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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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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潭底很深, 所以水呈深藍色。但潭底不大,也沒有淤泥,水色清亮。兩個男人在水底清楚地看到了彼此,而後這潭底便空無一物, 石頭幹凈, 光滑, 自然沒有什麽溺水者。

倆人同時從水底冒出頭來, 而餘芷在岸上大叫救人, 有人落水了。

已經因為兩個飛奔的身影嚇壞了的林季, 跑到半山坡就聽到了餘芷的喊聲。顯然能這麽大聲呼救, 他的寶貝侄女是沒事的。無論落水者為何人, 林季都自私地松了口氣,但也隨即大喊有人落水,快來人幫忙。

冰寒刺骨的水將兩個男人泡得滿臉發烏, 嘴唇發紫。

這一方深潭可不是由什麽地下泉水沈積而成。草原上有兩處小溪匯集到此,就成了這方深潭。客棧外牧場上那條一路下來的小溪流經地面,有近0度冷空氣的浸染, 水涼的刺骨。

餘芷去折灌木條的那條小溪也是同樣的歷程。

兩條溪水匯集的冰水,成了這方深潭水。

兩個男人都看到了餘芷, 都不敢相信,也都由悲轉喜。但聞博延像是被凍在了水裏, 是謝逸先從水底起來,帶著一身刺骨的水, 踉踉蹌蹌跑到餘芷跟前。

水裏的兩個人嚇壞了, 岸上的餘芷也是嚇壞了, 謝逸人是好不容易走到了餘芷腳跟前,但一時說不出話來。

是餘芷先驚詫地問他為什麽會在水裏?

“是誰落水了嗎?”餘芷嚇得心臟砰砰跳。

“我以為, 以為是你落水了。”

“……”

餘芷早嚇得臉色蒼白,這話她很快就明白了什麽意思。謝逸站在她面前渾身滴水,他新換的發型很漂亮,黃澤嘲笑,他要去參加男團出道了。

最近突然變得陽光鮮亮的謝逸此時此刻嘴唇烏紫,餘芷也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何況水裏還有一個人。

謝逸說以為是她落水了,自然是因為此時此刻還飄在潭面上的那條醒目的紅圍巾,和圍巾下受浮力頂起來的那只鞋子。

餘芷沈默著,蒼白著臉,心臟受驚嚇的恨跳,也受什麽覆雜東西的纏繞得發悶,壓抑。

謝逸擡了一只唰唰滴著水,泡得像冰塊的手唐突地握上餘芷的胳膊,“我以為你落水了。大林說你出門兩個多小時,他到處找你,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

餘芷木木地任謝逸握她的胳膊,“我,沒有。”

倆人背後像凝固在水裏的那團黑色身影也總算一點點從水裏挪動出來。

餘芷的視線落在謝逸臉上,但註意力在餘光裏。

山坡上陸續有人趕來,有想著幫助救人的,有看情況的,林季最先到。

此時謝逸跟聞博延兩個人都已經從水裏出來,林季到正好聽見謝逸的話。

餘芷有點不大明白的這方發生的事的全部經過,林季立刻清楚了,並且立刻神情發擰。

謝逸會跑來這兒,憑一張紅圍巾就以為是餘芷落水了,是受了他在客棧擔心餘芷的那種情緒的影響。

而另一個不速之客應該是聽到他在客棧裏問人而跑出來找餘芷的。

謝逸奮不顧身的跳水救人是因為對餘芷心懷不軌,那麽這個人有什麽理由大冬天的跳水救人?

謝逸凍得夠嗆,嚇得夠嗆,在謝逸之後從水裏出來的人自然是相同的境況。

極快的,這方深水潭邊就站滿了人,有人已經用餘芷做的那跟長木棍將鬧了烏龍的大紅圍巾從潭裏撈上來,鞋子也撈上來。

“董事長,您,您,”

“閉嘴。”

