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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四十二篇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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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四十二篇日記

1999年10月14日 天氣晴

又出現了一具屍體。

距離上一個受害者的被害時間, 現在才剛剛過了一個星期,也就是殺手先生的犯案間隔時間縮短了差不多四天。

這次屍體出現在了邁阿密的沙灘上。

斷臂的男屍被帶著海水的潮濕沙子固定住,變成了一個側臥看朝陽的雕塑, 早起在海邊玩耍的兩個年輕人覺得這個雕塑做的很美, 便用手機拍攝下來放到了社交網絡上,還收獲了不少讚。

直到海水沖刷, 將沙子沖掉了一部分,這兩人才發現, 雕塑是實心的。

裏面有一具屍體。

然後何瑞修的鑒證小隊很快就到位了。

我和吉爾也蹭車來到現場, 畢竟資料照片上的信息總不如自己真實的肉眼看到。

這一次鑒證科的幾個人都是憋了一口氣過來的。

這個案子已經拖了三個月了,整整十一, 不,這是十二個受害人了,他們鑒證科在現場確實幾乎什麽有用的線索都沒有挖掘到, 只能束手無策的看著兇手逍遙法外。

這是對他們的挑釁和侮辱。

而這次,在沙灘棄屍並且還親自做了沙雕的兇手, 讓鑒證科眾人相信, 他現在因為無往不利的成功已經有了某種意義上的自大, 所以才會做出這麽覆雜的‘作品’。

而越覆雜的東西,對於鑒證科來說,越有機會找到兇手的破綻。

“沒有, 沒有, 沒有!”拿著篩子在過濾每一顆沙子的雷恩·沃夫先生脾氣開始變得有點暴躁。他原本是一名基層巡警, 因為努力和身手被何瑞修看重, 替補鑒證科一位犧牲的警員位置, 成為了鑒證師。

“雷恩,耐心點兒。”艾瑞克·戴可是何瑞修最得意的左膀右臂, 精通指紋和藥品辨識,而且還有潛水證,在邁阿密這種到處都是水澤環境的地方,這種平常用不到的技能卻成為了必不可少的專業能力——有一些犯罪現場就在水中,需要專業的潛水員下水搜集證據。

我在鑒證方面當真不精通,吉爾帶的學生是斯潘塞,不是我,所以雖然在現場,但我也只是用眼去看,而不是動手。

吉爾則是開始幫忙搜集現場所有可能有用的證據,他從事這個行業已經很久了,經驗豐富,可不是普通鑒證員能夠比擬的。

“葛瑞森先生有什麽發現?”在屍體周圍的沙子裏找不到有用的線索,屍體也已經被押運回屍檢室,一籌莫展、對吉爾有較勁心理的沃夫先生開口問。

“四周的沙子裏沒有有價值的東西?每一寸都搜索過了?”吉爾雖然一向沈默寡言,但是專業技能過硬,氣勢強硬,對別人嚴厲,對自己更嚴厲。所以雖然此刻說的是疑問句,語句中的氣勢卻是十足。

“每一寸都搜索過了,除了一些廢棄瓶蓋,貝殼碎片此類的垃圾外,沒發現其他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條件反射性的回答了之後,沃夫眨眨眼,表情帶了一點疑惑。

顯然對自己這麽乖乖的回答問題這種舉動也很疑惑。

一旁看的清楚的我和艾瑞克都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那這是什麽?”吉爾使用鑷子,夾起了一塊黏在一起的沙子,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了證物袋裏。

“沙……子?”沃夫的語氣之中有一些疑惑,顯然不明白吉爾為什麽會把沙子丟進證物袋。

“這些沙子是從屍體上剝落下來的,也是兇手親手給屍體糊上的。如果我們要找證據,這些沙子無異於最佳的渠道。而這一塊,”吉爾舉著袋子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說:“想要把潮濕的沙子糊在屍體上,單純靠海水是不可能完成的,他一定還在某些地方使用了功能類似‘粘合劑’的東西。這塊沙子被海水沖刷了這麽長時間,並沒有像其他沙子一樣四散開來,說明它的成分不一般。需要實驗室化驗。”

就在沃夫想要再說什麽的時候,突然閃光燈亮起來,哢嚓哢嚓的聲音不斷響起。

記者們就像聞道血腥味的鯊魚一樣,都一股腦兒的跑來了。

大概因為都是本地記者,所以並不認識吉爾,大多數的記者都是沖著沃夫去的:“沃夫先生,請問鑒證科對案件有眉目了嗎?什麽時候能抓到兇手?”

