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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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 那輛停在客棧院子裏惹人羨慕的路虎離開了。
客棧主建築樓下林季揚頭打量。
送客回來的人跟他說，“那個董事長好像發燒了，他們問我鎮上有沒有醫院。”
“發燒了？”
“嗯。我跟他們說我們鎮上的診所比醫院還好，他們恐怕不相信我說的話。”
“……”
這番對話林季自然不會拿去打擾餘芷, 林季拍拍手, 說這個事不要到處傳, 這些城裏人忌諱人家說他生病。
“還有這種忌諱？”
“有。”林季做個噓的手勢, 大姐就一個勁兒點頭。
這些人走了, 客棧恢覆了往常的秩序。餘芷的生活也照常進行, 似乎沒受什麽影響。
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如此。
該發表的視頻餘芷都計劃著錄好了, 並按計劃發表, 也將大量的時間花在《遠方》的籌備中。謝逸下水後，沒什麽大礙，隔天就幫餘芷拍了她想要的照片。
氣溫越發的冷, 山坳裏的牧民已經轉場去了冬牧場。屋裏燃著爐火，餘芷跟林季商量她想去冬牧場的事。
餘芷現在又有了新的身份，林季自然知道, 且非常支持。從前小打小鬧的一個賬號，現在已經有了專人在協助餘芷打理。
賬號沒有深入的策劃造勢, 自然沒有出現通常意義上的大紅大紫，但關註度一直都非常好。
餘芷去冬牧場, 首先是為工作，有沒有其次的原因, 倆人都避而未談。
在林季, 他是覺得餘芷離開一段時間再好不過, 因為他不知道那幫上還會不會上來。
聞博延異常的行為，林季看不明白, 從去年在江城的時候到現在。
餘芷和聞博延在一起生活了有三年時間，從剛結婚的時候餘芷的喜悅，結婚後餘芷會如何的付出不言而喻。
但就是這樣，也走到了離婚的地步，如今離婚已經一年多了，想什麽了？就跑來展示人品？跳水救人。
林季對聞博延動過粗，到現在一點不後悔，還嫌打輕了。
看聞博延跳水救人，林季巴得不淹得他半死不活才好。
餘芷跟林季商量好，便開始準備行裝。餘芷跟小妹聯系了，林季跟小妹家的大人也聯系好了，餘芷去了就住他們家，一定給照看好了。在冬牧場少了根頭發，夏天回來的時候找他算賬。
謝逸知道餘芷要去冬牧場，隔天就上山來自薦當司機。
“不用麻煩你。”
“不麻煩。冬天我大部分時候沒事幹。”
“沒事幹，你今年冬天不回家過年？”
謝逸笑笑，臉頰上的梨渦浮了出來。“早著呢。你不也沒回江城。”
林季幹什麽活，謝逸都跟著插一腳。謝逸原來就勤快，林季經常占便宜用他，現在就覺得這小子幹什麽都挺礙眼。
尤其是打扮得跟只開屏的花孔雀似的。
謝逸長得帥是以前就帥，但他從來不註重自己的形象，一頂帽子耷下去半張臉。
林季看謝逸鐵定抓了發膠的妖孽發型不順眼，看他臉上動不動就凹下去的梨渦不順眼。這小子今天穿的外套又是新的？
黑毛衣裏還穿了件立領襯衫，露了點小白領邊，跟他今天穿的新帆布鞋一個顏色。
“我幫你。”
“不用。”
“不用跟我客氣。”
“……誰跟你客氣了。”
餘芷在自己的臥室裏寫稿，謝逸幫完林季修客房門廊下的地板，又進廚房幫忙，炒了菜，做了一餐美味的午飯，下午又煮奶茶給餘芷放到房間裏的書桌上。
“桌子是不是小了點？”
“還好。”餘芷端著瓷白的杯子喝奶茶。
謝逸圍著餘芷的書桌打量，這張桌子原來就是一張客房裏的簡易餐桌。謝逸說桌子高了，這高度不適合辦公用，他家裏有張閑置的桌子，比這桌子寬，高矮更適合，幹脆改天給她搬上來。
