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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亂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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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亂紛紛

池野將她扶在位置上坐好,依舊半跪著,微微仰著頭看著她,神情寧靜而柔和:“若是我說,一年為期,我一定能讓妹妹出來,你還進不進宮?”

林淵默然,繼而搖搖頭說道:“池野,你別說這樣孩子氣的話了。我已經多方打聽,規矩雖是宮女年歲到了可以出來。但太祖以來,能夠正常出宮的,五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我是幫了你,可你一家子待我不薄,也算是扯平了。不必於心耿耿,因這份人情去白費力氣。”

“你只需回答我的問題。”

林淵不語,他說道:“阿淵,你再給我些時間。倘或那時,你仍願意嫁給太子,我保證風風光光送你站到他身邊去。可你得答應我,在這之前,不要做抉擇。”

“何為不惜一切?你不要犯傻。”

車子已經到了池府,炎夏喊道:“大爺,左姑爺的車子也在。”

左褚果然都在府裏等著,池家本家和至親也都在,大劫過後重聚一堂,那番熱鬧自不必說。

眾人見林淵和池野雖應酬著,臉上卻都露出疲憊之色,料想擔驚受怕,精力不濟,說笑一陣子都陸陸續續告辭了。

左褚說道:“你姐姐身子不便,不能回來。過段時間咱們一家子好好聚一聚,慶祝一番。”

池非夫婦半為心疼女兒,提不起興致,半為心疼林淵池野,便笑著對眾人說道:“正是這話,等棠兒身子大好了,咱們的魂兒都歸歸位,到時候再取樂吧。”

林淵一頭紮進屋子裏悶想數日,反覆權衡。

一頭是池野,一頭是妹妹,無論如何做不出選擇來。割舍妹妹固然是萬萬不能,可若是放棄池野,只是想一想,便覺心頭似有萬千蟻蟲啃咬嚙噬,又酸又痛。

這些話都不能與人說,難受到極致時,便找池柳要來一堆話本子,半是消磨,半是尋求答案。

偏是這些話本子裏的男子,盡是些薄情寡義的負心漢,同樣的濫情,出自不同的花花腸子,還不帶重樣的。前面越是情深,到後來就越諷刺可笑。

林淵索性將本子一扔:“罷了罷了,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期間太子來過兩次,論為人,謙恭有禮,儒雅穩重,論樣貌是面如冠玉神采英拔。她也實在挑不出太子的毛病來,便把心一橫,反正到頭來都是貌合神離勢同水火,那不若就選太子,反正一開始就淡淡的,後面也少些要死要活。

偏是這些日子,池野早出晚歸,連個影兒也看不見。林淵更是埋頭房裏,無事不出去,半個多月,兩人竟連一面也未見。

到了六月六這一日,照規矩這天出嫁的女兒都要回娘家。左家清早就打發人來說,姑爺白日有公事要忙,晚間陪著池棠一道回來。

陶夫人吃過早飯便開始準備晚宴之事,忙得團團轉,好容易坐下來呷口茶,忽又想起一樁事來,叫素心拿鑰匙去取酒來。

林淵笑道:“姨母這是樂大發了,要將姨父壓箱底的好酒都拿出來。”

陶夫人笑道:“樂是真樂,酒可不是給他們喝的,你聞聞,西番蓮果酒,頂好聞的。咱們娘幾個過過癮吧。”

到了晚間,一切布置妥當。

酒席擺了兩桌,女眷們在湖心亭裏,男子們則在湖西的柳蔭下。四處擺著冰塊降暑,滿湖荷花開得正盛,清香撲鼻。這種情形下,親人團座,賞花閑談,好不暢快!

林淵這些日子沒瞧見池野,今日一見,只覺得壓下去的心事又悠悠浮了上來,如一塊大石頭堵在心裏。她便多飲了幾杯酒,連眼角都染了幾分醉意。

夜已深,眾人談興尤盛,林淵踉蹌著站起身說道:“我有些不適,要先回去了,姨母和姐姐們見諒吧。”

陶夫人見竹青不在,便叫人好生送她回去。

她一進屋瞧見竹青正忙著收拾太子送來的禮物,便說道:“好好兒的酒菜放著不吃,收拾這些勞什子作甚?你真閑得慌。”

說時拂袖坐下,卻一不留神帶到了桌子上的青玉筆筒,摔在地上,嘩啦一聲便破了一大塊。

竹青失聲叫道:“哎喲!這還是大爺送姑娘的。趕明兒找人給補起來吧。”

林淵本就煩躁,看見池野送給她的筆筒破了一大塊,更是觸動心事,一時口不擇言道:“破就破了,什麽好東西沒見過,這會子來心疼這個,小家子氣。”

竹青無故碰壁,捧著筆筒,不知說什麽好。

林淵雙手捂著臉伏在桌上說道:“好竹青,你別同我計較。我近來不知怎麽,心裏總是一股郁郁難平之氣,總覺事事不如意。”

“那是姑娘太累的緣故。今日飲了酒,瞧臉紅的,姑娘好好睡一覺吧,別想東想西的了。”

林淵依言歪在枕頭上,滿心亂紛紛,哪裏睡得著?便叫竹青掌燈,歪在枕上看書。

竹青說道:“瞧你眼睛都瞇著,乏得透透的了,還看什麽書?快睡吧,我去點安息香。”

林淵強撐著翻了半本書,眼睛實在睜不開了,才將書遞給竹青,預備睡下。

才躺好素心就慌慌張張闖進來了,竹青皺眉道:“素心姐姐,你別……”

素心已經沖到林淵面前跪下了,拼命叩頭:“求求姑娘救救畫屏,大爺要發賣她,求求姑娘!”

