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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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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有工作要忙沒法留下吃飯是托辭。

離開天街苑後, 梁沂洲根本沒打算回公司,富力山也被他排除在行程計劃之外,最終他去了梁氏旗下隨便一家酒店辦理入住手續, 周五晚上八點, 他接到林秘書的電話, 稱之前調查後有了下落那人意外溺水, 死在南區一水庫裏。

“什麽時候的事?”

“屍檢結果證實今天淩晨四五點死的,被人發現是在早上七點, 目擊者是水庫的管理人員。”

“監控呢?”

“監控半個月前壞了, 一直沒修,從報告看,不像是被人蓄意殺死的,意外的可能性很大。”

又是意外。

北城這麽點的地方,發生的意外可真不少。

梁沂洲沈默了會問:“他去南區水庫做什麽?”

這也是林秘書覺得這起意外最不像意外的地方,“目前還不清楚, 他的通訊記錄這幾天幹幹凈凈,不像提前和人約好的, 鄰居也說最近這段時間沒見到有人找過他。”

無妻無子、無父無母的孤寡人士, 突然有一天跑到離家二三十公裏外的水庫, 說是心血來潮未免過於牽強。

林秘書話鋒一轉, “不過就在他溺水前一天, 梁總身邊的人來過水庫。”

“哪個梁總?”

林秘書給出的答案是梁沂洲的大伯。

溺水這人是言敘欽那場意外的知情人士, 就在言敘欽車禍發生後不久, 他憑空消失在北城,隔了這麽多年, 梁沂洲才探出些行蹤,結果人死了, 查到的線索又斷得幹幹凈凈,進度幾乎歸零,只留下不能再微小的蛛絲馬跡。

梁沂洲以為自己會沈不住氣,然後再花上半天時間調節情緒,事實上他比他想象的要平靜很多,有另外一樁更折磨人的煩心事襯托,舊人舊事暫時就被襯的不痛不癢了。

第二天梁沂洲也沒去公司,在酒店查看資料到傍晚六點,在一品閣和周泊予幾人用了晚餐,上車後,司機問:“您一會兒要回富力山嗎?”

梁沂洲一頓,“可以順路回去看看。”

司機看向後視鏡,眼觀鼻鼻觀心,決定咽下到嘴邊的那句“可這也不是很順路吧”。

方向盤剛打,他聽

見一身冷冽氣場的資本家補充了句:“不進別墅,就繞著外圍開一圈。”

“……”

“好的。”

資本家的想法和趣味他是真的一點兒都不能理解。

-

梁沂洲在富力山別墅區“兜風”那會,言歡已經回到家裏,大概是冷氣開得太足,連著打了幾個噴嚏,她將溫度調高兩度,打開窗簾,裹著披肩坐到落地窗邊。

啟動筆記本後,還沒進入修稿狀態,視線一跳,看見一輛黑色轎車,車型眼熟,車速不快不慢,因距離較遠,看不清車牌號。

等它按照通過路線繞了整整三圈,言歡終於察覺到不對勁,掐準時間拍了照片,放大,因為在移動,車牌被照得模模糊糊的,勉強辨認出其中的兩個數字,但也足夠幫助她查證心裏的猜測。

她不確定後排有沒有坐著梁沂洲,大概率是不會的,他做不出這麽莫名其妙的行為,即便他從那天晚上開始就相當不對勁了:依舊同她保持著聯系,但找了各種理由不見她,像在刻意疏離她。

她反覆將記憶往回倒,還是沒忖明白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差錯,可能是她演過了,被他瞧出端倪,也可能是簡優的出現確確實實擾亂他的心。

言歡重新將窗簾拉上,又將筆記本電腦翻蓋扣下,世界歸於黑暗。

她有預感,梁沂洲這次的異常只是一個開端,未來可能會有數不盡的第二次。

糾葛下的混亂不清,是她厭惡的,但她沒法現在就叫停——她對他還有情,現在斷,不幹不凈的,她也舍不得。

-

慈善拍賣由於某些不可抗力因素,推遲兩天,當天一大早,葉卿派人來接言歡,給她做了足足六個小時的妝造。

這場慈善是北城一名流舉辦的,規模不大不小,半私人性質,未對媒體開放,發放邀請函的對象全是北城知名企業家,家人可代為出席。

比它更高級別的拍賣會,言歡參加過不少,都沒這麽興師動眾,也因此,她對葉卿的重視頗為不解。

葉卿看出她的困惑,柔著聲線解釋了句:“最近圈子裏總有毫無根據的閑言碎語在傳,比如阿洲和那簡小姐清清白白的關系,現在都已經被傳成像在大染缸裏泡過一樣。”

