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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朱翊鈞一口氣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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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朱翊鈞一口氣給了……

朱翊鈞一口氣給了這麽多封賞,不僅朝臣看了眼紅,張居正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朱翊鈞似乎並不打算放過他,金銀、禦書、禦膳、美酒……隔三差五,想到什麽送什麽,應有盡有。

反正他從小就喜歡給張先生送禮物,現在當了皇帝,更是肆無忌憚,什麽好東西都想送給他的張先生。

他每送一樣東西,張居正就要寫封奏疏謝恩。

朝臣們議論紛紛,張居正便以此為由,請求朱翊鈞別再給他賞賜了。

這個問題,朱翊鈞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下次給賞賜的時候,就帶上了次輔呂調陽,只不過每次給呂調陽的都會比給張居正的少一些。

張居正收了朱翊鈞太多賞賜,想著也該送些回禮才是。宮裏什麽奇珍異寶都有,字畫珠寶他也未必喜歡。

想著這幾日進講之後,朱翊鈞總拉著他說起宣德皇帝,這日下了早朝,路過一家書店,突發奇想,進去買了一套《大明宣宗皇帝禦制集》,把其中兩卷《帝訓》送給了朱翊鈞,又幾日,再送序、記、論、說、賦、頌、箴、銘、雜著十卷,再過幾日,又送詩集六卷、樂府一卷、小令一卷。

朱翊鈞樂呵呵的收了,看祖宗寫的文章也覺得有趣,差點讓人把小金庫裏那副宣宗畫的《三陽開泰圖》拿出來賜給張居正。

宣宗皇帝的真跡,張居正真不敢收,好說歹說,才讓朱翊鈞打消了這個念頭。

其實,張居正在準備一份更大的禮物送給他。

每日的進講完畢,講官都會陪著朱翊鈞批一會兒奏折,皇上有什麽要問的,他們就當場解答。

幾個太監送上奏折,放在禦案上,朱翊鈞看了一眼,最上面那本正是張居正的。

他前日賜了張居正一壺長春酒,以為又是一封謝恩的奏疏,拿起來卻覺得不對勁,沈甸甸的,謝恩的奏疏不用洋洋灑灑寫幾十頁吧。

展開一看,卻叫他驚訝不已。

這封奏疏名為《陳六事疏》,顧名思義,張居正從六個方面提出未來政令改革的方向:一曰省議論;一曰振紀綱;一曰重詔令;一曰核名實;一曰固邦本;一曰飭武備。

朱翊鈞看完這六事,有些似曾相識,想起張居正曾經的一封奏疏——《論時政疏》,這兩封奏疏有相似之處,卻又不盡相同。

朱翊鈞繼續往下看,張居正向他提出:朝廷上下諸多國政,這些事情繁冗而瑣碎,須有輕重緩急之分。

正德至嘉靖,尤其嘉靖朝後期,許多事情耽擱,軍費開支巨大,大興土木,藩王、士紳、地主兼並土地,國家財政銳減,國庫入不敷出,天災不斷,戰爭四起,內憂外患。

治理天下,需要有大的方向和國策,也有迫切需要處理之急務。張居正呈上《陳六事疏》,正是要解決當務之急。

省議論,簡而言之就是少說話,多做事。張居正在奏疏中引用了西漢申屠嘉的話:“為治不在多言,顧力行如何耳。”

朝堂之上眾言盈庭,各執己見,爭論不休。提意見一個比一個話多,能幹實事的卻是鳳毛麟角。

他拿嘉靖二十九年,俺答進犯之事舉例,正是因為意見太多,遲遲不能決斷,使得嚴嵩誤國,屈服於韃靼卻還能穩居首揆。

最後,張居正也給朱翊鈞提供了解決方案:“伏望皇上自今以後,勵精治理,主宰化機,掃無用之虛詞,求躬行之實效。”

他給朱翊鈞舉了兩個例子:唐憲宗力排眾議,任用裴度為宰相,平定淮西節度使吳元濟的叛亂。另一個是魏文侯不顧大臣上疏誹謗,堅持用樂羊征戰,終大勝而歸。

張居正通過這兩個故事都告訴朱翊鈞:“欲為一事,須審之於初,務求停當,及計慮已審,即斷而行之。欲用一人,須慎之於始,務求相應,既得其人,則信而任之。”

最後,他希望朱翊鈞能告誡大臣,廢話少說,多幹實事。

朱翊鈞擡頭,看到今日為他進講的申時行仍候在一旁,他招招手:“申先生,你過來。”

