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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莉拉與梅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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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莉拉與梅爾斯

“你好,請幫忙準備三間屋子。”

客棧是卡克戈裏推薦的,興許是為了彌補先前對文伯森特的無禮行為,從實際行動上表明自己的歉意。當然更大的可能是他心中有著自己的算盤。卡克戈裏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現在的歐菲列可沒幾家客棧真的能住宿,所幸我就認識位一心一意開客棧的朋友。

卡克戈裏帶他們來到家沒有名字的客棧,普莉菈去到客臺對著在那裏坐著的、玩硬幣的棕發女子提出訴求。

“這是鑰匙,菜單在桌子上。”

作為客棧的老板,女子的語氣和肢體顯得並不熱情。不過,在歐菲列中卻是極其罕見的開工速度。借著遞鑰匙的空隙,女子發現了站在普莉菈身側,雙手抱肩,帶著淺淺笑意的卡克戈裏。

“我就說怎麽會來外地人,我猜猜,難不成這位就是今年的勇者。真是奇怪,勇者不是只能單獨行動嗎”

女子,不,梅爾斯撐著下巴半詢問的開口。話說回來,距離她和卡克戈裏的最後一次見面也已經是三年前的事,和埃爾維斯更是從未再見面,如今瞅見舊友倒覺得稀奇。她猜測是埃爾維斯的又一個計劃,不過她對此不敢興趣,短暫的劃過那兩位陌生人的臉,又恢覆無所事事的神態。

聽見兩人的對話,普莉菈品味到幾分貓膩。梅爾斯不同於她見過的歐菲列的居民,格外的自主,即是說,她沒有被夢魘操控,尤其罕見。文伯森特下意識退後,他在梅爾斯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類似虛無的情緒,對萬事萬物漠不關心,得過且過,深層之下埋藏著消極處事的心理。好在比起那些惡意,梅爾斯身上所流露出的空虛尚且不能讓文伯森特痛苦。

“感謝你的幫助。”

眾然心中萬般不解,普莉菈也從不過問他人的事情。這些鑰匙上掛著個玻璃球,在朝陽之下閃閃發光,閃耀著鉆石的光芒。普莉菈依次分發給兩外兩位,在卡克戈裏身上額外的停留了會目光。

“真是厲害啊,居然能忍住不過問,卡克戈裏這位是”

梅爾斯似乎對普莉菈抱有極大的興趣,尋求著卡克戈裏的引薦。

“達烏艾的女王,也是當今唯一有資格和埃爾維斯比肩的龍騎士,普莉菈。”

“這些都是無用的虛名。”

“誒,怎麽會是虛名,要知道我以前可是十分羨慕你哦。畢竟身邊有個慘絕人寰的天才,壓力是非常大的。”

梅爾斯帶著幾分假情假意的笑容。文伯森特不由思考這個世界上的人是不是不撒謊就無法說話,如此下來,普莉菈倒是個稀奇倒古怪的人。

普莉菈一時不知如何接下梅爾斯的話來,作為被羨慕者,她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會被旁人視作是傲慢的舉動。她抿著唇,暫且把話題轉移開,她說:“維持如此豪華的客棧,一定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吧。”

並非客套話,梅爾斯的客棧著實豪華。這裏的豪華指的並非是裝飾上的富麗堂皇,而是整體上的感覺。客棧差不多有六米高,整體的建築風格以簡約、樸素為主,每張桌子上都以隕星竹為裝飾,作為生長條件極其刁鉆的植物,想養活可是件難事。梅爾斯卻能把他們照顧的漂漂亮亮,作為一個養什麽死什麽的植物殺手,普莉菈是打心底敬佩梅爾斯。

“嘛,畢竟我沒事做。”

“說起來......”

梅爾斯接下來的行為把在場的都嚇了小跳,除了早就抱著菜譜坐在椅子上發楞的文伯森特。梅爾斯起身,伸手一把抓住普莉菈的臉,而後往外扯了扯,足足過了幾秒才心滿意足的松開手,若無其事的坐會椅子上,評價著;“手感果然不錯,我的心願滿足了。”

這種流氓般的行為饒是普莉菈也不知應對的方法,她擡起僵硬的手摸摸自己的臉頰,梅爾斯方才的力度還不小,她估計現在自己臉上還有梅爾斯捏出來的痕跡。想來,自從成為女王後,周圍的人都是恭敬的對待她,再也沒面對過如此輕佻的行為。

“.....謝謝誇獎。”

普莉菈難得感到幾分尷尬。

“那麽我們就先去看看晚上要住的房間了,告辭。”

“還真是厲害。”

卡克戈裏評價,梅爾斯的記憶沒有被他控制,因為梅爾斯的性格註定了她不會與埃爾維斯為敵,成為埃爾維斯的敵人,這個世界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和她無關。即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她也一頓飯要吃——該吃吃,該喝喝,吃飽喝足淡然的入睡。

梅爾斯懶得理睬卡克戈裏的話,她低下頭開始玩孔明鎖。在那一瞬的接觸中,她感受到了普莉菈皮膚之上的溫度,那是正常人的體溫,所以她知道普莉菈無論有著怎樣的名譽,也不過是被命運所操控的可憐的人類。

