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勇者
關燈
小
中
大
魔王和勇者
“無論來多少次，歐菲列都是個夢幻的國家。”
普莉菈仔細觀察著那些走動的行人，行人穿梭在車馬間，棕色的鞋子踩進積水的坑中，濺出的水花浸濕棕色的褲腳。黑色的魚從木桶中一躍而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魚撲動著尾巴試圖從地面上騰空而起，儼然一片祥和的景象。
“感謝誇獎，對於這個作品我本人也十分的滿意。”
沿途的行人微笑著對卡克戈裏招手，對這位享譽全國的吟游詩人抱有極高的善意，親切的陽光在地上撒歡著跳舞，影子一會是兔子、一會是翻車豚，緩緩凸起，它們在道路上游動跳躍。文伯森特從進到城內就開啟沈默模式，跟在卡克戈裏和普莉菈的身後，不參與兩者的對話，消除自己的存在。
“作品嗎，果然是傲慢的夢魘。”
普莉菈停在街道賣包子的店鋪前，回應卡克戈裏後，她嚴肅的看著店鋪中的老板，說一個酸菜粉絲包、一個香菇牛肉包、再來兩個鮮肉包，謝謝。普莉菈對包子有著無與倫比的熱愛，他人的主食是普莉菈每隔三小時就需要補充的零食。無聊等待包子出爐的卡克戈裏繼續制造新的影子裝飾街道。至於文伯森特，靠在不會有人前往的小巷前，幸好歐菲列的人都秉承著你好奇怪，但我尊重你的奇怪的美好品德，無一人上前同文伯森特打招呼，讓文伯森特逃離了被人關心的恐怖場景。
現包先蒸，三者坐在店鋪內靠著窗戶的位置，文伯森特獨自一排，他慢慢的把身子盡量的往墻壁移動，接觸到冰涼的白壁心安不少。卡克戈裏坐在最裏頭，左手撐著臉，擺弄著杯中的勺子，他說這下我們得至少等半個時辰了，按照歐菲列的傳統民俗，自己有興趣的時候才會進行本職工作。
“上次我等了兩個時辰。”
早先，普莉菈還非常的有耐心，喝著白開水讀著卡克戈裏所纂寫的陳詞濫調的日記詩歌——在我的預料中，未來的一切都是沒有前景、昏暗的故事。假使我想逃離這荒涼的冒險，就得從我的夢境中醒來。可醒來對夢魘來說，卻是永恒的孤寂。要說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這都是埃爾維斯的錯啊。這個世界上最該死去又無法死去的人。我真希望在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他會像月亮一樣落下。那樣的話，我會替他彈來自一首星星的搖籃曲。
那時，她還不理解這篇日記的含義，於是饒有興趣的解讀著日記的深層思想。
她解讀了兩小時，隔壁面包店都關門了這邊的包子還沒開始行動。普莉菈心平氣和的上前詢問自己購買的食物什麽時候可以到貨，老板娘說可能是下一秒，也可能是明天，總歸會給你的，別著急孩子，我現在還忙著做面包。
---我明白了。
普莉菈點點頭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所幸沒等到第二日，四個時辰後她得到了自己點的沒熟透的酸菜包。後來，她得知老板娘完全不會做包子，面包才是她擅長的，但是開包子店是她的夢想，為了讓自己獲得夢想成真的快樂她就開了家包子店。
至少我吃後不會肚子疼，普莉菈想，身體素質好也還是有些用處的，不會浪費食物也不會糟蹋自己的身體健康。
“或許我們該現在去訂住宿的地方。”
文伯森特微擡眉，剩下半句露宿街頭也是不錯的選擇卻沒說出口。清脆的勺子碰撞杯子的聲音，卡克戈裏的動作變作蹺二郎腿，他說出文伯森特心中所想，露宿街頭也是不錯的選擇，數星星，多麽浪漫且富有詩意的舉動。
——確實不錯，在這方面我很有經驗，但是.....
普莉菈話鋒一轉。
——我認為我們應該讓文伯森特有一個合適的休息地點，壓榨一個孩子是不道義的行為。
——我成年了。
文伯森特沒忍住開口。
普莉菈微笑著回絕。
——不也是孩子嗎。
卡克戈裏倒是明白普莉菈的計數方式，他說，這麽算的話我也算是孩子。
——對於你的話，這個算法使用程度不高。
——真薄情啊，女王陛下。
——不怪普莉菈，對於你總會忍不住冷漠。
文伯森特的兩只手附在杯子上，緊握著杯身，通過熱水的溫度暖手。
這句話並非是指卡克戈裏的性格惡劣，而是說這種非人的姿態總給人高高在上觀察的感覺，身為人類總會忍不住以相同的態度去回應。另一方面便是普莉菈放松的時候說出的話也會更加的不近人情，一個壞毛病。文伯森特的態度則是出於面對卡克戈裏內心便有種，對於夢魘的話哪怕發洩下情緒也是被允許的，對方不會因此難受也不會為此悲傷—甚至會樂意。他清晰的知道這種行為不道德，可是始終無法控制對他宣洩內心的惡意。
——我們夢魘還是被人所痛恨。
文伯森特註意到我們兩個字，並沒有說些什麽。水溫涼了下來，他才開始喝水。
哄堂大笑，尖銳的怪笑不合時宜的響徹在街道。
“不出去看看嗎”
卡克戈裏愜意的為自己滿上杯茉莉花茶。
“歐菲列的日常生活，挺有意思的。”
他評價，挺有意思幾個字的語氣耐人尋味。
“惡趣味的家夥，文伯森特你要和我一起去，還是待在這陪卡克戈裏。”
她為文伯森特提供兩個選擇，而非單純詢問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文伯森特簡單看了看窗戶外的場景，內心想著放個魔法偷聽不就行了，何必去人群擁擠的地方湊熱鬧。於是他回應，我有事想問卡克戈裏。普莉菈點頭，不著痕跡的瞥了眼卡克戈裏。
“請問發生什麽事了”
人群外圍的普莉菈問。
——哦不是什麽大事，有人快死了，就這麽簡單。
——小偷把主人家殺死啦，就這麽簡單的故事。
——我目睹了整個過程!
