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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冷漠的班級和冷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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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冷漠的班級和冷漠的家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董媛好像變得堅強了,並沒有回家。早自習的時候我魂不守舍,總是向身後張望著,看著她睡覺的樣子,心中空蕩蕩的。

教室的玻璃在那天就已經完全裝好了,幹凈而又明亮,從中穿過一層層溫暖的陽光。

班裏總是在該吵鬧的時候吵鬧,在該安靜的時候安靜,時不時交雜著對於葉亮行為的討論,大家依舊自己幹著自己的事情,生活一片正常。

唯有我思緒飄忽。

蘇放不知道我昨天是親歷者,對於我昨天陪董媛回宿舍異常敏感,

“陳煜。”蘇放用少有的正經內斂的口氣和我說話,完全沒有玩笑,“你剛回來上課才幾天?”

我在腦子裏仔細地想了想幾天,可是只要一思考,腦子裏就都是葉亮的眼睛。

“幾天,忘記了。”我說。

“你忘了你因為什麽回家的嗎?”

蘇放突然間激動起來,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我當然沒有忘記,但是今天的事情和那天的事情有什麽關系呢?

我的木然增添了蘇放的火氣,她閉著眼睛,緊抿嘴唇,礙於晚自習而什麽也沒說,轉頭拿起理綜卷子,下筆刷刷,全是對我的怨恨。

那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對於蘇放而言,那算是一種背叛,我和她在面對董媛的問題上沒有同仇敵愾。

那時候的我不懂蘇放,也無心關心蘇放,我只是惴惴不安,拿著筆裝作認真寫作業的樣子,每一個白紙黑字落在我眼睛中,都是葉亮的白色眼球和褐色瞳孔。

我時不時看向窗戶外面,希望班主任的臉會突然出現在那狹小的窗戶上。

蘇放雖然臉色不好,但是放學的時候仍然在等我。她只是顯得有些怒氣沖沖,依舊在和我說董媛的事情。

但是她的嘴巴張張合合,我竟也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董媛有毛病,你離她越遠越好。”

我點點頭,極為敷衍地表示我知道了。

蘇放嘆了口氣,很恨道:“你每次不在乎就說自己知道了。”

我沒有解釋,即使是蘇放,解釋起來也是很累的一件事情。

上課的時候,我總是不自覺地看向窗外,好像葉亮就站在窗戶上,看著我。

他的眼睛掩藏在一片片金黃色的葉子中發出明亮的光,像是黑珍珠一般的顏色。

他什麽也不說,就只靜靜地看著我。

葉亮再也不會回來了。

在他跳樓的第二天淩晨,我聽見了他永遠不會回來的消息。

葉亮的位置永遠空了下來。

一開始大家還談論談論,但是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大家都很默契地不提他的事情,就好像那個座位上本來就是空無一物。

那個座位上幾乎是以我無法想象的速度放滿了周圍同學的雜物,陳夏涼經常會在那裏面藏點手機和打火機。

葉亮的課本和東西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藏在書桌裏,他的書包因為時日已久,黑乎乎泛著白,像是淌著淚水想要尋求一個歸宿。

這時候,他的父母正因為賠償的事情和學校弄得不可開交。

除了他的父母和學校緊急開的心理講座,沒有任何一個征兆表示他消失在了我們的生活中。

倒是遇到別的班的同學偶爾會打聽一下,可是也不過是因為生活枯燥而來的無所事事的擔心,夾雜著幾句太害怕了和問你在你們班害怕嗎的不帶任何共情的句子。

我們班,反而異常的沈默。

自那之後,窗戶是一點也打不開了。

雖然我不懂,窗戶是當初葉亮砸開的,跟能不能打開本來就沒有半點關系。

那幾天的日子裏,我和董媛也沒有說過什麽話,仿佛那天親自見證的我們是彼此的秘密。我們甚至連對視都沒有,每次在相遇的瞬間都會很有默契地別過頭去。

我們不說,不交談,不對視,就好像我們沒有看見葉亮是如何跳下樓去,不知道葉亮跳樓前瘋瘋癲癲的行為,不知道葉亮都遭遇過什麽。

但是董媛還是在幾天之後選擇回家休息,她回家的那一天是我最難以忍受的一天,幾乎整天我都在目光飄忽地看著黑板,甚至不知道一旁的蘇放和我說著什麽。

那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吧,我有了想回家的念頭。

我現在需要好好地躺在我的床上睡一覺,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知道,像是昏迷一樣睡過去。

但是晚會上回到家的場景總會打破我的一切幻想。讓我寧願在班裏六魂出竅。

晚上我回到家的時候,打開門,還沒踏進去,迷魂一樣的呻吟聲富有律動地飄進我的耳朵。

我遲疑了一秒鐘,在那一瞬間,所有真實的感覺全部都回來了,壓抑,憤怒,痛苦。我抓起鞋架旁邊的硬邦邦皮鞋,想朝著什麽東西砸過去。

我覺得我要將皮鞋摳出一個洞來,覺得自己抓的不是皮鞋,更像是一只手。

我渾身打了個冷戰,手抖著想要松開鞋子,但是忍著僵硬麻木地感覺將鞋子輕輕放回了鞋架。

或許我還是有些神情恍惚,我小心翼翼地邁了進去,四處張望著,終於在客廳地板上看見模模糊糊的兩團黑影。

汗臭的味道夾雜著從嗓子中傳來的難聽的叫聲。

我一陣反胃,跑到衛生間去大口嘔吐起來。

擡起頭來看鏡子的時候,黑暗之中隱隱約約是葉亮的眼睛。

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見那雙眼睛在盯著我,那個煩躁的,嘈雜的,伴隨著救護車和人們的尖叫呼喊聲音的那個下午立馬在我腦中重演一番。

我打開水龍頭,將水開到最大,灌了一洗手池的水,將臉埋了進去。

那是葉亮體會的痛苦嗎?

不,還差得遠呢吧。

我又將頭往裏伸了伸,砸到硬硬的池壁上。

是這樣的嗎?

我閉著眼睛感受著那份冰涼。那刺骨的,讓我發酸難受,讓我窒息的感覺反而好像一把手將我從水池裏撈了出來,我的感官突然不那麽遲鈍,變得鮮活起來。

我整個人都好像活了過來。

大口大口並不新鮮的空氣讓我活了過來。

“陳煜你這丫頭片子幹啥呢?”耳邊驀然錘下粗糙的男聲。

我如夢初醒地看向那個男人,同時感覺頭皮一片刺痛。

他松開我的頭發,一手將我推了出去,罵道:“滾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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