素心向來是泰山崩於前難變色的穩重人,甚少這樣慌張。林淵倒嚇了一跳,連忙坐起身來,連問何事。

原來這畫屏是素心的姑表妹子,素心能幹踏實,很得陶夫人信任。前幾年府裏生下兩個小公子,一些大丫鬟要出去,正是換人之際,素心便受姑母所托,將他們一家都安排進了池家。

陶夫人見畫屏她做事幹脆利落,又想著是素心妹子,便作一路人看待,安排去池野房裏伺候。

少年公子們房裏的丫鬟,在府裏總是高人一等,因是默認將來要收為姨娘的。

她的娘老子起初也是本本分分的粗使奴才,後來見女兒到了池野身邊伺候,心裏就活動起來,每次見面必要問問她這一類羞人的事情。

畫屏如實答了,直被她娘罵得狗血淋頭,罵完了又好言相勸,讓她抓緊機會,說一片真心為她考慮雲雲,甚至偷偷去外面買了特制的褻衣塞給她。

畫屏略略看一眼便臉紅心跳,直罵下流,連忙去與素心說了此事。

素心抖開那件芍藥印花的吊帶襦裙,乍一看還行,不過是略短一些,勉強能接受。穿上才發現制作者的心機,領口太低了,露出兩邊半個雪白來,而那朵嬌艷欲滴的芍藥恰好繡於正中,似乎等人采擷。

這也罷了,兩邊竟然都是開襟,略一走動,薄紗飄拂,便可見白皙無暇的腰身,背後竟然是全空的,僅有一根細細的帶子系著。

素心勃然大怒,背地裏拉著畫屏去找她姑母理論。

誰知她姑母不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別說畫屏了,就連你我也要勸。我的孩兒,千金難買的機緣,你們竟不知珍惜。大爺如今沒有娶親,別的小丫頭子們小的小,懵懵懂懂的不解人事,就有年齡相仿的,哪裏比得上你姐妹倆一根腳趾頭。”

素心氣得滿面通紅:“你再這樣為老不尊,我就去告訴老爺夫人。”

錢婆子哭眼抹淚道:“姑娘如今越發出息了,看不上我們,這也罷了。我半截子進土的人了,白白操這個心做什麽,生怕你們混得不好受人磋磨。你一個女孩兒家哪裏知道,再尊貴的男子,在這檔子事上都免不了俗,正年輕貌美的時候,不多給他點兒甜頭留住心,難道等到年老色衰了再使力麽?”

誰知這些話沒說動素心,卻說動了畫屏。

她被父母軟硬兼施地威逼著催促著,心裏一天似一天的焦急。正懷春的少女,仰慕眾星拱月一般的年輕主子多麽正常,又是近水樓臺的優越條件,換誰也難保不蠢蠢欲動。

她將那羞人的褻衣包了一層又一層,壓在箱子底,生怕被人發現,只在言語肢體上試著多一些暧昧挑逗。奈何池野就譬如那睜眼的瞎子,無動於衷。

現下來了一個天仙似的林姑娘,沒名沒分地住在府裏,竟成了半個主子。闔府又待她極好,畫屏實在有些沈不住氣了。

她今晚在屋內當值,知道池野喝酒過了量,便鼓足勇氣換上了這件芍藥褻衣。聽到池野睡得熟些,她就躡手躡腳脫去外衣,將曼妙誘人的年輕身子送到被窩裏去。

池野滿腹心事,昏昏沈沈的並沒有睡著,只是連日來太過勞累,閉目養神而已,卻不想被窩裏突然進來一個滑溜溜的身子。

他登時跳將起來,披上衣服摔開房門,將門前守著打盹兒的畫扇嚇得一哆嗦醒了,他怒道:“掌燈,叫她娘老子來,給她領出去!”

有小丫頭子連忙偷偷去告訴素心,素心見夫人睡得正沈,不敢打擾,先就近去請了朱嬤嬤。

朱嬤嬤尚未就寢,聽見這邊有動靜,便拿腳便跟了來,一刻也未耽誤。見院裏燈火通明,池野鐵青著臉站在院內,見她來了連一絲笑臉都沒有,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心便撲騰撲騰起來。

池野指著屋內:“嬤嬤去看看吧!”

朱嬤嬤進屋一看,畫屏正縮在薄被裏哭得發抖,她一把扯開被子,瞧見畫屏身上穿的,登時臊得滿臉通紅,上前就是一耳光:“沒臉沒皮的下賤小蹄子!也不照鏡子看看,就你這輕浮樣兒,去青樓當個浪姐兒還勉強使得,給主子提鞋都是祖墳冒青煙了,你怎麽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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