——嘿，我就在你隔壁。
聊天的聊天，寫稿子的寫稿子，窸窸窣窣的紙張的摩擦聲，普莉菈不費吹灰之力就從周圍人的交談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地上的人無疑沒救了，死亡本身帶來的霧霾尚未形成就被周圍的歡聲笑語所沖破。她的內心百味交雜，正常情況下她能阻止這種事，可歐菲列實在是個古怪的地方，不存在爭吵，無法從任何言語中得到即將發生的事件。她曾竟親眼目睹兩位人笑著笑著就去用刀去砍對方，所幸她動作快，制止住了。這也是普莉菈不願意來到歐菲列的原因，這裏的一切都荒誕、可笑。
——只是□□死亡，靈魂都在星之海呆著。
——難怪普莉菈如此平靜....。
——很有意思，不對嗎
卡克戈裏不會同情這種隨處可見的小事，他無聊得已經把店中的茶都品了遍。此刻他的手中攤開本魔法書，他想象著埃爾維斯寫書的樣子，唯有這樣時間對他來說才會過得快點，生活方才多出些趣味。
他穿過桌椅，慢慢走上前來，埃爾維斯在窗邊等著他的到來，他說你到底在期望些什麽，一個不會達成的妄想沒有實施的意義，
——讓我不敢跟隨在我想要後邊，這是懦弱者的舉措。
——讓他人置身於無憂無慮的的歡愉中，這成就了毀滅自己的手段。你會落得和麥克白一樣的結局嗎，我無比期待。
——當然不會，卡克戈裏，故事結局前你會一直陪伴在我身邊，這是契約，也是你的騏驥。
卡克戈裏不再說話，玻璃窗輕輕地敲打他手指，好一會他神情悲戚的看著埃爾維斯。他自己認識不到，埃爾維斯也看不到，不曾想他所尋找的悲劇竟早就出現在自己的臉龐。
——流芳百世，功德無量，我詛咒你永遠無法至死不朽。
——-很好的祝福，卡克戈裏，這不是詛咒。
淺淺的笑意浮現在不變的臉上，埃爾維斯轉向他。他從埃爾維斯漆黑的眼眶中意外讀出溫柔二字。對此，他慌忙的逃離到星之海，將埃爾維斯留在空無一人的皇宮中，不敢再次踏入那會讓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地方。
“夢魘會愛人嗎，我是指對另一個人難以割舍的情感。”
“如果是澤卡蘭亞，我給出的回答是會。”
不熟悉的聲音，卡克戈裏回歸神智。面對文伯森特，他的語氣不同於表現在普莉菈面前的輕佻，從白雲落在了土地。
“和傳說中有出入，兩只夢魘嗎.....。”
“傳說都是真假參半，不過這件事傳說是正確的。我是在罪孽中生的，生命一開始之前就有了罪行，這邊是夢魘的本質。”
在這一刻，文伯森特明白了卡克戈裏為何說歐菲列中的人只是□□死亡。星之海是罪孽的根源之地，他近似於確認的問。卡克戈裏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那是一切罪的歸屬之所，靈魂的洗滌之處，在靈魂得到凈化後，我會放他回到□□，由死再生。卡克戈裏望著街道上的妄圖安葬死者的普莉菈，輕聲地開口。
“死是從罪中來的，因為罪的工作乃是死。”
——死是從罪中來的，因為罪的工作是死。
文伯森特重覆這句話，罪的工作是死，既然如此他的工作就該是死去。文伯森特恍惚間陷入詭辯中，這是錯誤的想法，有人引誘著他的思維，讓他不斷產生自己存在是錯誤的想法。他在思考的過程中，這一心中想法不斷由外及內、由表到裏地侵蝕他的思維，一根牽引惡意的線緩緩拉扯，讓他不斷陷入自我的貶低。他本人所遭受的不幸也只是所有不幸中的一個小部分，又或者說他本身就是不幸的一個組成部分，換言之他靈魂的誕生是一種錯誤。
他坐下的木頭是顆粒狀的沙子，哢嚓一聲裂開的木頭，整個人往下墜落，沒有終點的墜落。他就快閉上眼享受失重感，一個鐘聲措不及防地敲響在整個黑暗，一次又一次，他被聲音從黑暗中帶到星河流淌的場所，落到了月亮之上，星星的那端站著個男人。
——澤卡蘭亞——。
他確信男子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澤卡蘭亞，那是從靈魂中顯現的名字，死亡也無法忘記。
澤卡蘭亞張開嘴，他的話乘著流淌的銀河進入文伯森特的耳中，不要來到這，不要去見埃爾維斯——。他想伸出手拉住身形消散的澤卡蘭亞，可身子一動，整個人就從夢境中醒來。
睜開眼時，對面是神色如常的卡克戈裏和冷下的茉莉花茶，普莉菈的白月抵在卡克戈裏的脖子，幾乎刺穿他半個脖子，血跡沒有沾染桌椅，本該流血的傷口內部空空如也，不存在血肉，也沒有骨頭。額頭流下汗水，文伯森特一動嗓子，就感受到嗓子的幹啞，卡克戈裏的行為他沒有興趣去怨恨，沒有意義，盡是愚蠢。
“澤卡蘭亞找到了我。”
他說完這句話重重地喘口氣，恢覆點力氣才繼續開口。
“他叫我離開，不要去見埃爾維斯，也就是我們的國王陛下。真是奇妙，莫不相識的我們因為埃爾維斯產生了交集，沒有比這更詩情的故事了。”
聽到埃爾維斯四個字，普莉菈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舉動，她冷漠的看了眼卡克戈裏，收回佩劍。卡克戈裏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被砍掉的部分在重劍離開後，緩緩的恢覆如初，他回應了文伯森特前半段的話:“我說過他在意你，而我從不騙人。至於埃爾維斯，我也說過，你不該去見他，可是你做出了選擇，事到如今爭論便失去了意義。”
普莉菈的手上沾滿了血跡，那是死在外面的可悲者的快樂。
“當人需要做出選擇的時候，無論結果是哪個都會後悔。說到底，選擇是不該存在的。文伯森特，你說得對，埃爾維斯是一切的開始，但絕非一切的源頭。”
