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楊可可出現在這裏的第一秒, 楊四郎是震驚悸動的。

但理智回來，他突地意識到, 他們所在的地方並不是可以玩鬧嬉戲的地方。在這裏, 在雙方交戰的兩國中, 是隨時都可能會失去生命的。而楊可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或許了解她想要一同出戰的心, 但如此不計後果的沖動, 他並不讚同。而對方為什麽能夠出現在這裏, 是誰暗中幫了她……他不知道，但他確定，這個幫她的人……是在害她。

想著, 他邁步走近。

沒有出聲, 但楊六郎和楊七郎很快就發現了他。

兩人立即起身，楊七郎還試圖擋住楊可可。

“四哥，你怎麽來這兒了？”楊六郎率先問道。

楊七郎才在楊可可身前站定, 一臉幹笑著看著楊四郎。

楊四郎眉頭微皺著, 眸子也暗沈得讓人發慌，他緩而開口，聲音有些冷意：“誰帶她來的？”

聽楊四郎這麽說, 看來他已經看見楊可可了。楊七郎讓開身子, 知道擋著沒用，還不如坦然面對。

楊四郎睨了眼一臉無所謂態度的楊可可, 轉而又看向楊七郎，問道：“七郎，是你帶她來的？”

楊七郎看向楊可可, 見她要說話，先她一步承認：“嗯，我帶來的。”

楊可可奇怪地看向楊七郎，這家夥把這個往自己身上攬幹嘛？

馬上的，楊四郎聲音回答了她。

“七郎，現在是打仗，不是兒戲。楊姑娘不會武功，即使和你學了些招數，要隨軍出戰還是遠遠不夠的。”

楊四郎的聲音沈穩，聲線鮮少起伏。雖然沒有表達出怒氣，但是他的話多少是責怪的。

楊七郎當然知道。這些話，他不是沒說過。不過……現在重要的是……

“楊可可已經來了。”

是啊，已經來了。

怪誰都沒有用。

楊可可算是知道楊七郎為什麽將事情往自己身上攬了，他不想她被太多責怪，反正責怪也毫無作用，還不如不給她添堵。

不過楊可可倒是更加堵得慌了。

她騰地站起，看了看幾人，面色一沈，緩緩說道：“我楊可可在你們眼中就這麽不堪麽？”

幾人都是一爭，紛紛看她。

楊可可呼了口氣，繼續：“是我自己來的，混在了潘家軍，與你們誰都沒有關系。”

楊四郎看了一眼楊七郎，眼眸一沈，微微撇頭。

“我是沒有武功，沒有腦子……但誰做事不是要一股沖勁兒。”

“我來這裏不是為了和你們玩，而是為了平息戰事。我知道我自己沒有用，但是我還是想盡自己所能，盡管是綿薄之力我也為我自己高興。”

“是，隨軍……隨時都可能失去生命。而我楊可可，現在穿著的是一身鎧甲。這就代表我是一個兵。一個兵，本就是將生死置之度外，將國家興亡放在最前的。”

冠冕堂皇的話誰都會說，楊可可覺著，她都要把自己感動地落淚了。

或許來之前，她並沒有想到這些。

但是，現在既然她在這裏，便……已無退路。

楊可可說得動容，亭中的三人都怔楞地看著她。

這一席話，說得在理，說得驚心動魄。

楊六郎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麽表示表示，卻先聽見了亭外“啪啪”的掌聲。

原是單調的掌聲，卻在幾秒過後，變得濃烈。

聽到的……不止一個人！

四人看去，只見亭外十幾步開外，五個人筆直站立。楊業立在最前，他身後的是楊大郎、楊二郎、楊三郎和楊五郎。

可以看出，最先鼓掌的是楊業，而後幾人都是跟風的。

楊可可看到這一行人，嘴張得可以塞下拳頭了！Oh my god！楊家將全來了！貌似剛剛她的誇誇其談還被……楊業聽了去……

天，大BOSS知道她來了……

楊可可立即將頭低下，試圖找到一個坑將自己藏起來。

楊六郎這才反應過來，喚著最前方的來人：“爹。”

楊四郎和楊七郎對視一眼，趕緊也叫了一聲“爹”。

楊業緩緩走近，沒有看他的兒子，而是直直地盯著楊可可。方才說得英勇，現在卻慫了。楊業目光幽暗，心思一時有些覆雜。在楊可可面前站定，問了一句：“你剛剛說你是兵？”

楊可可偷瞄了一眼楊業，沒有回答，只是幹笑著喚他：“楊將軍。”

楊七郎看了自己爹好一會兒，也不知道爹到底是在想什麽。這個樣子，像是要發怒又像是平心靜氣……他想，要是娘在就好了。這樣，不用猜，娘會告訴他們爹在想些什麽。

睨了一眼楊可可，對方明顯是萎了。他眉目微微蹙起，上前一步，剛開口叫了一聲“爹”便被對方打斷：“我在與楊姑娘說話。”