“我也先去休息了,我心中正有一肚子的困惑等著澤卡蘭亞的解惑呢。”

“慢走。”

故此,整個大廳中就只剩下假裝看菜譜的文伯森特和確實在玩孔明鎖的梅爾斯。金屬碰撞的聲響清純無比,回蕩在空蕩的大廳中,文伯森特翻菜譜翻到了很多沒有聽說過的菜名,裏面有太白鴨、八仙過海、蜜汁叉燒、開水白菜、清湯虎丹.....,他又一次覺得自己活得毫無趣味和意義。

從未離開過村莊的他,在到達聖西普時感受到了惶恐,和周圍的事物格格不入,自己是個外來的、入侵的存在,自己是聖西普中唯一枯萎的植物,陳舊的焦土的氣息沖入他的鼻孔。當他讀到這些從未聽過的菜譜時,隱約間心中生出一絲渴望,想要去見證這些食物真正面目、味道的渴望,然後去感受進食的那份痛快。

若是這樣,似乎就能證明活著是個美好的事情。

“你這是餓了嗎”

梅爾斯沒有擡頭的開口。

突如其來的話語,稍微的驚擾到文伯森特。他身子下意識的僵直,幾秒後才緩緩的放松下來,他遲疑片刻,忠於自己的心理回答了好奇兩個字。

“圈出來吧,把想吃的。正好去打發時間。”

漫不經心的回答,梅爾斯側著身子,已經解開的孔明鎖不斷在空中劃舞,弧線,一次又一次完美的弧線。文伯森特凝視著那條完美的線條,他的思維隨著那道半圓穿越到一粒鹽上,落到熾熱的鐵鍋上,翻轉、翻轉、蔬菜入鍋,和熟透的蛋在鍋中共舞,最終落回潔白的圓形上。

他開口。

“番茄炒蛋。”

這是個意料之外的回答,它過分的樸素。這裏是聖西普,歐菲列的首都——如今的香格裏的拉,唾手可得的財富,流淌在無數的水中,失去貧窮、病災、矛盾,集齊一切自由意志的世外桃源。大多數住民所食的有生進二十四混沌,又或金銀夾菜平截、雪嬰兒,它們大多數奢侈,事到如今番茄炒蛋、紫菜蛋花湯這類的簡單食物倒被人們置之於腦後。

梅爾斯平淡的視線終於掀起波瀾,她的語氣似是譏諷,又如同純粹的感慨。

“停留在被拋棄的時代的人,滯後在未來的思維。”

錯誤的句子,顛倒的邏輯,是來自於語言的詭辯。

“我的意思是你是個被逼著走的家夥。”

梅爾斯察覺到文伯森特略帶困惑的視線,輕笑半聲,頗有耐心的解釋著。說來奇怪,她在文伯森特身上瞥見了幼時埃爾維斯的影子,無措的活在世界中的可悲者,戰戰兢兢的渡過每一秒,死去還是活著對他來說都無區別,只是沒有理由主動死去。

當然,在梅爾斯看來,埃爾維斯的狀態倒比文伯森特正常許多。如果說埃爾維斯是處在邊緣皚皚可危,那麽文伯森特早就墜落懸崖,掉落在崖底,望著永遠無法攀登的峰頂,每日抱著微淺的希望,明知是不切實際的妄想,仍然不願放棄。

若問梅爾斯為何如此清晰,誰叫她曾經放棄了位本該獲救的孩子。

所以,對於圍繞著孤寂的人她多了幾分自己都以察覺到的關註。

“好吧,你比他更像個悶葫蘆。”

梅爾斯又道,她不喜歡和悶葫蘆講話,畢竟自己沒有冷臉貼熱屁股的愛好。

說到底,文伯森特並非真的是悶葫蘆。他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緒。語言是人的第二個心臟,可文伯森特的這顆心臟尚未長好。他年幼遇見小克雷吉的時候,心臟的生長期被他自己錯過,從此便再也不敢說話,憂慮說錯,憂慮語言為別人帶來更大的災害。

文伯森特只點了道番茄炒蛋,可梅爾斯從後廚中出來時,手上卻端了足足六道菜,裏面有文伯森特點的菜,也有他方才在菜譜上多停留幾秒的菜譜,例如那雪嬰兒。六道菜放在三個板子上,兩層最底下,一層置於中間,梅爾斯輕松的全部端出放到文伯森特坐下的桌子上,她註意到桌上茶壺的茶已被喝空。

又是個和埃爾維斯不同的地方,假如是那家夥早就來廚房幫忙,從這方面來說是更加開朗的。

“幫我去舀四碗飯如何我可不想招待什麽事也不做的客人。多費神啊。”

文伯森特抿著嘴,徑直走向了後廚,梅爾斯看著他的背影,竟嘆了口氣,她並不是戀舊的人,可如今到真有些思念埃爾維斯,思念那個單純的埃爾維斯。

“你們來得剛剛好,正好到了吃午飯的時候。”

卡克戈裏和普莉菈從二樓來到一樓的食堂,普莉菈也從方才的狼狽回到了正常的表情。卡克戈裏也不知為何將自己的卷發紮了起來,興許是在屋中進行了番談話。他的表情顯得陰沈,註意到卡克戈裏的變化,普莉菈的步伐停頓幾秒,她微皺眉毛,雖然之前總在嘴上擠兌他,可普莉菈向來不忍看見他人溺死在火焰,卻無立場去詢問這位夢魘發生何事。

