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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冷餛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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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冷餛飩

華枝春/懷愫

容府三房院落, 久已無人居住,這小半個月因五姑娘回府,才將將開了繡樓閣門, 給三房院落添了些人氣。

此時三房院中鋪彩結繡, 兩個管事婆子在前邊發錢打賞,下人們齊聲恭賀。

各家送來的禮一擡擡往三房院子裏擡。

老夫人下了令 , 三姑娘今日過小定, 闔府上下都要熱熱鬧鬧才好。

甘棠奉上一對彩漆描金鴛鴦形狀的喜糖盒子,覷了覷姑娘的臉色,將茶添滿便退到屋外去。

今日這番大起大落又大起,唬得蕓苓腿肚子跟綿花似的立不直,她還沒緩過氣來呢,就見甘棠裏外照應, 進退自如。

蕓苓悄聲問:“姐姐,你就不怕?”

“怕呀。”甘棠也小聲答她, “我在船上怕得都喘不上氣兒了。”但一回到老宅, 上面一樁樁事分派下來要辦, 忙起來也就忘了怕。

要打理的事兒還多著呢!

過小定是大喜事, 老宅要鋪設,別苑的屋子裏也要鋪設。

還有新姑爺那裏, 雖說頂上沒有公婆, 但過定之後要送衣送鞋, 這些都得趕緊做起來。

甘棠往屋裏望了了眼,略有些疑惑,怎麽姑娘的臉喜意那樣淡?

令舒坐在朝華身邊, 伸手打開了鴛鴦蓋,盒中盛的喜糖共有三色, 紅的是玫瑰,黃的是桂花,綠的是薄荷。

這糖是家裏為令舒定做的,專叫蘇州有名的糖坊做了送來,原是要用在令舒的小定大定禮上,沒成想先用在了朝華的喜事上。

每種顏色的糖形狀都不同,紅色蓮花玫瑰糖,綠色蓮蓬薄荷糖,還有元寶如意和筆錠樣的黃色桂花糖。

令舒捏了顆筆錠桂花糖往朝華嘴裏一塞,自己含了顆玫瑰的,還拿起糖盒遞給永秀,讓永秀也吃一顆。

笑盈盈對朝華道:“到底是先吃了你的喜糖。”見朝華神情不對,秀眉微擰,“你不會……是到這會兒才覺得害怕罷?”

三姐姐方才在畫舫上那可真是聰穎機變,應對有章。下了船才曉得後怕?

令舒張口想說什麽,又閉上嘴,嚼了嚼口中的糖。

永秀察覺出四姐姐是在顧忌她,她木木站起身來:“姐姐,四姐姐,我這會兒腦袋還有些發暈,想回去躺躺。”

“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令舒關切。

“今天是吉日,怎麽好請大夫來,我喝些冰湃的酸梅汁就好。”

今日還真就是大吉日,再是匆忙,該看的還是看過,楚氏翻過歷書,五月五日宜合婚,宜訂婚。

合婚訂婚都在這一天裏辦完。

百靈將永秀扶回屋去,剛一回屋,百靈就滿面不讚同:“姑娘,今兒這樣的大喜日子,怎麽也得陪著才是。”

“姐姐們有話要說。”她是真覺得頭暈,往榻上一躺。

百靈看姑娘當真身子不適,趕緊催小鵲去廚房要酸梅湯:“給三姑娘四姑娘們也都送一碗去。”

永秀一走,令舒輕聲寬慰:“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縱是貴人,也怕讀書人的筆刀。”

“我知道的,我在後怕。”朝華聲音極輕,因為輕,這句話好似從遠處飄來。

說完她闔了闔眼。

她知道事情沒有發生,但她止不住後怕。

一個瘋的兒媳婦,不如一個死了的兒媳婦。

祖母不止是想,她還出過手。

朝華那時還太小,若非父親將她們全帶到別苑,以娘的身子又能受得住幾次“聽經”“驅邪”“喝符灰”呢?

