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鐘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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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鐘意你
阮語既定的回程，因為方媛在醫院臨時動了一個乳腺結節的小手術而延後了好幾天。
雖然陪伴家人時間珍貴，可也導致她後續回北澤後的時間吃緊。
這一次回國是為了陪方媛處理離婚官司，但是當初求教授放人時她也答應了對方期末絕對回去考試，這中間的時間報告跟實習絕對都不落下，否則她別想在預計的時間裏拿到碩士學位。
眼下回北澤，還沒見到男朋友，第一件事就是到聽力中心把實習分數給補上。
因為還是學生身份，中心給她安排的實習工作區雖然不困難，但要緊，主要任務就是給透過補助來上課的貧戶兒童語訓。
小孩的語訓分很多階段，只是兒童註意力難以維持太長，所以切割成每半小時一節，就是她一個來實習的滿滿當當也要連軸上滿十二節。
國內跟國外的語訓觀念有著天與地的差別，她在報導的第一天經歷一場兵荒馬亂的孩子大哭大鬧不說，還讓家長痛罵了一小時，下午五點不到整個人將近虛脫，隨著胃裏一陣絞痛，才想起自己一整天下來就只喝了一杯熱咖啡、一個三明治。
“小語，幫個忙，康康的媽媽要晚點才能來接他，你陪他玩一會兒，我半小時後下課來接手。
正打算去換下衣服吃飯，同事小方急吼吼從教室裏小跑著出來，沒等她同意，懷裏已經多了個流鼻涕的小孩。
吵雜的大廳裏，小男孩穿著蓬松的藍色羽絨服，手裏握著一顆小球，大大的眼睛正好跟她對上。
她也是沒轍了，這樣的班表她只來一天就知道同事們一天天一年年都是怎麽樣勤守崗位上，只能摸摸男孩的小腦袋瓜，以手語問：“肚子餓不餓？”
男孩已經學習到一個程度，眼睛盯著她的唇語，點點頭，發出一個含糊的音節：“嗯嗯。”
阮語偏頭看一眼男孩耳朵裏的助聽器，跟吳邇的是一個款式，價格高昂，可羽絨服的袖子上卻有明顯的破損跟臟汙，她摸摸小男孩紅噗噗的小臉蛋，放慢語速一個字一個字問：“麥、當、勞？”
小孩眼睛驟然放光。
最近麥當勞在做一檔活動，送的是小飛機，她喊了外賣下了兩份兒童餐，抱著小孩坐在大廳的游戲區等待。
“康康，你說，我喜歡麥當勞。”
雖然是下班時間，可是既然碰上了她也就舍不得放棄這機會，拉著小孩軟軟的手放在自己的聲帶處，一個字一個字重覆：“我喜歡、麥當勞。”
“我吸灰”
小男孩語速很慢，摸著她的嘴，感受著字節間的吐息，慢慢說出：“媽媽。”
這句倒是很清晰。
阮語很意外，可隨即又笑自己大驚小怪。
如果沒有意外，媽媽這個詞是所有小孩開口第一個學的詞，也是他們教小孩最常用上的詞匯。
小孩反覆了好幾次，忽然把手貼上她修長的頸子，吐露出一句再標準不過的話，“我鐘意你。”
一句再清楚不過的粵語，她當場楞在那，還想追問什麽，一只冰涼的手忽地撫上她後頸，慵懶的聲音伴著笑意低醇入耳。
“胡亂教小孩說什麽呢？”
她一楞，呆呆仰首，像是覆讀機一樣重覆了一次，“他說，我鐘意你。”
聽見這句話吳邇只是挑挑眉，見小孩的手從嘴唇到頸子，慢慢滑落到她胸口，眼神微微瞇起，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單手抱起小孩，改以自己的手貼在她白皙纖細的頸子邊，垂眸低問：“你都這樣教會人說真心話的？”
大概是剛從外頭來，指尖上還帶著外頭染上的寒氣，此刻貼在她脖子上，她忍不住縮了縮，笑著躲開，“幹嘛呢。”
麥當勞外賣很快就送來，三人坐在門口左側的等候區，阮語把食物都聚集在同一個紙袋，等著樂不思蜀的小孩玩火車的空檔，逮了機會就餵一口。