“離開你之後，我便有所反對埃爾維斯的做法。如今再次來到歐菲列，更加荒唐的居民肯定了我的想法。你有權知曉一切，文伯森特，因為你是擁有生命的，存在的個體。”
普莉菈反駁掉卡克戈裏的話，卡克戈裏淡淡的看了眼普莉菈猜到了這位女王內心所做出的決定，生命二字令他冷笑半聲，不在開口參與這系列的麻煩事。她的目光落在文伯森特蒼白的臉頰，無法把自己抽身於事外。遇到文伯森特前，她從未確實的把眼前之人看作真正的生物，也是她作為人類的傲慢，這方面她和卡克戈裏毫無區別。隨著相處，無法欺騙自己，普莉菈離開了文伯森特，告訴埃爾維斯自己得出的結果。這次也是提前註意到埃爾維斯的動靜，特意趕過來制止這串錯誤的行為。
“你想知曉的，我都會告訴你，你的身份，埃爾維斯的目的。而卡克戈裏不會阻止，他不會幹涉任何人的行為，很可憐。”
對於普莉菈的評價，卡克戈裏依舊沒有任何反應。自從文伯森特從夢境中清醒過來後，他就沈默的、一言不發的望著窗戶外面祥和的街道。
“.......如果可以我想知道魔王究竟是什麽，傳說所掩蓋的真相。”
很久以前，文伯森特的心中就一直纏繞著疑問，為什麽魔王的資料在大陸上寥寥無幾，存在的方法居然是通過傳說這種幻想的故事。可魔王如果是假的，勇者又為何真的存在，存在的選拔，並且勇者擊敗魔王後，大陸中的魔素也隨之增大。然而所有勇者都不會告訴世人魔王的真相，他們只會告訴世人下一次魔王出現的時間。
有人寫道:
銀色的高塔突兀在星辰之下，游離在世界的邊緣。
勇者踏上未知的旅途，走向既定的結局。
自我的贖罪，罪孽的清洗。
人類啊，認罪吧。
他的嘴唇蠕動著，沒有一個單詞從中流露出來。普莉菈的目光平和的盯著文伯森特，她想到達烏艾滅亡那日，她在國民死亡的事件後得知了魔王的真相，世界的真相。文伯森特是最不該知道的，他安穩的生活會被打破，會陷入比痛苦更加折磨的厄難中。可這是必須說的事情，比起渾渾噩噩，相較之下清醒是最好的良藥，何況她才發誓。
“魔王是生物罪孽的集合體，整個故事中最無辜的存在。”
任何有智慧的生物都會存在情緒，情緒是善與惡的反應。惡會促使生物犯下罪孽，對他人的屠殺，對自然的損害，長時間下來會促成世界平衡的失調。為了維持世界的運作，生命的延續，世界本身會采取系列的應對措施——流溢。流溢之下，生物的數量會大幅度銳減，銳減生物體內的魔素會被用於世界的自我重塑。消毒、殺菌。
然而從某天起，流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魔王。興許世界意識認為獵殺大量的生物有所弊端，意志選擇通過夢魘不斷匯聚生物的惡，把他們的罪孽整合在一起，從中誕生的生物便是魔王。從此以後，只需要擊敗魔王就可以維持世界的平衡。
“每一位勇者都是故事的知情者和參與者。”
——那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文伯森特咬著嘴唇，普莉菈從眼中讀出他的疑慮。
普莉菈並非勇者。勇者有條不成名的規則，成為勇者的人必須是魔法師，龍騎士是無法當勇者的，但是可以身為勇者的同伴參與冒險。據文伯森特所知，普莉菈沒有參與勇者的旅途。達烏艾的毀滅，文伯森特想到這件事，普莉菈絕不是會屠殺百姓的惡人，她說過是為了救他們。他思岑幾秒，問，流溢會帶來負面影響
卡克戈裏回答。
“被流溢所接觸的生物會變成只知道殺戮的存在，他們死後靈魂會消失，不會有轉世的機會。”
沒人知道為什麽達烏艾會突然出現流溢，普莉菈也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為了遏制流溢的擴大，幫助國民的靈魂不會被毀滅，普莉菈選擇動手。
卡克戈裏看了眼普莉菈，開口繼續解釋。
“之後她找上埃爾維斯，請求埃爾維斯幫助穩固自己國民的靈魂，避免他們在轉世前靈魂破滅。埃爾維斯以此為條件，讓普莉菈替自己做點事，也就是去找你。”
“我都說不清，你到底有沒有感情了。但還是謝謝你，卡克戈裏。”
無論如何，因為卡克戈裏，普莉菈不用親自把這件悲劇說出口，不必受難。就當普莉菈繼續想說些什麽時，卡克戈裏又開口，“這也是為什麽說勇者是在自我救贖，因為勇者能體會到魔王的痛苦。換言之，這是由魔王和勇者共同完成的對世界的拯救。”
“埃爾維斯是個失敗的勇者，但你不是。”
突如其來的暴言讓文伯森特楞在原地，普莉菈安靜地註視著卡克戈裏，嘴唇微動，想說點話卻沒有開口。卡克戈裏這句話幾乎是在明示他之所以會遭受這些磨難是因為他是勇者，也是在肯定他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這簡直是對文伯森特這些年來最大的救贖。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文伯森特知道不止如此，否則澤卡蘭亞的話該如何解釋。可相信是文伯森特唯一能寬恕自己的方法。
這幾乎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祝福。
——你違背了你所應允的諾言。
瘦弱的身軀，靜靠在月亮邊。從下照進上方的光線不斷的移動，接觸到光的星空往內部凹陷，移開後又恢覆原樣。外部看去星之海是平面，身處內部是包裹的球形。沈寂的空間，光線照在埃爾維斯臉上時，閉闔的眼睜開，坐立身子，跟隨者光線，視線落在唯一處不被光親近的星星。
——當你詢問我時，我沒有回答，何來應允。
——無趣的詭辯。
埃爾維斯伸手捧起一把流動的星河，無形之物在手中如水般流動，落下就重新回到星之海的本體，擁有實力的魔法師才能抓住由魔素構成的幻影。月亮在中央，本該落下的銀河反而從上方傾洩。