大伯母必是明白的,這麽多年的周旋幫襯,可能也有幾分是出於愧疚。

愈想愈覺指尖發涼。

等丫頭們送上冰盞酸梅湯時,那冰沁寒氣讓朝華伸不出手:“給我添些熱茶來。”

此時天色已晚,廊下懸的各色彩燈透出層層喜意。

三房院中種著一片玲瓏雪,朵朵花頭都有碗口那麽大,據說為了這一片白芍藥,還將欄桿都漆成了綠色。

這一片花都是曾經父親為了討母親開心種的。

白芍已謝,榴花正燃。

白日裏暑氣還未散,一聽朝華要喝熱的,令舒臉上詫異,朝華笑了笑:“我快來癸水了。”

令舒一聽就“誒呀”出聲:“今兒又累又嚇的,趕緊讓人煮些紅糖水來,甘棠也是,怎麽竟沒想著?”

甘棠知道姑娘的身子一向強健,每回都是月末來,前幾日才剛走,怎麽會腹疼?

但她立時接口:“都是我,今兒忙暈了腦子,這就去辦。”

楚氏恰在此時從垂花門那繞進來,她笑吟吟看向窗內對坐的姐妹二人,行過綠欄走進屋中,對朝華道:“都辦完了。”

說著坐到朝華身邊,伸手去撫朝華的鬢發。

朝華擡目望向大伯母,往日明澈雙眸此時似籠了夜湖薄霧。

楚氏微怔,跟著就一把摟住了朝華的肩,慈愛道:“你這孩子,到底是嚇著了罷?”一面說一面摩挲著朝華的肩背,“這下好了,咱們一家都不必提心吊膽的了。”

這事再是容家牽頭,沈聿也沒幹坐著等安排。

他讓書僮去置了四擡納采禮送來了容家,雖說不是什麽名貴的東西,可到底是周全了禮數。

“你祖母將你們倆的八字送去了靈隱寺,要請靈隱寺的方丈來為你們合婚呢。”

“前頭還在忙,我料想今兒大家夥都不會有胃口,讓廚房特意預備了銀絲冷淘,還叫人給專做了冷餛飩給你吃。”

冷餛飩是真娘愛吃的,真娘愛吃,朝華也隨了母親的口味。

令舒道:“三姐姐今日不能吃涼的,她快來癸水了。”

楚氏微怔:“這才月初,怎麽又來了?要是日子不對,可不能拖,我立時叫人去請秦太醫來。”

餘杭城中有好幾位從宮裏退下來的太醫官,開館收徒,他們的徒弟日常會去城中世家請平安脈。

秦太醫是專看婦科的。

甘棠奉上熱茶,朝華接過,托茶盞於掌中,一口熱茶還未飲,胸中那團冷氣已經被驅散了。

令舒扁扁嘴:“大伯娘連這個也記得,大伯娘真是好偏好偏的心。”

楚氏一把揉了令舒的腦袋:“那銀絲冷淘是誰愛吃的?”

令舒本也是湊趣玩樂,今日一大家人都是先驚後喜,這會兒喜樂些也是應當的。

“除了冷淘,還得有粽子罷?”

“有~南粽北粽樣樣都有,一盤子剝了你全吃完,再來說我偏心不偏心。”楚氏伸手擰了擰令舒的面頰。

令舒歪倒在朝華肩上:“那我就吃一盤子!”家中裹的粽子長約寸許,一口一只,她才不怕吃不了。

朝華眸中霧散,對楚氏道:“一向日子都準的,今日就不要驚動人了,明兒我再讓阮媽媽去請秦太醫。”

楚氏點頭:“那也好,今天家裏確實忙,你爹呀……”說著,楚氏就笑了。

容寅知道女兒被公主看中,差點要被帶走去當昭陽公主那個兒子的妾室,急得眼淚都下來了。

這會兒拉著沈聿的手不放,正跟韓山長和萬松書院幾位講書教授在喝酒,一面喝一面繼續拉著沈聿的手不放,像是怕到手的女婿飛走了。

“小五小六也在陪座,吩咐了他們倆照看你父親的,就怕他們兩個小輩辦不到。”

