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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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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

叛軍占優,宮中侍衛節節敗退,留在宣政殿內的十數位大臣也很快被控制住了。

鮑國忠得知現狀,並未在宣政殿停留,在親衛的簇擁下,邁步去往紫宸殿。

剛到殿前,卻見太監汪華急匆匆跑出殿門,宣布皇帝駕崩。

鮑國忠驚喜之中仍存有疑慮,總要親眼見過才能放心,即命汪華讓路,率親衛進入紫宸殿。

在他踏入不曾有外臣踏入的紫宸殿臥房時,不禁心生感慨。

鮑國忠掃視過去,見服侍皇帝的一眾內侍順從地低著頭,垂手站立在側,全無反抗之意,許是知道大勢已去。

他的視線順著一路往禦榻上看,只見李懷璟蓋著金線繡的錦被平躺在榻上,雙目緊閉,面無血色,胸膛一絲起伏都沒有。

鮑國忠駐足等了約有一炷香的工夫,毫無變化,看起來的確是死了。

問過跪在外頭的幾個太醫,鮑國忠仍不放心,令親衛持刀上前。

汪華看出他的用意,慌忙攔阻,急道:“鮑大人,皇上的龍體萬萬不可有損啊!”

鮑國忠聞言愈發生疑,捋著山羊胡子道:“汪公公放心,皇上畢竟對我也算有恩,不會讓他龍體大損的。”

說罷,他便朝親衛使了個眼色。

那親衛一把掀開錦被,露出李懷璟的身體,提刀就朝他手臂上重重劃去,割開一道口子。

尚未凝結的血順著傷口流了出來,但李懷璟毫無反應。

鮑國忠緊緊盯住他的臉,沒發現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笑意再也抑制不住:“皇上在這時候駕崩,可真是天助我也。”

汪華態度恭敬地出言提醒:“皇上遺詔,立皇長子為太子。”

“皇上立詔時是病糊塗了,皇長子的生母乃是廢後,又一向不如皇次子天資聰穎,如何能繼大位?”鮑國忠眼下已然得勢,毫無顧忌地否決李懷璟所立詔書,“依我看,當迎皇次子回宮繼位才是。”

汪華賠笑道:“鮑大人所言甚是。”

“汪公公倒是會審時度勢。”鮑國忠似乎對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很是滿意。

他像是大發善心,獨留汪華依照規矩處理後事,擇日出殯,又留了一隊親衛在外間,說是幫忙,實則是看守,自己領著其餘親衛去往宣政殿。

方才在宣政殿匆匆路過,似乎沒見到楊太尉,這更值得警惕。

紫宸殿臥房的厚重簾幔被放下,屋內再度回歸平靜,汪華走向禦榻邊的墻角,用腳尖點地踩了好幾下,細聽之下居然是兩短一長的節奏。

地磚發出奇怪的聲響,像是底下有空洞。

沒等多久,那塊地磚被人給向上推開了,莫渝從底下探出半個腦袋來。

其實那是道上翻的暗門,邊上有屏風擋著,通常情況下發現不了此處暗藏的玄機。

莫渝擡頭一看,正好對上目露驚訝的汪華,朝四周看了看,又向暗道底下比了個手勢,笑著爬了出來。

汪華對她悄聲道:“鮑國忠方才來過,留了人守在外間,娘娘怎麽這時候來?”

按原本的安排,夏守義提前進入暗道內接應,由汪華對外放出皇上駕崩的消息,等鮑國忠那邊來查探過後,便可想辦法將皇上送出去。

莫渝點點頭,也壓低了聲音:“我擔心皇上,所以提前來了。”

汪華恍然大悟,退到了一邊。

莫渝踮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到禦榻前,伸手戳了戳平躺在禦榻上的李懷璟:“別裝睡了。”

李懷璟完全沒有反應,也看不出呼吸的跡象。

莫渝只覺得自己的心在胸腔內“突突”地跳得飛快,很是難受,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就已經過度緊張了。

狗皇帝是吃了假死藥才這樣,不會有事的。

她默默地念叨著,幾步上前,摸了摸他發涼的臉,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結果什麽都沒探到。