銀河漫過澤卡蘭亞的大腿，他有著和文伯森特七分像的臉龐，不過臉部線條更加分明，不同於文伯森特的柔和，失去的半只手臂緩慢的恢覆。澤卡蘭亞並不在意自己的手臂，夢魘不會死亡，在見證文伯森特得到自由前他更會珍惜自己的生命。
——這不過是交易的策略。
澤卡蘭亞的嘴唇微抿，似是在笑。埃爾維斯舉起左手臂，張開的手掌蜷縮四根手指，他平淡的對澤卡蘭亞說，最遲一天文伯森特就會來到城堡，如果卡克戈裏不在他身邊，你的言語興許會有用。
卡克戈裏，澤卡蘭亞念叨了遍這名字，而後嘆氣，在他之後意外誕生的夢魘，獲得他掌控噩夢的能力，比起他來，澤卡蘭亞同埃爾維斯更加親近。
——他終究會死的，無關你我的約定，是既定的結局。
他感到些乏味，埃爾維斯厭倦澤卡蘭亞的心軟，毫無意義，自欺欺人。五年前，他身為勇者和澤卡蘭亞進行交易，五年後的今天他打算修訂自己的錯誤，誰曾想澤卡蘭亞卻動手幹擾他的計劃。興許他早有預料，不然也不會讓卡克戈裏去接觸文伯森特。
終究會死的，一種本不該出現在澤卡蘭亞身上的煩躁順著他的脊梁骨向下蠕動，不會發生的、阻止、不會死去的、活下來的。埃爾維斯的表情仍舊那般的冷漠，澤卡蘭亞的眼光掠過移動的光線，透過星之海望見了魔王城，望見五年前的約定。
——一直以來，我都為自己是傲慢的魔法師而厭惡。
知曉魔王真相的理查德平靜的開口，魔王已經死去，屍首化作霧回歸星之海。他向前跨一步，離近了些帶路的澤卡蘭亞，聽見耳邊各式各樣的惡語，腦袋太滿，一時間說不了話。他總能獲得別人的誇讚，發自內心、奉承的，無時無刻的虛偽存在於身邊。生於貴族的理查德對普通人抱有極大的善意，作為家族內唯一的魔法師受到數不盡的尊重和崇拜，可他始終認為人類沒有高低之分。
矛盾不會因為他的想法而改變，擁有資質的人瞧不起平庸者，平庸者反感於神眷者的高高在上。理查德不理解神眷者的高傲來自何處，試圖改變這一切的理查德感到疲憊。在他看來，神眷者毋是一切罪的源頭，對身為罪的一部分的自己自然而然的感到厭惡。
如今，理查德知曉魔王誕生自生物的罪，神眷者的死去更是會增添魔王的實力，神眷者的惡是魔王的最佳養料。他更加的惡心起神眷者來，緊隨其後的情緒是害怕。他從未質疑過自己的天賦，也明白他對神眷者的惡意到達了一個不可估量的高度。如果這樣下去，魔王的誕生後他豈不就成了最大的罪人。
這個發現讓理查德下定決心要獲得快樂，要用強硬的手段打破魔王的誕生，打破由罪孽誕生的悲劇。
——快樂無法降臨在你的身上。
澤卡蘭亞說。
——無法直視自己的人，獲得不了自由的解放。
——錯誤的，我曾獲得過微弱的喜悅，不過是計劃有所紕漏，我會糾正它，繼續實驗。
埃爾維斯的語氣平靜、沒有波瀾起伏。他不過是靜靜地告誡澤卡蘭亞不要做違背約定的事情。他起身，黑色的發絲似融進了銀河的暗處，光線的對立面。埃爾維斯說，死亡是他的解脫，事到如今你該承認的，還是說你在因為他的痛苦而喜悅。
不會起風的星之海掀起陣波瀾，波瀾停息之時埃爾維斯也消失在星之海。澤卡蘭亞沈默的站在原地，沒有化作本體陷入睡眠。忽然他感受到熟悉的氣息，一招手，一顆星星便向他飛來，星之海的每一顆星星都是一個靈魂，等他們罪孽洗清後他便會送他們回歸□□，抹掉記憶繼續生活。
可這顆星星有些特殊，按理說它該進入輪回，出於私心澤卡蘭亞將他帶回星之海。一只小狗、孱弱的、左腳殘疾、斷了尾巴的，名叫伽斯緹塔的黑狗。澤卡蘭亞拂過他的毛發，他輕念、反覆念伽斯緹塔的名字，給予世界的禮物，他明白文伯森特取名的深意，也覺得幾分熟悉和那人始終是那人，未曾更改。被世界所遺棄的由他養育，而後他會把完整的、健康的黑狗當作世界的給予給文伯森特的禮物。
——你所給予世界的禮物，我將把他帶回你身邊。
澤卡蘭亞所贈與的、文伯森特的的禮物。他相信，文伯森特會因為伽斯緹塔的重生而獲得快樂，那樣的話，他也會因此得到救贖。
自從普莉菈接觸文伯森特後，澤卡蘭亞便再也沒有進入夢中去擁抱他，轉而去註視、觀察他。第一次感受到文伯森特的氣息是很久以前的事，他匍匐在河邊被水浸濕的草叢上，向右方斜著頭，不遠處的河邊，流淌著紅色的血跡，高高的天空，澤卡蘭亞在星空上看著，看著他就像個草木中巨大的標本，毫無生機。
萬萬沒想到第一次見面便目睹到了文伯森特失敗的死亡，那刻，澤卡蘭亞對自己發問，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嗎將他從自己身邊放逐是正確的嗎隨後，一個想法從他的腦海中顯現，他讓文伯森特自由，而這便是他的罪。他便同卡克戈裏逃離埃爾維斯那般，慌地收回自己的視線，不敢再去看。
如今他仍然在星星上觀察文伯森特，望著文伯森特被卡克戈裏制造的幻境所困，開始對自我的存在產生懷疑。如此下去當埃爾維斯說他將賜予死亡的時候，文伯森特會更加的解脫，不會有任何反抗的行為。他本該靜靜地看著，這是夢魘的愛好，遠處觀察，從不幹預。
死亡是文伯森特的自由，這是澤卡蘭亞曾經的想法，不然也不會和埃爾維斯坐下約定，應允埃爾維斯的計劃。
——我是在認真活著嗎
文伯森特對普莉菈說得話剎那間出現在澤卡蘭亞的腦海中，他開始顫抖，發現自己犯了彌天大錯，他認為自己的罪是讓文伯森特自由，於是通過剝奪文伯森特的自由洗清自己的罪孽，這個做法是錯誤，為何讓文伯森特替自己的罪孽買單？
他在嘗試認真的活著，自己沒有資格去替文伯森特做出選擇。
於是澤卡蘭亞慌忙出手打破卡克戈裏的環境，並告訴他遠離埃爾維斯，只要遠離埃爾維斯你就擁有選擇的權利。到那時候，死亡還是生存都是出於文伯森特的想法，沒有人能替他做出決定。