容寅喝得多了,拉著沈聿的胳膊道:“我只朝朝這一個女兒,要是沒了她,真娘活不成,我也活不成了。”

好在山長和幾位講書也都喝得七顛八倒,沒人聽見他說這些。

容五容六想起這半月裏五妹妹時常送的點心吃食,一左一右架起了三叔:“三叔,您喝多啦,放心罷,三姐夫跑不了。”

朝華大概知道爹高興起來會喝成什麽樣,想到沈聿,她問:“沈聿呢?”

“他陪了一席,看著像是一點也沒醉。”還能餵容寅和韓山長喝解酒湯,楚氏說起來就搖頭,“你爹和韓山長幾個去湖上放舟了,要去他那些文人雅士的朋友那裏報喜訊。”

說家中有喜事,一路散喜糖。

容老太太聽說,先是皺眉,又點頭:“也好,隨他鬧。”

廚房很快送了食盒來,說是吃銀絲冷淘,配的菜還有七八樣。今天誰也不想吃油膩的,配的菜都是些蝦油黃瓜,花菇鴨信和白蛤豆腐之類的清淡小菜。

朝華吃著餛飩,對楚氏道:“大伯娘,我今日還是想回別苑去。”

越是這種時刻,她就越想見娘親。

闔府上下喜氣盈盈,朝華這個正主卻要走。

楚氏臉上笑意微滯,朝華走了,老太太必要問的,但她點點頭:“去罷,這種日子,女兒想娘才是常情。”

朝華回到別苑時,夜色已經深了。

湖上燈舟還未散,遠遠近近,燈水溶溶。

急趕著走到和心園門內,園中春去夏深,一片濃蔭翠綠。

真娘一身杏紅紗衫,手中握著把著小扇,靠在秋千架下的小竹榻上,仰望著星河直打瞌睡。

冰心和玉壺坐在小杌子上,一個輕搖羽扇,一個為真娘蓋上絲被。

母親的身邊只有冰心和玉壺,每一個補上來的丫頭,都會承繼上一任的名字。

甘棠嚅嚅出聲:“姑娘,要不要進去?”大夫人還專叫人預備了一盒冷餛飩給夫人呢,這一路姑娘時不時就催促著車夫快些,到了門邊竟不邁進去。

朝華並未邁步,隔著花蔭樹影,看見她在就好。

剛回濯纓閣,就見廊下屋中皆燈火燦然,別苑已經得著信,窗下已經擺上了吉慶鮮花。

青檀紫芝兩個沒跟出門的丫頭正守在桌前,一看見朝華就急道:“姑娘!傍晚的時候有人送了這個來!”

桌上一只木盒,掀開盒蓋,裏面放著一張醫館的照憑。

朝華微愕,這醫館照憑她是想辦,但很難辦下來。一間醫館必須有一到三位拿到太醫署憑級的大夫才能收治病患。

事出緊急,她這才走下策,買來病人,再請大夫上門看診。

只要不觸犯律法,就算被人發現說些閑話,她也不怕。

有憑級的大夫還沒請到,紀管事也還沒開始跑門路,這份醫館照憑是從哪裏來的?

朝華心中一動,翻開盒蓋,盒蓋的背面果然刻著朵小花。

上回湖上見面,那人明明一幅不想與她再有牽連的模樣,為何今天又送這些來?

照憑上墨色還是新的,官印印泥紅而不燥,光色細膩,放到鼻端仔細聞,還能聞出官家印泥特有的冰片混和著蓖麻油的味道。

甘棠青檀幾人都識字,紛紛喜道:“這可好了,要不要明日就送去紀管事那裏去?”

朝華搖頭,想到那人與公主有所關聯,她謹慎道:“不急,明天先叫人帶這張照憑去官府,問一問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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