眼風掃過去,確認對方神色未變後,才繼續往下說:“偏偏今晚阿洲不在,更容易被有心人曲解成你們感情不合……”

說到這兒,言歡算聽出來了,她這趟是去裝腔作勢的,而葉卿負責幫她撐腰,變相擊退婚變傳聞。

言歡輕輕撚了下耳垂的珍珠,狀似無意地表明自己的態度:“我知道三哥今晚是因為有工作抽不開身才沒法陪我到場的,至於外面傳得那些,我也聽到不少,已經沒當回事了。”

“已經”這個詞用得巧妙,證實她確實為此傷懷過一陣,葉卿斂下紛飛的思緒,拍了拍她的手背,“一會兒看上什麽,就跟媽說。”

在情感上,葉卿取代不了梁沂洲,只能在物質上代替繼子做些補償,即便言歡並不欠缺,也不稀罕。

言歡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後來一整場拍賣會她也是這狀態,神游天外,等葉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才給出些反應,比如“我想要”。

然而直到後續晚宴開始,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讓葉卿拍下了什麽。

葉卿這次還帶著社交任務來,察覺到言歡狀態不對,就讓她一個人去露臺放松一下。

露臺很大,端著酒杯的公子小姐們三兩成群,分別紮在各個角落,言歡找了處僻靜位置,還沒走到那兒,半路聽見有人議論:“聽說晚宴簡家那位私生女也在,可惜了,這種有意思的場合居然不見梁三的身影,該不會是為了避嫌?”

聲音沒怎麽收,帶點拱火的意思,一字不落全鉆進她耳朵裏,像石子掉進心湖,激起的水花不大,但也足夠引起情緒波動。

言歡循著聲音看去,冰冷的視線意外遭到攔截,恰好是話題的其中一位主人公。

簡優今晚走得依舊是簡潔風,長款無袖連衣裙,冷灰色,不見半分點綴,全身上下最亮眼的是她嵌在耳垂上的鉆石耳釘。

她朝她走去,“言小姐,又見面了。”

簡優觀察著對方的反應,除了平靜,再也抿不出其他情緒,看樣子是沒把自己當成假想敵看待。

這是好事。

平心而論,她其實是想跟她交朋友的。漂亮妹妹誰不愛?

看見她,言歡才想起那串被自己束之高閣的聯絡方式,微微點頭,“簡小姐,你一個人?”

“代表秦總來的。”

聊天內容拐進死胡同。

冷場了。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再次響起,簡優嘴角笑容微滯,“傳聞一般都是添油加醋後的產物,言小姐千萬別當回事,我和梁先生現在的關系可是纖塵不染。”

天地良心,她是一點挑撥離間的想法都沒有,可頂著周圍數道目光,尤其是對面那雙清透的眼,莫名讓她感受到一股壓力,不受控制地開始畫蛇添足,“至於以前,雖然相處的時間很多,但也沒到暧昧的程度。”

語氣還有點飄,聽著更像在挑釁了。

言歡心臟一沈,幾秒後回道:“就算到了暧昧的程度也無所謂,感情這種東西,不就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她全副武裝,身體和她輕蔑的神情一樣刀槍不入,“我還得謝謝你,不僅提前替我掃了雷,還讓我不勞而獲一個梁先生。”

說完,她掉頭就走,不過後悔得也快。

她不喜歡看別人虛張聲勢,更厭惡自己為發洩負面情緒擺出的種種虛張聲勢的行為,這是弱者無能的表現。

言歡掩下喉嚨的不適感,在周圍投射而來的意味不明的目光中,折返回去,心甘情願的退讓取代負隅頑抗時的戒備和陰冷,語氣也變得輕薄不少,“女人沒必要為難女人,所以我收回剛才的話。”

改口得這麽突然?

簡優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你這算是在可憐我?”

