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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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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7 章

靈寶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湛金:“你覺得, 要真的是花兒做的菜肴,咱還能覺得爺會生氣?”

“你哪兒學的賣關子?說話說半截,你就不怕今後出恭都只半截!趕緊的,到底什麽菜?”湛金一看四周, 趕緊壓低了聲音。

“那不是送來了!”靈寶指著樓梯口那魚貫而來的婢女們。

湛金和靈寶兩人不過幾句話的工夫, 婢女已經上了三樓。送過這最後一道湯水之後, 又都全都退了下去。

“王爺嘗嘗這道玉丁香, 這湯可是極為鮮美的。”孔昭熠滿面堆笑的對徒述斐推薦。

“哦,衍聖公倒是頗為養生啊!本王在南邊見過百姓用丁香煎服湯藥, 北方倒是不怎麽常見。沒想到衍聖公竟然用丁香入菜, 可見衍聖公護惜己身。”徒述斐語帶深意恭維了一句。

孔昭熠聽徒述斐這麽說,雖然知道他別有深意, 可卻沒搭茬,而是指著兩人面前還沒揭開蓋子的湯盅道:“王爺卻是說錯了,此丁香非彼丁香啊!”

底下陪坐的孔家人也都相視而笑。他們能來給衍聖公宴客作陪,可見平日裏和衍聖公府是親近的,自然也知道這玉丁香到底是道什麽菜。

此時見徒述斐這位天潢貴胄, 開口就說錯了菜肴的來源, 心中倒是有些隱秘的自傲, 自覺自家比這皇家還要高貴不少。

只是他們自矜身份,哪怕心中自傲,也沒有表露出傲慢,只是互相對視了一番, 發出一陣清淺的笑聲, 像是聽見孩童說出可笑的話時的家長一般。

徒述斐自然看到了眾人的反應, 可他心中一片平靜——自己跟一幫已經釘死沒了前程的人計較些什麽?

於是他轉過來看著孔昭熠:“是本王孤陋寡聞了。莫非這是用丁香花入菜?若果真如此,倒是風雅。”

“王爺又說錯了。”孔昭熠笑瞇瞇的, 先前幾次試探徒述斐,都被徒述斐不軟不硬的頂了回來,心中已經有些惱恨徒述斐不知好歹。

此時見徒述斐連道菜都沒見過,孔昭熠同其他作陪的孔家子弟一樣,也生出了些自矜自傲的情緒。

徒述斐本來等著孔昭熠接著往下說,來個什麽典故之類的。雖然自己不待見孔昭熠這麽個人,但是他說的那些故事還是挺有意思的,值得一聽。

可眼看著孔昭熠說了那麽一句,下頜就擡高了幾分,看著自己不說話了,徒述斐心中好笑,直接擡手掀開的湯盅的蓋子。

一股鮮香的味道裹在熱氣裏鋪面而來,澄澈的湯水底下,鋪滿了一層細細密密的粉白色的……肉?

看著的確和粉色的玉石,可和丁香有什麽關系?徒述斐疑惑的盛起一塊粉肉,看著這兩指粗的肉有些疑惑。

隨後就聽見孔昭熠笑著說道:“這是慢了九個月的凈雞的舌頭,如同丁香小舌一般小巧,用巧法烹飪之後色澤如同芙蓉美玉。這湯的鮮美程度,不下於先前用來開胃的羹,王爺不妨嘗嘗。”

徒述斐低著頭不說話。

孔昭熠的話他都聽進耳朵裏了,所以此時他是在極力壓制著自己的怒火的。

什麽叫“凈雞”呢?就是純餵糧食,還必須是細糧食長大的雞。有的人家還會給雞唯一些養身的藥材,好讓雞肉直接就有了滋補的功效。

兩個月的雞長成之後,每天每只雞就要吃二到三兩的糧食,養到九個月,就是七、八十斤糧食。這一碗湯裏足足有四十九根雞舌頭,就是有四百斤上下的精細糧食。

這都夠一個人一年的口糧了!

徒述斐瞇著眼睛,將湯汁送進嘴裏,臉上的笑意陡然變濃:“果然鮮美至極。”

這裏有起碼三十人,就是三十盅湯,三十年的口糧。

三十年——這幾乎是人的半輩子了。一盅湯就是一個人半輩子的口糧,孔昭熠,你好樣的!

“這等美味的湯水,本王也是第一次見,讓衍聖公見笑了。”徒述斐笑得眼睛幾乎瞇成一條線,“不過衍聖公想來是經常受用,本王在這點上不如衍聖公了。”

說著,便搖著頭對孔昭熠拱了拱手,臉上的表情也是不自在和自愧不如混合,還夾雜了幾分尷尬。

這番姿態,終於讓孔昭熠先前的悶氣一掃而空。他看著此時才露出青年人應有模樣的徒述斐,覺得自己已經稍微擊破這位郡王爺的心理防線了。

於是孔昭熠也跟著放松不少,態度很是和煦的說道:“王爺哪裏的話!王爺是龍子鳳孫,不是下臣的身份可以比擬的。”

徒述斐心中暗罵了一聲老狐貍。

這孔昭熠最開始的時候,似乎不想和自己多牽扯。等到自己抽了他一鞭子之後,又借著自己的手除了孔憲壁。如今又設宴款待自己,全程說話滴水不漏,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沒給自己。

