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6章 36

關燈
第36章 36

言歡剛給明月發完消息, 就看到這麽一幕。

被千軍萬馬碾壓過的心臟不多時躥出火苗,眨眼之間,燒得旺盛, 有那麽一瞬間, 她是想沖上去質問的。

理智最終戰勝情感, 她斂住受傷和憤怒的神態反應, 只留下最平淡、最看不出感情的詫異之色。

等到梁沂洲撂下簡優,大步流星朝自己走來後, 言歡臉上的錯愕變得真實不少。

還沒來得及出聲, 先聽見他問:“還想不想再待一會兒?”

語氣平常到仿佛剛才無事發生。

可真什麽都沒發生嗎?

言歡半信半疑,視線越過他肩

頭,朝簡優看了眼,後者笑著朝她招了招手,心情舒暢的樣子,看著倒不像在挑釁, 更像看見什麽稀罕畫面後藏不住的興奮,以及迫切想要看到後續的激動。

這人怎麽回事?

言歡完全沒看懂, 感覺自己的大腦被什麽東西蒙蔽住了, 視線一抽回, 對上梁沂洲詢問的目光, 她這才搖了搖頭, 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這裏的酒還沒有張嫂釀的桂花酒好喝。”

梁沂洲微微一笑, “那我們現在回去。”

“簡小姐呢?”

“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接下來她有自己的安排。”

莫名其妙被安排了的簡優在這對夫妻路過時,重新揚起一個笑臉, “言大小姐,加個聯系方式吧, 方便以後一起約出來玩。”

梁沂洲難得沒看出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腳步突地頓住,掃她眼,慢慢拉直唇線。

對於她的提議,言歡不抗拒,但在這節骨眼上,也稱不上樂意,權衡過後,她報出一串數字。

簡優提前做了準備,敲擊鍵盤的動作很快,輸入完整後摁下撥出鍵,言歡的手機在包裏發出微弱的聲響。

“麻煩一會兒存一下。”簡優掐斷了電話。

言歡點頭,心裏想的是,存不存得看她回家後的心情。

然後她的心情在車上就險些跌破平和的臨界值。

閉塞的環境裏,空氣流通不暢,彼此的氣息交纏在一起,撲進鼻腔,言歡聞到參雜其中不屬於他們任何一個人的香水味,是玫瑰和樹莓花的混合。

她不喜歡這味道。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患有情感潔癖癥的她心裏反感也一點點地增長,感官過載後,她決定將註意力放回自己身上,轉化憤怒為自愛的力量。

二十分鐘後,車停下,她的意識回籠,沒來由想要狠狠發洩一通,但到最後,她還是給自己留了層裝模作樣的虛假,一如既往地選擇將自己的不滿執行得婉轉迂回。

具體表現在她一改常態,催促梁沂洲先去洗漱,等他問起,她再甕聲甕氣地答一句:“你身上有其他香水味,不好聞。”

梁沂洲一開始還打算將那意外不露痕跡地翻篇,但既然她現在問起了,就只能把話攤開了說:“你看到的和事實有出入,我和簡優沒有任何身體上的觸碰,至於她會突然倒向——”

聲音驟然湮滅於唇齒間。

在和簡優的交往尺度上,他確實問心無愧,但簡優在他不情不願下的“試探行為”足夠讓他難以啟齒。

說不出口的話總容易叫人誤解,言歡了解他,知道他做不出婚內出軌這事,所以就沒到誤會他倆還不清不楚的程度。

可相信他的人品是一回事,對他的隱瞞感到不舒服又是另一回事,等他洗完澡後,她的戲正式開演。

她哭得一抽一噎,幾滴眼淚下去,道盡傷心事,“三哥,簡優對你來說,是不是特殊的存在?她現在回來了,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我是不是要第二次淪為別人的笑柄了?”

又輕又啞的一聲,聽著不像質問,更像小心翼翼的試探和委屈求全般的示弱討好。

梁沂洲心被刺了一下,變得異常煩躁,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見不了她掉眼淚。

而那時候他只能看著言敘欽替她抹眼淚,再輕聲細語地哄她,現在她成為了他的妻子,讓他擁有名正言順的身份。

他完全可以沖破言敘欽被占有欲支配下建立的、無法靠近她的層層屏障,從而合乎情理地取代言敘欽,又或者是秦執,光明正大地擁她進懷裏,吻遍她被淚水浸潤著的每一寸肌膚。

這些都是被允許的,此刻退卻的是他的心,他無法將郁結的情緒徹底揉碎,全身上下僅有的力氣只供他擡起手,用大拇指指腹緩慢撚去她的淚痕。

她眼波搖曳,看得他心臟瘋狂顫動,手掌逐漸脫離控制,從她的臉頰落到她的脖頸,輕撫兩下,滑至她的背和腰。

唇還是叩了上去,停留幾秒,他輕聲說:“我對簡優從來沒有超過朋友界限外的想法。”

言歡趁機問:“那你們今天晚上都說了什麽?”