“可憐?”言歡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簡優故意把話往誇張了說:“可憐我一朝落敗,慘遭你先生拋棄,這輩子只能當個栽樹的前人。”

言歡沒想到她這麽敏感,“你在細鋼線上行走,同樣我也如履薄冰,值得一個顧影自憐,可自憐又有什麽用?我連自己都不可憐,哪還有閑情逸致去可憐你?”

論起遭遇,她們半斤八兩,長大後的真實境況誰也不比誰好過到哪去。論起感情,她們愛上的是同一個冥頑不靈的人,小心翼翼著試探靠近,或者來段直白赤裸的愛情宣告,在他面前,註定只能成為無用功。

簡優還未給出反應,言歡第二次掉頭離開。

言歡以為這遭過後今晚就見不到簡優了,結果離開宴會廳沒多遠又碰到她,不只有她一個人,還出現一張陌生的臉,兩個人的五官有幾分相像,尤其是鼻子,仿佛一個模型刻出來的。

男人態度更為惡劣,明明身高上已經占了上風,卻還是昂著下巴瞧人,話腔咄咄逼人,端的是戰勝者的姿態:“聽說你現在在給秦隱做事?”

“已經傳開的事,再明知故問沒必要吧?”

“是傳開了,但我這不是不信?我是忖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有多想不開?就算爸剝奪了你的繼承權,只要你放低姿態到我面前求我,沒準我高興了還會在集團給你安排個不用拼命還能拿工資的閑散差事。”

說到這兒,言歡已經知道這男人就是簡家剛人回來的私生子簡誠。

無能的狗最會吠,比起言知珩,他這段位還真不夠看的。

簡優不接他的挑釁,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你的話我記下了。”

隨後回敬一句威脅,“你也別太張揚了,你現在坐的這位置算不上穩,能收著嘚瑟就盡量收住,省的一個不過腦把人得罪了遍自己都不知道。”

“要是得罪像你這樣的,我還真沒必要怕。”

“希望我回簡家的那一天,還能聽到你說

這話……不過你放心,怎麽說我倆身上流著一半的血,就算到時候我把你從高位上拉下來,也會留你一條命繼續在我腳邊吠。”

“流著一半的血”這幾個字刺痛了簡誠的耳膜,“你媽一個低賤的女傭,也配跟我媽比?”

這說法聽笑了簡優,都是別有目的爬上床的三兒,誰還比誰高貴了?

“你媽又是哪家的公主,說出來給我聽聽。”她挺直腰桿,洗耳恭聽。

簡誠最煩她明明一無所有,還總是傲到折不下腰的模樣,說出的話夾槍帶棍,他沒有自虐傾向,只覺難聽到刺耳,怒火不免攻心,吞沒理智,明知論嘴皮子功夫不是對手,也想逞一時口舌之快。

“聽說秦隱床上癖好了得,你跟了他幾天,是不是深有體會?”

他眼咕嚕一轉,毫無根據的嘲弄張嘴就來,“表面看著還算光鮮,裏面估計早就被玩壞了吧,說說,他到底給你開了多高的工資,還是說,你在免費給他當床伴?”

簡優搖頭,悲哀地嘆了聲氣,“簡家是真的要亡了,居然把家業交到你這麽一個滿腦子惡心玩意、有爹娘生、沒爹娘養的人手裏。”

一擊斃命,氣氛一瞬間降至谷底。

簡誠跟在簡家家主身邊的日子太短,還沒養成掩藏情緒的本領,表現憤怒的方式和市井小民一般淺顯:鐵青的臉色,搭配高高揚起的手掌。

還是個會打女人的。

言歡更加嗤之以鼻,在他的掌風揮向簡優前,將握在掌心的手機朝著他腦袋砸了過去。

角度一點沒偏,砸出的聲響也不小,手掌揮下的動作出現短暫的卡頓,簡優借著這空檔,不緊不慢地往後挪了幾步,隔出足夠安全的距離。

簡誠吃痛喊了聲,沖向簡優的憤怒幾乎全被轉移到另一處,狠辣的視線掃過去,認出是誰後,臉上的肌肉就僵硬了,怒也不行,笑又擠不出來,顯得無比猙獰。

言歡走過去,發現手機屏幕已經摔得四分五裂,後悔起剛才頭腦發熱下的行為,背著光的神色越來越沈黯。

簡誠雖沒學會不喜形於色的內斂,諂媚那套卻已經貫徹執行得爐火純青,顧不上疼,撿起手機,遞給言歡,馬屁連連,“不愧是言大小姐,手滑都這麽有勁,準頭也厲害。”