自己來了一趟,所得的有用信息也是極少,當真是滑不留手。不過……大概是這孔家窮奢極欲的作態已經是日常了,借著這些他們當作尋常的細節,也能窺見孔家如今的家風。

所謂的風骨氣節,約莫是沒有了。便是前幾年被聖人清理了的江南豪商,恐怕也比不上孔家的作派。

除了頂著前人的名頭,編排出一些世家風貌來,恐怕也沒別的什麽值得誇讚的地方。

徒述斐一口一口的喝著鮮美的湯汁,又把湯水中的粉色雞舌撈出來,用牙根碾碎硬咽了下去,心中卻想起黃河水災和甘陜大旱,一仰脖子,把這盅玉丁香喝了個幹凈。

宴到尾聲,便有清口的薄荷水,和凈手銅盆上來。

待一切結束,孔昭熠對底下使了個眼色,一眾作陪的孔家子弟便都退了下去。

徒述斐一看,就知道這是戲肉來了。側過身,一副等著孔昭熠開口的樣子。

只是孔昭熠卻慢條斯理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先是啜飲,而後便像是沈浸在茶水的味道中一樣,陶醉的閉上了眼睛,一句話也不說。

這種給人制造心理壓力的小手段,徒述斐自己就沒少用過。如今被孔昭熠用在自己身上,他“呵”了一聲,雙腿一盤,也閉上眼睛養起神來。

不就是比耐心麽!反正如今該著急的人不是他。孔昭熠跟他玩這套,是打錯了註意了。

果然,聽見徒述斐呵笑一聲便沒了動靜的孔昭熠,到底在瞪了大半盞茶的時間後,按耐不住的睜開了眼睛。

之間徒述斐盤著腿抱著臂,微微低著頭,像是小憩一般。孔昭熠一下就覺得一口氣頂在了喉嚨口,不上不下噎得難受。

閉著眼睛的徒述斐,聽見孔昭熠忽然急促的呼吸,和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的聲音,就知道這是睜開眼看見自己假寐了。

徒述斐選擇假寐不為了別的,就是想先為難孔昭熠一下。他要是敢叫醒自己,那就是失禮驚駕;若是不叫自己,他這出戲還沒辦法往下唱。

所以徒述斐就這麽等著,等孔昭熠幾乎要“不小心”摔了杯子了,才施施然的睜開眼睛,舒展了一下身體站了起來:“天色也不早了,本王這就告辭了。”

說完,也不等才因為他睜開眼松了一口氣的孔昭熠,揣著手就向樓梯口走了過去。

“王爺留步!”孔昭熠趕緊放下手裏的茶杯,立刻跟了上去。

“衍聖公留步才是。”徒述斐笑瞇瞇的一擺手,人已經到了樓梯口。“天色已晚,衍聖公不必相送。”

也正在這時候,樓下傳來了“鐸鐸”的聲音,隨後就是一聲老邁的嘆息聲:“老朽身子不適,未能陪宴王爺,老朽給王爺賠罪了。”

來的正是一直沒露面的老衍聖公。

這位老衍聖公一出現,徒述斐就不急著走了。他依舊揣著手,看著拄著雲鶴獻芝拐杖的老衍聖公走到了三樓,作勢要作揖行禮,卻沒有避開或者免禮的意思。

老衍聖公也能屈能伸,瞪了孔昭熠一眼,伴隨著細微的哢吧哢吧聲音,彎了個四十五度的腰,就再也彎不下去了。

徒述斐見他委實到了極限,才挑了一下眉,慢悠悠的說了聲“免禮”。

按理說,跟這幫沒幾天能蹦跶的人,這樣刁難作弄是沒必要的,可那道玉丁香實在讓徒述斐火大。

老衍聖公在孔昭熠的攙扶下,又哢吧哢吧的直起腰來,額頭上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捏著孔昭熠的手略微用力,眼生有些恨鐵不成鋼。

孔昭熠也回過神來,心中懊悔——這幾年徒述斐去了南邊,許多消息都模糊了,以至於他忘記了,這位祚郡王最喜歡的就是掀桌子。

自己按照過去的套路來對待他,可不就是擎等著人家掀桌子之後,把自己架在半空裏,沒著沒落的麽!

徒述斐看著眼前這兩個加一起快一百三十歲的老頭兒,知道這兩人終於回過味了。

“本王不曾怪罪老衍聖公。只是天色已晚,宴會已畢,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本王該告辭了。”徒述斐開口,打斷了兩人的眼神交流。

老衍聖公這才轉過視線,一雙被松弛的眼皮遮住了一半的渾濁眼睛看向徒述斐:“還請王爺留步。老朽這兒子不成器,見到王爺大駕,驚為天人,話也說不利索了,還請王爺原諒則個。”

徒述斐本來也沒想走,就是逼著這老頭兒現身呢!所以聽到老衍聖公這樣說,便也施施然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等下文。

對面戲樓上熱鬧的劇目已經結束,換了兩個穿著打扮一般無二的女子上來,一個彈古箏,一個撥琵琶,一時間營造出一種安詳靜謐的感覺,讓人的心緒逐漸平靜了下來。

這倒是個不錯的盤外招。徒述斐這樣想道。這孔家到底是千年的世家,做事還真有些門道兒。

見徒述斐的表情都跟著緩和下來,孔昭熠心下稍微安定,開口問道:“不知郡王爺……如何看我孔家?”

徒述斐臉上的表情收斂,似笑非笑的看向眼前的父子倆:“你們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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