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兩心相悅（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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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兩心相悅（三十二）
罹禍的身體從半空中摜到了地上, 劇烈地沖擊飛揚起一片碎石灰塵，靈氣波動震碎了他無力維持的結界。
地面凹出了一個大坑，罹禍此時就在坑底, 他咯出一口血，噴散在尚且炙熱的空氣中。
他捂住被碧血洞穿的心臟，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魔君矜貴的臉上狼狽沾滿濕漉漉的發絲與汗水，密汗岑岑，不知道是耗空了體力，還是傷口痛出的冷汗。
楚沅元楷去嘴角溢出的鮮血, 剛剛那一劍也震傷了自己。
雖然她覺得很沒有必要, 但是楚沅元還是想替元翎辯解一句。
“天柱崩塌，元翎唯有用身體化結界才能支撐到三千年後！”
不是所謂的偏見, 也不是什麽種族歧視。
元翎她只是在最危急的情況下做出所能做的最好的選擇。
以身殉道，她護住了南北境所有生靈, 她對的起任何人。
楚沅元冷眼看著他眼中的愕然，然後緩步走到罹禍身前, 用力拔出了她的配劍。
罹禍的身體隨著拔劍的方向弓起，又驀然無力倒下。
罹禍狠狠攥住自己的心口, 在瀕死的疼痛中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
整個血池中間彌漫著他意味不明的笑聲。
宋祈年走到楚沅元身邊，看見她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有過幾面之緣的裝置。
金屬制的鐵架緊緊將其中紫灼石纏縛住，在烈陽下反射出冰冷弧光。
是陸拾玖千辛萬苦發明的轉換器。
“罹禍。”楚沅元的聲音很輕, 似是回憶起陸拾玖的絕望感。
她蹲下身將手中東西放到罹禍的眼前。
紫紅色的礦石在陽光的穿透下，愈加通透明亮, 艷麗又帶著惑人的神秘感。
東西是沒有好壞之分的, 它可以殺人, 亦可以救人，端看使用它的人罷了。
“這個東西是陸拾玖發明出來的, 叫做轉換器。”
“它的作用是能將南境的靈氣輸送到北境。”
罹禍的瞳孔在她的講述下一點點擴大，裏面夾雜的情緒太多，楚沅元無從分辨。
“陸拾玖窮盡一生都在找尋方法研制出轉換器，可是你卻把它藏了起來，用來禍害南境。”
很諷刺吧，真是諷刺至極。
能救北境方法最後被罹禍親手扼殺！
罹禍和陸拾玖都想南北境統一，只不過罹禍是極端得以屠殺為目的，而陸拾玖則是想在不傷害兩境百姓的情況下和平解決。
罹禍未必知道紫灼石能有此效用，可用心險惡禍害南境也是不爭的事實。
“你打破神女結界，此間靈氣雕零，成為壓斷陸拾玖最後一根稻草。”
“天柱已然毀壞，你即使用上千百次滅生陣，也毫無作用。”
覆巢之下無完卵。天柱的傾倒後果，即是南北境蕩然無存。
刺耳的笑聲戛然而止，罹禍的神色空白一瞬。
可是也只是僅僅讓他短暫停了一瞬間，覆而他的笑聲又響起，比上一次更癲狂。
“誰都別想殺了我，我自己的命只能有我自己做主！”
“哈哈哈哈哈，我就算死了，也讓你們所有南境人陪葬！”
他的恨意支撐著他從三千年前走到現在，一兩句話怎麽能夠消解他心中怒怨。
到了現在，他對南境的恨意幾乎是刻在骨子裏的，再沒有辦法收回。
他早就瘋魔了。
罹禍身上迅速爆發出灼人的白芒，他肉身兵解，神魂卻化作一道勢不可擋的攻擊襲上天幕！