“你吃不吃？”
餵食小孩的空檔她偏過頭，把麥克雞塊湊到正在喝咖啡的男人嘴邊，“來一口？”
他本是不愛速食的人，可是都送到嘴邊了，沒有不吃的理由，吳邇從善如流咬住一半，看她把剩餘的一半送入自己嘴裏，目光才緩緩落在門外穿著青蛙布偶裝的人身上。
來人先在門口張望幾眼，接著意識到什麽，慢慢在角落將玩偶裝褪下，才進到了聽力中心的大堂。
“應該是他媽媽來了。”
阮語隨著他話語尾音擡頭，看見一個嬌小的女人著急忙慌走進來，手持長柄上掛滿了汽球，見兒子正跪趴在長椅上玩小火車，緊繃的神色一下就消散開來。
“謝謝、謝謝，真不好意思啊，還讓老師還陪著等，我下回肯定會早些過來，對唔住、對唔住”
康康媽媽一開口便能聽出口音裏頭帶著濃厚的腔調，康康見到媽媽來，神色更為放松，滿嘴油光貼在媽媽的脖子上，露出可愛的笑容，傻裏傻氣又說了一句，“我鐘意你。”
嗓音脆脆，像是融化的奶油糖。
阮語至此終於知道小孩這個詞是跟誰學的了。
她抽出紙巾替他擦幹凈雙手，把剩下的雞塊打包好一同塞入康康的小包包裏，最後摸摸他圓潤的小腦袋，“周、五、見。”
康康習慣性伸手貼在她的脖子上，眼神軲轆一圈，又笑得甜蜜蜜的，“好，鐘意。”
發音標準又得意。
康康媽媽一聽立即笑出眼角的紋路，“這是他爸爸生前最喜歡跟我說的一句話，小鬼頭天天看，第一個學會的詞竟然就是這句，真是身教言教。”
阮語頗動容，伸手摸摸康康的腦袋，卻見康康笑得憨憨，打出一串手語後，指著吳邇的耳朵。
康康媽媽一看立刻楞住，忙揉揉兒子的小手，“不可以沒禮貌。”
“沒事。”阮語搖搖頭，將吳邇拉近自己，對康康放慢語速，“對，老師喜歡這個聽不見的哥哥，他是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
從剛剛到現在，吳邇一直以局外人的姿態站在一旁沒說話，卻在這時因為一句再平凡不過的話不禁心生一份動容。
其實他從來沒有算出過自己在人生中的第幾分幾秒可以找回這個姑娘，所以在見到第一眼時，他就已經不管不顧。
即便她點頭了、她答應了，可心中始終有一份不確定。
那一份不確定，來自他的心魔。
因為太渴望了，得到了也總覺得沒得到。
直到現在親耳聽見她說出那三個字，他的心立即像鐘擺震蕩，忍不住就笑了。
像是很久以前在崇安寺掛姻緣牌那天，她以為他看不懂唇語，可其實他什麽都看得明明白白。
那一刻的心情，大概也如同今天，震蕩、又狂喜。
康康媽媽離開前從長柄上掏下一顆汽球給阮語，她本來要推辭，可是看到那顆青蛙汽球後又覺得舍不得，於是說：“我掃碼付錢吧。”
說著才要掏手機，卻看到吳邇已經掏出紙鈔塞進了康康的包包裏。
康康媽媽哪裏肯要，搶要拿回去，馬上就聽吳邇以無奈的口吻回：“好歹也讓我這個做男朋友的在女朋友面前展現一次視金錢如糞土的帥氣？”
這話合情合理，很好的化解開所有的尷尬，完美將收錢的行為合理化。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一份心意，康康媽媽也不推托了，點著頭，“沖著你這句話，來，再給一只，成雙成對。”
綠色的青蛙跟粉色的青蛙靠在一起在夜空中飄蕩，一路上果然惹來不少註目。
阮語也不時擡頭張望，想起好久前他也給她買過一顆這樣的汽球。當時那棵汽球被帶回家了，可是之後的日子兵荒馬亂，她已經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掛在床頭，又或是早就已經讓阮嚴給丟進垃圾桶裏。
畢竟她從下飛機到現在，連那個家都沒踏入一步。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況且這一只青蛙眼睛更正派一些。”