梁沂洲的嘴巴瞬間被打上封條,怎麽撬也撬不開。

言歡佩服的同時,萬分驚詫,都說男人在床上會失去理智,他怎麽不一樣,還是不是男人了?

他是打算把和簡優的那點小秘密帶進棺材嗎?

言歡眼睫微顫,懸在眼眶的眼淚又掉了下來,“無處安放”的手滑動得不太安分,經過的全是男人的敏感地帶。

寬肩窄腰的身材,肌肉哪哪都是結實的,手背青筋微凸,張力十足。

在她“誤打誤撞”的撩撥下,梁沂洲神經緊繃,他為自己不合時宜的生理反應感到厭惡而羞恥,卻又難以招架,深陷於她創造出的磁場裏,一正一負,牢牢相貼。

就在他準備將靈魂獻祭出來時,不期然對上她的眼睛,浸著愛意,自帶蠱惑人心的能力。

愛?

這個字給了他當頭一棒,簡優說到那些話的可信度陡然升到一,距離滿分的十還有一大截空間,可到底有了“一”,一和零之間有著巨大差距。

在狂亂的心跳節奏裏,他艱難找回自己的底線,沒法再放縱自己去享受肉|體上純粹又稀裏糊塗的快樂了。

他清晰地看見,他的內心被她的目光劃開一道駭人的深流,言敘欽的屍骨冒出一個頭,曾經那些半開玩笑的提醒和警告重新在耳邊響起,精準地挑開他某些不為人知的陰暗面。

對於他的突然叫停,言歡滿頭霧水,擡眸,看見他的眼一片腥紅,藏著縮小版的她,明顯是動情的證據。

極度安靜的世界裏,這些無法具像化的情|欲被他用理智壓下。

可能是她的錯覺,她覺得他變成一座孤島。

一座無人問津,也不許任何人踏足的孤島。

-

第二天一大早,梁沂洲就去了公司,午休時間,簡優的電話打來。

梁沂洲不想接這通電話,怕自己藏不住興師問罪的架勢,大拇指指腹卻不聽使喚地摁下接通鍵。

算起來他才是有理的那個,然而對面的聲音底氣比他足不少,“事兒我替你辦成了,那結論呢,你得出來沒有?”

這種低劣到經不起推敲的的試探手段,也能算作“事情已經辦妥”,梁沂洲強行維持的冷靜破裂,忍不住輕哂,自嘲自己的孤陋寡聞,然後說:“我要是知道你會這麽做,在你做出那番舉動前,我就已經離開了。”

“現在說這個有用?”簡優讓他別擺出事後諸葛亮的姿態,“不管怎麽說,試探是有效果的,她那反應可不像對你無情,至於你,我就不多說了,你自己心裏明白就好。”

梁沂洲不想明白,“你做這些有什麽意義?”

“取悅自己算不算意義?”

他的手一頓,煙灰砸到鞋上。

簡優回憶了遍他昨晚和剛才說的那兩句話,“看來我得在你的'端'再加一條罪證了。”

“你現在的言辭過於老成,高高在上的說教味太濃,不知道的還以為站在我對面的是老梁總……三少,你今年三十,雖說沒那麽年輕了,但也別活得那麽老,不然再過個幾年,言歡真該喊你爹了。”

梁沂洲拿著手機走到窗邊,又花了近半分鐘把自己有點失控的情緒從懸崖邊上往安全地帶拉扯,應該是毫無成果,畢竟他接下來蹦出的話是他正常情況下不會說出口的:“你覺得我姿態高高在上折辱了你,那我下回再遇到你,一定穿上當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最流行的裝扮,跟你低眉順眼、低聲下氣,張口閉口就是網絡流行詞匯,好用來取悅簡大小姐。”

雖然扯的話有些偏了,嘲諷的語氣裏一半夾冰錐,一半摻火藥的,但還是聽得簡優心裏舒坦不已,只為自己激起他的另一面。

笑過後她點評道:“你這不就挺像個人

的?多真實。”

話音落下,梁沂洲大腦出現短暫的空白,斂神後遲鈍地意識到自己已經在懸崖上掛著了,上不去,又沒法下,處境艱難。

就在他準備放任自己摔個粉身碎骨時,簡優飽含笑意的聲線再次傳來:“我沒跟你撒謊,我早就對你沒心思了,所以不存在我使絆子想給你夫妻制造矛盾的意圖,會那麽做,真的只是為了取悅我自己,人活著最重要的目的不就是取悅自己嗎?”

簡優看了眼時間,決定將五分鐘的話題容量縮減成一分鐘內完事。

她瞇著眼睛說:“認識你之後,我最想看到的畫面,一開始是你能愛上我,直到有一天,我看見你對我笑,笑得很迷人,可惜是那種品不出任何情緒的格式化笑容,我突然覺得跟你待在一起沒勁透了。”

“像你這樣克己覆禮的假人,未來就算愛上我,估計也是不顯山不露水的,這樣的愛,對我來說根本毫無意義。”

“等到我對你徹底死心後,我最渴望看到的是你的失控,是脫離普通人必經的庸俗浪漫,是淩駕愛之上、或者說是包含了愛的更深層次的東西,更是拋開公式化人格下你最真實的反應。”

“所以我得感謝你,昨晚讓我看到這麽精彩的一出戲。”

簡優承認自己昨晚的行為多少夾雜了些私人恩怨——她愛慕他三年,他卻比木頭人還要無動於衷,現在好不容易被她逮到軟肋,還不準她報覆回去嗎?