楚沅元剛結束與罹禍的鬥爭，一時松懈恍惚，竟沒能察覺！
宋祈年起身想要阻攔，可是他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看不清楚他怎麽沖上九霄，如流星隕石一般速度，讓人防不勝防。
罹禍以燃燒神魂的代價，向天柱發起最後一擊，他是想擊垮天柱，讓這個世界的所有生靈與他一同赴死。
所有人昂首望著他，只有楚沅元的神情平淡極了。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那一道完整的翻天印。
元翎隔絕南北的結界雖已被罹禍打破，可是在天柱和整個南北境還有一道堅不可摧結界。
剩下的這一道結界只有用翻天印才能徹底打開。
這些都是慕長流告訴她的，罹禍不知道這其中種種，他的這奮力一擊註定是要白費功夫。
果不其然，天柱就在他面前，可他撞上的只是結界而已。
暴亂的氣流讓整個南北境晃蕩了片刻，雖後一切歸於平靜。
罹禍，這麽恨元翎。臨到終了，還是輸給她的未雨綢繆。
楚沅元直起身，高度精神緊繃的對決與刺目的陽光讓她短暫暈眩了一刻。宋祈年恰時站在她身後，扶住她踉蹌的腰身。
“撐得住嗎？”宋祈年低聲詢問。
楚沅元蒼白的面容遮擋不住，被瞧了個幹凈。
“你剛過來的時候，我就想說了，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
宋祈年向她伸出手，而這一次楚沅元沒有再逞強說什麽‘我可以’、‘我不痛’。
她盯著他掌心看了良久，上面經年練劍的老繭，骨節分明。
這是一雙很好看同時也能撼動風雲的手。
楚沅元緩慢擡起自己的手，素白的指尖搭在他的掌心。
第一次向他展示出自己的脆弱。
“宋祈年，我有點累了。”
聞言，宋祈年緊緊握住她的手。楚沅元順勢倒在他的懷裏，輕輕閉上眼睛。
“睡吧，有我在。”
楚沅元聽到他沈穩可靠的聲音後，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楚沅元他們沒什麽可以收拾的，解決掉罹禍之後，他們也不欲久留荒蕪的北境，各自準備回南境了。
途徑莽蒼山脈的時候，她的眼神停留在一處山峰之上。
宋祈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裏是整個莽蒼山脈最高的一處山峰。
高山巍峨挺拔，直聳入雲天，山上是終年不化的積雪。
目光所及處，一片純凈的潔白。
楚沅元楞神片刻，隨後朝宋祈年說道：“我有點事要做，你們等我一會。”
她的語氣堅定，帶著非做不可的決心。
宋祈年站定，頻頻看了她好幾眼。
“好。”應承聲想起的剎那，楚沅元一個閃身，直接消失在原地。
楚沅元目光環伺，挑了一處風水寶地。
太陽升起的時候，晨光會第一時刻照在這片土地上。
日照金山，這般美不勝收的景色，他肯定會喜歡的。
楚沅元二話不說，拔出自己最為珍愛的配劍碧血。
“委屈你一下了，碧血。”
劍氣浩蕩而出，塵土飛揚。楚沅元用碧血在此處挖了一個大坑。
然後在乾坤袋中取出陸拾玖的屍體，埋在了這方土坑中。
南北交界處最高處，讓他長眠在此，也算是了他最後的心願。
楚沅元拿走了陸拾玖的手串，那是他常帶在身上，簪著一朵小白花的手串。
她又找了一塊木頭，三兩下用劍削出一塊粗糙的牌匾。
刻字的時候，卻罕見犯了難。
楚沅元她並不知道陸拾玖真名是什麽，最後稍一猶豫，還是選擇刻下了‘陸拾玖’三個字。
她將木制牌匾牢牢插入墳頭，再三確認牢固之後，松出一口氣。
“再見了，陸拾玖。”
楚沅元轉身準備下山之際，迎面碰上一個熟人。
是她曾經討過一口水的農家，是那戶之中的老伯。
老伯顯然也認出了她：“你埋的這是誰？”