文伯森特是他的罪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無論來多少次，歐菲列都是個夢幻的國家。”
普莉菈仔細觀察著那些走動的行人，行人穿梭在車馬間，棕色的鞋子踩進積水的坑中，濺出的水花浸濕棕色的褲腳。黑色的魚從木桶中一躍而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魚撲動著尾巴試圖從地面上騰空而起，儼然一片祥和的景象。
“感謝誇獎，對於這個作品我本人也十分的滿意。”
沿途的行人微笑著對卡克戈裏招手，對這位享譽全國的吟游詩人抱有極高的善意，親切的陽光在地上撒歡著跳舞，影子一會是兔子、一會是翻車豚，緩緩凸起，它們在道路上游動跳躍。文伯森特從進到城內就開啟沈默模式，跟在卡克戈裏和普莉菈的身後，不參與兩者的對話，消除自己的存在。
“作品嗎，果然是傲慢的夢魘。”
普莉菈停在街道賣包子的店鋪前，回應卡克戈裏後，她嚴肅的看著店鋪中的老板，說一個酸菜粉絲包、一個香菇牛肉包、再來兩個鮮肉包，謝謝。普莉菈對包子有著無與倫比的熱愛，他人的主食是普莉菈每隔三小時就需要補充的零食。無聊等待包子出爐的卡克戈裏繼續制造新的影子裝飾街道。至於文伯森特，靠在不會有人前往的小巷前，幸好歐菲列的人都秉承著你好奇怪，但我尊重你的奇怪的美好品德，無一人上前同文伯森特打招呼，讓文伯森特逃離了被人關心的恐怖場景。
現包先蒸，三者坐在店鋪內靠著窗戶的位置，文伯森特獨自一排，他慢慢的把身子盡量的往墻壁移動，接觸到冰涼的白壁心安不少。卡克戈裏坐在最裏頭，左手撐著臉，擺弄著杯中的勺子，他說這下我們得至少等半個時辰了，按照歐菲列的傳統民俗，自己有興趣的時候才會進行本職工作。
“上次我等了兩個時辰。”
早先，普莉菈還非常的有耐心，喝著白開水讀著卡克戈裏所纂寫的陳詞濫調的日記詩歌——在我的預料中，未來的一切都是沒有前景、昏暗的故事。假使我想逃離這荒涼的冒險，就得從我的夢境中醒來。可醒來對夢魘來說，卻是永恒的孤寂。要說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這都是埃爾維斯的錯啊。這個世界上最該死去又無法死去的人。我真希望在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他會像月亮一樣落下。那樣的話，我會替他彈來自一首星星的搖籃曲。
那時，她還不理解這篇日記的含義，於是饒有興趣的解讀著日記的深層思想。
她解讀了兩小時，隔壁面包店都關門了這邊的包子還沒開始行動。普莉菈心平氣和的上前詢問自己購買的食物什麽時候可以到貨，老板娘說可能是下一秒，也可能是明天，總歸會給你的，別著急孩子，我現在還忙著做面包。
---我明白了。
普莉菈點點頭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所幸沒等到第二日，四個時辰後她得到了自己點的沒熟透的酸菜包。後來，她得知老板娘完全不會做包子，面包才是她擅長的，但是開包子店是她的夢想，為了讓自己獲得夢想成真的快樂她就開了家包子店。
至少我吃後不會肚子疼，普莉菈想，身體素質好也還是有些用處的，不會浪費食物也不會糟蹋自己的身體健康。
“或許我們該現在去訂住宿的地方。”
文伯森特微擡眉，剩下半句露宿街頭也是不錯的選擇卻沒說出口。清脆的勺子碰撞杯子的聲音，卡克戈裏的動作變作蹺二郎腿，他說出文伯森特心中所想，露宿街頭也是不錯的選擇，數星星，多麽浪漫且富有詩意的舉動。
——確實不錯，在這方面我很有經驗，但是.....
普莉菈話鋒一轉。
——我認為我們應該讓文伯森特有一個合適的休息地點，壓榨一個孩子是不道義的行為。
——我成年了。
文伯森特沒忍住開口。
普莉菈微笑著回絕。
——不也是孩子嗎。
卡克戈裏倒是明白普莉菈的計數方式，他說，這麽算的話我也算是孩子。
——對於你的話，這個算法使用程度不高。
——真薄情啊，女王陛下。
——不怪普莉菈，對於你總會忍不住冷漠。
文伯森特的兩只手附在杯子上，緊握著杯身，通過熱水的溫度暖手。
這句話並非是指卡克戈裏的性格惡劣，而是說這種非人的姿態總給人高高在上觀察的感覺，身為人類總會忍不住以相同的態度去回應。另一方面便是普莉菈放松的時候說出的話也會更加的不近人情，一個壞毛病。文伯森特的態度則是出於面對卡克戈裏內心便有種，對於夢魘的話哪怕發洩下情緒也是被允許的，對方不會因此難受也不會為此悲傷—甚至會樂意。他清晰的知道這種行為不道德，可是始終無法控制對他宣洩內心的惡意。
——我們夢魘還是被人所痛恨。
文伯森特註意到我們兩個字，並沒有說些什麽。水溫涼了下來，他才開始喝水。
哄堂大笑，尖銳的怪笑不合時宜的響徹在街道。
“不出去看看嗎”
卡克戈裏愜意的為自己滿上杯茉莉花茶。
“歐菲列的日常生活，挺有意思的。”
他評價，挺有意思幾個字的語氣耐人尋味。
“惡趣味的家夥，文伯森特你要和我一起去，還是待在這陪卡克戈裏。”
她為文伯森特提供兩個選擇，而非單純詢問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文伯森特簡單看了看窗戶外的場景，內心想著放個魔法偷聽不就行了，何必去人群擁擠的地方湊熱鬧。於是他回應，我有事想問卡克戈裏。普莉菈點頭，不著痕跡的瞥了眼卡克戈裏。
“請問發生什麽事了”
人群外圍的普莉菈問。
——哦不是什麽大事，有人快死了，就這麽簡單。
——小偷把主人家殺死啦，就這麽簡單的故事。
——我目睹了整個過程!