他在給她粉飾太平的臺階下,但言歡不打算接,“什麽手滑?我剛才是看礙眼,才沖著你砸過去。”

簡誠吞了蒼蠅一般,臉色難看。

“你沒聽到嗎?我說我看你礙眼。”

“……”

簡誠斂下心裏的憤恨,掉頭離開。

言歡的聲音追了上去,“對了小簡總,你待會兒出去,回家的路上可能會被人蒙上麻袋痛打一頓,不過你放心,傷不會致命,最多讓你在醫院躺上幾天。”

“……”

簡優聽到後宛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局外人,誇張地鼓了兩下掌,“我猜簡誠就算真的被你找的人痛打一頓,他也不敢跟他爸提一個字。”

言大小姐仗著雙重身份有恃無恐,偶爾幹起荒唐事來恨不得宣告天下。

她腦子裏從來沒有得罪這個概念,不代表別人沒有,這事傳到簡家家主耳朵裏,多半會給他當成簡誠是因為得罪了大小姐才有此劫難,到時候簡誠非但得不到父親的撐腰,反而會被狠狠斥責一番。

這啞巴虧,現在的簡誠只能乖乖吞下。

簡優越想越興奮,正兒八經地道了聲謝。

言歡慢吞吞地側過身,看向簡優,“我說過不可憐你,是真的,至於剛才的行為,也不是在幫你,單純是覺得那人礙眼,說出來的話過於難聽,生於女性的裙擺之下卻不知如何尊重女性,這樣的人,和垃圾沒什麽差別,就該受教訓。”

“不管你是抱著什麽樣的想法,我需不需要你的出手,單單從結果看,你還是幫到了我。”

簡優露出友好的笑容,“我這人愛恨分明,也知恩圖報,既然領了你的情,那我就會給出相應程度的報酬。”

知恩圖報是好聽的說法,事實上,是不想欠下人情。

在這點上,言歡和她很像,就沒推脫,“摸得著的報酬就算了,我自己張張嘴大概率也能得到。”

“那摸不著,指的是?”

“我想知道那天晚上你和梁沂洲都說了些什麽?”

不藏著也不掖著,大大方方地索要自己的需求,和在梁沂洲面前的無害小兔子模樣截然不同,堪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最高階版本。

簡優佩服,在事無巨細地同她描述一遍和斟酌好措辭後拎出重點概括間選擇後者,“你放心,那天晚上,我一根手指都沒碰過你丈夫,當然摔倒也是我的試探。”

“你想試什麽?”

“幫他驗證你對他的感情是否超過了普通範疇。”

言歡懵了下,“這是三哥的意思?”

簡優笑得耐人尋味,“他可沒那膽子,只是礙於面子,不得不應下我的提議。”

言歡想說什麽忍住了,準確來說,她還沒整理出合適的腹稿表達自己的驚愕。

不管是不是他的意思,試探的目的終歸還是達成了,那他接下來會如何應對她,應對她不小心洩露出的不受他期待的愛?

言歡表情變了,越想越頭疼,心臟也跳得厲害,仿佛下一秒就能沖破胸腔,怕被對方看出,只能生生壓抑住。

簡優察覺到氣氛的緊繃,無可奈何地嘆了聲氣,“我說的都是真的,現在也早就對他沒了心思,所以你沒必要這麽質疑、提防、警惕我。”

言歡沈默的空檔,她開始聊起過往,“以前我和他在美國上學的時候,也沒到交往這一步。”

為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求婚那事被她跳過,“我們經常在一起吃飯、出去游玩,單獨見面的時間也不少,雖然沒人打擾,但我不喜歡,說白了,這些相處時光還比不上我倆待在教室玩頭腦風暴來得有意思。”

言歡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不明白她為什麽會產生這種想法。

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隱私,簡優也就不向對方隱瞞自己的心理行蹤,爽快給出解答,“當自己喜歡的人總在自己面前,擒著溫柔的笑提起其他異性時,不管是你,還是我,心裏難免會泛酸的。”

“當然最讓人難受的是,他那樣的溫柔和歡喜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就好像喜歡那個人這件事本身對他來說是再習以為常不過的事,早就被他刻進靈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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