“不用。我覺得還好吧，趴一天沒覺得哪裏不舒服。”
“沒關系，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今天陽光特別好，曬到窗戶前是斜曬，陽光不會直接進屋，但暖暖的就在落地窗外。桌子離窗戶近，謝逸形狀蓬蓬的、顏色潤潤的頭發灑滿了經過一層玻璃變得清白了的光。
深灰色短外套是一種光滑的面料，他手指掐在衣擺下，腰跡，弓背計算桌子下的面積。
側臉看來，說他那張桌子放在這兒大小正好，他一笑臉頰上的梨渦也灑了光。
-
林季是看不得謝花豬拱他家墻的，但是臨送餘芷走的前一天卻遇了個非他不可的事。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原本就有事，事情還一樁趕一樁的來，沒事的時候人閑得發慌。鎮上這兩天開會，林季作為客棧的老板必需參加，且是為期兩天的會。
隔天謝逸就不知道從哪弄了輛大G開上山來，接下了送餘芷的活。
林季一開始還以為是哪來的富豪，謝逸從車上下來，林季狂皺眉。
這拱墻豬什麽意思，下血本了？
林季明知道某人的心思，又好氣又好笑，又沒辦法。
“放心吧，一定安全送到。”
餘芷在樓上收拾點零碎行禮，林季無語得幹嚼嘴巴。
“車哪來的？”林季斜眼看那輛又高又帥氣的奔馳大G。
謝逸笑笑，“我有個親戚。”
“……”
“進去全是山路，不好走，害怕皮卡拋錨，荒山野嶺的，冬天又有吃不飽飯的狼在山裏躥。”
“……”
謝逸跟他姑姑是什麽人家，原來是幹什麽的，鎮上的人都不清楚，但知道這姑侄倆生活過得挺精致。時不時從城裏來找他們的人一看行頭就知道不簡單。
林季倒對人家的家底從來沒興趣，懶得過問。
-
牧民趕著牛羊要走十幾個小時的路程，天氣好的時候汽車半天工夫就到了。
倆人出發的時間不早，到午飯飯點的時候還在路上。
謝逸把車停了，倆人下車來，吃一早準備的幹糧。
幹糧也不幹，謝逸的保溫壺裏裝了一壺他的私人定制奶茶，打開，壺裏還在冒熱氣。
倆人吃了東西，餘芷拿紙擦手。“等等，我給你倒點熱水洗手。”
“……”
謝逸回頭就從後備箱裏掏出一個保溫壺來，壺裏流出溫熱的水。
餘芷簡直不可思議，“洗手的水你也帶了？”
“出門在外，準備充分總是沒錯的。”
謝逸胳膊上掛著裝水壺的袋子，一手拎著壺給餘芷倒水。餘芷洗完手，就有一張紙遞過來。
茫茫的草原上空無一人，風很冷，天倒是藍得很。
熱水洗過手很舒服，手指上的暖意直往身上浸。
餘芷低眼睛擦著手，謝逸已經攤開手掌接她用過的紙巾。
吸了水揉成一團的紙巾遞過去，遞的人指尖劃過攤著手掌的人一點掌心。
“你也洗洗，我幫你拿水壺。”
“我不用，我隨便沖一下就行。你先上車，太冷了，別凍感冒了。咱們這頓飯迎風吃的，明天不會肚子疼吧。”
謝逸逗笑，餘芷笑起來。
謝逸兩手拿滿東西，把餘芷送上車，又一個人在後備箱收拾。
餘芷從後視鏡裏收回視線。
填飽了肚子，倆人繼續上路。
一路上餘芷都在捏她的手指。
“你冷嗎？”
“……沒有，我不冷。”
車裏的溫度已經很高了，謝逸彎了彎唇，臉頰上好看的梨渦若隱若現。車上播著音樂，餘芷總算放開手，伸了一只出去把音樂聲調小了一些。
“謝逸，”餘芷喊人。
謝逸回頭來。
土路還算平整，但沒辦法開得快。
“我，”
“……”
餘芷欲言又止，開車的人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可能有點唐突。”餘芷道。
“……”
“你人很好，特別好。誰跟你在一塊兒都感覺開心愉快，所以大家都喜歡你，其實我也一樣。但是，”
