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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蘭襟將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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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蘭襟將去(四)

立政殿內, 王含章端了安胎藥入來?,江錦書縮在內室的角落裏不言不語,如此可憐之態不免讓王含章心痛起來?, 王含章將漆盤放下, 伸手去搭上?她的臂肘, 卻不料被?江錦書躲開。

江錦書默不作聲地避開她的觸碰。

如此情狀, 王含章已然知曉她是在生她的怨氣。

王含章柔聲哄道:“地上?涼, 去榻上?把安胎藥喝了, 好不好?”

江錦書冷瞥了她一眼,淡聲道:“不好。”

她在這裏,內室有兩人盯著她,便是出了內室,還有四?人在門外守著。

她根本離不得立政殿。

“他說的只是不讓我去見他, 而沒說囚禁吧?”

王含章怔住, 道:“自然。”

江錦書指著守在內室門前的兩名女史?,怒聲道:“那?為何我做什麽都要被?她們盯著?”

王含章勉強擠出一笑,道:“她們都是為了殿下好。”

江錦書聽?了這話, 諷笑道:“為我好,這三字當?真諷刺啊。”

“我還沒被?廢吧?”

“殿下莫說笑。”

江錦書淡笑, 面上?極其冷漠,道:“讓她們走,否則這藥我喝不得。”

王含章手一頓。謝晏囑咐過, 江錦書胎象不穩,月份又大了, 這安胎藥是必得喝的。

王含章笑笑道:“好, 你先把安胎藥喝了,我便讓她們都下去。”

江錦書稍稍猶豫, 接過那?藥碗一飲而盡。

口中泛著苦澀,江錦書不禁紅了眼眶,以往她喝藥時,齊珩必會?用麻團糖來?哄她的。

他知道,她最怕苦了。

是以他身上?帶了錦囊,裏面放的都是她最愛吃的麻團糖。

她若是覺著口中發苦,或是嘴饞了,他必會?第一時刻將麻團糖放在她的掌心。

不知不覺間,齊珩已然占據她生命中的大多?數,以至於,她沒有辦法接受他的驟然離開。

王含章見江錦書將藥喝盡,便朝那?兩名女史?揚了揚手,道:“你們不必在此守著了。”

那?兩名女史?遲疑不決,其中一人上?前屈身施禮道:“尚宮,這...陛下之命,讓妾等聽?從謝郎君的安排,這怕是不妥。”

王含章輕悠悠道:“好啊,我記得你的宮籍歸尚宮局來?管,你既如此說,那?我便銷了你的宮籍,你就去謝家吧。”

那?女史?忙請罪道:“妾不敢,妾聽?命便是。”

王含章回首,朝江錦書輕聲道:“如此,可還行?”

江錦書不去瞧她。

王含章尷尬地笑笑,拿上?漆盤便離開了殿中。

江錦書瞧著王含章離去的背影,她扶著腰,躡聲躡腳地湊近內室門,透過輕薄的窗紙依稀聽?見腳步聲越來?越遠,江錦書的目光在殿中逡巡著,靜靜思索如何出立政殿。

她打開木窗,然木窗不遠處,便有內人守著。

江錦書失落地闔上?窗。

立政殿如此,更別提紫宸殿該如何守衛森嚴。

齊珩現在情形如何,他們也不告訴她。

江錦書只覺胸口處隱隱作痛,不由得落下淚水,她按住胸口處,蜷縮在地上?,盡可能讓身上?的溫暖少流逝些。

入夜,天?邊落下深藍色的帷幕,白義帶著金吾衛在紫宸殿周圍嚴密地巡守,一旦有人妄圖進入,便毫不留情地就地斬殺,無論何人。

殿內,謝晏剛欲為齊珩換藥,卻不料齊珩指尖輕顫一下。

高季驚聲道:“陛下,陛下方?才...他方?才指尖動了。”

謝晏垂眸,輕聲喚他:“齊珩,齊珩。”

謝晏又掐住他的虎口處,一聲一聲地喚他,試圖喚醒他的神志,將他從那?片黑暗處拽回。

齊珩緊闔雙眼,卻不自覺地喃喃出聲:“晚晚...”

謝晏再次用力按住,齊珩驚醒,他猛然看向謝晏,脫口而出的第一句:

“立政殿如何?”

謝晏一楞,片刻即道:“無事。”

齊珩輕輕頷首,然下一刻痛感傳來?,他不禁捂住胸口處,輕呼道:“真疼啊。”

謝晏聞言捏著他虎口的力量又加重,似有斥責之意,他道:“誰讓你不小心的?”

齊珩笑笑道:“我做了準備,但誰曾想文?鴻都能被?她收入麾下。”

“晚晚喜歡他的畫,我亦不過是想與他在書畫上?多?談幾句,回去好說與她聽?,誰料他反倒要殺我。”

謝晏聞言只覺無話可說,他沈默地搖了搖頭。

“你不該此時醒的。”

齊珩惑然道:“什麽?”

謝晏唇邊淡笑。

齊珩明白他話中之意,他淡笑道:“是啊,我不該此時醒的。”

此時醒了,蛇又該如何出洞呢?