——嘿，我就在你隔壁。
聊天的聊天，寫稿子的寫稿子，窸窸窣窣的紙張的摩擦聲，普莉菈不費吹灰之力就從周圍人的交談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地上的人無疑沒救了，死亡本身帶來的霧霾尚未形成就被周圍的歡聲笑語所沖破。她的內心百味交雜，正常情況下她能阻止這種事，可歐菲列實在是個古怪的地方，不存在爭吵，無法從任何言語中得到即將發生的事件。她曾竟親眼目睹兩位人笑著笑著就去用刀去砍對方，所幸她動作快，制止住了。這也是普莉菈不願意來到歐菲列的原因，這裏的一切都荒誕、可笑。
——只是□□死亡，靈魂都在星之海呆著。
——難怪普莉菈如此平靜....。
——很有意思，不對嗎
卡克戈裏不會同情這種隨處可見的小事，他無聊得已經把店中的茶都品了遍。此刻他的手中攤開本魔法書，他想象著埃爾維斯寫書的樣子，唯有這樣時間對他來說才會過得快點，生活方才多出些趣味。
他穿過桌椅，慢慢走上前來，埃爾維斯在窗邊等著他的到來，他說你到底在期望些什麽，一個不會達成的妄想沒有實施的意義，
——讓我不敢跟隨在我想要後邊，這是懦弱者的舉措。
——讓他人置身於無憂無慮的的歡愉中，這成就了毀滅自己的手段。你會落得和麥克白一樣的結局嗎，我無比期待。
——當然不會，卡克戈裏，故事結局前你會一直陪伴在我身邊，這是契約，也是你的騏驥。
卡克戈裏不再說話，玻璃窗輕輕地敲打他手指，好一會他神情悲戚的看著埃爾維斯。他自己認識不到，埃爾維斯也看不到，不曾想他所尋找的悲劇竟早就出現在自己的臉龐。
——流芳百世，功德無量，我詛咒你永遠無法至死不朽。
——-很好的祝福，卡克戈裏，這不是詛咒。
淺淺的笑意浮現在不變的臉上，埃爾維斯轉向他。他從埃爾維斯漆黑的眼眶中意外讀出溫柔二字。對此，他慌忙的逃離到星之海，將埃爾維斯留在空無一人的皇宮中，不敢再次踏入那會讓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地方。
“夢魘會愛人嗎，我是指對另一個人難以割舍的情感。”
“如果是澤卡蘭亞，我給出的回答是會。”
不熟悉的聲音，卡克戈裏回歸神智。面對文伯森特，他的語氣不同於表現在普莉菈面前的輕佻，從白雲落在了土地。
“和傳說中有出入，兩只夢魘嗎.....。”
“傳說都是真假參半，不過這件事傳說是正確的。我是在罪孽中生的，生命一開始之前就有了罪行，這邊是夢魘的本質。”
在這一刻，文伯森特明白了卡克戈裏為何說歐菲列中的人只是□□死亡。星之海是罪孽的根源之地，他近似於確認的問。卡克戈裏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那是一切罪的歸屬之所，靈魂的洗滌之處，在靈魂得到凈化後，我會放他回到□□，由死再生。卡克戈裏望著街道上的妄圖安葬死者的普莉菈，輕聲地開口。
“死是從罪中來的，因為罪的工作乃是死。”
——死是從罪中來的，因為罪的工作是死。
文伯森特重覆這句話，罪的工作是死，既然如此他的工作就該是死去。文伯森特恍惚間陷入詭辯中，這是錯誤的想法，有人引誘著他的思維，讓他不斷產生自己存在是錯誤的想法。他在思考的過程中，這一心中想法不斷由外及內、由表到裏地侵蝕他的思維，一根牽引惡意的線緩緩拉扯，讓他不斷陷入自我的貶低。他本人所遭受的不幸也只是所有不幸中的一個小部分，又或者說他本身就是不幸的一個組成部分，換言之他靈魂的誕生是一種錯誤。
他坐下的木頭是顆粒狀的沙子，哢嚓一聲裂開的木頭，整個人往下墜落，沒有終點的墜落。他就快閉上眼享受失重感，一個鐘聲措不及防地敲響在整個黑暗，一次又一次，他被聲音從黑暗中帶到星河流淌的場所，落到了月亮之上，星星的那端站著個男人。
——澤卡蘭亞——。
他確信男子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澤卡蘭亞，那是從靈魂中顯現的名字，死亡也無法忘記。
澤卡蘭亞張開嘴，他的話乘著流淌的銀河進入文伯森特的耳中，不要來到這，不要去見埃爾維斯——。他想伸出手拉住身形消散的澤卡蘭亞，可身子一動，整個人就從夢境中醒來。
睜開眼時，對面是神色如常的卡克戈裏和冷下的茉莉花茶，普莉菈的白月抵在卡克戈裏的脖子，幾乎刺穿他半個脖子，血跡沒有沾染桌椅，本該流血的傷口內部空空如也，不存在血肉，也沒有骨頭。額頭流下汗水，文伯森特一動嗓子，就感受到嗓子的幹啞，卡克戈裏的行為他沒有興趣去怨恨，沒有意義，盡是愚蠢。
“澤卡蘭亞找到了我。”
他說完這句話重重地喘口氣，恢覆點力氣才繼續開口。
“他叫我離開，不要去見埃爾維斯，也就是我們的國王陛下。真是奇妙，莫不相識的我們因為埃爾維斯產生了交集，沒有比這更詩情的故事了。”
聽到埃爾維斯四個字，普莉菈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舉動，她冷漠的看了眼卡克戈裏，收回佩劍。卡克戈裏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被砍掉的部分在重劍離開後，緩緩的恢覆如初，他回應了文伯森特前半段的話:“我說過他在意你，而我從不騙人。至於埃爾維斯，我也說過，你不該去見他，可是你做出了選擇，事到如今爭論便失去了意義。”
普莉菈的手上沾滿了血跡，那是死在外面的可悲者的快樂。
“當人需要做出選擇的時候，無論結果是哪個都會後悔。說到底，選擇是不該存在的。文伯森特，你說得對，埃爾維斯是一切的開始，但絕非一切的源頭。”