不可置信的人啊,沒有任何掩飾的神態,梅爾斯看得一清二楚。她回過頭,往茶壺中又添滿水。很久以前她就聽說過普莉菈的盛名,無人比她更具有慈悲之心,這是每一位接觸過普莉菈的人的心聲。

梅爾斯看得出來,普莉菈、卡克戈裏、文伯森特他們三人的關系絕對稱不上至交,撐死是熟悉。換做是她,絕不會對一位刻薄的、以無所謂心態玩弄情緒的夢魘抱有同情。

“真稀奇,番茄炒蛋。”

卡克戈裏坐上椅子,掛在臉上的陰沈散得很快。他望著桌子上的家常便飯感到稀奇,說實話,聖西普有包子店、饅頭店、面店,但還真的很難出現番茄炒蛋這類的,畢竟那些包子饅頭的材質都不是一般貨。卡克戈裏曾經對埃爾維斯說,你所維持的不是平等,因為平等建立在自由之上。埃爾維斯的表情一如往常,語氣卻詫異的說,他們不是出於最本質的欲望做出的選擇嗎,何來禁錮一說。

卡克戈裏失去了同人爭論的動力,閉上嘴,他兩臂放在窗戶上,俯視諾大的聖西普,發出聲淺淺的呼吸聲。他明知這是錯誤的,卻任由這份錯誤施行,因為這是埃爾維斯期望的,便是他所應允的。

唯有如此,他才能找到自己渴求的答案,那份正確建立在錯誤之上。

幾人剛坐到椅子上,文伯森特就端著,或者說帶著四個飄在空中的碗走了出來。

“謝謝。”

自然是普莉菈說的。

“挺利索的嘛。”

梅爾斯道。

“真是個糟蹋魔法的好方法。”

糟蹋和好本來不該出現在同一句話中,可卡克戈裏說出來卻是那麽的理所當然。埃爾維斯總喜歡用魔法做些簡單費力的勞動,他時常看見埃爾維斯用魔法種花,翻土、丟種子、澆水,讀書的時候也樂於用把水果和水杯漂浮在空中,雙手放在書頁上,認真的摩挲著自己所撰寫的魔法書。卡克戈裏就會說,魔法師真好,不用吃飯也不會餓死。他也會說,你是記不到自己寫的書還是記憶下降。

——這兩種並無區別。

——怎麽會沒有區別,沒看見一個八個字,一個四個字,倍數關系。

——你的智商乘以倍數看來沒有變化。

卡克戈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沙沙的翻頁聲響起,他才反應過來這混蛋在罵自己智商為零。他想說點什麽,最終又把自己說服,不是負數挺好的,何苦同個毒舌的家夥自討沒趣。

普莉菈吃飯十分的文雅,不浪費任何一點食物,到最後碗中一粒米也沒留下;卡克戈裏倒是典型的每樣都嘗口,飯也如此,因此最後留下大半碗剩飯,吃完後他就一言不發的又回到了屋中;梅爾斯專挑自己喜歡的菜吃,一次就直接夾滿整個碗;而文伯森特呢,興許有想吃的食物,卻出於各種理由,不敢伸出筷子去夾離自己較遠的食材,夾不到也不敢起身,低著頭悶聲吃著自己的白米飯。

“我來洗碗吧,畢竟文伯森特你端了菜。”

普莉菈淡然一笑,她想了想拿出塊大白兔放在文伯森特的手中,說能麻煩你上去幫忙打掃下樓道嗎,我下來的時候發現灰塵很大。文伯森特握著糖,點著頭,慌忙的去做普莉菈吩咐的事情。

“真是沒意思的支開人主意。”

“有用就可以,況且文伯森特是個需要別人告訴他怎麽做的孩子。”

普莉菈有意支開文伯森特,她有事情詢問梅爾斯。梅爾斯都做好了聽普莉菈問題的準備,誰料普莉菈起身熟料的收拾桌子上的盤子和剩菜,梅爾斯呆楞地看著普莉菈毫無仙氣的把剩餘的食物全部吃進肚中,不浪費一點食材。

“我還以為女王都是不懂節約的家夥,不,也不能說節約,只是這實在是太過於節儉。”

“抱歉,這其實是我的壞習慣,每一頓飯我都舍不得留下食物。”

“你這麽說我到理解了。”

梅爾斯眨巴著眼,達烏艾的女王殿下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這件事並非秘密,依靠自己的能力獨自奪權。當初梅爾斯對埃爾維斯說,難不成只有飽受磨難的人才能成為聞名於世的龍騎士,那為什麽我還沒成功,假使真是這樣,對生來安逸的人可真刻薄。啃著玉米,望著搬米飯的螞蟻,埃爾維斯丟下粒玉米,道,人們不會在意天生的眷顧著,因為那是理所應當。

她不理解埃爾維斯的回答是支持還是反對,不過總歸是一個事情的另一個方面。

——你知道的,梅爾斯。

他擡起頭,平靜的望著梅爾斯,你知道的自己為什麽無法成為龍騎士。

“要我幫忙嗎,親愛的女王陛下。”