楚沅元回首又望了一眼，過了一會才開口：“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
“他是一個魔族。”
“魔族？”老伯詫異。“是像六皇子那樣有情有義的魔族嗎？”
楚沅元啞然失聲。
老伯只是隨口一問，也並沒有特別關心這裏埋的是誰。
像是隨口閑談，他的目光落在楚沅元手腕上白花串子上。
“這是我們當地的一個小習俗。家中有親人去世的時候，就會在珠串上別一朵裝飾的白花，戴在手上，表示思念過世的親人。”
楚沅元極盡全力回想，陸拾玖很早就開始帶這個東西了，最早可以追溯到她從小山村裏回來之後。
某時，她頓住身子，恍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六皇子是不是還有一個同胞妹妹？”
老伯點頭：“對啊，他們是雙胞胎，只可惜福薄，前幾年就去世了。”
阿蘿會追問她那個喜愛發明的好友、阿蘿去世後陸拾玖手上多出來的祭奠品。
以及，兄妹倆如出一轍地討厭吃橘子。
所有事情脈絡清晰地顯現在楚沅元的腦海中。
老伯聽到她說六皇子，兀自問著：“你說，六皇子還會回來嗎？”
他們等了一年又一年，就是盼望著六皇子能回來，救他們於水火。
這是他們心底最後一點殘存的奢望。
可是楚沅元不得不掐滅他的這點念頭，聲音艱澀：“他不會再回來了。”
老伯如同雷擊一般，呆立在原地。他渾身一顫，眼中湧出淚水：“那誰帶我們回家？”
在楚沅元的追問之下，才知道他們躲藏在山中的緣由。
罹禍在北境遭受自己子民暗算，老伯也是其中一員，他雖做的不多，但也是盡足了自己的努力。
而後便躲在這深山中，和一家老小不敢回到故土。
反叛，是謀逆之罪，他們害怕罹禍和那些魔兵殺了他們。
“會有人的。”
“罹禍已死，新皇當立。”
“你們會擁有一個真正英明果斷的王，她會來接所有顛沛流離的人回家。”
“而且...”楚沅元揚起嘴角，在晨光的描摹中，那是一個尤為燦爛的微笑。
“很快南北境所有百姓都將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種出的糧食不會再因為靈氣貧瘠而枯死，不用再擔心自己會挨餓沒有飯吃，北境將會同南境一樣富庶美麗。”
老伯被他的話語感染，不知何時淚流了滿面：“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楚沅元看著他，非常用力地點了頭。
“請您再耐心等一等吧，用不了多久了。”
楚沅元同老伯做了道別。
她和宋祈年等人回到了久違的天劍宗。
楚沅元一踏進山門，猛地呼吸了一口氣。“宋祈年，我感覺空氣都清新了幾分！”
宋祈年從她身邊經過，道了聲：“誇張。”
楚沅元笑笑，跟上他的步伐朝同塵殿而去。
幸好，楚沅元去之前抓了個小弟子，問清楚趙玄真的去向。
“不找個人問問呢？”
楚沅元看著埋頭走路不發一言的宋祈年。
“就不怕去同塵殿撲了個空。”
宋祈年回答道：“去了就知道了。”
“可惜，剛剛我可問了，掌門師叔眼下不在同塵殿，在自己的寢殿呢。”
她邊走路邊轉過身，以一種倒走的方式和他說話。
楚沅元煞有其事搖搖頭，開始佯裝教育他：“你說，你怎麽不學學我這一點。”
“還是能省了很多腳力功夫。”
宋祈年不鹹不淡看了他一眼，楚沅元心中一激靈。“好好走路，這樣容易摔。”
聞言，她驕傲道：“這天劍宗的路我都走了千百回了。開玩笑，我怎麽可能摔——”
話音未落，面上還保留著幾分自豪的楚沅元後腳跟在下一秒撞上了石塊，膝蓋一彎，就要原地摔個底朝天。
宋祈年從她轉身的那刻起，就一直關註著她。
這點意外發生，也在他的預料之內。
他一把拉住楚沅元的手，往後稍微一用力，就見她拉回正道上。
楚沅元剛剛站穩，就聽見他發出一聲輕笑聲：“呵。”
楚沅元：...