聞博延從水裏出來,大衣、西裝外套都一路順手丟了。高陽撿衣服,康武第一時間沖到聞博延身邊,他只瞥了眼那一潭深水已經嚇得白了臉。

那麽深的水,這麽大冷的天,不用下水也清楚下水會是什麽滋味。酷刑也還好,病一場也罷,要是下水的那一刻身體發生痙攣,手腳抽筋,下得去上不來是極有可能的。

要是聞博延有個什麽閃失……康武只是略略一想已經嚇得渾身發軟。

康武關切,聞博延不想聽他的關切,叫他閉嘴。

但康武不知道聞博延才是此時此刻被嚇得渾身發軟的那個。

他已經親眼看到餘芷好好的在站在那裏,但心底的驚嚇還無法消散。

聞博延渾身濕透,身上的黑西褲、黑襯衫浸飽水,黑得硬是純粹。冷白的皮膚這一刻更沒了顏色,臉發青,嘴唇泛紫。

他單膝觸地,修長的手指也凍得泛青,手指蜷縮著,掌骨根根棱起。他緊攥著地上的野草,像是在用這股力量去疏解心底裏的驚嚇。

餘芷沒有以一種人力不可及的方式拋開他。

她沒有拋開他。

聞博延的眼底已經繃出了紅血絲,這些大概應該繃在心裏的血,在危機化解的這一刻外化了。

這是巨大的絕望,無所適從的崩潰,在得到最好的疏解後最輕的結果。

謝逸的外套也被人撿了起來,往他身上披。山上的書記聽說這方有人溺水,也趕了下來。謝逸那邊圍了很多人,有問候的,有幫謝逸穿衣服的。

因為他們都對謝逸熟悉。

而聞博延這個眉眼英氣的人,遠道而來的貴客,大家只是用了一副敬服而疏遠的眼睛看看他。

高陽趕緊給披衣服,康武默默地陪著。

看熱鬧的人都知道人沒事,也大概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就大家都在討論兩個見義勇為的男人身體素質。

“他們身體太好了。”

“你不看兩個人都長得這麽高。”

“哎,年輕人些仗著身體好膽子就是大。”

“好心喲,好心喲。”

說什麽的都有。

書記也一路下到水潭邊來,從道聽途說的有人弱水,到知道事情的全部,也驚的臉色發白。上級領導把這麽重要的貴客交給他,要是今天出了什麽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書記來,聞博延已經被康武從草地上扶起來。

書記嚇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沒事。”渾身黑透的上位者淡淡地說,“看到有人落水,誰都不會見死不救。”

“那是,那是。”

“叫大家都散了吧。”聞博延黑發還在落水,手掌搭在康武胳膊上,被攙扶著從潭邊走開。

吵吵嚷嚷,謝逸在被圍觀的群眾裏回頭看來,聞博延也在被圍觀的書記帶的人裏,來來去去的身影中擡臉看去。

兩個人最清楚彼此都參與了的這一樁事的緊急與兇險。

倆人在水底相望,很多事就明了了。

餘芷和林季都沒有承認與這個男人的關系,但謝逸在水底看到人的那一刻已經確定了一些事。

而謝逸和餘芷到底是什麽關系?

高陽已經迂回婉轉地問過多吉。多吉說“小林”人好,大家都喜歡她。高陽匯報:倆人並沒有男女關系。但在水底看到謝逸的那一刻,聞博延跟林季一樣,清楚看明了謝逸的心思。

兩個男人穿過人群對望了一刻,最後被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裹挾著回了客棧。

本來這些訪客在今天傍晚前就會全部離開,結果因為聞董事長的“壯舉”,書記也留了下來。

客棧一直以來是不為客人提供午餐和晚餐的。因為這麽多年了,客人嘗試了早餐後,是寧願吃方便面、自熱飯的,又便宜,口味還有最低保障。

久而久之,口碑在外,客棧就不提供午餐、晚餐了。

林季也正好省事。

書記留下來,後邊廚房裏忙著做飯。十幾個人的飯菜,夠忙活的。

餘芷心裏有些亂,把廚房裏煮的兩碗姜湯端給林季後,她進了廚房幫忙。

餘芷沒有心思下廚,多半是在幫著拆菜、洗菜。眼睛底是紅的綠的菜,心裏的眼睛看到的還是潭水裏冒出兩個男人的畫面。

都濕淋淋的,都滿臉烏青,滿唇烏紫。

“巧合的見義勇為”這是林季為了保護她的名譽,一再強調的。

她心知肚明。

“小林,要不你來做一道小炒牛肉吧?”

餘芷手浸在水,木訥地轉臉。

炒菜的姐姐說書記都專門跑到廚房裏打招呼了,要她們做一桌子好菜。這好菜?她們每天做的菜,她們都覺得是好菜,誰會故意做壞菜呢?

山裏人都是靠力氣吃飯的,對飲食的要求自然要低的多,肚子累餓了什麽都好吃。

所以書記的“辛苦你們今天一定用心做一桌好菜”這就是為難人了。

姐姐抱怨,餘芷扯扯唇,點頭,擦了手,接手炒了兩份嫩牛肉。

一桌子的菜,有魚,有肉,有蔬菜,這一桌子的菜總算沒有辜負書記不厭其煩的叮囑。

謝逸已經換上了林季的衣服,兩個人身材都高大,謝逸穿上林季的衣服倒也合適。

今天兩位見義勇為的英雄都在桌子上,書記為他們舉杯,一頓飯熱鬧的坐了十幾個人。

林季用公筷一個勁兒給謝逸夾菜。“這是小林炒的嫩牛肉,嘗嘗。”

雖然是一場烏龍,但林季是真感激謝逸的。因為餘芷有什麽事,謝逸是真敢沖的。

這麽大冷的天往冰寒刺骨的水裏紮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林季喜歡戶外運動,這樣的常識他很清楚。