“如果你願意,我並不反對。”

“那算了,我不喜歡勞動。”

“達烏艾已經覆滅,你為何稱呼我為女王陛下。”

普莉菈若有所思的看著雙腳放在椅子上的梅爾斯,梅爾斯是個很覆雜的人,這是普莉菈的直覺,而龍騎士的直覺向來是正確的。

梅爾斯的矛盾在於過度的承認自我,不願意稍微的承認自己的錯誤,過錯是他人自己導致的,與自己並無關系,好處的灑脫自然,壞的是不會關註他人,會確確實實的傷害到別人,即使是真的在意那人,即使發覺自己沒能拉住赴死的孩童,也不願意在死前最後見他一眼,因為那意味著承認自己的過去是錯誤的,由過度的自負達到自卑。

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何況是梅爾斯。

埃爾維斯和梅爾斯仿佛是兩個極端,一個把自己貶低得一無是處,一個固執的認為自己的行蹤都是正確。

“因為我發自內心的敬佩你、同情你。”

可普莉菈是一個敢於承認錯誤,並承擔一切的人,雖然說她也漸漸的陷入了偏執。

梅爾斯跟在普莉菈的身後,她又開口道有魔法就是好,輕輕松松的清理幹凈。

我倒覺得龍騎士也不錯,魔法師身體素質太差了,據說龍騎士普遍活得比魔法師久,普莉菈並不認可梅爾斯的話,她向來以自己的身份自豪。普莉菈從自身的親身經歷中得出和梅爾斯相反的判斷,若是以前聽到這話梅爾斯指不定會繞著這個話題持續發揮,可當下她幹脆放棄,閉著嘴在旁邊看著普莉菈洗碗。

對於梅爾斯來說這可真是件奇妙的事情,高高在上的女王居然還會洗碗。她坐在洗竈臺上,從這個角度正好能從開著的窗戶中看向外邊。正午的陽光尤其刺眼,日光沿著樹幹往上攀爬,自根莖到達頂端爬了三米多,只見蜿蜒的紋路似一條巨蟒纏繞著樹木,翠綠的葉子。這棵樹也算是自然頑強的證明,一次雷天被擊倒得只剩一半,至今仍能從那斷裂的枝幹中讀出那陳舊的焦土氣息。

“這時節,應該要多澆點水吧。”

不知道梅爾斯望了多久的風景,普莉菈走過來,她穿得是長袖此刻已經卷了起來。

“不用操心,這些植物可比人有用多了。”

樹木哪怕只剩下木樁,也有繼續生長的計劃和意志,可人如果失去了手,斷了腿哪怕活著也會失去生存的意志。當然,梅爾斯明白這兩件事不可相提並論,因為思緒和外部的壓力是特殊的環境。

“以前,我喜歡去山裏挖山葵根,四處橫生。下山的時候就嚼著吃,果脯效果很好。剩下的拿去賣能換不少錢,足夠生活。”

“哦,那味道怎麽樣你知道的,歐菲列不靠山,靠海。”

“像吃青草,雨後長在樹上的苔蘚一樣,不難吃,微苦中夾帶著點甜澀。”

梅爾斯沒有繼續接話,在她沒被□□撿到前都是在港口幫忙卸貨,她從未像那般感謝過自己神眷者的天賦。不同於常人的力量讓她暫時解決口腹之欲,她原本打算成年後就找個冒險隊,加入他們去各個地方看看山,望望海。

可惜,某天救人的時候不小心把自己腿砸斷了,雖然接受了治療,也好的不錯,但心結算是徹底落下。埃爾維斯說過,如果沒有這件事她說不定能成為龍騎士,梅爾斯當時的回答是不會的,因為我的意志並不堅韌,但說實話我並不難過,這是真心話。

這是一個可以隨時隨地原諒自己的理由。

“在你心中,埃爾維斯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女王陛下終於舍得開口了,害的我擔憂會陪你在這消磨一整天的時間。”

“為了你的寶貴時間,我自然不會拐彎抹角。”

通常來講,梅爾斯不會在對任何人說出關於埃爾維斯的事情。然而,心中無論發誓多少次,也依然會為其飽受折磨。有些記憶令人臉色發青,有些回憶令人流露出笑意。普莉菈從身高來看,倒比梅爾斯矮上幾分,可任誰都會以為她比梅爾斯高大,病態疲憊的氣息永遠不會出現在她的身上。

沒有人可以忍住不對她說出真心話,這就是普莉菈身上流淌的特殊的魔力,那樣純粹的視線令人升不起半分抵抗的想法。如果是這個人,她會原諒你所有的罪。

——我不知道怎麽評價他,即使整個歐菲列都是他犯下的罪,我也偶爾會同情他。

——一根筋的傻子吧。

說到這,梅爾斯竟忍不住笑出聲。

“女王陛下,你問我這些做什麽”

“因為,光憑武力是阻止不了他的,我想嘗試去勸說。”

“為什麽要阻止這一切的發展不都是理所應當的嗎,那麽它的結局也理應順其自然。”

“是嗎,在我眼中幹預也是順其自然的一種。至於為什麽要阻止,更準確來說我是來糾正自己的錯誤的。”