一開始的誇獎讓謝逸一個年滿28周歲的大男人耳後的白皮膚快速躥紅，最後的一個“但是”出來，又把他心底升騰的某些東西立刻澆滅了。
“你以後別對我太好了，我沒有回報，感覺很負擔。”
車裏的音樂聲淺淡地流淌，餘芷話落，尷尬蔓延。
一個女人能不能無所謂地享受一個男人的殷勤？
別人能不能，餘芷不知道。餘芷只知道自己享受謝逸的照料時，於心不安。謝逸是個很不錯的人，她不忍心傷害，也不願意讓人在一件看不到結果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和精力。
她自己就曾經受過這種傷害。
餘芷說完這番話心裏是難受的，謝逸倒一下在駕駛室裏笑起來，“誰要你回報了。大林跟我，我們都多少年的關系了，你不用有負擔，這有什麽好負擔的。”
餘芷自己的臉皮也在發緊。
開車的人幾根手指一個勁兒地在方向盤上無所事事地敲，又立刻伸手把音樂聲調大聲了些。“還以為你有什麽大不了的事。”
謝逸轉頭過來就對餘芷笑，陽光帥氣的臉上笑著，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暖人心窩。
不管謝逸的反應是真是假，餘芷算是說清了問題。
謝逸的這種一把將事情揭過去的態度，餘芷感激不盡。
音樂聲愉快，路程總算到有人居住的區域，山坡上又見到牛羊了。
謝逸讓餘芷幫他把她面前的手套箱打開。
手套箱打開裏面像個零食百寶箱，巧克力、小餅幹什麽的塞滿了。
餘芷剝了根巧克力吃，車速慢，謝逸單手開車，挪了一邊手吃東西。
剛才的事算是翻篇了，但也開啟了一個新的話題。
“你怕別人對你好，你有喜歡的人？”
餘芷咬著巧克力，搖搖頭，“沒有。”
“真的還是假的啊？”
“真沒有。”
謝逸相信地點點頭，他的臉一直朝著沒有盡頭的前方。
餘芷坦白地又補了一句，“以前有過。但那段經歷不是個好的經歷。現在挺好的，很輕松，很愉快。”
下午3點倆人才到，小妹一家三口早就盼著了。小妹爸爸帕卓立刻跑到山頭給桑吉家打電話，晚上一桌子人為謝逸和餘芷而來。
大家都留謝逸多玩兩天再走，但謝逸第二天上午就下山了。
謝逸開得什麽車，帕卓跟桑吉都聽過，見過，但從來沒有坐過。倆人都上了車，把謝逸送了一段路。
“你回去也沒事幹，咋不多留兩天嘛？”
“誰說我沒事幹。”
“你有啥事幹，冬天山上沒人，平時也沒見你管超市，冬天又不適合騎摩托車。”
“那我就不能有點別的事了。”
倆人都勸不住，不得不放人走。
“你們倆把小林照看好咯。”
“要你廢話。”
“不開玩笑，真的要照看好咯。少跟頭發大林找你們算賬。”
兩個粗糙的漢子覺得謝逸今天特別啰嗦，囑咐一大籮筐的事倆人都快記不下了。
什麽不要小林一個人出門，不要小林晚上門出，不要她長時常在室外凍，下雪了更不能隨便出門，別讓她見著狼了，她膽子小。
“行了，你啰啰嗦嗦的還走不走了？”
“不是我啰嗦，是大林啰嗦，這些都是大林讓我背下來的。”
“好好，行了，不留下來耍幾天你就快點滾遠點去。”
“真的不開玩的啊。”
“行咯。曉得咯。”
桑吉、帕卓兩個人跟林季一般年紀，四十多歲，倒也跟林季一樣喜歡謝逸。謝逸啰嗦半天，總算是開著車走了。
走的人明明非走不可，怎麽留都不行，但離開的時候又不時從後視鏡裏看看後方的天空，一副舍不得又不得不離開的模樣。
謝逸離開後，冬牧場就恢覆了冷寂。小妹一家三口裏有個奶奶，小妹的母親已經去世好幾年了，帕卓還沒有另娶。
小妹一般上午幹家務活，餘芷幫她忙。取水，擠奶，撿風幹了的牛糞、羊糞燒火。帕卓攔著不讓餘芷幹這些粗活，餘芷只說這些話都不累，她也想嘗試，也覺得好玩。
下午，家務差不多了，小妹就陪著餘芷在附近轉。
