頭躍向身後。

頎長的身影在月光下如驚鴻一般高高飛起,瞬息之後,又如鷹隼一般猛撲而下。

展開的雙臂如翅膀,覆下的陰影裏,馬參將雙眼瞪得像銅鈴,扯著嗓子嘶吼道:“護——旗——”

諸將立即回頭,然而來不及了。

眾目睽睽之下,一只手握住了旗桿。

“勝者是——”

顧橫之高高舉起白虎旗。

長風自山巔洩下,如山洪一般穿越山林,又似猛虎咆哮,震顫不絕。

他在帶著月色的風裏朗聲宣布:“摧、山、營!”

話音落,天邊炸開五彩斑斕的煙花,一朵又一朵,前赴後繼地消散、綻放。

他看向煙火升起處,那裏是挨著邊境線的城池,是他的家園所在。

“好!”賀長期振臂喝彩,同袍們撤去長矛,一起望向天邊的煙花。

他坐在地上靜靜地看著,灰頭土臉也蓋不住柔和的神色,輕聲道:“過年了啊。”

不知遙陵是否也有如光景。

丁參將松了綁,笑瞇瞇地拍拍馬參將的肩膀,招呼道:“老馬,新年好啊?”

後者如喪考妣,呸了聲“老狐貍”,一巴掌將人推開。

他垂頭喪氣地走到顧橫之身邊,磨磨蹭蹭地喊了個稱呼,囁嚅道:“你摸了好久了,該還給屬下了吧。”

每一軍都有獨屬於自己的白虎旗,旗在人在,比他的命還要珍貴。

顧橫之擡頭看一眼旗上白虎,鄭重地將旗桿交給對方,唇角梨渦一閃而逝。

“將軍,新年好。”

“新年了啊。”

賀今行突然聽到巷子裏響起劈裏啪啦的爆竹聲,從書卷裏擡起頭。

圍著火爐的還有三個人,各自在看書或卷宗或話本。

張厭深聞言,側耳聽了片刻,露出笑容:“守歲守到了呢。”

“老師,新年好。”晏大人起身作揖,“願您新年身體康健,寢食順心。”

“好孩子,這小半年叨擾你了。”張厭深點點頭,從懷裏摸出一個紅封遞給他。

“老師哪裏的話,能和老師住在一起,是學生的福氣。”晏大人誠懇地說罷,坦然地接過紅封,貼身揣好。

旁邊的晏塵水驚住:“爹,你都多大了,還收壓歲錢呢?好意思麽你?”

“當然好意思了。”晏大人十分得意,“兒子,誰叫你沒老師呢。”

“別急,都有。”老人笑著說,待兩個小的拜過年,也拿出了給他們準備的紅封。

少年們歡喜地接了,他感慨道:“好久沒這麽發過壓歲錢,感覺還不錯。”

“可惜顧大帥已經走了,”晏大人也有些唏噓:“不然老師也能給他包一份。”

晏塵水覺得奇怪:“顧大帥走了?張先生和顧大帥有關系嗎?他為什麽要走啊?過了年再走不好嗎?”

晏大人看向張厭深,後者搖頭道:“不過是幾面之緣,占個年長的輩分罷了。”

賀今行說:“我回來時,恰好碰到顧大帥一行離京,他把我當成了秦相爺的手下。”

晏大人把目光移到他身上,邊回憶邊說:“宮宴到一半,顧大帥似乎是收到了什麽特別緊要的消息。他想見陛下,但陛下不願見他,所以他去找了秦相爺——哦,是秦相爺幫他傳的話,或者說,幫他見到了陛下。”

“這樣嗎?顧大帥這麽急著回南疆,是那邊發生什麽事了嗎?”他想到顧大帥那句“承情”,若有所思,“不關軍情,那就是與個人有關,他家裏的事?”

“好了。”張厭深抓著他的手背站起來,和藹地說:“你們繼續,老朽是撐不住了。”

他精力不濟,守到新歲便作罷。

賀今行也不再多想,扶著老人去房間睡下,沒急著回,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

書上總是說,“每逢佳節倍思親”,在寂靜的夜晚或許更甚。

但好在四面八方皆有爆竹聲傳來。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手邊小幾上的茶杯正冒著熱氣。

火爐上垛著銅壺,晏塵水給他添了熱水。

他抱著杯子,微微一笑:“新年好。”

“新年好。”晏塵水字正腔圓地回他。

兩人說罷,各自看書。

在翻動的書頁中,天化十五年來得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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