這本就普莉菈主動找上文伯森特,並尋求一起上路的理由,路上和文伯森特的相處更是鞏固了普莉菈的決心。文伯森特的生命不應該由埃爾維斯決定,歐菲列國民的罪孽應該由他們自己承擔。

普莉菈是在達烏艾的山上長大的,她的父母在一次打獵中摔死,不幸中的萬幸家中奶奶還活著,奶奶照顧著她。她很早就開始承擔家中的勞作,奶奶年紀大,上山下山容易遇險,她不一樣,身體素質強,從幾米高的地方掉下來也不會有事。奶奶有時氣急了,就會敲她幾下腦袋,普莉菈雙手合一,吐著舌頭表示自己會註意的,奶奶你別生氣,先把藥吃了。

她也知道自己是神眷者,是騎士,可普莉菈對此並沒興趣,畢竟這些所謂的身份都不過是她的附加品,她是普莉菈,而非神眷者普莉菈。不過,普莉菈也會傻笑著用自己一身的蠻力去抓溪水中的魚、跑不完的勁去挖埋在山林間的竹筍、何首烏、地環,不但能補貼食材還能拿去換錢。奶奶總刮著她的筆鼻子,說,你這調皮蟲,怕不是要把這座山挖空。

“才不會呢,這種缺德事我才不會做,奶奶你別冤枉我。”

普莉菈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奶奶幫她紮辮子,那雙粗糙的手從她的頭發中穿過,她拿著鏡子看著玻璃中奶奶熟練的動作,可以對此樂呵整天。

後來的後來,奶奶也回到了天上。普莉菈收拾完這個家,在18歲那年離開了山上,來到達烏艾的主城。沒有任何生氣的國家,四處可見的流浪漢,城墻外邊掛著死去的屍體,周圍飛著蒼蠅。她捂住口鼻,也無法阻止死亡的氣味。她並不能算達烏艾的國民,她居住的那座山是歐菲列的領土,可是她的父母是土生土長的達烏艾人,她回到達烏艾,父母生長的土地,想去窺得一絲父母的記憶。

她沿著街道往內城走去,她的視線落在衣衫襤褸的乞丐、哭泣的孩童、露出不忍的神色卻必須帶走壯丁的士兵時,一個想法緩緩的紮根在普莉菈的心上。她想改變這個國家,讓他們活得更好,不會為家破人亡而難過,不會出現妻離子散的慘劇,孩童可以自由的成長。

我得做些什麽,她走著,想法不斷的加深。

可她能為這個國家做些什麽呢

普莉菈先去了解達烏艾為何突然組織軍隊,對癥下藥。她不費吹灰之力的就從流浪漢那裏得到了情報,這個國王倒是個昏庸無能的家夥,想攻打對面的歐菲列,獲得更多的土地,更多的錢財。按道理說國王如此無能,全國上下的神眷者也不會答應,說不定還會舉國暴動的造反。可是有時候,天賦會降臨到錯誤的地方,國王是神眷者,並且還是七級的魔法師,那些手下自然不敢反抗,生怕自己死去。

他們沒有錯,但是也不能說正確。

“這是給你們的。”

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貢獻些力量,普莉菈取出自己所囤錢財的一半,把他們買成面包、饅頭分發給了達烏艾的流浪漢。普莉菈是個很奇怪的人,她似乎愛著所有的人,好的、壞的,但是又不會心慈手軟,硬要說的話以大眾的利益為做事的標準。

普莉菈沒有直接找上門去,一是她對自己的實力沒有個準數,她隱隱約約覺得七級魔法師不算強悍,但是光明正大的打上門,那國王指不定會先讓其它神眷者上場,如此一來浪費時間,還會造成不必要的人員傷害。

可是再具體的方式普莉菈也想不出來了,她就選了個簡單的方案,找上那些在國王身邊做事的家夥。其中最強的一位是六級魔法師和六階的騎士,他們二人倒是個值得同情的家夥。被國王下了咒語,不聽從命令就會死去,只能昧著良心去做事。

“你們真是不容易。”

對面二人倒也一楞,沒想到會從普莉菈口中聽到這話,畢竟民間不少人說他們沒良心,說他們賴活不如好死。他們也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惡人,為了自己的生命去損害他人的命。可普莉菈卻以悲戚的目光註視著他們二人,那麽溫柔,讓人忍不住淪陷。

“活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們的選擇只是對自己的生命負責。”

“你們是有罪的,可這罪不在你們身上。你們所犯下的錯誤並不足以死。”

之後的事情,便是世人所吟唱的那般,從天而降的龍騎士斬殺了暴虐的國王,自己取而代之。由於對龍騎士的畏懼,歐菲列也沒有趁達烏艾政權混亂的時候發兵出擊,反倒主動幫忙收留達烏艾無法安放的流浪漢——收納為自己的居民,擴張人口。

普莉菈並不擅長統治國家,她更多時候充當吉祥物的身份。當然,她是有絕對權利的吉祥物。她將政務交給那兩位左右護法解決,她沒有辦法一次性解決流浪漢的居所,她也明白,不出現流浪漢,所有人民都有所住,有所食是不現實的,至少憑借她一人無法做到。