她難得有些尷尬，老臉一紅。
“你不會是在嘲笑我吧。”
宋祈年含著笑意的眼一掃而過她猶帶幾分緋紅的臉頰，“走吧。”
他避而不答！
楚沅元心道，他一定在心裏嘲笑我。
她‘太清琨玉’一世英名竟毀在一塊塊小小的石子上，真是氣煞人！
她忙追上，解釋：“我平時真不這樣，這是意外，完完全全的意外。”
她在天劍宗好歹也這麽多年了，哪裏不曾去過，就連後山禁地夜闖過好幾遭，當然也沒少受罰了就是了。
要論，全宗門誰對路況最熟悉，她敢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
可惜，怎麽就偏生在她炫耀的時候就出了致命的差錯。
尤其還是在宋祈年面前。
“好，我信你。”
宋祈年如是道。
可楚沅元不僅沒高興，反而聽著他的語氣倒像是在哄自己。
她一時，心裏頭感覺怪怪的說不上來什麽滋味。
你要說她不高興吧，可宋祈年這麽冷淡一個人都哄她了。
你要說她高興吧，有感覺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質疑。
還不等她都想，幾步路的距離就已經到了大殿前。
殿門緊閉，也無師兄弟在外看管通傳。
楚沅元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勁，大喊道：“掌門師叔，我們回來了！”
她這音波攻擊不可謂是不強悍，宋祈年都產生了鐵制大門被撼動的錯覺。
不一會，殿門被一只手不耐煩地推開。
趙玄真從後面探出半個身子，臉上哀怨的表情一覽無餘。
趙玄真睡眼惺忪，顯然是沒睡多久，就被楚沅元一嗓子嚎醒了。
他尤帶幾分剛起床的怒氣，數落道：“你這嗓門也太大了，我這林子裏的飛鳥都被你驚走了。”
“也不知道和誰學的。”
“一大清早的什麽事？”他捏捏眉間鼻梁，強迫自己清醒。
楚沅元露出個賣乖的笑容：“當然是和您老人家匯報一下北伐的情況。”
緊接著，楚沅元一把將身後的宋祈年推出來，她笑的純良無辜。
她早就打好了鬼主意，這一路發生了這麽多事，對於這種枯燥的陳訴，她向來嫌棄的緊。
思來想去，也只有宋祈年最適合這個匯報工作了。
她稍微一閉眼，都能浮現出他態度端正一板一眼匯報的場景了。
所以宋祈年充當主要匯報者，而楚沅元則是時不時在旁邊補充上一兩句。
來龍去脈在宋祈年的話中說的很清楚，包括罹禍是怎麽死的，也無一不詳盡地闡述。
趙玄真的表情時而緊張時而寬慰。
在說到陸拾玖就是宗門叛徒的時候，楚沅元註意到掌門師伯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疑惑不解的表情。
楚沅元看出他有話要說，兩人便短暫地停了一會。
果不其然，趙玄真道：“前幾日，我也有接到你們的飛書，這件事你們也提了一筆。”
“我只是有點不明白。”掌門師伯活了數百年，有什麽是到了他這個年紀，還會感到困惑的？
楚沅元直接了當問：“哪裏不明白？”
他背著手，語氣沈重：“自從你和我說宗門有內鬼後，我幾乎是把宗門上下的人都懷疑過了一遍，可是唯獨陸拾玖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她相信陸拾玖，是因為這一路過來，陸拾玖近乎是她最好的朋友。
所以，如果不是鐵證如山，她也不會猜到陸拾玖身上。
這是在他們是朋友的前提下，可是掌門師伯才不過見了陸拾玖寥寥幾面。
為什麽就如此篤定陸拾玖不會是叛徒？
楚沅元將心頭疑慮傾吐而出。
趙玄真看著楚沅元，神色覆雜：“你還記得在南北之戰中，你所用到的那面破陣鼓嗎？”
“自然。”
破陣鼓於她，有如神助。
正是有了這件利器，才能讓她將春風化雨訣的威力發揮到最大，聯結起眾修士。
尤其是在最後一刻，眾人感召她的劍意，揮出的‘有無相生’，直接逆轉了戰局。
若是沒有破陣鼓，決計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
趙玄真不會無緣無故提起破陣鼓，楚沅元眼神急速地顫動了一下。
“你是說...”
她依稀記得，破陣鼓是由陸拾玖護送到前線的。
楚沅元心思通透，瞧見了她驚愕的神情，趙玄真就知道他明白了。
“沒錯，是他。”
“破陣鼓是陸拾玖研制出來，他不眠不休地趕了兩個月，最後才做出來最完美成品。”
聽到確切答案的那一刻，楚沅元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鼻尖猛然不可遏制地發酸。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荒唐到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趙玄真註定給不了她想要的答案。在楚沅元希冀的目光中，他緩緩搖頭。