方圓好幾裏其實只有幾戶人家，這些人中倒還住著一名從正規醫院退休多年的老藏醫。
小妹就陪著餘芷走訪這些人家，其實也就是去人家家裏跟不同的人聊聊天，聽他們所知道的故事。也挖掘老人們用他們的雙眼看到過的，草原上從前的、現在的，發生過的那些老事、新事。
天氣越發的冷，人待在屋裏的時間越發的長。
餘芷聽說山裏時有大雪封山的年頭，今年的天這麽冷，恐怕要下大雪了。每天她都用最多的時間出去走訪，但小妹實在有太多的家務活要幹。
倆人每天僅有半天的時間可以利用。
入夜，帕卓家的木頭房子倒很是保暖。餘芷每天都在筆記本電腦上鼓搗到很晚，才到小妹的窄房間裏，跟她一塊兒睡。
小妹每天都喜歡睜著眼睛等到餘芷來了，倆人一塊聊聊天再睡。
“我聽阿爸說有客人要來。”
“什麽客。”
“不知道。阿爸說是來看藏醫的，多吉介紹過來的。”
那位藏醫已經有80多歲年紀，慕名而來的人的確時常有。餘芷和藏醫談話的時候，小妹作翻譯，說過這些事。
小妹說過這話的第2天，那位客人還果真到了。
來者開一輛大氣英倫風的黑色路虎，車子沈穩霸氣，從車上下來跟帕卓握手的人也沈穩霸氣。
“……”
“……”
連小妹也不知道被多吉介紹過來看病的人，會是這個有他在，大家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的修路董事長。
來客只有倆人，帕卓熱情地給他們一個披上一條潔白的哈達。帕卓個子不高，身材敦實，來的兩個男人身材都高，都埋下頭接受主人的歡迎。
家裏的大狗繞著客人打圈，餘芷站在小妹身邊，腦子裏也有什麽東西在繞圈。
客人來的第一頓飯，方圓幾裏地的人都趕過來熱鬧。餘芷照舊能坐到離聞博延最遠的距離上。夜裏賓客盡，一張桌子只有6個人吃飯，餘芷低著眼睛吃東西，也不得不被迫聽帕卓跟聞博延聊天。
清楚地聽著他的聲音，看他就在眼底的一舉一動，一擡手，一側臉。
高大端坐的男人跟帕卓說起他找藏醫的事。
他曾經出過一場車禍，肋骨上現在有一塊地方老是疼。城裏醫院裏的醫生都看過了，沒效果。他想來試試藏醫，聽說藏醫有靈丹妙藥。
帕卓聽到這樣了不起的大人物竟然也欽佩他們的藏醫，高興得一張臉紅撲撲的，不住地給對方倒酒。
康武陪坐在旁，反正晚上是不下山了，幾個男人都喝了酒。
“你出那麽大的車禍，還能救活，你們城裏醫院的醫生才是好。”
“我能活命，不關醫生的事，最大的功臣不是醫生。”
“不是醫生，那怕還有神仙哦？”
幾個人已經醉意上頭，夜深了，奶奶去睡覺了。留下餘芷跟小妹，幹坐著聽幾個人胡說八道。
“是一個好女人救的我。”
“醫生是個女人啊？”
“說了不是醫生。是一個女人，背地裏偷偷關心我的女人，傻傻的獻了她自己身體裏的血給我，救了我。”
“有這麽好的女人麽？”帕卓羨慕地問。
“有這麽好的女人。”聞博延肯定地答。“還不止，她好的地方太多，多得說不完，全天下的女人加起來也不及她一個好。”
帕卓早點著頭埋下臉去，再擡頭就掉了眼淚。小妹看父親掉眼淚，就知道父親要說什麽了。
“我老婆也是個好女人，全天下最好，好女人不在了。”
小妹離開餘芷的身邊去安慰父親去了。
餘芷坐在原地，臉色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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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 那輛停在客棧院子裏惹人羨慕的路虎離開了。
客棧主建築樓下林季揚頭打量。