“這三個月以來,已經發生了將近九起案子了,鑒證科依舊沒有破案,請問你們有對應的解決方案嗎?畢竟實驗室拿著遠高於普通警局的經費,卻沒有作為,需要給廣大市民一個交代吧。”

這些還都是比較客氣、有操守的記者提問,還有一些完全就是沖著爆點去挖坑的。

“沃夫先生,聽說你參與了賭博?這和鑒證科破不了案子有直接關聯嗎?為什麽你還能繼續留職?這背後和鑒證科主管何瑞修·肯恩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交易?”

幾乎就是怎麽捕風捉影怎麽來。

這個案子看來再不破解,對於邁阿密這個犯罪實驗室將帶來不可逆轉的影響,何瑞修這個負責人的壓力可想而知。

但是相處過程中,我卻完全沒有發現何瑞修表現出任何一點為自己前程擔憂的情緒,相反他關註的是早點破案,抓到兇手,減少傷亡,擔憂的是像我們這種受害者的家屬受到更多的傷害。

我看了一眼不為任何外界因素所動,依舊在全神貫註尋找蛛絲馬跡的吉爾。

吉爾和何瑞修,一個沈默內斂,一個陽光溫柔,但是他們身上卻都有一個共同的品質,那種尊重生命、尊重人格、充滿善意人性的內心,緊守自身道德底線的堅持,不到最後一秒決不放棄的堅毅。

是如此的相似,又是如此的不同。

我甚至從這兩位強大男人的身上,看到了斯潘塞的未來。

因為我們家小男友,也是個這麽溫柔善良聰慧又毅力強大的人啊。

哢嚓聲不絕,我開始學習吉爾,將這些外界幹擾因素屏蔽在腦海之外。

警探已經開始在趕人了,拍照和采訪聲音也漸漸減少。

鬼使神差一般,我突然看了一眼自己的紅名單。

一個陌生的名字高掛其上!

傑弗瑞·斯通!

他是誰?

什麽時候出現的?

為什麽會以紅名的形式進入我的名單之中?

我連忙擡頭看向周圍,想要找到頭像上的那個人。

最後卻只看到了一個紅發的男子拿著相機坐進了車裏,然後一騎絕塵的離開海灘,沿著路駛入車流之中。

莫名的,我就覺得,他就是傑弗瑞·斯通。

我假裝打電話,然後喚醒了一直在沈眠的普羅:“普羅,幫我查一個名叫傑弗瑞·斯通的人。”

“好的,請稍等。”

即使是普羅,調查一個人也是需要很多時間的。畢竟,普羅的哈羅德爸爸是個道德模範,並不讚同普羅借助種族天賦到一些機密系統裏去閑逛,所以也沒有替他安裝太出格的資料庫。

普羅想要調查,只能‘暫時借用’警局等官方勢力的資料庫,這需要一點點時間才能建立聯系。

嗯,以黑客的手段。

就在我掛掉電話,等普羅的結果時,吉爾似乎有發現了什麽。他借助儀器追蹤到了沙灘上的一滴血跡。

這滴血跡用肉眼從外表上看,只是普普通通的水珠,在海邊沙灘這種地方,一個廢棄的塑料瓶蓋上有一滴水滴,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所以剛開始幾乎沒有任何人註意到這個痕跡。

“受害人的血跡。但是血濃度太淡了,應該是原本屍體身上有水,混合著血滴落在這裏。”吉爾說。

我仔細看了看:“也許可以通過這個水滴的成分分析出地點。犯罪實驗室裏有邁阿密各種水域的水標本啊,對比一下可以縮小地理範圍。”

吉爾小心采集了這滴水後,說:“我現在終於知道兇手為什麽會選擇使用做沙雕這種奇葩的方式來宣告自己的作品。原來不是他膨脹驕傲,而是屍體被水浸透,不得不使用沙子來消除水的痕跡,同時讓海水來沖刷掉也許會變成破綻的所有證據。”

我們總算抓到他的一個破綻了。

回到實驗室後,成分分析的工作很快就展開,而普羅的資料搜集工作也正式宣告結束。

說實話,雖然知道普羅是人工智能,但是這麽覆雜的工作他也能做到,我還是比較吃驚的。

托尼和哈羅德這兩個鬼才到底制造出了一個多黑科技的智能生命,可能他們自己都不是很清晰的了解明白。

傑弗瑞·斯通,《陰影》雜志的專欄編輯,擅長寫刑偵探案類的報道,一直與各大警局保持著良好的合作關系,他會報道不少邁阿密警局正面的新聞,換來的就是警局向他透露一些神奇案件背後的詳細故事。

