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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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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第 48 章

屏風內側的動靜還在繼續, 小綾側耳仔細聽著,直到聽到床簾關合的聲音後才松了一直緊張屏住的那口氣。

謝天謝地,沒摔著就好。

怕被子沒蓋好人著了涼, 小綾又在心裏默念了四五十個數, 才下床到了裏面去查看。

借著從窗口傾瀉進來的幾縷月光的光亮,勉強可以瞧得見,軟綿的枕頭之上,小姑娘的腦袋微微向著一邊偏斜, 下巴抵著之處, 從被子中露出半個大鵝布偶的腦袋來。

小綾不由得失笑, 也多虧了如今已是春日天氣暖和了不少,不然只穿著寢衣下床摸索著將這布偶又拿回床上來,豈不是要挨上好一番凍?

唉,也不知是鬧了哪番的脾氣?莫不是那紀家小公子說了什麽惹了人生氣了?但今兒個也沒瞧出什麽來呀?

左思右想不明白,她這邊也只能滿頭霧水地上了床。

隔壁紀府。

月光之下, 忽瞧見前面的人停住了步子,盤豆不由得詢問道, “公子, 怎麽了?”

“無事。”

“奧奧。”見人繼續往前走,盤豆忙提著燈跟了上去。

說起來,今日的事他雖然有半截不在場的時間, 但是前前後後因因果果卻都很是了然。

最初,是他這邊突然得知了一點京城的事情, 便趕忙給公子打了手勢,結果卻得知那事情公子早已知曉了, 倒是讓公子白白從茶館上跑下來一趟。

當時公子正要重新回到鐘家人所在的那處茶館時,結果卻又被幾個湊巧經過的同學攔住了去路, 再然後,就是另一處的茶館突然著了火,公子逆著人流回去,才到了門口就從鐘府的一位小丫鬟口中得知姜小姑娘人走丟了——

幸虧後面找著了!

不然的話,自己簡直不敢想後果!

哪怕是現在,一想起來當時公子在人群裏來回穿梭找尋時冰冷冰冷的側臉,他都覺得渾身泛冷。

哎,一個年過去,公子的氣勢那是蹭蹭地上漲啊,以前一不高興還只是放放冷氣,現在是能把人凍成冰塊!

而且,公子現在對姜小姑娘是越來越上心了,照著這個趨勢下去,改日那姜小姑娘不會直接真被公子認作妹妹了吧?

這個念頭一出,盤豆自個兒先搖了搖頭,真認為妹妹不大可能,倒是哪怕公子回京後,也會特意多關照幾分是肯定的了。

盤豆暗中揣測著,正想瞧瞧覷一眼自家公子的神色,忽然一擡眼就瞧見已經到了房門口——

“去睡吧。”

與這句話同時響起的,還有關門聲。

瞧著眼前的房門,盤豆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聽到院門口有人說話聲才恍然回了神,趕忙過去查看。

“二公子回了麽?”

“回了,剛已經去歇著了,姑姑,您就放心吧!”

“那就好,我這還得去和老爺夫人說一聲去——對了,聽說今兒個那大火燒得厲害,公子沒事吧?”

“沒事沒事,離得遠著呢,姑姑,這燈您拿著,這邊檐下黑,瞧不清路——”

滿金接了燈,方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打聽道,“我聽旁人說,茶館那兒是有人故意放的火,你小子一向消息多,你來和我說說,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哪兒知道嘛,還是路人嘴裏聽了半耳朵,說是茶館裏新招的燒水的夥計偷了錢怕被發現,就偷偷地將油潑了滿地,放了火打算趁亂逃走,就是連巷子都沒跑出去就被抓回來了。”

滿金“哦”了聲,一臉恍然,“難怪,那火一下子就起來了……”

隔著院子的房中,紀昭洗漱完畢並未著急上床,而是將之前放在手帕上的一枚發夾又拿起看了看。

這是今日他尋著阿意後從她發梢接住的那一枚,一晚上太過於著急,竟忘記還了回去。

發夾小小的一枚,上面鑲嵌的小拇指甲大小的圓潤玉石,在燭光之下閃爍著煞是好看的光芒。

紀昭目光落在上面,神思卻早已不知前往何處,良久,才微微舒了一口氣,眸子中有著些許後怕,順江府雖說治安很好,但是難保不會有人起了歪心思,他簡直不敢設想,若是當時沒有找到她怎麽辦。

除了後怕之外,他眼中還隱含著些許懊悔,明明知道她很是依賴自己,當時為何非要在那個時候找借口離開一會?自己這個哥哥做得著實不稱職——

這一夜中,有著此種想法的倒也並非他一人。

鐘沛英直至睡著了都還在嘟囔著夢話,“我那會就該跟著阿意一塊兒下去的!”