莫渝怔立了片刻,驟然反應過來,覺得有些好笑。

還沒給他用解藥呢,當然探不到什麽鼻息。

莫渝拿出一只瓷瓶,拔了瓶塞,捏開李懷璟的嘴後,將瓶中剩餘的藥粉一股腦地倒了進去。

藥粉入口即溶,過了半晌,才見他眼睫微動,眉頭一緊後緩緩睜開雙目。

李懷璟一時還看不清東西,只覺得嘴裏泛著奇怪的甜味,躍動的燭火明明滅滅,倒映在眼中。

有熟悉的聲音在低低地喚著他,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

“皇上。”

有微涼的觸感沿著脖子一路下滑,緊接著按在胸口,讓他猛地一驚,心臟驟然緊縮。

和那個夢裏的場景太像了。

結果又聽到那聲音輕輕地“嗯”了一聲,李懷璟終於徹底蘇醒過來,對方的臉清晰地映入眼簾。

“有呼吸了,心臟也在跳,還好還好。”莫渝喃喃地自言自語著長出一口氣,見李懷璟面上顯出幾分茫然,便將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又擡起另一只手,輕點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指環。

“柒柒。”李懷璟笑了起來,聲音聽著有些沙啞,雙手在榻上一撐便坐起身,忽又覺得手臂作痛,不知在昏迷時發生過何事,暫且忍住。

“噓。”莫渝按住他的唇,壓低聲音道,“還有人還守在外頭呢,先走再說。”

李懷璟不再作聲,見汪華也在邊上,披上外衣後先去拿了個錦盒,又把臥房的後窗給打開,隨後帶著汪華,和莫渝一起來到那密道入口處,只見夏守義和辰鵲點著火把在底下接應。

這兩人也是在莫渝到來之後才得知完整的計劃。

三人先後下了密道,汪華順手把那扇暗門給掩上,不留破綻。

沿著密道默不作聲地向前走出一段路,這地底被挖出一處面積不小的空洞,放有桌椅床鋪等家具與必需的生活用品,存著米糧與風幹的肉,是十天前讓汪華和夏守義準備的,甚至還有處位於地下的水井,儼然是個地底避難所。

洞頂留了幾處氣孔,與地面太液池附近的花園假山相通。莫渝以前沒少去那附近閑逛,不承想假山底下竟有這麽大片空間。

夏守義先行進了洞內,拿著火把點亮燈燭。

李懷璟停步轉向莫渝,開口問道:“怎麽入宮的,帶了多少人?”

“就那個……狗洞,嘿嘿。”莫渝知道他是在問自己,不自然地幹笑兩聲,又切換成正經的態度,“莊上的都帶來了,共四百三十八人,三百人候在東門,含象殿留了影衛十二人,其餘皆已分散至皇宮各處。”

當年中秋夜她帶李懷璟偷溜出宮的那個狗洞雖然早就被補好,但她憑借記憶又找到了那個洞口原本的位置,讓人重新挖開。

叛軍主力大部分集中在啟明宮正南的幾道宮門,那邊戰況膠著,其餘方位雖也有幾支小隊,但數量很少,被莫渝和衛淳帶來的人直接給清理掉了。

進了皇宮以後沒遇見什麽人,隸屬於李懷璟的那支私兵奉命散去皇宮各處,莫渝和辰鵲帶著一隊十二人的影衛,行至位於啟明宮西側的含象殿。再往西便是銀臺門,門外是右衛禁軍的駐地。

就是這麽多人全是跟著她鉆狗洞潛入皇宮的,說出去面子上不大好看。

辰鵲緊跟著稟告:“衛將軍率兩千黑甲軍已在皇宮北側的瓊山上設伏。”

這兩千黑甲軍亦是聽命於李懷璟,相對影衛來說處於明面。

“鮑國忠那邊呢?”這回是問的汪華。

汪華回道:“鮑國忠得知皇上立大皇子為太子以後,說應當迎二皇子回宮繼位,然後就走了,應該是急著派人去找二皇子回宮。”

“很好。”李懷璟聽三人言道各處已安排完畢,又向莫渝看去一眼。

莫渝被他這一瞥看得怦然心動。

“你拿著這個去銀臺門外找太尉楊暉,就說朕無礙,他知道該怎麽做。之後回到此地,朕還有事要你去辦。”李懷璟拿出枚銅印交給夏守義,讓他去傳達旨意,又對辰鵲道,“留在含象殿的人就由你率領。”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盯著莫渝。莫名其妙的莫渝在楞了片刻後總算反應過來,他是在向自己借用夏守義和辰鵲,這兩人嚴格來說只聽從她的調遣,便微微頷首。

