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 軍隊一行就近在百水城安頓下來。

或許是天色昏暗的原因，百水城內靜謐得有些蕭條。士兵一行浩浩蕩蕩, 卻激不起一名百姓出來探看。楊業走在前邊, 自然發現了其中端倪, 他沈聲讓眾士兵提起精神以應對突發事件。幸得, 到城內官衙的路上平靜非常。

樹葉隨著晚風吹拂發出“唦唦”的聲音, 眾人的腳步在城中顯得格外突兀。

府衙大門緊緊閉著, 連個看守的人都沒有。

眾人在府衙門前停下，一時間堵塞了整條正街。

最前邊，楊大郎站出說道：“爹, 我去看看。”

楊業點頭：“你與二郎一道去。”

楊二郎領命, 兩人對視一眼，立即邁步上了臺階。

楊業看著兩人的背影離去，緩而看了一眼身後, 卻沒有發現要找的人。眉頭微微皺起, 詢問：“七郎呢？”

楊六郎在心裏暗嘆口氣。方才發現這城內有端倪後，楊七郎立即就去了潘豹那邊。他自然看得出來，楊七郎是擔憂楊可可。掩嘴咳了咳, 他輕聲回道：“和潘副將在一起。”

楊業眉頭稍稍舒展, 對楊六郎說道：“去叫他們過來。”

“是。”楊六郎應下，便折身去了後頭。

前邊, 楊大郎和楊二郎一邊拍門一邊叫喊，好一會兒府衙裏才有動靜。門“咯吱”一聲被打開，入眼的是一名白發長者。不知是什麽原因, 這長者的眼窩凹下，一雙眼珠格外突兀。楊大郎不自覺地退後兩步，緩了緩才說道：“老人家，我們是掛帥出征的軍隊。經過這百水城，不知道是這城內是發生了什麽事？”

那老者睨了一眼臺階下的士兵，看了一眼掛帥旗幟上的“楊”字，拱手道：“原來是楊家軍。”頓了頓，問道，“不知二位是？”

“楊大郎楊延平。”楊大郎拱手回道。

楊二郎也拱手回禮：“楊二郎楊延廣。”說著，楊二郎偏身指向身後，“後面的將領是我們的爹和幾位兄弟。”

“楊無敵楊將軍在？”老者一聽，激動地問道。

楊大郎點頭。

老者立即將門大開，面色苦下：“還請楊將軍救救我們這百水城啊！”

後邊，在楊大郎和楊二郎敲門之際，楊六郎也走到了最後。

看著一身士兵打扮的楊可可，他抱著雙臂看了好一會兒，緩而笑著說：“楊姑娘，你這還像模像樣的啊。”

楊可可聽楊六郎誇她，立即得瑟道：“那是當然。”頓了頓，她面色一沈，看了眼周圍，又說，“不過我可不是什麽楊姑娘，請叫我楊兄弟。”

楊六郎搖著頭笑了笑，轉而看向楊七郎和潘豹，說道：“七郎，潘兄，爹叫你們過去。”

楊七郎看了眼楊可可，說道：“走吧，一起。”

楊可可癟著嘴，眨巴眨巴眼，一臉楚楚可憐模樣：“可以不去麽……”

“不可以。”楊七郎回得斬釘截鐵。看了眼潘豹，又對楊可可說，“你先躲在潘豹的後頭。”

楊可可這才一喜，給楊七郎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看他不懂，她解釋：“沒問題。”

潘豹看了眼楊可可，有些擔憂地對楊七郎說道：“七郎，我怕我說話又給露餡了。”

楊七郎撫額：“那就別說話吧。”

幾人剛走到前邊，還沒來得及與楊業打招呼，楊業就被府衙的人請進去了。

一行人跟著進去，楊五郎負責安頓士兵，其他將領則跟著楊業一道。進了府衙，楊七郎才算是放下心來，囑咐著楊可可別亂跑，等會兒廳中說完看到他和潘豹出來立即過來招呼。楊可可立即答應下來，對楊七郎揮了揮手，就跑去和士兵聊天談人生了。

楊七郎好笑地搖了搖頭，隨後帶著潘豹進了大廳。

聽老者訴說才知道，原來百水城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城內百姓多數都得了怪病。病的癥狀一開始是發熱咳嗽，然後就是身上起疹子，渾身無力。時間累積，得不到好轉，這些癥狀加重，熬不過的都死了。

這城空曠，就是因為這城內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老者是知府家的老仆，知府在幾日前也不幸得病逝去，留得老者守著一座府衙。而其他的衙役官差，不是走了就是死了……

“聽聞楊無敵將軍雖為武將，卻心系百姓安危……我這也是無奈之舉，才想求助於將軍啊……”老者說得老淚縱橫，一手顫抖著抹淚，一手緊緊揪著自己的衣擺。

楊業見狀，立即上前安撫老者。見他平靜了些，才開口問道：“老人家，不知這百水城還有多少人？”