送客回來的人跟他說，“那個董事長好像發燒了，他們問我鎮上有沒有醫院。”
“發燒了？”
“嗯。我跟他們說我們鎮上的診所比醫院還好，他們恐怕不相信我說的話。”
“……”
這番對話林季自然不會拿去打擾餘芷, 林季拍拍手, 說這個事不要到處傳, 這些城裏人忌諱人家說他生病。
“還有這種忌諱？”
“有。”林季做個噓的手勢, 大姐就一個勁兒點頭。
這些人走了, 客棧恢覆了往常的秩序。餘芷的生活也照常進行, 似乎沒受什麽影響。
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如此。
該發表的視頻餘芷都計劃著錄好了, 並按計劃發表, 也將大量的時間花在《遠方》的籌備中。謝逸下水後，沒什麽大礙，隔天就幫餘芷拍了她想要的照片。
氣溫越發的冷, 山坳裏的牧民已經轉場去了冬牧場。屋裏燃著爐火，餘芷跟林季商量她想去冬牧場的事。
餘芷現在又有了新的身份，林季自然知道, 且非常支持。從前小打小鬧的一個賬號，現在已經有了專人在協助餘芷打理。
賬號沒有深入的策劃造勢, 自然沒有出現通常意義上的大紅大紫，但關註度一直都非常好。
餘芷去冬牧場, 首先是為工作，有沒有其次的原因, 倆人都避而未談。
在林季, 他是覺得餘芷離開一段時間再好不過, 因為他不知道那幫上還會不會上來。
聞博延異常的行為，林季看不明白, 從去年在江城的時候到現在。
餘芷和聞博延在一起生活了有三年時間，從剛結婚的時候餘芷的喜悅，結婚後餘芷會如何的付出不言而喻。
但就是這樣，也走到了離婚的地步，如今離婚已經一年多了，想什麽了？就跑來展示人品？跳水救人。
林季對聞博延動過粗，到現在一點不後悔，還嫌打輕了。
看聞博延跳水救人，林季巴得不淹得他半死不活才好。
餘芷跟林季商量好，便開始準備行裝。餘芷跟小妹聯系了，林季跟小妹家的大人也聯系好了，餘芷去了就住他們家，一定給照看好了。在冬牧場少了根頭發，夏天回來的時候找他算賬。
謝逸知道餘芷要去冬牧場，隔天就上山來自薦當司機。
“不用麻煩你。”
“不麻煩。冬天我大部分時候沒事幹。”
“沒事幹，你今年冬天不回家過年？”
謝逸笑笑，臉頰上的梨渦浮了出來。“早著呢。你不也沒回江城。”
林季幹什麽活，謝逸都跟著插一腳。謝逸原來就勤快，林季經常占便宜用他，現在就覺得這小子幹什麽都挺礙眼。
尤其是打扮得跟只開屏的花孔雀似的。
謝逸長得帥是以前就帥，但他從來不註重自己的形象，一頂帽子耷下去半張臉。
林季看謝逸鐵定抓了發膠的妖孽發型不順眼，看他臉上動不動就凹下去的梨渦不順眼。這小子今天穿的外套又是新的？
黑毛衣裏還穿了件立領襯衫，露了點小白領邊，跟他今天穿的新帆布鞋一個顏色。
“我幫你。”
“不用。”
“不用跟我客氣。”
“……誰跟你客氣了。”
餘芷在自己的臥室裏寫稿，謝逸幫完林季修客房門廊下的地板，又進廚房幫忙，炒了菜，做了一餐美味的午飯，下午又煮奶茶給餘芷放到房間裏的書桌上。
“桌子是不是小了點？”
“還好。”餘芷端著瓷白的杯子喝奶茶。
謝逸圍著餘芷的書桌打量，這張桌子原來就是一張客房裏的簡易餐桌。謝逸說桌子高了，這高度不適合辦公用，他家裏有張閑置的桌子，比這桌子寬，高矮更適合，幹脆改天給她搬上來。
“不用。我覺得還好吧，趴一天沒覺得哪裏不舒服。”
“沒關系，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今天陽光特別好，曬到窗戶前是斜曬，陽光不會直接進屋，但暖暖的就在落地窗外。桌子離窗戶近，謝逸形狀蓬蓬的、顏色潤潤的頭發灑滿了經過一層玻璃變得清白了的光。