夏守義和辰鵲見她點頭,各自領命。

為了不使守在紫宸殿的人起疑,汪華需盡快原路返回,離開前突然想起有事還沒告知莫渝,憂慮道:“方才鮑國忠為試探,叫人刺了皇上一刀,手臂上傷口還沒來得及處理。”

莫渝心中一緊,忙朝李懷璟看去,卻因為他穿著外衣而看不見傷口,應道:“知道了,妾身會照顧好皇上的。”

李懷璟也擺了擺手,汪華這才快步離去。

“快把衣服脫了。”等那三人離開後,莫渝對李懷璟急切道,完全沒意識到這話聽起來有點奇怪。

李懷璟從剛才起就覺得手臂陣陣刺痛,眼下總算知道緣故,見莫渝在擔心,也不敢在這時候開玩笑,老老實實地脫了外衣。

迎著燈光看去,左側的小臂果然連同寢衣一起被割出道口子,血倒是已經自行止住了,凝結在傷口附近。

“上次是左臂,這次還是左臂,怎麽就只盯著這邊傷啊?”莫渝看著心疼,想去拉他的手,又怕扯痛他,一時有些茫然失措。

李懷璟卻生氣道:“這鮑國忠,竟將你做給朕的寢衣又弄破了,果然該死。”

怎麽重點是這個?

莫渝啞然,隨後道:“等以後再做新的就是了,痛不痛?”

“已經沒那麽痛了。”李懷璟寬慰著莫渝,拉著她在桌邊坐下,將一直抱在手裏的錦盒放在桌上,“就在這裏休息會兒吧。”

莫渝好奇地看著那錦盒,問他:“拿了什麽,這麽寶貝?逃命都不忘帶著。”

“國璽。”李懷璟只用兩個字就止住了莫渝想繼續揶揄他的念頭。

好吧,那確實很重要。

又聽他道:“而且朕也並非在逃命。”

莫渝尷尬地笑笑,不敢對上他嚴肅的神情,偏過頭去打量周圍環境,口中卻道:“皇上在紫宸殿內莫名消失,鮑國忠必會派人搜尋。”

李懷璟倒了杯幹凈的水遞過去,道:“所以朕適才把後窗給打開了,若他們這時候發現,也應該能誤導他們的搜尋方向。若沒被發現,朕打算讓夏守義扮作朕的模樣,汪華也能與鮑國忠等人周旋一二。”

莫渝從他手裏接過杯子,卻沒喝,擱在一旁接話道:“鮑國忠原就是打著保二皇子繼位的名號來的。若真如我當初的設定,待他尋回二皇子,必會假意讓二皇子登基,此後才好將帝位讓給他自己。”

李懷璟這些年的作為頗得民心,鮑國忠就算要篡位也得有所顧忌,必得以皇子為借口才不會落人口舌。

也因如此,鮑國忠暫且不會處置留在宮內的大臣與女眷,算是件好事。

莫渝邊說邊去附近找來一罐鹽,加了些在那杯水裏,取出自己的手帕沾濕了,拉過李懷璟的左手,動作輕緩地卷起衣袖,小心翼翼地為他清理傷口。

走的時候沒帶金瘡藥一類的,只能先這樣用鹽水保持傷口的幹凈,以免發炎。

莫渝道:“白天我見淑妃帶著那麽多人出城,肯定走不遠,落腳處也應當是周家的人提前安排的,找尋起來不難,說不定這會兒就已經帶著墉兒在往回趕了。鮑國忠蟄伏多年,稱帝心切,想來這事最快是明天早晨,最晚也不會拖到第二天。”

“等他稱帝登基,便是出手之時。”李懷璟忍著鹽水給傷口帶來的刺激,右手將她的臉轉向自己,放軟了語氣,“這麽多天沒見,你過得如何,朕怎麽覺得你瘦了?”

看莫渝穿著一身大紅騎裝,甚是嬌艷,又覺得她的臉頰摸著有些冷,許是這一路過來吹著風了,看向她的目光中不免增添幾分憐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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