齊珩擡手,道:“高翁,伯瑾,你們先下去吧。”

謝晏點了點頭,高季頷首道:“那?臣先去門口看著。”

齊珩松了口氣,撫上?胸口處,他不禁蹙眉,文?鴻下手屬實是重,再偏一點他怕是當?真醒不過來?了。

齊珩將被?子稍稍往下拉一些,被?子捂得他身上?發熱。

齊珩側首,將枕下之物拿出。

那?是一個繡著山茶花的藕荷色錦囊。

他將錦囊中的兩個物件拿出,他註目於此,發絲以紅繩系為結發,另一物則是江錦書送與他的橫玉。

橫玉在掌心中冰冰涼涼的,齊珩將那?兩物緊緊握住。

他靜下心神,躺在榻上?繼續休養。

良久,他的手掌驟然被?人握住,齊珩驚醒,卻並未睜眼,

他不知來?人意圖為何,不好妄動。

齊珩藏在被?中的另一只手不禁攥緊,等待著時機,好掐住來?人的致命要害。江錦書悄然掀開他的衣衫,瞧見那?已被?包過的傷口,白布上?有血絲滲出。

江錦書心痛不已,不由得落淚,喃喃道:“怎麽傷成?這樣?”

齊珩聽?見那?啜泣聲,有些心悸。

他知道,是晚晚。

齊珩忍住欲起身抱她的沖動,東昌公主心思縝密,江錦書若是得知他醒,再如何掩飾,以東昌公主對江錦書的了解也必會?猜出。

是以,他不得不騙她。

這次,是他對不住她,過後?她如何罰他,他都認了。

江錦書握著他的手,貼近自己?的面容,她輕聲斥責道:“你不是答應過我的麽?為何要食言?”

江錦書不禁落淚,淚水滴落至他的虎口處,有些灼痛。

江錦書每落淚一滴,他便如剜心更深一寸。

齊珩暗自攥成?拳,正當?他再要忍不住時,便聽?謝晏的聲音響起:“殿下?”

江錦書擡首看向他,拭去面容上?的淚水,她有些手足無措。

謝晏下意識地看向齊珩。

“殿下是如何進來?的?”

紫宸殿四?周有金吾衛相護,江錦書一個人照理說不可能進來?。

除非,紫宸殿中出了內鬼。

江錦書垂首,囁嚅地說了一句話:“你別罰他,他也是不忍。”

謝晏正色道:“殿下。”

江錦書被?人利用竟還不自知,明面上?是幫了江錦書見齊珩,實際上?是在探聽?紫宸殿內裏的信息。

江錦書輕聲道:“是蘇昀。”

蘇昀乃金吾衛從三品將軍,為金吾衛之裨將。

亦是白義的左右手。

原來?問題是出在這兒。

江錦書幫了他們一個大忙。

謝晏猛然向外走去,直到眼前不遠處出現一人著甲胄,正是白義無疑。

“蘇昀呢?”謝晏厲聲道。

“剛說去後?面尋了,怎麽,有何異常?”白義懵然問道。

“把他押過來?。”

麗景門推事院內,謝晏輕輕擦拭那?把小刀,白義於一旁瞧著蘇昀,既憤恨又痛惜。

蘇昀與他交情匪淺,他拿蘇昀作手足,然蘇昀竟是東昌公主身邊的人。

這叫他如何能忍?

謝晏淡笑道:“蘇將軍平日來?往於麗景門間,論熟悉,我顧不如你,你莫害怕,我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把這封信箋寫完,你便能活,如何?”

——

一只淺灰色的鴿子落至東昌公主宅第的院內,那?鴿子撲騰地扇了扇翅膀,停雲將鴿子握住,拿下其腳掌上?所系的信封。

停雲拿著信封,進了房門,遞給東昌公主。

東昌公主瞥了眼那?信的末尾,所印蘇昀二?字。

東昌公主不慌不忙地將信紙展開,瞧清上?面的墨字後?,她不禁淡笑道:“晚晚入了紫宸殿,痛哭不已,如此看來?,齊珩已薄西山。”

“怕是不久,便有宮車晏駕之訊息。”

東昌公主看向顧有容,輕笑道:“我等不及了。”

齊珩唯一皇嗣在江錦書的腹中。

齊珩若是身死,江錦書腹中之子便是未來?君王。

東昌公主只覺如夢似幻,她笑了笑,道:“阿容,我等這一天?已經許久了。”

“看來?我真要感謝那?人,感謝他幫我完成?一覽眾山小這個夙願。”

顧有容不禁蹙眉道:“蓋兒,還是需慎重為好。”

東昌公主笑笑道:“自然,做事,總是要留有後?手的。”

東昌公主給諸家放了風聲,又讓人與??.??進奏院送信,將昭陵回京墜石之事刊印出來?,民不知政,但信蜚語。

齊珩不孝,偽造先帝手書,為私追尊生母,惹怒先帝在天?之靈,先帝已墜石警示。

齊珩不孝不義之名坐實,民間物議如沸。

朝中皆知齊珩昏迷未醒,一應之事皆由尚書令謝玄淩與中書令代為處理,皇族之事齊子儀與宗正卿處理。

門下侍中聞聽?風聲,料定齊珩病重,恐不覆醒,便提議擇太子之選。

門下侍中提議過繼宗室之子。

然此言速速被?人否決,新任禮部尚書出言道:“天?子無嗣,方?可過繼宗室,你莫非昏頭了?”

門下侍中反駁道:“嗣在何處?”

禮部尚書道:“皇後?腹中。”

門下侍中朗聲笑道:“禮部尚書,我看你才是昏頭了,這男女都還未知,你竟也敢言?”

中書門下的宰執們只聽?門口處傳來?女子的諷笑:

“為何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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