“離開你之後，我便有所反對埃爾維斯的做法。如今再次來到歐菲列，更加荒唐的居民肯定了我的想法。你有權知曉一切，文伯森特，因為你是擁有生命的，存在的個體。”
普莉菈反駁掉卡克戈裏的話，卡克戈裏淡淡的看了眼普莉菈猜到了這位女王內心所做出的決定，生命二字令他冷笑半聲，不在開口參與這系列的麻煩事。她的目光落在文伯森特蒼白的臉頰，無法把自己抽身於事外。遇到文伯森特前，她從未確實的把眼前之人看作真正的生物，也是她作為人類的傲慢，這方面她和卡克戈裏毫無區別。隨著相處，無法欺騙自己，普莉菈離開了文伯森特，告訴埃爾維斯自己得出的結果。這次也是提前註意到埃爾維斯的動靜，特意趕過來制止這串錯誤的行為。
“你想知曉的，我都會告訴你，你的身份，埃爾維斯的目的。而卡克戈裏不會阻止，他不會幹涉任何人的行為，很可憐。”
對於普莉菈的評價，卡克戈裏依舊沒有任何反應。自從文伯森特從夢境中清醒過來後，他就沈默的、一言不發的望著窗戶外面祥和的街道。
“.......如果可以我想知道魔王究竟是什麽，傳說所掩蓋的真相。”
很久以前，文伯森特的心中就一直纏繞著疑問，為什麽魔王的資料在大陸上寥寥無幾，存在的方法居然是通過傳說這種幻想的故事。可魔王如果是假的，勇者又為何真的存在，存在的選拔，並且勇者擊敗魔王後，大陸中的魔素也隨之增大。然而所有勇者都不會告訴世人魔王的真相，他們只會告訴世人下一次魔王出現的時間。
有人寫道:
銀色的高塔突兀在星辰之下，游離在世界的邊緣。
勇者踏上未知的旅途，走向既定的結局。
自我的贖罪，罪孽的清洗。
人類啊，認罪吧。
他的嘴唇蠕動著，沒有一個單詞從中流露出來。普莉菈的目光平和的盯著文伯森特，她想到達烏艾滅亡那日，她在國民死亡的事件後得知了魔王的真相，世界的真相。文伯森特是最不該知道的，他安穩的生活會被打破，會陷入比痛苦更加折磨的厄難中。可這是必須說的事情，比起渾渾噩噩，相較之下清醒是最好的良藥，何況她才發誓。
“魔王是生物罪孽的集合體，整個故事中最無辜的存在。”
任何有智慧的生物都會存在情緒，情緒是善與惡的反應。惡會促使生物犯下罪孽，對他人的屠殺，對自然的損害，長時間下來會促成世界平衡的失調。為了維持世界的運作，生命的延續，世界本身會采取系列的應對措施——流溢。流溢之下，生物的數量會大幅度銳減，銳減生物體內的魔素會被用於世界的自我重塑。消毒、殺菌。
然而從某天起，流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魔王。興許世界意識認為獵殺大量的生物有所弊端，意志選擇通過夢魘不斷匯聚生物的惡，把他們的罪孽整合在一起，從中誕生的生物便是魔王。從此以後，只需要擊敗魔王就可以維持世界的平衡。
“每一位勇者都是故事的知情者和參與者。”
——那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文伯森特咬著嘴唇，普莉菈從眼中讀出他的疑慮。
普莉菈並非勇者。勇者有條不成名的規則，成為勇者的人必須是魔法師，龍騎士是無法當勇者的，但是可以身為勇者的同伴參與冒險。據文伯森特所知，普莉菈沒有參與勇者的旅途。達烏艾的毀滅，文伯森特想到這件事，普莉菈絕不是會屠殺百姓的惡人，她說過是為了救他們。他思岑幾秒，問，流溢會帶來負面影響
卡克戈裏回答。
“被流溢所接觸的生物會變成只知道殺戮的存在，他們死後靈魂會消失，不會有轉世的機會。”
沒人知道為什麽達烏艾會突然出現流溢，普莉菈也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為了遏制流溢的擴大，幫助國民的靈魂不會被毀滅，普莉菈選擇動手。
卡克戈裏看了眼普莉菈，開口繼續解釋。
“之後她找上埃爾維斯，請求埃爾維斯幫助穩固自己國民的靈魂，避免他們在轉世前靈魂破滅。埃爾維斯以此為條件，讓普莉菈替自己做點事，也就是去找你。”
“我都說不清，你到底有沒有感情了。但還是謝謝你，卡克戈裏。”
無論如何，因為卡克戈裏，普莉菈不用親自把這件悲劇說出口，不必受難。就當普莉菈繼續想說些什麽時，卡克戈裏又開口，“這也是為什麽說勇者是在自我救贖，因為勇者能體會到魔王的痛苦。換言之，這是由魔王和勇者共同完成的對世界的拯救。”
“埃爾維斯是個失敗的勇者，但你不是。”
突如其來的暴言讓文伯森特楞在原地，普莉菈安靜地註視著卡克戈裏，嘴唇微動，想說點話卻沒有開口。卡克戈裏這句話幾乎是在明示他之所以會遭受這些磨難是因為他是勇者，也是在肯定他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這簡直是對文伯森特這些年來最大的救贖。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文伯森特知道不止如此，否則澤卡蘭亞的話該如何解釋。可相信是文伯森特唯一能寬恕自己的方法。
這幾乎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祝福。
——你違背了你所應允的諾言。
瘦弱的身軀，靜靠在月亮邊。從下照進上方的光線不斷的移動，接觸到光的星空往內部凹陷，移開後又恢覆原樣。外部看去星之海是平面，身處內部是包裹的球形。沈寂的空間，光線照在埃爾維斯臉上時，閉闔的眼睜開，坐立身子，跟隨者光線，視線落在唯一處不被光親近的星星。
——當你詢問我時，我沒有回答，何來應允。
——無趣的詭辯。
埃爾維斯伸手捧起一把流動的星河，無形之物在手中如水般流動，落下就重新回到星之海的本體，擁有實力的魔法師才能抓住由魔素構成的幻影。月亮在中央，本該落下的銀河反而從上方傾洩。