看到他受挫,她心裏別提多痛快了。

這通電話加重梁沂洲心裏的不適感。

一直以來,他都將活著當成一個毫無樂趣可言的任務在完成,長輩的誇讚他也只是聽聽而已,進不去他心裏,導致他的自我厭棄感始終不多不少,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分界線內。

顯然現在已經沖破,他清晰地感覺到錦繡華服裏潰爛的靈魂正被暗黑色的濃霧包裹著,他從來沒有一刻這麽厭惡、唾棄過自己。

更不知道該以什麽姿態面對言歡可能存在的愛意,如果她真的愛他,目前對他來說最好的處理手段,是從保險櫃裏拿出那份離婚協議及時止損。

就像快刀能斬亂麻,只要狠下“不情願”和“不舍得”,撥亂反正,時間一久,一切變數總能回到原定軌道。

可偏偏人都是貪心的生物,一輩子追逐著“既要又要”的原則,受盡蠱惑,尤其是男人,還總想著在兩性關系中以低風險博得高收益。

葉卿的電話及時雨一般,暫時性地將他的意識從陰暗裏抽離出來。

下午三點,他回了趟梁家,葉卿望著他空蕩蕩的身側,“又又怎麽沒跟著一起來?”

梁沂洲撒了個謊,“她要工作。”

“那晚飯能回來吃嗎?”

“我一會兒還有工作,待不到飯點,您要是想讓她來,就打電話給她。”

葉卿察覺到不對勁,摁下心裏的狐疑,帶人去了藏品室,邊走邊說:“本來按照計劃,過幾天你爸要去參加一場慈善拍賣,可他這兩天腸胃不太舒服,你代替他出席吧,把又又也帶上。”

她從第一層抽屜裏拿出精心包裝後的首飾盒,“這是我托人準備的首飾,你替我轉交給又又。”

梁沂洲接過,斟酌後說:“您帶言歡去吧。”

他眼下青黑矚目,整個人被疲態占據得滿滿當當,葉卿心疼的同時,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和又又出什麽事了?吵架了?是因為那個叫簡優的女孩?”

梁沂洲原本想搖頭否認,突然又發覺他和言歡之間的問題,若非有簡優這個導火索,短時間內還不會被搬到明面上,這樣看來,也確實因為她。

說不出反駁的話,也沒力氣說,索性保持沈默。

葉卿了然,“那你們暫時分開幾天吧,好好冷靜一下,等想明白了再好好把話說開。”

梁沂洲詫異,“我以為您會讓我放下手邊所有的事情,立刻回去哄她。”

“什麽都沒想明白就去哄有什麽用,還不是拿花言巧語、糖衣炮彈去粉飾太平?等到下一個階段,再來一個別的'優',你們又會重蹈覆轍。”這並非危言聳聽,葉卿是過來人,知道怎麽解決感情中的問題。

“我現在才算完全明白為什麽您和爸會成為模範夫妻。”

葉卿臉皮薄,聽得有些難為情,掩下耳尖的熱意,才繼續往下說:“冷靜歸冷靜,也可以分居兩地,但別使出冷暴力,這段時間該有的關心還是不能少。”

想到什麽,她眉梢染上幾分憂愁,“又又她爸媽去世得早,多虧阿敘又當爹又當媽地照顧她,結果阿敘也沒了……那孩子天性要強,不喜歡對外訴說自己的哭,但我知道,她很希望得到別人的關愛。”

梁沂洲點頭應下,“您說的這些,我心裏有數,我會盡可能給出一個讓我和她都滿意的結果。”

即便得到了這樣的保證,葉卿還是沒法松口氣,她隱隱有種預感,橫陳在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開的,想要一腳跨過更難。

而她的第六感一向準得可怕。

“阿洲,你和又又會成為夫妻,是我們從來沒有想過的,但既然成為了既定事實,你就要拿出和以前不一樣的態度去對待她……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具體發生什麽,婚姻不像戀愛,它會摻進去很多現實因素,慢慢在親情和愛情之間達成一個平衡,想要找到這種平衡,不容易,維持平衡的道路只會更加難走,光靠你一個人的力量遠遠不夠,需要你們齊心協力才能走好。”

梁沂洲幾年前就差點步入婚姻殿堂,但他從來沒有深入思忖過關於“婚姻”的話題,婚姻本身的厚度,在他眼裏薄如蟬翼,偏偏就是這樣輕飄飄的分量,他才有信心泰然處之,並無關痛癢地延續一輩子。

而這存在的前提是,他結婚的對象不是言歡——

不是他看著長大的人,更不是他這輩子唯一生出過旖旎妄念的“妹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