終然如此,也得去努力。

她總是出現在達烏艾的各個地方,對於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她會根據具體情況做出決定。如果對方有手有腳,只是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她會根據對方的擅長盡力幫忙安排職業,而殘疾人她能做的卻唯有管理好城市的清潔,讓他們有更好的環境。普莉菈時常會為自己的無能而悲傷,她認為殘疾人也該有平等的權利,可未經過訓練的他們去工作很可能會對店家造成財產的損害。

救助人不應該對他人造成損害,這是普莉菈的想法。

為此,她暫時將殘疾人安排在專門的住所,從國庫中取出錢暫且解決他們的生活問題。可這並不是長久的辦法,於是普莉菈將視線放在鄰國歐菲列身上。

也是這個時候她接觸到了埃爾維斯。

“無法理解,異想天開。”

“嗯,可我覺得適當的幻想有助於自己更好的活著。”

埃爾維斯主動找上的普莉菈,他對這位奪權成功的年輕的龍騎士有著不少的興趣,感受到歐菲列境內不同尋常的魔法波動,在普莉菈進入歐菲列境中不到半刻鐘,埃爾維斯就在包子店門口找到了普莉菈。

“還真是接地氣的愛好,麻煩給我來個酸菜粉絲包。”

“這個口味我沒吃過,很獨特的感覺。”

“那麽你可以嘗試下。”

他們兩人的第一次對話就像多年未見的好友重逢那般的熟練,如同埃爾維斯發覺到普莉菈,普莉菈也感受到了埃爾維斯的氣息。她的內心到有些詫異,雖然這麽說十分的傲慢,可她還以為這世上不會出現和自己相同的境界的天才,更何況她從未聽說過歐菲列境內有如此強大的魔法師。

而且,對於埃爾維斯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她也十分驚訝。她上臺後很少出現在公眾的視線中,出去巡查也是在易容的前提條件下,可埃爾維斯到能精準的發現她的身份。隨即,她轉而一想發現是自己糊塗了,年輕的女性龍騎士,很容易聯想到達烏艾的女王。

埃爾維斯帶普莉菈去了家客棧,從小二的話可以知道他經常來這邊。小二說,梅爾斯今天不在,埃爾維斯說我不是來找她的。普莉菈心中有點好奇,沒有開口詢問梅爾斯和埃爾維斯的關系,這是很突兀的事情。

“詢問我如何奪權你就不怕我把你供出去嗎”

口出驚人,而埃爾維斯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就像說出明天早餐吃包子那般淡然。她不由多打量了下埃爾維斯,這才發現他比正常的男性瘦弱許多,這不符合常理,只要是神眷者,無論是魔法師還是騎士自身素質都會大於尋常人。興許魔法師會更加的纖細,可他們的精神狀態不該如此頹廢。

是的,普莉菈對埃爾維斯的定義是頹廢。

“你不會這麽做的,因為我也是為了更加平等的世界而努力。”

“從你的話中確實如此。你說,你的騏驥是神眷者和正常人之間毫無矛盾,讓兩者處於平等的地位。我認為這個想法是欠缺的。”

普莉菈並未給埃爾維斯詢問的機會,她用勺子攪拌著杯中的茶葉,過了這麽久,她還是喝不來茶,她說:“他們本就是平等的,當你意識到這點才能更好實現你的騏驥。盡管表現出來不是這樣,但觀念總是重要的。”

“另一邊,你的想法是讓神眷者認識到自己也是普通人,這點沒錯,不過我認為普通人也應該有資格成為奇跡的創造者,也應該支持普通人發揮自己的創造力,這樣,神眷者才會真正的把他們放在平等的地位中。”

她能看得出埃爾維斯是真心實意想讓這個世界上的矛盾少上許多,普莉菈想,這家夥可比她天真多了,衣食無憂可比平等具體不少,也更容易達成。

埃爾維斯手捧著龍井茶,他的視線放在窗戶外的街上,普莉菈的觀點是他從未想過的。埃爾維斯自己都沒察覺的想法,他確實認可神眷者不同於普通人,然而,神眷者不能因為這份不同看不起正常人,因為神眷者是人,普通人也是人,所以他們必須得是同等的。而不是由於神眷者有魔力,普通人有創造力,所以他們是平等的。

以強者對弱者的憐憫產生的平等,並非真正的平等。

他說自己無法理解神眷者的傲慢,這是虛假的。他比任何人都要理解神眷者的特殊,因為是神眷者天生會被人尊敬、恐懼,會帶來災難。那都是他不願意承認的,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特殊,自己帶來的一切災害。

承認了自己的特殊,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平凡。

“但是我的方法可能並不適用於你。”

察覺到埃爾維斯表情的細微變化,普莉菈迅速的轉移了話題,她一口喝掉了茶,潤潤喉,說:“我的成功很大程度是天時地利,達烏艾是一個即將腐爛的國家,它需要一個領導者,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有人能把國王從王座下拉扯下來,他就能成為民眾心中所愛戴的王。”

“可歐菲列不同,這裏的人們過得不錯,不是嗎歐菲列的國王是個聰明人,他可能並不愛戴自己的國民,但他做出的決定改善了不少人的生活,所以人們會愛戴他,擁護他,在這種情況下,你無法通過奪權獲得人民的喜愛。”

“你說的這些,我很清楚。”