銀河漫過澤卡蘭亞的大腿，他有著和文伯森特七分像的臉龐，不過臉部線條更加分明，不同於文伯森特的柔和，失去的半只手臂緩慢的恢覆。澤卡蘭亞並不在意自己的手臂，夢魘不會死亡，在見證文伯森特得到自由前他更會珍惜自己的生命。
——這不過是交易的策略。
澤卡蘭亞的嘴唇微抿，似是在笑。埃爾維斯舉起左手臂，張開的手掌蜷縮四根手指，他平淡的對澤卡蘭亞說，最遲一天文伯森特就會來到城堡，如果卡克戈裏不在他身邊，你的言語興許會有用。
卡克戈裏，澤卡蘭亞念叨了遍這名字，而後嘆氣，在他之後意外誕生的夢魘，獲得他掌控噩夢的能力，比起他來，澤卡蘭亞同埃爾維斯更加親近。
——他終究會死的，無關你我的約定，是既定的結局。
他感到些乏味，埃爾維斯厭倦澤卡蘭亞的心軟，毫無意義，自欺欺人。五年前，他身為勇者和澤卡蘭亞進行交易，五年後的今天他打算修訂自己的錯誤，誰曾想澤卡蘭亞卻動手幹擾他的計劃。興許他早有預料，不然也不會讓卡克戈裏去接觸文伯森特。
終究會死的，一種本不該出現在澤卡蘭亞身上的煩躁順著他的脊梁骨向下蠕動，不會發生的、阻止、不會死去的、活下來的。埃爾維斯的表情仍舊那般的冷漠，澤卡蘭亞的眼光掠過移動的光線，透過星之海望見了魔王城，望見五年前的約定。
——一直以來，我都為自己是傲慢的魔法師而厭惡。
知曉魔王真相的理查德平靜的開口，魔王已經死去，屍首化作霧回歸星之海。他向前跨一步，離近了些帶路的澤卡蘭亞，聽見耳邊各式各樣的惡語，腦袋太滿，一時間說不了話。他總能獲得別人的誇讚，發自內心、奉承的，無時無刻的虛偽存在於身邊。生於貴族的理查德對普通人抱有極大的善意，作為家族內唯一的魔法師受到數不盡的尊重和崇拜，可他始終認為人類沒有高低之分。
矛盾不會因為他的想法而改變，擁有資質的人瞧不起平庸者，平庸者反感於神眷者的高高在上。理查德不理解神眷者的高傲來自何處，試圖改變這一切的理查德感到疲憊。在他看來，神眷者毋是一切罪的源頭，對身為罪的一部分的自己自然而然的感到厭惡。
如今，理查德知曉魔王誕生自生物的罪，神眷者的死去更是會增添魔王的實力，神眷者的惡是魔王的最佳養料。他更加的惡心起神眷者來，緊隨其後的情緒是害怕。他從未質疑過自己的天賦，也明白他對神眷者的惡意到達了一個不可估量的高度。如果這樣下去，魔王的誕生後他豈不就成了最大的罪人。
這個發現讓理查德下定決心要獲得快樂，要用強硬的手段打破魔王的誕生，打破由罪孽誕生的悲劇。
——快樂無法降臨在你的身上。
澤卡蘭亞說。
——無法直視自己的人，獲得不了自由的解放。
——錯誤的，我曾獲得過微弱的喜悅，不過是計劃有所紕漏，我會糾正它，繼續實驗。
埃爾維斯的語氣平靜、沒有波瀾起伏。他不過是靜靜地告誡澤卡蘭亞不要做違背約定的事情。他起身，黑色的發絲似融進了銀河的暗處，光線的對立面。埃爾維斯說，死亡是他的解脫，事到如今你該承認的，還是說你在因為他的痛苦而喜悅。
不會起風的星之海掀起陣波瀾，波瀾停息之時埃爾維斯也消失在星之海。澤卡蘭亞沈默的站在原地，沒有化作本體陷入睡眠。忽然他感受到熟悉的氣息，一招手，一顆星星便向他飛來，星之海的每一顆星星都是一個靈魂，等他們罪孽洗清後他便會送他們回歸□□，抹掉記憶繼續生活。
可這顆星星有些特殊，按理說它該進入輪回，出於私心澤卡蘭亞將他帶回星之海。一只小狗、孱弱的、左腳殘疾、斷了尾巴的，名叫伽斯緹塔的黑狗。澤卡蘭亞拂過他的毛發，他輕念、反覆念伽斯緹塔的名字，給予世界的禮物，他明白文伯森特取名的深意，也覺得幾分熟悉和那人始終是那人，未曾更改。被世界所遺棄的由他養育，而後他會把完整的、健康的黑狗當作世界的給予給文伯森特的禮物。
——你所給予世界的禮物，我將把他帶回你身邊。
澤卡蘭亞所贈與的、文伯森特的的禮物。他相信，文伯森特會因為伽斯緹塔的重生而獲得快樂，那樣的話，他也會因此得到救贖。
自從普莉菈接觸文伯森特後，澤卡蘭亞便再也沒有進入夢中去擁抱他，轉而去註視、觀察他。第一次感受到文伯森特的氣息是很久以前的事，他匍匐在河邊被水浸濕的草叢上，向右方斜著頭，不遠處的河邊，流淌著紅色的血跡，高高的天空，澤卡蘭亞在星空上看著，看著他就像個草木中巨大的標本，毫無生機。
萬萬沒想到第一次見面便目睹到了文伯森特失敗的死亡，那刻，澤卡蘭亞對自己發問，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嗎將他從自己身邊放逐是正確的嗎隨後，一個想法從他的腦海中顯現，他讓文伯森特自由，而這便是他的罪。他便同卡克戈裏逃離埃爾維斯那般，慌地收回自己的視線，不敢再去看。
如今他仍然在星星上觀察文伯森特，望著文伯森特被卡克戈裏制造的幻境所困，開始對自我的存在產生懷疑。如此下去當埃爾維斯說他將賜予死亡的時候，文伯森特會更加的解脫，不會有任何反抗的行為。他本該靜靜地看著，這是夢魘的愛好，遠處觀察，從不幹預。
死亡是文伯森特的自由，這是澤卡蘭亞曾經的想法，不然也不會和埃爾維斯坐下約定，應允埃爾維斯的計劃。
——我是在認真活著嗎
文伯森特對普莉菈說得話剎那間出現在澤卡蘭亞的腦海中，他開始顫抖，發現自己犯了彌天大錯，他認為自己的罪是讓文伯森特自由，於是通過剝奪文伯森特的自由洗清自己的罪孽，這個做法是錯誤，為何讓文伯森特替自己的罪孽買單？
他在嘗試認真的活著，自己沒有資格去替文伯森特做出選擇。
於是澤卡蘭亞慌忙出手打破卡克戈裏的環境，並告訴他遠離埃爾維斯，只要遠離埃爾維斯你就擁有選擇的權利。到那時候，死亡還是生存都是出於文伯森特的想法，沒有人能替他做出決定。
文伯森特是他的罪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