看出她沈默背後沒說的話，他點了點青蛙的眼睛，牽起她的手走入夜市裏，像是從來沒有過分離，像是買下那顆汽球只是上周的事。
有些人就是那麽有本事，輕易能化解所有的遺憾與尷尬，因為他的妥貼。
熟悉的夜市鬧得很，只是賣的東西如出一轍，人潮也不如以往多，他們來這只是一種懷舊，像是她生日那一晚的場景重現。
阮語走到路口看到標志，發現上頭已經明文規定寫明機車不得進入夜市，也就是說，不會再有那一日機車擅闖夜市的鬧劇出現了。
地上有些微的濕氣，不知道是下午下過的雪水融化了，還只是商人清洗地面留下的痕跡，總之濕搭搭一片，一腳踩下去就濺到褲子上。
她在熟悉又陌生的夜市裏張望好一會兒，最後目光落在他身上。
“吃什麽好？”
“還用問嗎？”
吳邇牽著她的手，準確無誤把那一晚的所有菜單重現。
手裏提著沈甸甸的提袋，她甚至都忘了自己還吃過炸牛奶這樣的東西。
“學數學的記憶力都這麽好嗎？”
她在震撼中問出了一個並不具備邏輯的問題，被吳邇無情嘲笑幾秒，最後被人拉進懷裏親昵地揉了揉耳朵，“跟你有關的我都記得。”
很多時候人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對一個人的思念有多深，直到某個氣味、某個場景，或者某種儀式感強烈的環境下，心會忽然忽悠起來，才想起曾經在這有過這麽一段。
那個人給她買過羊肉串、地瓜球、酸梅湯
而他對她不經意的一笑，初一的月光都在晃動。
回程路上兩人商量好不搭車，慢悠悠沿著運河邊走著回去，路上有不少的暗巷，她湊近他的手臂，看著巷子裏頭的萬頭鉆動，看那些緊密貼在一起的有情人，瞪大好奇的眼想一探究竟。
吳邇看她那眼睛像是安上了三十倍望遠鏡，好笑的把手遮在她眼睛上，“小孩子別亂看，等等長針眼。”他呼出的熱氣弄得她鼻尖發癢。她笑著躲開，布鞋卻不小心踩到他的運動鞋上，聽到他悶哼一聲，突然就被攔腰抱了起來。
“想進去看看？”
吳邇的氣息落在耳邊，她這次不敢造次，猛搖頭。
“不敢不敢，會長針眼。”
走回家的路不長，他們卻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直到手裏的食物都涼透，才堪堪看到公寓的燈光。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小區的路燈一排排敞亮，她在心裏頭盤算是不是要搬出表哥家在附近另找月租套房時，卻在公寓一樓看到個熟悉的身影。
段姍姍大概也很意外在這裏看到阮語。
她的臉色也很精彩，從疑惑、不解、恍然大悟到諷刺只在幾秒之間。她秀氣的容顏漸漸冷凝，最後掩去了眼中的一切情緒，頭也不回走了。
看向對街的老同學，阮語不免被勾起那一天的記憶，她看向吳邇，一雙眼又亮又澄澈。他也望著她，眼神卻相當平靜。
“你們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嗎？”她心底打鼓，想知道那天的事，卻又怕聽到不開心的事。
相隔多年，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即便理智知道，她心底依舊會在意。
吳邇牽著她上樓，給她拿拖鞋，最後轉過身將她一把抱上門邊矮櫃，對上她的眼。
“確實有件事妳得知道。”
“什麽事？”她的心一輕，瞬間各種可能飆升，最後連聲音都幹啞起來，“算了算了，我還是不要知道了。”
人都有鴕鳥心態，現在她就想當一只鴕鳥，過去的事就過去，誰沒幾個過去
說著要跳下矮櫃，卻讓吳邇用膝蓋給抵住，像逮住一只擅闖的小貓，拎著她後頸就不放。
“不準走。”他彎下腰，看著她的眼睛，眼中有明晃晃的笑意，“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一口氣提在那，上不去下不來，眼睛都紅了。