雲雀被她吵得睡不著,擁著被子翻來覆去直到天將亮時才微微瞇了一會兒。

鐘沛英一覺醒來,一開口就覺得嗓子沙啞,不由得一楞,擡手摸了喉嚨,“我這是怎麽了?”

雲雀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一臉幽怨,“您沒事,您就是夢話說多了。”

“啊?”鐘沛英下意識想反駁自己怎麽可能說夢話,但一對上雲雀的眼圈頓時恍然大悟,勉強繃住笑聲,“你這眼睛——咳咳,那個,要不讓茵茵過來服侍,你再去偏房裏補一覺呢?”

真論起來,這一夜間阿意是睡得最好的。

懷中抱著呆頭鵝玩偶,直睡到了日頭高高掛掛才悠悠轉醒。

環兒一早進來時沒在梳妝椅子上看見大鵝時還當是被收起來了,結果撩開簾子一看頓時楞了下,“這——”

話還未說完,便被人暗中拍了下,小綾轉過頭來看她,明面上使了個眼色,語氣卻故作疑惑,“這什麽?”

明白過來後,環兒眼珠子轉了轉,忙換個話頭,指了指床上的枕頭巾道,“這套之前不是送去洗了麽?”

“讓你平日裏不上心,這套本就有兩套一模一樣的——”小綾隨口應道,又繼續彎了腰去問阿意,“姑娘,起來吃點東西?”

“嗯。”

阿意睡得迷迷糊糊的,再加上眼睛還沒恢覆,索性就當作自己是個傀儡,由著小綾折騰著洗漱穿衣,只是今日到了最後時又多了一道步驟——

擡手摸了摸覆在眼上的綢布,阿意有些疑惑,“我不出去就是了,何必要現在就蒙上?”

“夫人今早過來時特意囑咐的,說是怕您用手揉眼睛,對眼睛不好。”

阿意“哦”了聲,在她朦朦朧朧想起來的那些記憶中,以前也蒙過不少次這東西,因此倒也不算排斥。

“我隱約記得我之前有本還沒看完的地方志,放在哪裏了?”

眼睛看不見,出去玩也沒什麽意思,阿意本想讓小綾幫忙讀一讀昨日還沒看完的書,誰知腦子裏忽然閃現出另外一本書的樣子,“就是封面上還缺損了一塊的那本——”

小綾聞言,稍楞了下,說起來,她其實是沁兒犯了事被調走後才來到姑娘身邊服侍的,現在一時之前還真不知姑娘說的是哪一本。

但正說去找一找時,外面已經有人先一步應道,“可是《舊峨山州志》?”

阿意向著發聲處看去,“三姐姐?”

“嗯,”鐘沛嘉笑著應道,“那本在祖父那裏,你等一會,我讓人去取回來。”

阿意乖乖點頭,“好。”

本就已經到了中午,鐘沛嘉在一旁幫著讀了會書,怕阿意太累,便放下書想了些其他的話來給她解悶。

阿意也是這才知曉,昨夜裏老爺子也在這裏守了她很久,後面還是大舅母怕他身子撐不住勸了又勸再加上姚大夫再三保證了她沒事,老爺子才回去睡下。

還有,昨日那舞獅臺上的確沒有程小公爺的影子,因為程幼康突然從平國公府口中得知舞獅賽的頭獎換了東西,急匆匆騎馬要趕來告訴他的好兄弟鐘祺,結果人還沒見著,他下馬時倒是先把腳踝給扭傷了,被平國公夫人直接派人送回平國公府去了。

阿意聽得一楞一楞的,“可昨日平國公夫人不是在隔壁嗎?”