埃爾維斯不是白癡,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自然不需要普莉菈的解釋。是根據萬花筒在觀察整個世界,不同的視角,不同的看法,通過鏡子的反射,埃爾維斯通過交流完善自己的計劃,獲得看待事物的另一個方法。說不定,就能找到另一個救贖自己的方式。

“可是,這是必須的。”

“我的魔力不足以控制所有人的想法。”

即將走火入魔的瘋子,普莉菈忍不住評價。她詭異的發現自己被埃爾維斯纖弱的外表所迷惑,第一眼的外貌讓她將眼前人的定義為人畜無害、心地善良的存在。可光就這麽句話,人畜無害幾個字便可以打上問號,錯誤而扭曲的方式。

埃爾維斯並不這麽認為,他完全不認為自己說出的這番話有什麽錯誤,甚至沒有去思考普莉菈是否會因為這句話而對他出手。他說出這句話,就那麽望著普莉菈,他的眼神十分的純粹,普莉菈光是看著這雙黑色的眼眸,就什麽話都講不出,他的眼神太過於幹凈,幹凈得像在最清澈的江水中點下最貴的名墨,簡直是幼稚的孩童。

殘忍而又天真。

“說正事吧,女王陛下。我可以幫你解決流浪漢的事,相應的代價是你不能阻止我。”

“我想,前提是你的計劃不會帶來死亡,因為我無法徹底阻止你,從實力上來說。”

“我痛恨死亡,比任何人都憎恨。”

於是,他們定下了約定。埃爾維斯用魔法控制了不少魔法師和大臣,國王也認為這部分的流浪漢並不會對自己的國家帶來巨大的負擔,何況普莉菈還因此欠了他人情,龍騎士的人情可比金銀財寶珍貴多了。

普莉菈就這麽一步一步,腳踏實地的改善達烏艾的國情。她做這些並不是追求回報,獲得他人的誇獎,世人的傳頌,只是因為普莉菈想讓更多的孩子過上幸福的生活。她小的時候,問奶奶他們為什麽住在山上,奶奶撫摸著她圓滾滾的腦袋,耐心的解釋,山上更加安穩。

山上不容易受到戰亂的波及,那個時候普莉菈就已經在思考如何規避戰亂,她的爺爺死在戰亂中,她沒有爺爺,可她更心疼的是自己的奶奶,她不想看見奶奶露出寂寥的情緒。

想讓大家安慰的活著,這是普莉菈的夢想。光是看見別人笑,她也會因此喜悅。

不該存在在世界上的聖人。

達烏艾在她的統治下逐漸擺脫舊日的死氣,甚至有流浪漢專門從歐菲列趕回達烏艾,他們憑借自己的努力也能得到份安穩的工作,錢不多,卻能保證最基本的生存。人人都稱讚達烏艾的女王是神的恩賜。普莉菈認為這番話過譽,不過國民如此認為,那便隨他們喜歡。

她已經想好,一切走上正軌後她就去開個客棧,度過餘生。

或者當個旅行者,她想去尋找精靈族、龍族,尋找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生物。

普莉菈20歲的時候,得知埃爾維斯成為了歐菲列的國王,並且頒布了大量的法律法規。讓她詫異的事,那些不可能實現的法規居然真的成功實施在歐菲列的居民上,他們放下了矛盾,開始過著沒有仇恨的日子。

她帶著好奇的心理去到歐菲列,卻沒見到埃爾維斯。唯一的發現便是整個歐菲列被巨大的魔法所籠罩,而那氣息並不屬於埃爾維斯。

——至少現在,歐菲列的和平是真實的。

她如此想著,暫時放棄同埃爾維斯的見面。

一切轉變發生在她21歲,統治達烏艾的第二年。

那是花車巡游的日子,按照達烏艾的習俗,每五年會舉行一次全國的游行,節日中會有盛大的戲劇表演,還會選舉最佳的戲劇者、戲劇創作者授予他們獎章。花車巡游很久沒有舉辦,因為人們沒有那興趣,國家的狀況也不允許舉辦這樣勞民傷財的敗家子事。

可這次是不同的,全國上下都為此歡呼。他們早早的開始準備這次的花車巡游,少女們去培育最美麗的鮮花當作街道的裝飾,少年們紛紛強身健體想要獲得陪伴在花車身邊的資格,戲劇家們大展身手,打算在節日上打響自己的名氣,服裝家樂呵呵的設計美麗的服裝,期望自己的服飾可以獲得女王的寵愛。

有人寫道:

是喧鬧林中的那片日光,

我們沐浴在太陽之中,等待

女王的降臨。

花車游當天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宮殿中的侍女一大早就拉著她在那試衣服。她本來說一件衣服,我平日裏的就可。可侍女卻不滿意了,侍女拿起手上的裙子不滿意的撇著嘴,今天這麽大的日子穿那件衣服太不像話啦,女王大人就當是為了完成我的願望,就穿這件衣服吧。普莉菈拿自己的臣民向來沒辦法,只能板著臉說,就這一次。侍女這才發自內心的露出笑容。

侍女在那挑衣服挑的很認真,她先是拿的件白色打底,黑色為主的長裙,但是侍女轉而想黑色多不吉利。於是侍女把裙子放了回去,又拿了件紅色的裙子出來。看著女王的紅發和自己的裙子,侍女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她想,這才像樣,女王殿下就得穿這樣艷麗的衣服,像她的發色那樣明艷動人。