申時行趕緊上前:“陛下。”

朱翊鈞說道:“你來擬一道聖旨。”

申時行一楞,他今天只是來給皇上講課的,擬聖旨並非他的工作。

朱翊鈞卻說:“讓你擬,你就擬。”

“是。”

聖旨是給朝廷各衙門的,尤其是都察院和六科給事中這倆言官部門。

“今後各宜仰體朝廷省事尚實之意,一切奏章,務從簡切,是非可否,明白直陳,毋得彼此推諉,徒托空言。其大小臣工,亦各宜秉公持正,以誠心直道相與,以勉修職業為務,反薄歸厚,尚質省文,庶治理可興,而風俗可變也。”

內容張居正其實都已經提出來了,朱翊鈞就是讓申時行組織組織語言,以聖旨的形式寫下來。

振紀綱,說的是紀律,也是法律。太祖高皇帝在立國之初就頒布了《大明律》,洪武至天順時期,法律異常殘酷,在這種高壓環境中,官員過得戰戰兢兢,連合理的意見也不敢提。

對此,張居正提出:“故情可順而不可徇,法宜嚴而不宜猛。”他還建議朱翊鈞:“敕下都察院查照嘉靖初年所憲綱事理,再加申飭。秉持公論,振揚風紀,以佐皇上明作勵精之治,庶體統正,朝廷尊而下有法守矣。”

“申先生,”朱翊鈞叫申時行,“擬旨。”

重詔令,在這一條中,張居正幾乎把六部九卿都察院一一點名,要求他們明確規章制度,把手裏的工作分出個輕重緩急,以確定處理時限,不可拖延耽誤。

“擬旨。”

核名實是考核官員的名望和實幹,簡而言之就是考成。

一直以來,官員的升遷調動都沒有明確標準,頻繁調動導致一件事情還沒處理妥當,人已經調走了,事情都丟給下一任,而下一任也不了解情況,事情就這麽耽擱下來。

雖然朝廷有京察制度,但已淪為黨爭的工具,並無實際用處。上一次京察,徐階和高拱鬥得天翻地覆就足以證實這一點。

張居正建議,朝廷應該制定嚴格的考成制度,來對官員進行考核,提高辦事效率。

在固邦本中,張居正開篇就提到攘外必先安內:“自古極治之時,不能無夷狄盜賊之患,唯百姓安樂,家給人足,則雖有外患而邦本深固,自可無虞,唯是百姓愁苦思亂,民不聊生,然後夷狄盜賊乘之而起。蓋安民可以行義,而危民易與為非,其勢然也。”

只要國內百姓安居樂業,不總想著翻盤朝廷,即使外有夷狄之患,也不足為懼。

要想國富民強,首先是節儉,其次是嚴懲貪腐,推行新政,開源節流。

這裏他也給了朱翊鈞兩個建議,第一是吏部選拔官員的時候,必須考察實幹能力,還要有一顆愛民之心。第二是嚴懲貪官汙吏,抄沒家產以充軍餉,鞏固邊防。

“擬旨。”

第六曰飭武備,這一項是張居正最大的擔憂:“臣之所患,獨患中國無奮發勵激之志,因循怠玩,姑務偷安,則雖有兵食良將,亦恐不能有為耳。”

打仗不僅需要糧餉和良將,還需要上下一心的意志和勇氣。

看到這些話,朱翊鈞便想到他在《清明上河圖》中所看到的景象,皇帝在風花雪月,大臣結黨營私,士兵玩忽職守。

對於如今的大明,張居正竟也有同樣的擔憂。

“故臣願皇上急先自治之圖,堅定必為之志,屬任謀臣,修舉實政,不求近功,不忘有事,熟計而審行之,不出五年,虜可圖矣。至於目前自守之策,莫要於選擇邊吏,團練鄉兵,並守墩堡,令民收保,時簡精銳,出其空虛以制之。虜即入犯,亦可不至大失。此數者,昨雖已經閣部議行,臣猶恐人心玩遏日久,尚以虛文塞責。”

朱翊鈞叫申時行:“擬旨。”

張居正每言一事,都會給出建議,並乞求敕下,朱翊鈞讓申時行連擬六道諭旨,帶回文淵閣。

張居正也沒想到,他的奏疏剛進上,這麽快,聖旨就下來了。

要求百官少說廢話,多做實事,朱翊鈞身為天子,自然要以身作則,先讓他們明白,什麽叫辦事效率。

“天下之事,慮之貴詳,行之貴力,謀在於眾,斷在於獨。”