吳邇也不賣關子了，以拇指去潤澤她冰涼的唇，最後貼上，“她身為你的室友，卻拍了我們的照片給你爸爸，你覺得，她是我需要去深交的人嗎？”
訊息量一下沖入大腦，隨即又讓兩人如此近的距離沖擊到臉紅，到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現在腦袋應該先處理哪一個訊息
總之，就是臊，還有氣惱。
“不過我覺得應該再采取一些行動，徹底杜絕她的所有念頭。”
“比如？”阮語擡頭，語氣有些慌，“備案嗎？都過這麽久了，更何況你”
你連檔案都不肯交出去，真會對她下手？
“想什麽呢？”吳邇靠近她，“我是指這個。”
上唇忽然就被吻了下，隨著喀擦一聲，兩人十指交握的手被拍下。
她突然瞪大眼，慢慢意識到他話中的意思。
這時手機忽然有了訊息通知。
打開看，一張照片配了短短一句話。
照片裏交扣的兩個手腕上，小葉紫檀的幽輝相呼輝映。
他把自己手機放到她面前，她看見那行字：故人已緩緩歸矣。瞬間臉色就炸了。
這時吳邇的朋友圈一個個紅點點開始冒出來，她不好意思再看，放下手機轉頭去看落地窗外，裝作不在意，可嘴角還是悄悄的，一點一點往上翹。
手機最後被震動到沒電自動關機。
因為家裏沒烤箱，兩人的晚餐最後是用平底鍋艱難的重新加熱作收。
收拾時阮語也挽起袖子一起幫忙，卻在準備去洗盤子去，被吳邇猛地拉扯住手腕，人同時被轉了一圈，抵在流理臺上。
“怎麽了？”她吶吶地問。
卻見他臉色微變，拉起她的左手腕細細端詳。
“這是怎麽了？”
廚房的燈並不亮，可她露在袖子外的肌膚亮白細嫩，對比起來，手腕內側那一圈增生便顯得太過明顯。
工整、細長，像是讓人拿刀劃開過一道深深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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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語既定的回程，因為方媛在醫院臨時動了一個乳腺結節的小手術而延後了好幾天。
雖然陪伴家人時間珍貴，可也導致她後續回北澤後的時間吃緊。
這一次回國是為了陪方媛處理離婚官司，但是當初求教授放人時她也答應了對方期末絕對回去考試，這中間的時間報告跟實習絕對都不落下，否則她別想在預計的時間裏拿到碩士學位。
眼下回北澤，還沒見到男朋友，第一件事就是到聽力中心把實習分數給補上。
因為還是學生身份，中心給她安排的實習工作區雖然不困難，但要緊，主要任務就是給透過補助來上課的貧戶兒童語訓。
小孩的語訓分很多階段，只是兒童註意力難以維持太長，所以切割成每半小時一節，就是她一個來實習的滿滿當當也要連軸上滿十二節。
國內跟國外的語訓觀念有著天與地的差別，她在報導的第一天經歷一場兵荒馬亂的孩子大哭大鬧不說，還讓家長痛罵了一小時，下午五點不到整個人將近虛脫，隨著胃裏一陣絞痛，才想起自己一整天下來就只喝了一杯熱咖啡、一個三明治。
“小語，幫個忙，康康的媽媽要晚點才能來接他，你陪他玩一會兒，我半小時後下課來接手。
正打算去換下衣服吃飯，同事小方急吼吼從教室裏小跑著出來，沒等她同意，懷裏已經多了個流鼻涕的小孩。
吵雜的大廳裏，小男孩穿著蓬松的藍色羽絨服，手裏握著一顆小球，大大的眼睛正好跟她對上。
她也是沒轍了，這樣的班表她只來一天就知道同事們一天天一年年都是怎麽樣勤守崗位上，只能摸摸男孩的小腦袋瓜，以手語問：“肚子餓不餓？”
男孩已經學習到一個程度，眼睛盯著她的唇語，點點頭，發出一個含糊的音節：“嗯嗯。”
阮語偏頭看一眼男孩耳朵裏的助聽器，跟吳邇的是一個款式，價格高昂，可羽絨服的袖子上卻有明顯的破損跟臟汙，她摸摸小男孩紅噗噗的小臉蛋，放慢語速一個字一個字問：“麥、當、勞？”