好了,我們美麗又強大的女王。侍女讓普莉菈看清楚鏡子中的自己,普莉菈順從侍女的意願,把視線放在鏡子中的自己身上。她的手拂過自己臉前的碎發,她很少穿裙子,對於騎士來說,裙子些許的不方便。

挑選完裙子之後,侍女就帶著女王去往宮殿之外,已經有馬車在那等著。普莉菈說過事情全部由臣民負責,所以普莉菈對這些事情都不知情,對她來說無論花車游辦得怎麽樣,她都會發自內心的感到喜悅。

而後發生的事情便是普莉菈不願再回憶的噩夢。她坐在花車上,正和城市中的居民打著招呼,天空就忽地暗沈下來,毫無預兆的災難即刻降臨。

——這一切都是我的罪。

這似乎是某種特殊的魔法,接觸到黑霧的人會控制不住的去擊殺他人,被他們攻擊的人則會加入他們。這其中有普通人,也有神眷者,在這片黑霧下到眾生平等起來。

而她,唯一不被黑霧所侵染的存在,卻無能為力。

——女王陛下,救命!

——我不想死!

——請救救我!

她沒有任何可以援助的方法,唯有看著一個又一個生命死在自己的眼前,不,他們甚至不能說成死亡。即使受到致命的傷害,也能再次站起來,即使手腳斷落也會再次生長。

——我能做些什麽。

僅有把死亡獻給他們。

普莉菈最先下手的理由十分簡單。倘若她不動手,那麽這場災難會波及到其它國家。暖洋洋的陽光在地面的血跡上嬉戲,無人吹響的樂器由風奏響,舞動的裙擺。

她的罪是她的愛,我愛你們,所以請允許我殺掉你們。擺脫不倫的模樣,至少能獲得靈魂的解脫。

——謝謝。

獲得清醒的前一刻,那六級的魔法師以最後的力氣握住了她的手。我們都知道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所以請不要為此愧疚,女王殿下。

“知道嗎,正常情況下人們會說你無情。那可是一個國家的生命,說放下就放下,說自己是無罪的,便是無罪的。”

“我從未說過自己無罪,梅爾斯小姐。”

——對我來說有罪和無罪向來不是矛盾,我可以承認自己的罪孽,也能認為自己不過是進入了不合理的事件。

——所有的一切,不負本心。

普莉菈就是這般令人羨慕的存在,敢於坦蕩的承認自己的錯誤,從不認為這是什麽可恥的事件,不會被這些罪壓垮。她會承擔起自己所做的一切,等她自認為這一切的罪孽都已償還後,便會果斷的開啟自己的新生活。

不被任何人所左右的決心,她的一切都受她自己控制。普莉菈並不是完美的人,但她是完滿的人。該走的路皆以走過,該行的義皆已完滿,那麽還有什麽可以仇恨,可以不愛自己呢

答案是不存在。

梅爾斯就這麽望著普莉菈,望著一個世人皆會羨慕的自己。她閉上眼睛,聽著窗外行人的靴子與地面的沙子摩擦的聲音,聽著一切不和諧的音調與不合理的現在。她早就知道的,埃爾維斯的行為不應該持續下來,可梅爾斯卻並不是同情歐菲列的居民,她是在懷念當初能和自己聊天的埃爾維斯,懷念那個擁有和埃爾維斯交談勇氣的自己。

他從城堡中走出,以一副平淡的、裹挾著死亡氣息的面孔出現在我的身邊。我想上前拉住他的手,問他裏面發生了什麽,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什麽。可他卻看著我,對我說:我已經深陷於血泊之中,要是不在涉血前進,那麽回頭的路也是同樣使人厭倦的。

於是,我失去了和他交談的勇氣。假如我放棄詢問,那麽接下來他所做的一切都和我沒有關系,錯誤的事情不是我導致的,自己並沒有任何對不起他人的地方。無數次的噩夢都是良心對自己的譴責,為了逃避,變本加厲的逃離和他的相處,卻又不敢徹底離去,只能在聖西普開家客棧。

“我想承認自己的錯誤,可我沒有去修改它的勇氣。”

她說出了口,梅爾斯終於說出了對自己的審批。她搭在窗臺上的手因為恐懼而下意識的用力,卻始終沒有把窗臺捏爛,至少她沒有崩潰,又哪會這麽輕易的崩潰。她的情緒也只停留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對自我審視是無法持續長時間的。

“我不清楚你到底經歷了什麽。可是,能說出自己的想法是很了不得的行為,我向來這麽認為。”

“況且,我不說了嗎,我正打算去修改錯誤,所以你不去做也可以的。”

總是如此安慰著這世上所有的人,告訴他們不用害怕,不用貶低自己,因為我不認為你是錯誤的,這便是獨屬於普莉菈的魅力。她從不會脅迫別人做些什麽。

“我幫你。”

意料之外的加入,卡克戈裏的身影從旁邊的影子中顯現出來。他背對著明亮的空氣,神色嚴峻的皺起眉頭,一種疲倦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像是這段消失的時間中遭遇了什麽足以毀滅自己生命價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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