這也是張先生交給他的。

之前,高拱也上了一道《新政所急五事疏》,給他立規矩,教他如何做事,話裏話外只有一個目的——讓皇帝當個吉祥物,把權力都交給他。

張居正卻不一樣,切實的與他詳細陳述朝廷存在的問題,引經據典,有理有據,最後還給出了解決方案。

前者讓他方案,後者讓他心悅誠服。他自然也不能辜負張先生,只要說得有道理,他都會聽從。

不僅如此,這封《陳六事疏》太長了,饒是朱翊鈞一目十行,也看了好久,把申時行留下來擬了六道聖旨,生怕他回去錯過了飯點。

於是,專門讓尚善監做了兩道菜,給他送過去。

這可把申時行感動壞了,下次進講的時候,專程給他磕頭謝恩,這還不算完,沒過幾日,又寫了封謝恩的奏疏。

朱翊鈞心裏還挺奇怪,不就一頓便飯,至於跟他這麽客氣嗎?

後來,閑聊之中,他將這是說給了另一位講官餘有丁,才從後者那裏知道了緣由。

餘有丁是嘉靖四十一年進士,與申時行、王錫爵同為一甲三名,狀元申時行,榜眼王錫爵,探花餘有丁。

嘉靖四十四年殿試,朱翊鈞跟著李春芳去湊熱鬧,聽到諸大綬向同考官推薦歸有光,此人正是餘有丁。

嘉靖後期有一位內閣輔臣,名叫袁煒,是申時行、王錫爵和餘有丁的坐師,凡是世宗讓大臣寫青詞,袁煒便將三人叫去他的私宅,讓他們代筆。稍有不如意就惡語相向,肆意辱罵。

更有甚者,他自己入值西苑,就把三個人反鎖起來,房裏只備筆墨紙硯,不備飯食,直至第二日晚,袁煒回去才放出三人。

到了朱翊鈞這裏,才耽誤這麽一會兒,就擔心他沒飯吃,特意讓賞賜禦膳,可不把申時行感動壞了。

聽到這件往事,朱翊鈞頗有些驚訝,他印象中的袁煒,雖為內閣輔臣,卻不管旁的事,只專心作青詞哄他皇爺爺高興,要不怎麽叫“青詞宰相”。

沒想到,此人私底下竟如此刻薄。

餘有丁又道:“袁閣老還給臣起了個外號,叫餘白丁。”

這就純粹侮辱人了,袁煒於國事上沒有本事,自己靠迎合皇帝高升,對於門生也沒有任何提拔,反而壓榨他們替自己做文章。

朱翊鈞覺得,他比李春芳可惡多了。雖然李春芳也讓徐渭幫忙寫青詞,但至少先付了銀子,是徐渭自己不肯配合,把泥菩薩都惹出了三分火氣。

等餘有丁退下之後,朱翊鈞讓太監把今日的奏折拿上來,他打算批過之後,就用午膳。

事實上,現在的奏章,他也是看過之後發往內閣,和高拱當時的要求差不多。

只是,他自己可以心甘情願那麽做,別人卻不能這麽要求他。

朱翊鈞剛看完奏章,準備伸個懶腰,陳炬在一旁提醒他註意儀表,他反而把動作做得更誇張了些,全身放松下來,深深嘆一口氣:“舒服。”

皇上到了叛逆的年紀,也是一身反骨。

朱翊鈞站起來,正要吩咐太監傳膳,劉守有卻從殿外進來,向他躬身抱拳:“陛下,人已經入宮了。”

朱翊鈞眼中欣喜之情滿溢:“快快,讓他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提到馬自強是王錫爵的房師,這裏又提到袁煒是坐師。區別在於,房師是會試的分房閱卷官,坐師則是會試主考官。

明朝時期,這些首輔的親信都是自己的門生,也就是當主考官時選的進士,比如徐階和李春芳、張居正、殷士儋,嚴嵩和趙文華,高拱和韓楫。

張居正就比較倒黴了,他的門生,劉臺、傅應禎首先跳出來攻擊他,他一手提拔的申時行、王錫爵、於慎行,後面兩個都背叛他(申時行中途跑了),關系一直不錯的同年王世貞,等他死了,開始編他的黑料,詆毀他,和曾經說一起入閣拜相,匡扶天下的高拱,最後反目成仇傾盡心血培養的小皇帝最後抄了他的家,逼死他兒子……

總結:只有馮保和戚繼光對他是真愛(張居正死後,馮保、戚繼光和劉守有都被萬歷清算,當然,說是被張四維清算我個人覺得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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