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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者香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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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者香喲

大市上的攤子沒有任何規律,賣雞鴨鵝蛋的旁邊摻雜賣黃米涼糕的。地上鋪著陳年皮貨諸如鹿皮、貂皮、老羊皮的,邊上還跟賣面粉的,一個個皮口袋敞口裝著。

姜青禾收了攤,徐禎背著一簍麻錢,太重不好揣懷裏,一手牽著蔓蔓,要去找找有沒有花布賣。

花布很緊俏,鎮裏一般賣的都是毛藍布、褐布和麻布,灰和黃是這個t地方最大的基色。

最後在羊群後面找到賣布的攤子,布頭針線零散的放著,攤主還靠在一頭羊身上丟盹,聽到聲麻眉皺眼地看過來,他說:“沒得花布。”

“布索索有,一捆十個麻錢子,要不?”

布索索就是布頭,姜青禾對攤子上擺出來的零碎灰布雜色不滿意,更別說蔓蔓了。這些布頭只有要做袼褙制鞋的人家才會買,但姜青禾又盤算著買一些,她瞟了眼徐禎穿的布鞋,邊緣都快磨出洞來了。

她挑揀著布頭,問攤主,“翠一點的色有不,這些布索索不值十個麻錢子,三個也頂天了。”

說話就得這麽直,漫山繞領的大夥都聽不懂。

“這些你要三個拿走,搭個邊的事情,”攤主說完,走到羊群後面的騾車上拎出個包袱,邊走邊說,“要是你沒來,俺就不拆了,翠點的你瞅瞅。”

蔓蔓就伸腦袋過去瞅,顏色她認全乎了,紅的、藍的、白的,她拉著姜青禾的手晃蕩:“花花的,要這個綁頭上。”

徐禎也瞅了眼,亂七八糟的,花哨,他欣賞不來就埋頭在胸前的背簍裏,等著到時候數錢。

那布索索大塊也有,長條短塊都摻著,姜青禾沒轍,“好少些不?”

“你買兩捆,俺算你九個麻錢,”攤主也實誠,姜青禾就不好再還價了,讓蔓蔓挑了兩捆,自己又買了六七捆灰布頭,準備閑下來都給制成袼褙納鞋。

一下出了四十個麻錢子,攤主還搭了幾枚紮花針,又送了納鞋用的老母子針和頂針。一個又長又粗連皮底都能穿過去,一個帶在手指頭能把針給按進布料裏頭。

姜青禾滿意,蔓蔓更滿意,要不是怕布條扯開掉出來,她現在就想全拆開瞧瞧。

徐禎拎著布問,“咋買那麽多布條子,也做不成衣服。”

“都給你當雞腸帶,”姜青禾打趣他。

徐禎就笑,山窪子裏人穿的褲子,□□特別寬。能垂下來好多,襠小上山下田就怕扯裂了,這樣的襠被叫吊襠褲兒。

襠大了褲腰也大,皮帶是沒的,可也不能精溝子,就扯了布條子纏褲腰上,叫雞腸帶。

姜青禾雖然也不喜歡這種褲子,漏風,可大熱天的確實舒服,前提裏頭要穿褲衩子。

“你瞅你,布鞋前面都要頂出個口了,”姜青禾又往其他攤位上瞧,她漫不經心說,“得給你多做幾雙。”

徐禎也低頭瞧自己的布鞋,他和姜青禾都有兩雙換洗的布鞋,大熱天的,每天都出汗,粘腳難受,他就天天下工回來蹲在那洗鞋子。

哪家布鞋經得起天天洗,可不就是越磨越薄。

他有點心虛,下次就不使那麽大的勁了。又想,還是多做點鞋墊子吧,洗起來不費勁。

“我也要,”蔓蔓指指紅布條,“做個紅的,穿起來美。”

姜青禾跟她打商量說:“可以,那沒買著花布,給你做兩雙鞋?”

“再要綁頭上的,”蔓蔓也挺滿足,她今天喝了甜棗兒水,又吃了零嘴,還有新布鞋。

不能再要了,貪心就得屁股挨抽,蔓蔓從小就特識時務。

姜青禾拎著一籃子雞蛋,熱天雞蛋容易壞,不像鴨蛋還能腌成鹹蛋,她決定換點出去。

找到家賣醋的,跟他商量二十個蛋換一葫蘆醋,這裏的醋是釅醋,酸味特足。本地葫蘆產得多,一半給賣瓢的,一分為二做葫蘆瓢舀水,另一半就都給賣醋的。

至於為什麽要用葫蘆裝醋,大概圖個方便。

“糖也得換些,”徐禎跟在後頭說,家裏缺啥他都記得很牢,“買塊豬板油再熬些豬油吧。”

他很不喜歡吃羊油,熬透了也全是膻味。可偏偏近草原牧場的,牛舍不得宰,羊成群繁殖,可不就是羊油最賤最多。

他嘀咕,“點燈都不夠亮的。”