鐘沛嘉清咳了一聲,腦海中回蕩起昨日國公夫人的原話:來都來了,看完舞獅賽再回去就是了,府裏面大夫多得是,他爹也在府中,我就是回去了,難不成就能讓他立刻間康覆了不成?

她委婉了下措辭,“小公爺有大夫和小廝照料著。”

這好像也對,阿意緩緩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麽時,外面忽傳來鐘祺的聲音,“沒什麽大事兒,大夫說就是別到筋了,養幾日就好。”

他今日一早先來了松月院一趟後就急匆匆去了平國公府,現在是剛剛從那裏回來。

阿意見他來了倒是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好奇道,“四哥哥,昨日舞獅賽的頭獎你真的扔了嗎?”

鐘祺臉色一僵,“……扔了。”

話音還未落下,旁邊鐘沛嘉忽然從袖中取了一個錦袋來遞到阿意手中,“阿意,你瞧瞧這個,我昨日和你二姐一道撿到的,就是不知道是誰丟的?”

鐘祺頓時哭笑不得,又有些無奈,“三姐,你別說了。”

“咦,平時你不都是沛嘉沛嘉的喊麽?怎麽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喊上三姐了?”鐘沛英一進來就故作稀奇地繞著鐘祺轉了幾圈,嘖嘖不斷,“來,讓二姐姐瞅瞅,這別是旁人假冒的小祺吧?”

眼看著兩人在房中就要比劃比劃拳腳,崔清若瞪了一眼過去,“莫要胡鬧!”

見人消停住了,她先過去摸了摸阿意的額頭,才柔聲開口道,“餓不餓?”

……

今兒個這頓午飯是鐘家所有人在一起吃的,吃完後,阿意照常睡了午覺,醒來後聽著小綾念了會兒書,後面無事可幹,便索性在閣樓上曬著夕陽發呆。

紀昭一放了學便急匆匆往回趕,家都沒回就直接進了鐘府直奔松月院而來。

一上了閣樓,便瞧見著淡桃花粉色的小姑娘正歪著腦袋趴在桌案上,一手指間在陽光光斑下隨意點著桌面,一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卷著眼上綢布垂下的系帶。

小小的一只,又乖又漂亮。

在這瞬間,他忽然就理解了他的同窗潘小柳每次講起家中妹妹時的驕傲。

他現在即是如此,唇角不自覺帶起笑。

看,這就是我妹妹——

紀昭一向清冷的氣質都不知覺間柔和下來,正要開口時,趴在桌子上的小姑娘已經若有所覺擡頭看來,

“五哥哥?”

“嗯,眼睛可好些了?”

“……好些了。”

見她說話間有幾分不對勁,紀昭眉頭稍攏,“是不是起熱了?”

他說著就要擡手探一探小姑娘的額頭,但是沒想到才剛碰到便被人用手推開了,紀昭一楞,尚未來得及反應時,卻聽得小姑娘開口道,

“五哥哥,我怎麽都想不起來和你有關的事情了,要不——你告訴我一些吧?”

她眼睛上還蒙著綢布,說話時帶著幾絲難以遮掩的祈求,越發顯得迷茫和……脆弱。

紀昭只聽得心頭一軟,一面心疼她原是在為了這個而不舒心,一面還有些隱晦的愧疚,但口中卻未曾猶豫直接應承道,

“好。”

哦?阿意微怔,還以為他會推辭掉,沒想到應承得這般爽快?

若不是自己想遍了在順江府的記憶,確認他根本就沒來找過自己,怕是都要相信了——

綢布之下,阿意緩緩眨了眨眼睛,眸中並無笑意,面上卻露出了幾分欣喜雀躍來,“謝謝五哥哥!”

紀昭輕咳一聲,在阿意對面坐下,“你想聽哪些?”

阿意手肘撐在案上,思索了會,最後似乎是有些沒有什麽頭緒便索性直接開口的模樣,“從到了順江府往後的,我一點兒都不記得了,要不五哥哥你直接從我們見面的第一天開始講起吧?”

從第一天?