深灰色短外套是一種光滑的面料，他手指掐在衣擺下，腰跡，弓背計算桌子下的面積。
側臉看來，說他那張桌子放在這兒大小正好，他一笑臉頰上的梨渦也灑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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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季是看不得謝花豬拱他家墻的，但是臨送餘芷走的前一天卻遇了個非他不可的事。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原本就有事，事情還一樁趕一樁的來，沒事的時候人閑得發慌。鎮上這兩天開會，林季作為客棧的老板必需參加，且是為期兩天的會。
隔天謝逸就不知道從哪弄了輛大G開上山來，接下了送餘芷的活。
林季一開始還以為是哪來的富豪，謝逸從車上下來，林季狂皺眉。
這拱墻豬什麽意思，下血本了？
林季明知道某人的心思，又好氣又好笑，又沒辦法。
“放心吧，一定安全送到。”
餘芷在樓上收拾點零碎行禮，林季無語得幹嚼嘴巴。
“車哪來的？”林季斜眼看那輛又高又帥氣的奔馳大G。
謝逸笑笑，“我有個親戚。”
“……”
“進去全是山路，不好走，害怕皮卡拋錨，荒山野嶺的，冬天又有吃不飽飯的狼在山裏躥。”
“……”
謝逸跟他姑姑是什麽人家，原來是幹什麽的，鎮上的人都不清楚，但知道這姑侄倆生活過得挺精致。時不時從城裏來找他們的人一看行頭就知道不簡單。
林季倒對人家的家底從來沒興趣，懶得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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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民趕著牛羊要走十幾個小時的路程，天氣好的時候汽車半天工夫就到了。
倆人出發的時間不早，到午飯飯點的時候還在路上。
謝逸把車停了，倆人下車來，吃一早準備的幹糧。
幹糧也不幹，謝逸的保溫壺裏裝了一壺他的私人定制奶茶，打開，壺裏還在冒熱氣。
倆人吃了東西，餘芷拿紙擦手。“等等，我給你倒點熱水洗手。”
“……”
謝逸回頭就從後備箱裏掏出一個保溫壺來，壺裏流出溫熱的水。
餘芷簡直不可思議，“洗手的水你也帶了？”
“出門在外，準備充分總是沒錯的。”
謝逸胳膊上掛著裝水壺的袋子，一手拎著壺給餘芷倒水。餘芷洗完手，就有一張紙遞過來。
茫茫的草原上空無一人，風很冷，天倒是藍得很。
熱水洗過手很舒服，手指上的暖意直往身上浸。
餘芷低眼睛擦著手，謝逸已經攤開手掌接她用過的紙巾。
吸了水揉成一團的紙巾遞過去，遞的人指尖劃過攤著手掌的人一點掌心。
“你也洗洗，我幫你拿水壺。”
“我不用，我隨便沖一下就行。你先上車，太冷了，別凍感冒了。咱們這頓飯迎風吃的，明天不會肚子疼吧。”
謝逸逗笑，餘芷笑起來。
謝逸兩手拿滿東西，把餘芷送上車，又一個人在後備箱收拾。
餘芷從後視鏡裏收回視線。
填飽了肚子，倆人繼續上路。
一路上餘芷都在捏她的手指。
“你冷嗎？”
“……沒有，我不冷。”
車裏的溫度已經很高了，謝逸彎了彎唇，臉頰上好看的梨渦若隱若現。車上播著音樂，餘芷總算放開手，伸了一只出去把音樂聲調小了一些。
“謝逸，”餘芷喊人。
謝逸回頭來。
土路還算平整，但沒辦法開得快。
“我，”
“……”