林季把謝逸帶上樓,謝逸泡了熱水,喝了姜湯渾身的皮膚也青了好久才恢覆,到現在手上的溫也還沒能恢覆到正常體溫。

林季不停為謝逸夾菜,尤其是這桌子上最好吃的小炒肉牛。

謝逸誇獎餘芷手藝好,餘芷就坐在謝逸右手邊,餘芷笑笑。

“喜歡就多吃點。”

十幾個人坐在一起吃飯,是拉了兩張桌子來拼的。

餘芷坐在謝逸身邊,正是離聞博延最遠的那一個位置,那邊溫聲的談話也自然跟這邊完全無關。

謝逸受了寒氣,但心裏是暢快的。因為他似乎因為今天的事,換到了些什麽。

這頭的聞博延高大端坐,一慣冷白的皮膚此刻仍然泛青,冷素的手指更冷。他也下水救人,不顧一切。但他的赤誠卻是觸及了什麽他本不該觸及的東西。

所以自潭水裏上來,餘芷連一個眼神也未曾放在他的身上。

昨天那種不經意從他身邊擦過的事也在極力地避免發生。

就像兩塊磁場相排斥的磁鐵,他踏入的地方,她立刻便會走開。

“董事長,您也嘗嘗這牛肉吧。”

高陽拿公筷往聞博延空空的碗裏放了一塊嫩牛肉。

聞博延灰暗地轉眼,高陽臉上苦苦的一笑。

高陽這一臉苦笑是把一個人看穿了,但聞博延沒有惱怒。他眸色深,眉冷鼻冷,還是那個因為眉眼太英氣,而顯得不好說話的人,但他身上有好些東西早就沒了。

聞博延點點頭。

一桌子的聲音裏,聞博延應付地回答,但他認真地看了碗裏的牛肉。的確是餘芷的手藝,她知道他喜歡吃牛肉,這樣的牛肉在一年多以前,經常擺在禦景大廈的餐桌上。

聞博延握起筷子,細細的筷子頭輕夾上那塊還散著熱氣的牛肉。

肉放進嘴裏,的確是餘芷那些他再熟悉不過的手藝。

牛肉很嫩,很好咬。但又不會太嫩,嫩得吃不到牛肉的香味,讓人懷疑嘴裏吃的是什麽假肉。

餘芷那些順一個人的心意,順一個人的口味的飯菜已經離開他的生活一年多了。

一桌子的人都誇獎小林的手藝,都嘗嘗那盤小炒牛肉,唯獨康武跟高陽一塊沒敢吃。

高陽見聞博延吃了那塊牛肉後就垂了眼睛,黑色長也濃密的眼睫毛在咀嚼的同時不停打顫。

那些黑睫毛下也不知道是一副什麽神情。

高陽看得心裏發酸,他從沒把家裏老婆得罪到跟他離婚的地步,也從沒跟他老婆因為鬧別扭分開一周以上,更沒有看過自己老婆在他面前坐到別的男人身邊說說笑笑的場景。

他是真的沒辦法體會到聞博延心裏是什麽滋味。

高陽能做的就是趕緊回頭再給聞博延夾餘芷親手炒的菜,但盤子空了。

“……”

餘芷攏共就炒了兩盤牛肉,桌子太寬,所以這邊一盤,那邊一盤。

聞博延對書記是貴客,對上級領導也是貴客,可他不見得是這桌子上其他人的貴客。林季長伸著胳膊,在一桌子聊天的紛紛擾擾裏把一盤子牛肉一塊兒沒剩的夾到自己碗裏吃了。

高陽:“……”

也想著把好菜留給貴客的王書記:“……”

王書記無語的都想起了年輕時候曾經受過人侮辱的,此生他最討厭的一個詞兒:鄉野匹夫。

落地窗外暮色四合,一頓飯結束,謝逸的臉色更紅潤了,聞博延卻發起了燒。

因為兩個受了一場砭骨之寒的人心情截然不同。人在許多情況下活的就是一顆心臟,心裏是幸福的還是痛苦的,身體的狀況自然會大不相同。

何況人的身體就是在不受寒、不受熱的情況下也會因為心情而受損。

書記要下山,高陽也知道聞博延已經應酬累了,便沒有聲張把書記送走。

聞博延合衣靠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他身上雖然早換上了暖和的衣服,但他的身體一直沒能暖和起來。

高陽勸,“您發燒了,咱們低海拔來的人在草原上最忌生病的,還是下山吧。”

沙發上的人仰著面,臉色已經從泛青到了潮紅。他閉著眼,五官繃著一條立挺的線條,身體則無力地塌著。

聞博延沒有答話,清俊的喉結在昏黃的燈光裏輕滾動了一番。

高陽知道他的擔心,但是就算留在這兒其實也於事無補。高陽繼續勸,“這件事得從長計議,不能著急,您自己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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