“所以我不明白。”
“他當時向我提了一要求，就是一定不能讓第二人個知道破陣鼓出自他手。”
“我雖然不理解，但還是答應了他。”
回音谷一戰讓楚沅元宋祈年聲名顯赫，卻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陸拾玖做的一切。
到了此刻，她對陸拾玖的情感已經遠遠不能用覆雜兩個字說清楚了。
不論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他給出護宗結界的弱點，這就註定楚沅元會恨他怨他。
隔著那麽多人的性命和鮮血，她永遠做不到原諒他。
可是，陸拾玖臨死前的絕望無力也同樣深深刻進了她的腦海，無法磨滅。尤其是，他還以那麽慘痛的方式死在她面前，自裁謝罪。
然而現在，趙玄真又告訴她，破陣鼓是被陸拾玖發明出來的。
他分明是個魔族，在給出結界弱點的時候，對於天劍宗、對於南境人心中是未存一絲悲憫。
為什麽後來又要選擇幫助天劍、幫助南境？
楚沅元攥緊了掌心。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她腦海中閃回過很多場景。
渭城探案、花燈盟約、以及後來的炸毀陰陽門、共同進退。
一幕幕流轉在楚沅元眼前，那時候的開心與快樂都不是假的。
其實答案早就有了。
楚沅元眼眶逐漸泛紅，自從爹娘哥哥們去世之後，她已經很少會有這種落淚的沖動。
她眨了眨眼睛，將眼底濕意悄無聲息抹去。
從趙玄真寢殿出來之後，孟丹心來找過她一次。
孟丹心問她陸拾玖死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麽。
陸拾玖死的時候說了很多話，但大多都無關於他。
楚沅元據實相告，而後孟丹心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晴雨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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罹禍的身體從半空中摜到了地上, 劇烈地沖擊飛揚起一片碎石灰塵，靈氣波動震碎了他無力維持的結界。
地面凹出了一個大坑，罹禍此時就在坑底, 他咯出一口血，噴散在尚且炙熱的空氣中。
他捂住被碧血洞穿的心臟，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魔君矜貴的臉上狼狽沾滿濕漉漉的發絲與汗水，密汗岑岑，不知道是耗空了體力，還是傷口痛出的冷汗。
楚沅元楷去嘴角溢出的鮮血, 剛剛那一劍也震傷了自己。
雖然她覺得很沒有必要, 但是楚沅元還是想替元翎辯解一句。
“天柱崩塌，元翎唯有用身體化結界才能支撐到三千年後！”
不是所謂的偏見, 也不是什麽種族歧視。
元翎她只是在最危急的情況下做出所能做的最好的選擇。
以身殉道，她護住了南北境所有生靈, 她對的起任何人。
楚沅元冷眼看著他眼中的愕然，然後緩步走到罹禍身前, 用力拔出了她的配劍。
罹禍的身體隨著拔劍的方向弓起，又驀然無力倒下。
罹禍狠狠攥住自己的心口, 在瀕死的疼痛中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
整個血池中間彌漫著他意味不明的笑聲。
宋祈年走到楚沅元身邊，看見她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有過幾面之緣的裝置。
金屬制的鐵架緊緊將其中紫灼石纏縛住，在烈陽下反射出冰冷弧光。
是陸拾玖千辛萬苦發明的轉換器。
“罹禍。”楚沅元的聲音很輕, 似是回憶起陸拾玖的絕望感。
她蹲下身將手中東西放到罹禍的眼前。
紫紅色的礦石在陽光的穿透下，愈加通透明亮, 艷麗又帶著惑人的神秘感。
東西是沒有好壞之分的, 它可以殺人, 亦可以救人，端看使用它的人罷了。
“這個東西是陸拾玖發明出來的, 叫做轉換器。”
“它的作用是能將南境的靈氣輸送到北境。”
罹禍的瞳孔在她的講述下一點點擴大，裏面夾雜的情緒太多，楚沅元無從分辨。
“陸拾玖窮盡一生都在找尋方法研制出轉換器，可是你卻把它藏了起來，用來禍害南境。”
很諷刺吧，真是諷刺至極。
能救北境方法最後被罹禍親手扼殺！
罹禍和陸拾玖都想南北境統一，只不過罹禍是極端得以屠殺為目的，而陸拾玖則是想在不傷害兩境百姓的情況下和平解決。
罹禍未必知道紫灼石能有此效用，可用心險惡禍害南境也是不爭的事實。