餘芷欲言又止，開車的人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可能有點唐突。”餘芷道。
“……”
“你人很好，特別好。誰跟你在一塊兒都感覺開心愉快，所以大家都喜歡你，其實我也一樣。但是，”
一開始的誇獎讓謝逸一個年滿28周歲的大男人耳後的白皮膚快速躥紅，最後的一個“但是”出來，又把他心底升騰的某些東西立刻澆滅了。
“你以後別對我太好了，我沒有回報，感覺很負擔。”
車裏的音樂聲淺淡地流淌，餘芷話落，尷尬蔓延。
一個女人能不能無所謂地享受一個男人的殷勤？
別人能不能，餘芷不知道。餘芷只知道自己享受謝逸的照料時，於心不安。謝逸是個很不錯的人，她不忍心傷害，也不願意讓人在一件看不到結果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和精力。
她自己就曾經受過這種傷害。
餘芷說完這番話心裏是難受的，謝逸倒一下在駕駛室裏笑起來，“誰要你回報了。大林跟我，我們都多少年的關系了，你不用有負擔，這有什麽好負擔的。”
餘芷自己的臉皮也在發緊。
開車的人幾根手指一個勁兒地在方向盤上無所事事地敲，又立刻伸手把音樂聲調大聲了些。“還以為你有什麽大不了的事。”
謝逸轉頭過來就對餘芷笑，陽光帥氣的臉上笑著，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暖人心窩。
不管謝逸的反應是真是假，餘芷算是說清了問題。
謝逸的這種一把將事情揭過去的態度，餘芷感激不盡。
音樂聲愉快，路程總算到有人居住的區域，山坡上又見到牛羊了。
謝逸讓餘芷幫他把她面前的手套箱打開。
手套箱打開裏面像個零食百寶箱，巧克力、小餅幹什麽的塞滿了。
餘芷剝了根巧克力吃，車速慢，謝逸單手開車，挪了一邊手吃東西。
剛才的事算是翻篇了，但也開啟了一個新的話題。
“你怕別人對你好，你有喜歡的人？”
餘芷咬著巧克力，搖搖頭，“沒有。”
“真的還是假的啊？”
“真沒有。”
謝逸相信地點點頭，他的臉一直朝著沒有盡頭的前方。
餘芷坦白地又補了一句，“以前有過。但那段經歷不是個好的經歷。現在挺好的，很輕松，很愉快。”
下午3點倆人才到，小妹一家三口早就盼著了。小妹爸爸帕卓立刻跑到山頭給桑吉家打電話，晚上一桌子人為謝逸和餘芷而來。
大家都留謝逸多玩兩天再走，但謝逸第二天上午就下山了。
謝逸開得什麽車，帕卓跟桑吉都聽過，見過，但從來沒有坐過。倆人都上了車，把謝逸送了一段路。
“你回去也沒事幹，咋不多留兩天嘛？”
“誰說我沒事幹。”
“你有啥事幹，冬天山上沒人，平時也沒見你管超市，冬天又不適合騎摩托車。”
“那我就不能有點別的事了。”
倆人都勸不住，不得不放人走。
“你們倆把小林照看好咯。”
“要你廢話。”
“不開玩笑，真的要照看好咯。少跟頭發大林找你們算賬。”
兩個粗糙的漢子覺得謝逸今天特別啰嗦，囑咐一大籮筐的事倆人都快記不下了。
什麽不要小林一個人出門，不要小林晚上門出，不要她長時常在室外凍，下雪了更不能隨便出門，別讓她見著狼了，她膽子小。
“行了，你啰啰嗦嗦的還走不走了？”
“不是我啰嗦，是大林啰嗦，這些都是大林讓我背下來的。”
“好好，行了，不留下來耍幾天你就快點滾遠點去。”
“真的不開玩的啊。”
“行咯。曉得咯。”
桑吉、帕卓兩個人跟林季一般年紀，四十多歲，倒也跟林季一樣喜歡謝逸。謝逸啰嗦半天，總算是開著車走了。
走的人明明非走不可，怎麽留都不行，但離開的時候又不時從後視鏡裏看看後方的天空，一副舍不得又不得不離開的模樣。
謝逸離開後，冬牧場就恢覆了冷寂。小妹一家三口裏有個奶奶，小妹的母親已經去世好幾年了，帕卓還沒有另娶。