小孩眼睛驟然放光。
最近麥當勞在做一檔活動，送的是小飛機，她喊了外賣下了兩份兒童餐，抱著小孩坐在大廳的游戲區等待。
“康康，你說，我喜歡麥當勞。”
雖然是下班時間，可是既然碰上了她也就舍不得放棄這機會，拉著小孩軟軟的手放在自己的聲帶處，一個字一個字重覆：“我喜歡、麥當勞。”
“我吸灰”
小男孩語速很慢，摸著她的嘴，感受著字節間的吐息，慢慢說出：“媽媽。”
這句倒是很清晰。
阮語很意外，可隨即又笑自己大驚小怪。
如果沒有意外，媽媽這個詞是所有小孩開口第一個學的詞，也是他們教小孩最常用上的詞匯。
小孩反覆了好幾次，忽然把手貼上她修長的頸子，吐露出一句再標準不過的話，“我鐘意你。”
一句再清楚不過的粵語，她當場楞在那，還想追問什麽，一只冰涼的手忽地撫上她後頸，慵懶的聲音伴著笑意低醇入耳。
“胡亂教小孩說什麽呢？”
她一楞，呆呆仰首，像是覆讀機一樣重覆了一次，“他說，我鐘意你。”
聽見這句話吳邇只是挑挑眉，見小孩的手從嘴唇到頸子，慢慢滑落到她胸口，眼神微微瞇起，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單手抱起小孩，改以自己的手貼在她白皙纖細的頸子邊，垂眸低問：“你都這樣教會人說真心話的？”
大概是剛從外頭來，指尖上還帶著外頭染上的寒氣，此刻貼在她脖子上，她忍不住縮了縮，笑著躲開，“幹嘛呢。”
麥當勞外賣很快就送來，三人坐在門口左側的等候區，阮語把食物都聚集在同一個紙袋，等著樂不思蜀的小孩玩火車的空檔，逮了機會就餵一口。
“你吃不吃？”
餵食小孩的空檔她偏過頭，把麥克雞塊湊到正在喝咖啡的男人嘴邊，“來一口？”
他本是不愛速食的人，可是都送到嘴邊了，沒有不吃的理由，吳邇從善如流咬住一半，看她把剩餘的一半送入自己嘴裏，目光才緩緩落在門外穿著青蛙布偶裝的人身上。
來人先在門口張望幾眼，接著意識到什麽，慢慢在角落將玩偶裝褪下，才進到了聽力中心的大堂。
“應該是他媽媽來了。”
阮語隨著他話語尾音擡頭，看見一個嬌小的女人著急忙慌走進來，手持長柄上掛滿了汽球，見兒子正跪趴在長椅上玩小火車，緊繃的神色一下就消散開來。
“謝謝、謝謝，真不好意思啊，還讓老師還陪著等，我下回肯定會早些過來，對唔住、對唔住”
康康媽媽一開口便能聽出口音裏頭帶著濃厚的腔調，康康見到媽媽來，神色更為放松，滿嘴油光貼在媽媽的脖子上，露出可愛的笑容，傻裏傻氣又說了一句，“我鐘意你。”
嗓音脆脆，像是融化的奶油糖。
阮語至此終於知道小孩這個詞是跟誰學的了。
她抽出紙巾替他擦幹凈雙手，把剩下的雞塊打包好一同塞入康康的小包包裏，最後摸摸他圓潤的小腦袋，“周、五、見。”
康康習慣性伸手貼在她的脖子上，眼神軲轆一圈，又笑得甜蜜蜜的，“好，鐘意。”
發音標準又得意。
康康媽媽一聽立即笑出眼角的紋路，“這是他爸爸生前最喜歡跟我說的一句話，小鬼頭天天看，第一個學會的詞竟然就是這句，真是身教言教。”
阮語頗動容，伸手摸摸康康的腦袋，卻見康康笑得憨憨，打出一串手語後，指著吳邇的耳朵。
康康媽媽一看立刻楞住，忙揉揉兒子的小手，“不可以沒禮貌。”
“沒事。”阮語搖搖頭，將吳邇拉近自己，對康康放慢語速，“對，老師喜歡這個聽不見的哥哥，他是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
從剛剛到現在，吳邇一直以局外人的姿態站在一旁沒說話，卻在這時因為一句再平凡不過的話不禁心生一份動容。
其實他從來沒有算出過自己在人生中的第幾分幾秒可以找回這個姑娘，所以在見到第一眼時，他就已經不管不顧。
即便她點頭了、她答應了，可心中始終有一份不確定。
那一份不確定，來自他的心魔。
因為太渴望了，得到了也總覺得沒得到。