這個人雖然才華橫溢,卻並不恃才傲物,和同事之間保持著良好的合作關系,受主編的欣賞,更是有機會在主編之後接手這個崗位。擁有一定數量的粉絲,讀者基數很大,算是很紅的專欄寫手了。再加上因為擅長攝影,拍攝的現場照片一直都很美型,並不血腥,讓他的專欄越來越紅,而且其中一張照片曾經還獲得過攝影獎,令他名聲大噪。

至於他的家庭背景,父母自小離異,後來父親因病去世,而在五個月前,身為畫家的母親也死在了癌癥上。辦完葬禮的傑弗瑞搬離了原來的家,在郊外購買了一套別墅,寧願每天上班開兩個小時的車,也不願意留在原來的房子裏想起那些悲傷的回憶。

他的檔案裏,沒有罰單,沒有犯罪記錄,在學校一直都是品學兼優的風雲人物,平日中與人為善,外表也是小俊秀之中帶著一種詭異的溫柔,初次見面讓人非常容易親近。

“年齡32歲,單身,沒有特別好的朋友,喜歡上網,攝影技術高超,擅長拍照也做過一些獨立小短片,經常接觸警局要案,精通偵查與反偵察。除了是五個月前母親去世這一點和斯潘塞的側寫並不一樣外,其他幾乎都吻合。”

就是他!

他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連環殺手!

斯潘塞當初推測三個月內受過刺激,是根據受害人的發現時間來計算的,但實際上,第一個受害人被發現的時候,距離他被殺害其實已經很久了,棄屍地點太隱秘才沒有被太早發現。五個月前,才是他真正開始殺戮的時間。

可是,就算是我知道了這個人的信息,覺得他就是我們要找的兇手,但我卻無法告訴其他人。

因為說不清楚理由。

啊,真是太麻煩了!

就在我絞盡腦汁怎麽把這個人抖落出來的時候,成分檢驗實驗室有了消息。

“已經做了對比,那一滴水的成分與邁阿密郊外的一條河流極度相似。”何瑞修過來說:“而那團被黏住的沙子,檢測下來後,發現充當粘合劑的,不是膠水,而是牛奶。”

“牛奶?”這古怪的愛好讓我們都有些皺眉頭。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已經確定了地理範圍。

“對,我對比了一下現在市場上牛奶的成分比例,發現兇手用的大概是一款名叫‘美味’的老牌子牛奶。”分析員是個小姑娘,說到這裏忍不住調侃:“他還挺識貨,這牛奶我媽媽最喜歡買了。”

我拿出了地圖,把那條河流的整個區域都畫了出來。

而實驗室裏有位小帥哥更厲害,他通過警員拍攝的照片,把那條河流周圍的建築都以三維立體的方式展現出來,這樣觀看的就更為方便了。

我看著這種三維立體圖,告訴小哥把那些建築排除掉。

吉爾說:“諾曼你是以逆推視角的方式把所有位置不好的地點排除掉嗎?”

我點頭:“他是個強迫癥,不然不可能如此細致,現場什麽線索都沒有留下。而強迫癥買房子的時候,是不會挑選視野不好的房子的。除了視野、光照問題,他還得考慮隱私,所以地勢低矮、周圍有高樓的房子也可以完全排除。”

幾項條件分析下來,按照兇手的習性,會買下來、會居住的房子並不多。

“他是怎麽接觸到河水的?”何瑞修問,既是問我們,也是問自己。

“也許他的住所距離這條河很近。”我說:“或者他有一條船。他在完成作品後,清潔的時候可能會選擇使用河水,這樣證據消亡的更快更無形無蹤。”

何瑞修沈默了一會兒,則說:“我對這個地方有印象。我記得這裏不少的居民在養殖花卉或者其他植物時,覺得自來水裏化學成分太多,他們會使用水泵,自己從河水之中抽出水來澆灌植物。兇手精通反偵察,不會不知道水有時候也是一種重要的線索,我覺得他沾到水並不是兇案現場在水邊或者什麽,而是無意間被濺到的。”

這些都是猜測,但是根據我們所掌握的信息,一條條去篩選,比如兇手喜歡的‘美味牛奶’,這片區域只有兩處超市售賣,通過距離對比,可以把一部分建築排除。

漸漸地,剩下來的建築就不多了,而這些房屋的主人,資料也被全部被調了出來。

數量將近百人。

我一眼就看到,傑弗瑞·斯通赫然在列。

“現在,只要按照之前的側寫,來進行篩選工作就可以了。”我說:“他已經是籠中之鳥,困中之獸。”

何瑞修卻說:“我們還缺少一樣東西。”

“什麽?”