這意思，明顯是不容楊七郎插嘴了。

楊六郎趕緊拉了拉他，在他耳邊低語：“放心，爹自有分寸。”

的確，楊七郎一開始本就是打算告訴楊業的。只不過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才以至於他什麽都沒說出口。現在也好，爹知道了，也省得他心驚膽戰地去想著要怎麽告訴爹了。

想著，楊七郎退到楊六郎身邊。見楊可可看他，立即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楊可可只是因為心虛看了眼楊七郎，對方竟然還給她使眼色……她需要毛線眼色啊……反正她都看不懂……嘆了口氣，她擡頭看楊業，緩而正色回答他方才的問話：“是，楊將軍，我說我是一個兵。”

“好。”楊業緩緩點頭，“你方才說的話很好。”

哎喲！這是被誇獎了？

楊可可睜大眼睛看對方，楊業的面色卻絲毫不像是在誇獎人。她收斂了心思，說道：“楊將軍，我是一個兵，所以我要留在這裏。”

是的，她要留在這裏。

盡管她是一名武功不濟的女子。

楊業打量了楊可可好一會兒，沈聲回她：“可以。”

楊業的兩個字讓眾人都是一驚，楊業竟然說“可以”？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楊家七子看向天空……呃……貌似天上亮的是月亮……

不過，楊業這麽通情達理，還這麽爽快……還真是少見啊！

楊可可心“砰砰”跳著，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楊將軍……你說，我可以留下來？”

楊業點頭。反正想走也走不了了，當然是留下來了。

楊可可一喜，跳起來“yeah”了一聲。

“不過……”

在跳得最高的那瞬間，楊可可聽見了楊業的“不過”。

心仿佛又跌落到了谷底，如同她跌下的身體。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正立站好地問：“楊將軍，不過……什麽？”

“你既然是我的兵。”楊業面色沈下，威嚴地說道，“就要守我的軍規。”

楊可可不懂，楊家的七個兒子卻都是懂了……爹這是要……

“不得軍令隨軍出戰，目無紀律與副將廝混。”說著，楊業目光一凜，繼續，言語如同重石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楊可可，你可知罪？”

楊可可嚇得趕緊癱坐到了地上，小心翼翼地問：“知道了要怎樣……”

“當然是受罰。”楊業垂首看她，一字一頓，“今日好好歇息，明日一早自己去領二十個板子。”

二十個板子！

楊可可吞了口口水……這是要打屁股？

“爹，楊可可是女子。”楊七郎心頭不忍，開口說道。

楊業睨了一眼他，說道：“我知道，所以才不是五十。”

的確，若是他們犯了錯，都是直接五十個板子的。

但是……

楊七郎咬了咬嘴唇，說道：“爹，是我知情不報，我替楊可可受罰。”

楊業哼笑一聲：“少不了你的。”頓了頓，他深呼一口氣，“楊延嗣，你包庇楊可可知情不上報，明天，同樣去領板子。”

“爹……”

楊六郎剛開口，就看見楊業一雙淩厲的眸子看來，“楊延昭，你也是，明早去領罰。”

楊六郎撇撇嘴，不說話了。

一時間，亭中安靜下來，不覺舒適，反而更加壓抑。

楊業睨了眼楊可可，正準備轉身離開，就聽見對方弱弱的聲音：“楊將軍……我能說……我是兵，但是混的是潘家軍麽……”

她能說她是潘家軍的人，歸潘豹管麽……

所以，她能不被打屁股麽……

想著，楊可可摸了摸自己的臀部，可憐兮兮地看著楊業。

楊業才不吃楊可可裝可憐的這一套，冷硬地來了一句：“你在我天波府。”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你姓楊。”

楊業這是在說她是楊家的人麽！

楊可可眨巴眨巴眼，一個激靈起身，那模樣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她卻偏偏不覺，上前了一步問：“所以我是楊家女將？”

啊啊啊……她的任務是不是就要完成了！這樣的話，別說打屁屁了，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沒關系啊！

見楊可可如此激動，楊業面色怪異，只冷不丁回了一句。

“你是楊家女兵。”

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等不見了人影，亭中頓時爆出一陣哄笑聲。

原本壓抑的氣氛，一時間被楊可可的幾句話化解。剛剛不敢吱聲的兄弟幾人，這回才敢放聲大笑，開始調侃。

“哈？爹真搞笑！楊家女兵？哈哈！”

“搞笑的是楊姑娘吧。就算是潘家軍的，現在都歸爹來管！”

“七郎，我突地覺得明天挨板子也不是那麽痛苦了……呵呵……”

……

七人你一句我一句，格外和諧。

唯一不和諧的，大概就是楊可可了。

她只想仰天長嘯。

——笑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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