直到現在親耳聽見她說出那三個字，他的心立即像鐘擺震蕩，忍不住就笑了。
像是很久以前在崇安寺掛姻緣牌那天，她以為他看不懂唇語，可其實他什麽都看得明明白白。
那一刻的心情，大概也如同今天，震蕩、又狂喜。
康康媽媽離開前從長柄上掏下一顆汽球給阮語，她本來要推辭，可是看到那顆青蛙汽球後又覺得舍不得，於是說：“我掃碼付錢吧。”
說著才要掏手機，卻看到吳邇已經掏出紙鈔塞進了康康的包包裏。
康康媽媽哪裏肯要，搶要拿回去，馬上就聽吳邇以無奈的口吻回：“好歹也讓我這個做男朋友的在女朋友面前展現一次視金錢如糞土的帥氣？”
這話合情合理，很好的化解開所有的尷尬，完美將收錢的行為合理化。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一份心意，康康媽媽也不推托了，點著頭，“沖著你這句話，來，再給一只，成雙成對。”
綠色的青蛙跟粉色的青蛙靠在一起在夜空中飄蕩，一路上果然惹來不少註目。
阮語也不時擡頭張望，想起好久前他也給她買過一顆這樣的汽球。當時那棵汽球被帶回家了，可是之後的日子兵荒馬亂，她已經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掛在床頭，又或是早就已經讓阮嚴給丟進垃圾桶裏。
畢竟她從下飛機到現在，連那個家都沒踏入一步。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況且這一只青蛙眼睛更正派一些。”
看出她沈默背後沒說的話，他點了點青蛙的眼睛，牽起她的手走入夜市裏，像是從來沒有過分離，像是買下那顆汽球只是上周的事。
有些人就是那麽有本事，輕易能化解所有的遺憾與尷尬，因為他的妥貼。
熟悉的夜市鬧得很，只是賣的東西如出一轍，人潮也不如以往多，他們來這只是一種懷舊，像是她生日那一晚的場景重現。
阮語走到路口看到標志，發現上頭已經明文規定寫明機車不得進入夜市，也就是說，不會再有那一日機車擅闖夜市的鬧劇出現了。
地上有些微的濕氣，不知道是下午下過的雪水融化了，還只是商人清洗地面留下的痕跡，總之濕搭搭一片，一腳踩下去就濺到褲子上。
她在熟悉又陌生的夜市裏張望好一會兒，最後目光落在他身上。
“吃什麽好？”
“還用問嗎？”
吳邇牽著她的手，準確無誤把那一晚的所有菜單重現。
手裏提著沈甸甸的提袋，她甚至都忘了自己還吃過炸牛奶這樣的東西。
“學數學的記憶力都這麽好嗎？”
她在震撼中問出了一個並不具備邏輯的問題，被吳邇無情嘲笑幾秒，最後被人拉進懷裏親昵地揉了揉耳朵，“跟你有關的我都記得。”
很多時候人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對一個人的思念有多深，直到某個氣味、某個場景，或者某種儀式感強烈的環境下，心會忽然忽悠起來，才想起曾經在這有過這麽一段。
那個人給她買過羊肉串、地瓜球、酸梅湯
而他對她不經意的一笑，初一的月光都在晃動。
回程路上兩人商量好不搭車，慢悠悠沿著運河邊走著回去，路上有不少的暗巷，她湊近他的手臂，看著巷子裏頭的萬頭鉆動，看那些緊密貼在一起的有情人，瞪大好奇的眼想一探究竟。
吳邇看她那眼睛像是安上了三十倍望遠鏡，好笑的把手遮在她眼睛上，“小孩子別亂看，等等長針眼。”他呼出的熱氣弄得她鼻尖發癢。她笑著躲開，布鞋卻不小心踩到他的運動鞋上，聽到他悶哼一聲，突然就被攔腰抱了起來。
“想進去看看？”
吳邇的氣息落在耳邊，她這次不敢造次，猛搖頭。
“不敢不敢，會長針眼。”
走回家的路不長，他們卻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直到手裏的食物都涼透，才堪堪看到公寓的燈光。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小區的路燈一排排敞亮，她在心裏頭盤算是不是要搬出表哥家在附近另找月租套房時，卻在公寓一樓看到個熟悉的身影。