“證據。沒有證據,無法緝拿歸案。”

“但是不是已經破案了嗎?他可是連環殺手。”我皺著眉頭。

BAU的人抓連環殺手,可沒有一定有證據才抓,他們都是先抓了再說,畢竟連環殺手這種東西實在太危險了,放在外面一天,就有可能會有受害者出現。

“因為我們是警察啊。”吉爾摸了摸我的頭,說:“法律是公平的,即使對象是殺人犯。”

先拋開證據這個問題,我們多方比較,終於將嫌疑罪名鎖定到了傑弗瑞·斯通身上,而詳細調查他的資料,完全符合所有的條件。

何瑞修和吉爾也都確信了,這個人就時我們要找的人。

可是,我們沒有證據。

所有的證據,都不是直接證據,或是推測,或是間接,憑借這些,甚至連搜查令都申請不下來。

在這種情況下,其他人的建議是派遣警探24小時監視,這家夥總歸會忍不住犯案,到時候人贓俱獲。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大家都很不痛快。

這種被動的方式對於受害者是不公平的,說不定會給他們帶來無法磨滅的傷害。

我看著紅名單上的人,突然說:“吉爾,我的手漂不漂亮?”

那個家夥登上了紅名單,十有八九是會威脅到我的安全。而威脅到我的安全,就代表了他有可能是對我感興趣了。

“想都別想。”顯然吉爾對我十分了解,我剛說了個開頭,他就立刻明白是什麽意思,馬上就拒絕了:“就算是要釣魚,也輪不到你來。”

何瑞修也反對。

“你們看看自己的手,”我說:“都是拿槍的痕跡,那個家夥又不是笨蛋,不會上當的。而他即使看到我,也只會認為我是個受害者家屬而已,這樣他才有可能上鉤。”

然後我擺了個空手道回旋踢的poss,說:“而且,我可是空手道高手,那家夥不一定打得過我啦。”

最後幾經爭辯,吉爾勉強同意了。

而我,也有親手解決這個混蛋的幾會。

突然十分感謝在另外一個時空的伯恩。要不是他的強訓,我恐怕沒這個膽子。

說幹就幹,晚上我們就行動起來。

我拎著旅行包,在傑弗瑞·斯通家附近閑逛了一會兒,演了一出親人離世、和媽鬧翻、離家出走、無處可去的戲碼,然後很可憐的靠在街邊自動販賣機旁百無聊賴喝飲料。

只和那個混蛋打了個照面。

他冷漠的路過,我則無視路人。

似乎計劃失敗,魚兒沒有上鉤。

但是,我眼角餘光瞄到的那種眼神。

那種眼神。

他只是忍住了。

我相信,下一次相遇,他絕對忍不住。

可是下一次,又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無奈之下,我只能下重料。

這雙被警局裏小姐姐,特意打理過的手,的確很漂亮,在昏暗的大環境下,販賣機的燈光和路燈燈光將手的美麗完全體現出來。

然而這還不夠,這只是一雙好看的手而已。

在傑弗瑞·斯通即將走到街道拐角的時候,我脫下了左手帶著的運動手套,好像洩憤一樣砸了一下販賣機,罵了一句上帝。

因為太用力,捏緊的拳頭碰撞上鐵制的販賣機,擦破了皮。

面無表情的舉起自己的左手,鮮血順著關節漸漸流下,宛如鮮紅的裂痕。不在意的甩甩手,靠在才挨過打的販賣機上,我用受傷的手撩了撩自己的頭發。

被小姐姐護理的十分瓷白細嫩的手指劃過燦爛的金發,卻在下一秒被鮮紅的裂痕沾染了所有。

這一副鏡頭,這一個畫面,我想拿混蛋一定無法拒絕。

果然,原本應該拐過墻角的傑弗瑞·斯通似乎停頓了一下,過了十幾秒才繼續走自己的路。

上鉤了。

這時候,普羅突然開口:“先生,先離開吧。別忘記了,您有十分準時睡覺的習慣。”

我突然有些僵硬。

真的忘記了。

“還有,因為您的舉動太過危險,我不得不報告給托尼先生。半個小時之前,瑞德先生已經登上了來邁阿密的飛機。”

我瞪著手裏的手機,咬牙切齒的說:“小叛徒。”

普羅十分平靜的說:“先生,我原本就聽命於托尼先生的,洩密並不能構成背叛。”

和一個人工智能吵是吵不出結果的,我只能瞪著手機開始發愁。

總有一種做壞事被抓包的心虛感。

靠著墻壁坐下來,我翻出日記開始記錄今天的事情。

只希望在我睡著之前,那個家夥會行動。不然,我就真的只能相信,邁阿密的警察很靠譜了。

好在,吉爾在,何瑞修在,我心裏其實並不算很慌張。

路邊的燈光真昏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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