紀昭眼皮微跳,好在剛剛在小姑娘低著頭思索時,他便已經大致打了個腹稿出來,此刻稍微增添一些細節,倒也不至於卡頓。

阿意歪著腦袋聽得認真,偶爾還開口問上一兩句。

期間,小綾還上來送了一盤廚房新送來的腌漬梅子。

從夕陽尚盛到只剩下最後一點點的殘光,紀昭再一次因為口幹伸手拿起茶壺時,才發現壺中已經空了。

他對面,阿意起初嘗了一口梅子後就覺得味道很是不錯,後面索性將半抱著點心盒子靠在椅背上一邊吃一邊聽。

聽到紀昭說話聲停住時,她剛把一顆梅子放入口中,一開口一側臉頰微微鼓起,語氣疑惑,“五哥哥,只有這些麽?”

見她這般期待,“時間不早了”幾個字到了嗓邊又不由得壓了下去,紀昭無聲嘆了口氣,忍住微微渴意,“後面……還有。”

正要繼續開口講時,一擡眼忽然瞧見阿意手中盒裏的梅子已經去了將近一半,他眉頭微皺,“不能一次吃太多,傷胃。”

說話間,已是站起身到了阿意旁邊要去將那食盒從她手中接過放在稍遠些的地方。

阿意正因為口中這顆梅子沒有去核而猶豫著將核吐在哪裏,聞言忙將一邊將手中點心盒子抱緊了些,一邊在桌案上摸索自己之前放在上面的帕子。

但是帕子還沒摸到,倒是忽然覺得下巴處被人輕輕碰了下——

阿意一頓,遲疑了下,緩緩擡起手觸碰了下放在自己下巴處的那只手的手背。

“發什麽呆呢?吐在這裏。”

微微帶著點嫌棄和無奈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阿意臉上恍惚更甚。

有那麽一瞬間,竟仿佛回到了千佛寺的後山,簡樸的小桌上,她吃了一顆山楂,正尋找著把籽吐在哪裏時,對面的小少年已經伸出手來。

見她低著頭一動不動,紀昭眉頭又是一跳,“姜意?”

她莫不是把核吞了吧?

話音剛落,手心裏忽然多了一條帕子,阿意扶著他的手背,小心將核吐在帕子上,擡起頭時,隔著綢緞,依稀可以看出眉眼彎彎,

“謝謝五哥哥。”

紀昭輕“呵”了聲,“謝就不用了,不繼續吃就行了。”

他還以為還要再多勸幾句,沒料到話音一落就看見小姑娘乖乖將點心盒子放在了桌案上,還主動向著外側推了推。

今天這麽聽勸?

紀昭壓下眉眼間的幾分詫異,回到對面坐下,回憶了下自己適才講到哪裏了,清咳了一聲,正要繼續開口時,卻見阿意趴在桌案上向前探了探身子,輕聲道,

“五哥哥,不用講了。”

紀昭聞言,心下卻莫名一突,之前就已經隱隱感覺到的些許不對又重新冒了上來,他故作淡定,玩笑著試探,“聽得倦了?”

阿意鼓了鼓臉頰,坦蕩點頭,“對呀,講來講去,每天都是一樣的事嘛!”

她面色以及語氣上都並無異樣,但是瞧不見她眼底的神色,紀昭始終覺得有幾分不安。

可是轉念一想,應是不可能,她不可能已經想起來了自己不是她的五哥哥。

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對她的性子又不是不了解,只有對著及親近的人才會放下心防,對不相幹的人一向不過心,且看著瘦瘦弱弱的,性子上卻倔得很,若是真知道了自己不是她的五哥哥,她怕是連話都不會樂意同自己多講一句。

將邏輯理順後,紀昭心頭略松,擡眸看向對面已經無聊到打了個哈欠的小姑娘,主動提議道,“讀書給你聽?”

阿意搖頭,“不要。”

“到外面散散步?”

阿意還是搖頭,“不想去。”

紀昭無奈,正打算直接問問阿意想做什麽時,卻見阿意已經先一步開口道,“五哥哥,要不你講點你看過的山精妖怪的故事給我聽吧?”

“……我沒看過。”

“我不信,那你現在編一個呢?”

紀昭被氣笑,“不會編。”

阿意捧著臉,緩緩眨了下眼睛,似乎很是驚訝,“你故意騙我的吧?你不是很會編故事嗎?”

編故事——

紀昭眉頭立時重重一跳,下意識擡眸向著阿意看去,直到聽到阿意接著說的話後才定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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