段姍姍大概也很意外在這裏看到阮語。
她的臉色也很精彩，從疑惑、不解、恍然大悟到諷刺只在幾秒之間。她秀氣的容顏漸漸冷凝，最後掩去了眼中的一切情緒，頭也不回走了。
看向對街的老同學，阮語不免被勾起那一天的記憶，她看向吳邇，一雙眼又亮又澄澈。他也望著她，眼神卻相當平靜。
“你們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嗎？”她心底打鼓，想知道那天的事，卻又怕聽到不開心的事。
相隔多年，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即便理智知道，她心底依舊會在意。
吳邇牽著她上樓，給她拿拖鞋，最後轉過身將她一把抱上門邊矮櫃，對上她的眼。
“確實有件事妳得知道。”
“什麽事？”她的心一輕，瞬間各種可能飆升，最後連聲音都幹啞起來，“算了算了，我還是不要知道了。”
人都有鴕鳥心態，現在她就想當一只鴕鳥，過去的事就過去，誰沒幾個過去
說著要跳下矮櫃，卻讓吳邇用膝蓋給抵住，像逮住一只擅闖的小貓，拎著她後頸就不放。
“不準走。”他彎下腰，看著她的眼睛，眼中有明晃晃的笑意，“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一口氣提在那，上不去下不來，眼睛都紅了。
吳邇也不賣關子了，以拇指去潤澤她冰涼的唇，最後貼上，“她身為你的室友，卻拍了我們的照片給你爸爸，你覺得，她是我需要去深交的人嗎？”
訊息量一下沖入大腦，隨即又讓兩人如此近的距離沖擊到臉紅，到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現在腦袋應該先處理哪一個訊息
總之，就是臊，還有氣惱。
“不過我覺得應該再采取一些行動，徹底杜絕她的所有念頭。”
“比如？”阮語擡頭，語氣有些慌，“備案嗎？都過這麽久了，更何況你”
你連檔案都不肯交出去，真會對她下手？
“想什麽呢？”吳邇靠近她，“我是指這個。”
上唇忽然就被吻了下，隨著喀擦一聲，兩人十指交握的手被拍下。
她突然瞪大眼，慢慢意識到他話中的意思。
這時手機忽然有了訊息通知。
打開看，一張照片配了短短一句話。
照片裏交扣的兩個手腕上，小葉紫檀的幽輝相呼輝映。
他把自己手機放到她面前，她看見那行字：故人已緩緩歸矣。瞬間臉色就炸了。
這時吳邇的朋友圈一個個紅點點開始冒出來，她不好意思再看，放下手機轉頭去看落地窗外，裝作不在意，可嘴角還是悄悄的，一點一點往上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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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家裏沒烤箱，兩人的晚餐最後是用平底鍋艱難的重新加熱作收。
收拾時阮語也挽起袖子一起幫忙，卻在準備去洗盤子去，被吳邇猛地拉扯住手腕，人同時被轉了一圈，抵在流理臺上。
“怎麽了？”她吶吶地問。
卻見他臉色微變，拉起她的左手腕細細端詳。
“這是怎麽了？”
廚房的燈並不亮，可她露在袖子外的肌膚亮白細嫩，對比起來，手腕內側那一圈增生便顯得太過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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