“那你去找找看,有沒有賣的,”比起熬豬油,姜青禾更想養一頭小豬崽,她饞塞北厥麻豬很久了。

養起來十分省勁,壓根不用圈養,它就跟牛羊一樣在草原上放養,自己去山地草原刨食,尤其愛吃草藥厥麻,肉特別細嫩特別香。

不過春山灣還沒什麽人養的,因為厥麻豬長不大,最重也頂天只有八十斤,大夥覺得是虧本買賣。

但她還想養,肉多好吃啊,可惜她現在連豬崽都買不起,窮得只剩叮當響。

“買多少,大塊的吧,”徐禎跟她商量。

“都成,”姜青禾讓他趕緊去,蔓蔓也要跟著一塊,她想吃肉肉。

姜青禾自己又拿雞蛋換了一包甜菜熬的老黑糖,攤子上很少有秤。賣米賣面有專門的容器:升和鬥,賣糖的就用碗,一碗糖十個麻錢,用雞蛋換得要二十。

零零散散的東西裝了一簍,提著都費勁,姜青禾還買了一罐三麻錢的糨子,就是糨糊,攤主交代這玩意不能吃。

自家的糨糊是用面粉熬的,這糨子用的面粉是從糧行淘來的,篩過之後還有土渣子,進嘴就得茅房蹲一宿,不過糊布頭挺好的。

市集上姜青禾最想換的是青鹽,但鹽這玩意你私底下換,衙門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在大集上,沒人敢拿來交易。

說也說不得,這是私鹽不得買賣的朝代,但還好邊塞管控度不高。

她只能去官鹽攤子轉了圈,最後兩手空空出來,啥鹽要五六十一斤,搶麻錢也不是這麽搶的。

最後去換了一疊草紙,只有這種紙最便宜,當然也很糙,擦個屁股湊合吧,她更懷念現代便宜又好用的衛生紙了。

鹽沒買,姜青禾就去烏水江碼頭等徐禎,她看著黃水中筏子順水飄忽,蔥蘢郁郁的山巒,來往操著方言扯著嗓子喊的山民,鮮活又真實。

遠去的現代生活才更像做了一個夢,一個長久又不真實的夢。

她放空地盯著前面,徐禎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說:“咋了,回去不?”

“回,”姜青禾站起來,瞟到他手裏還提著用草繩穿起來的羊雜碎,“咋還買這個了?”

“你上次不是說做點來吃,這玩意便宜,等會兒到灣裏,在河灘就給它收拾了。”反正徐禎手腳麻利,他也不嫌臟。

蔓蔓走了那麽多路,此時蔫巴了,上了筏子就靠在姜青禾懷裏打盹,下筏子都是迷迷糊糊的。

別人都往家裏趕,偏姜青禾幾個在河灘邊上,找了棵紅柳樹讓蔓蔓靠著,她和徐禎下水洗羊雜。

羊雜很費水,從北海子挑點水不容易,舍不得浪費。羊腸子翻出來,內壁白膜就扯下來留著給鴨吃,羊心羊肺都得把血水擠出來,羊肚得翻出來一點點清洗,羊肝徐禎沒要,煮起來口感不行,換了點頭肉。

洗了小個時辰也沒洗幹凈,太油了得放點面粉和粗鹽,姜青禾舍不得,等回去用麥麩再洗一遍,加點土鹽搓搓。

兩人回到屋子裏又費了半盆水給羊雜洗幹泡會,徐禎開始在肉案子上切羊雜。

不能剁,得切細絲長條,容易爛,羊雜得燉好些工夫,鎮裏賣羊雜的吆喝,都是“爛者香喲”,羊雜就是焐得越爛越香。

這地吃羊雜還分原湯和老湯的,原湯的就是清湯,老湯是賣羊雜碎的常年一口鍋。鍋裏湯天天煮,料往裏頭擱,但底湯不換,熬出來色跟醬油一般,有人就好這一口醇美。

羊雜燉好的時候,姜青禾的豬油也熬到時候了,把熱油倒進罐子裏,夜裏冷就會凝固起來。

豬油渣煉得酥酥的,她自己拿了一塊,又餵了徐禎一塊,然後叫:“蔓蔓。”

蔓蔓就屁顛屁顛跑進來,張著小嘴叼走一塊豬油渣,脆脆的。她又要了一塊就不吃了,有點油。

吃上羊雜時滿天霞光,蔓蔓嚼著又脆又嫩的肚絲,她說:“燒霞出來了。”

這個燒字她念得又對又準,她再吸溜一口湯,好鮮,接著道:“婆婆說,晚點燒霞沒了,日頭就淹山了,然後就黑達麻糊。”

徐禎嚼完有韌勁的羊肺,笑著問,“那日頭擔山呢,蔓蔓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蔓蔓拿大眼睛瞅他,一臉爹你這都不曉得,她老氣橫秋地表示,“那就是太陽它回家了,它家在大山裏頭。”

她說完楞住,“哎,太陽住天上的啊。”

姜青禾差點沒把羊雜給噴出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蔓蔓還埋頭啃著羊雜,她品味著說:“羊的全家都好吃。”

徐禎這下碗都差點沒端牢,背過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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