老者嘆了口氣，舉起一只手。

“五千人？”看著五根手指，楊業試探地問。這百水城也是大城，少說也有上萬人口了吧。

老者搖了搖頭。

楊業心中一駭：“那這是……”

老者嘆了口氣，說道：“只有五百來人了……

楊業身形晃了晃，顯然是被這樣的數字驚駭到。

“那這些人可都安好？”楊二郎上前一步，詢問道。

老者看向楊二郎，眸中晶瑩閃閃，搖了搖頭：“若是好……我何必還求……”

楊二郎眉頭微微皺起，看向楊業，正色說道：“爹，恐怕……這病是……”頓了頓，他才鼓起勇氣說出那兩個字，“瘟疫。”

瘟疫！

眾人駭然。

如果這樣的話……待在這裏的士兵豈不是……

老者聽楊二郎這麽說，也是嚇了一跳，說道：“不、不是吧……這是……瘟疫？”

楊二郎面色微沈，說道：“按照癥狀來看，的確如此。”頓了頓，繼續，“瘟疫的傳染性大，死亡率高……若是不及時遏制……這裏很有可能成為一座空城。”

老者一聽，立即在楊業面前跪下：“楊將軍，求你救救我們百水城的百姓啊……嗚嗚嗚……”

突地，門口傳來急報。

“報！城外有遼兵襲來！”

楊業一驚，將老者托付給楊二郎，自己立即上了城墻。俯瞰下方，只見遼兵迅速襲來，卻不進攻，而是嚴密地將城給包圍起來。楊業目測了一下敵軍人數，與我軍相差不多。但要對抗敵人，現在還不是時候。

明顯，對方也並不想發起攻擊。

跟著上了城墻的楊家將們看到此景，忍不住議論起來。

楊六郎眸光一沈，說道：“遼兵這是有備而來。”

“恐怕，這百水城會如此，也與遼人脫不了幹系。”楊四郎分析道。

楊七郎抱著雙臂，看著城下，說道：“若真如二哥所說，這裏的是瘟疫……遼人莫不是想把我們困在這裏感染上瘟疫……他們不用一兵一卒就把我們打敗？”

楊六郎拍拍楊七郎肩膀，讚同道：“恐怕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楊五郎深呼了一口氣，略微氣憤地開口：“耶律斜太卑鄙了！我竟沒想到他會……”為了求勝，而傷害無辜的百姓！

聽著楊五郎如此說，楊六郎卻是陷入了沈思。

他所見到的耶律斜雖然狡詐，但也不至於如此卑劣……

難道……這就是他們的對手？

若真是這樣，就算是對手，耶律斜都不配。

楊業聽著眾說紛紜，面色巋然不動。

他閉了閉眼，轉而轉身往城下走。

他的聲音威嚴霸氣，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遵從。

“不管如何，這城內的瘟疫我們都不能不管。”

“所以，與其現在就將形勢分析得清楚，還不如想辦法治病。”

“治好了，我們就多了五百戰士。”

一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眾人散去休息，卻誰都睡不著覺。

楊四郎在床榻輾轉反側，睡不著，便穿戴好便衣起身出門。

月色正濃，微風也很愜意，只是這顆心……怎麽也平靜不下。不知是為這百水城的百姓，還是為城外失了鬥爭初衷的遼兵。

在院中逛著，他原本想要一個人靜靜，卻是在涼亭中聽到了楊六郎的聲音。

“我總覺得此事有蹊蹺，一切並非我們想的這麽簡單。”

原來，想得多的，並不是只有他。

接著楊六郎話的，是楊七郎的聲音。

“現在我們被困於城中，想要一探究竟也沒法探。所以啊，如爹爹所說，還是先救城中百姓比較重要。”

的確，救人要緊。

他腳步動了動，想要轉身離開，卻在下一秒僵在原地。

他竟然聽見了……楊可可的聲音。

“想的很美好，但是現實很骨感。”

熟悉的，直入人心的……她的聲音。

“救人固然重要，但我覺得目前最重要的是怎麽防止被傳染吧。”

他轉回，往涼亭走了幾步。

果不其然，那亭中除了楊六郎和楊七郎之外，還有一人。

身穿盔甲，倒是與平常大相徑庭。或許是覺得頭盔太繁重，她此時已脫下放在石桌上。頭發束城馬尾，她一擺頭，馬尾便隨著頭兒擺動。就算穿著男兒裝，她的面容也太過出眾。

出眾得，他遠遠地望著，就認出了她。

楊四郎手腳有些僵硬，動不得，心卻在“砰砰”直跳，他突地想起那晚，她打包好吃的，他想要一句祝福，她卻來了一句“走好”。原來，她早就打算一並作戰，所以裝作不在意的模樣。她的一句“走好”，大抵是在告訴他，不要在看到她時一個趔趄摔了跟頭吧。

這樣的楊可可，真是讓人……挪不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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