小妹一般上午幹家務活，餘芷幫她忙。取水，擠奶，撿風幹了的牛糞、羊糞燒火。帕卓攔著不讓餘芷幹這些粗活，餘芷只說這些話都不累，她也想嘗試，也覺得好玩。
下午，家務差不多了，小妹就陪著餘芷在附近轉。
方圓好幾裏其實只有幾戶人家，這些人中倒還住著一名從正規醫院退休多年的老藏醫。
小妹就陪著餘芷走訪這些人家，其實也就是去人家家裏跟不同的人聊聊天，聽他們所知道的故事。也挖掘老人們用他們的雙眼看到過的，草原上從前的、現在的，發生過的那些老事、新事。
天氣越發的冷，人待在屋裏的時間越發的長。
餘芷聽說山裏時有大雪封山的年頭，今年的天這麽冷，恐怕要下大雪了。每天她都用最多的時間出去走訪，但小妹實在有太多的家務活要幹。
倆人每天僅有半天的時間可以利用。
入夜，帕卓家的木頭房子倒很是保暖。餘芷每天都在筆記本電腦上鼓搗到很晚，才到小妹的窄房間裏，跟她一塊兒睡。
小妹每天都喜歡睜著眼睛等到餘芷來了，倆人一塊聊聊天再睡。
“我聽阿爸說有客人要來。”
“什麽客。”
“不知道。阿爸說是來看藏醫的，多吉介紹過來的。”
那位藏醫已經有80多歲年紀，慕名而來的人的確時常有。餘芷和藏醫談話的時候，小妹作翻譯，說過這些事。
小妹說過這話的第2天，那位客人還果真到了。
來者開一輛大氣英倫風的黑色路虎，車子沈穩霸氣，從車上下來跟帕卓握手的人也沈穩霸氣。
“……”
“……”
連小妹也不知道被多吉介紹過來看病的人，會是這個有他在，大家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的修路董事長。
來客只有倆人，帕卓熱情地給他們一個披上一條潔白的哈達。帕卓個子不高，身材敦實，來的兩個男人身材都高，都埋下頭接受主人的歡迎。
家裏的大狗繞著客人打圈，餘芷站在小妹身邊，腦子裏也有什麽東西在繞圈。
客人來的第一頓飯，方圓幾裏地的人都趕過來熱鬧。餘芷照舊能坐到離聞博延最遠的距離上。夜裏賓客盡，一張桌子只有6個人吃飯，餘芷低著眼睛吃東西，也不得不被迫聽帕卓跟聞博延聊天。
清楚地聽著他的聲音，看他就在眼底的一舉一動，一擡手，一側臉。
高大端坐的男人跟帕卓說起他找藏醫的事。
他曾經出過一場車禍，肋骨上現在有一塊地方老是疼。城裏醫院裏的醫生都看過了，沒效果。他想來試試藏醫，聽說藏醫有靈丹妙藥。
帕卓聽到這樣了不起的大人物竟然也欽佩他們的藏醫，高興得一張臉紅撲撲的，不住地給對方倒酒。
康武陪坐在旁，反正晚上是不下山了，幾個男人都喝了酒。
“你出那麽大的車禍，還能救活，你們城裏醫院的醫生才是好。”
“我能活命，不關醫生的事，最大的功臣不是醫生。”
“不是醫生，那怕還有神仙哦？”
幾個人已經醉意上頭，夜深了，奶奶去睡覺了。留下餘芷跟小妹，幹坐著聽幾個人胡說八道。
“是一個好女人救的我。”
“醫生是個女人啊？”
“說了不是醫生。是一個女人，背地裏偷偷關心我的女人，傻傻的獻了她自己身體裏的血給我，救了我。”
“有這麽好的女人麽？”帕卓羨慕地問。
“有這麽好的女人。”聞博延肯定地答。“還不止，她好的地方太多，多得說不完，全天下的女人加起來也不及她一個好。”
帕卓早點著頭埋下臉去，再擡頭就掉了眼淚。小妹看父親掉眼淚，就知道父親要說什麽了。
“我老婆也是個好女人，全天下最好，好女人不在了。”
小妹離開餘芷的身邊去安慰父親去了。
餘芷坐在原地，臉色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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