“你打破神女結界，此間靈氣雕零，成為壓斷陸拾玖最後一根稻草。”
“天柱已然毀壞，你即使用上千百次滅生陣，也毫無作用。”
覆巢之下無完卵。天柱的傾倒後果，即是南北境蕩然無存。
刺耳的笑聲戛然而止，罹禍的神色空白一瞬。
可是也只是僅僅讓他短暫停了一瞬間，覆而他的笑聲又響起，比上一次更癲狂。
“誰都別想殺了我，我自己的命只能有我自己做主！”
“哈哈哈哈哈，我就算死了，也讓你們所有南境人陪葬！”
他的恨意支撐著他從三千年前走到現在，一兩句話怎麽能夠消解他心中怒怨。
到了現在，他對南境的恨意幾乎是刻在骨子裏的，再沒有辦法收回。
他早就瘋魔了。
罹禍身上迅速爆發出灼人的白芒，他肉身兵解，神魂卻化作一道勢不可擋的攻擊襲上天幕！
楚沅元剛結束與罹禍的鬥爭，一時松懈恍惚，竟沒能察覺！
宋祈年起身想要阻攔，可是他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看不清楚他怎麽沖上九霄，如流星隕石一般速度，讓人防不勝防。
罹禍以燃燒神魂的代價，向天柱發起最後一擊，他是想擊垮天柱，讓這個世界的所有生靈與他一同赴死。
所有人昂首望著他，只有楚沅元的神情平淡極了。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那一道完整的翻天印。
元翎隔絕南北的結界雖已被罹禍打破，可是在天柱和整個南北境還有一道堅不可摧結界。
剩下的這一道結界只有用翻天印才能徹底打開。
這些都是慕長流告訴她的，罹禍不知道這其中種種，他的這奮力一擊註定是要白費功夫。
果不其然，天柱就在他面前，可他撞上的只是結界而已。
暴亂的氣流讓整個南北境晃蕩了片刻，雖後一切歸於平靜。
罹禍，這麽恨元翎。臨到終了，還是輸給她的未雨綢繆。
楚沅元直起身，高度精神緊繃的對決與刺目的陽光讓她短暫暈眩了一刻。宋祈年恰時站在她身後，扶住她踉蹌的腰身。
“撐得住嗎？”宋祈年低聲詢問。
楚沅元蒼白的面容遮擋不住，被瞧了個幹凈。
“你剛過來的時候，我就想說了，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
宋祈年向她伸出手，而這一次楚沅元沒有再逞強說什麽‘我可以’、‘我不痛’。
她盯著他掌心看了良久，上面經年練劍的老繭，骨節分明。
這是一雙很好看同時也能撼動風雲的手。
楚沅元緩慢擡起自己的手，素白的指尖搭在他的掌心。
第一次向他展示出自己的脆弱。
“宋祈年，我有點累了。”
聞言，宋祈年緊緊握住她的手。楚沅元順勢倒在他的懷裏，輕輕閉上眼睛。
“睡吧，有我在。”
楚沅元聽到他沈穩可靠的聲音後，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楚沅元他們沒什麽可以收拾的，解決掉罹禍之後，他們也不欲久留荒蕪的北境，各自準備回南境了。
途徑莽蒼山脈的時候，她的眼神停留在一處山峰之上。
宋祈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裏是整個莽蒼山脈最高的一處山峰。
高山巍峨挺拔，直聳入雲天，山上是終年不化的積雪。
目光所及處，一片純凈的潔白。
楚沅元楞神片刻，隨後朝宋祈年說道：“我有點事要做，你們等我一會。”
她的語氣堅定，帶著非做不可的決心。
宋祈年站定，頻頻看了她好幾眼。
“好。”應承聲想起的剎那，楚沅元一個閃身，直接消失在原地。
楚沅元目光環伺，挑了一處風水寶地。
太陽升起的時候，晨光會第一時刻照在這片土地上。
日照金山，這般美不勝收的景色，他肯定會喜歡的。
楚沅元二話不說，拔出自己最為珍愛的配劍碧血。
“委屈你一下了，碧血。”
劍氣浩蕩而出，塵土飛揚。楚沅元用碧血在此處挖了一個大坑。
然後在乾坤袋中取出陸拾玖的屍體，埋在了這方土坑中。
南北交界處最高處，讓他長眠在此，也算是了他最後的心願。
楚沅元拿走了陸拾玖的手串，那是他常帶在身上，簪著一朵小白花的手串。
她又找了一塊木頭，三兩下用劍削出一塊粗糙的牌匾。
刻字的時候，卻罕見犯了難。
楚沅元她並不知道陸拾玖真名是什麽，最後稍一猶豫，還是選擇刻下了‘陸拾玖’三個字。
她將木制牌匾牢牢插入墳頭，再三確認牢固之後，松出一口氣。
“再見了，陸拾玖。”
楚沅元轉身準備下山之際，迎面碰上一個熟人。
是她曾經討過一口水的農家，是那戶之中的老伯。
老伯顯然也認出了她：“你埋的這是誰？”
楚沅元回首又望了一眼，過了一會才開口：“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
“他是一個魔族。”
“魔族？”老伯詫異。“是像六皇子那樣有情有義的魔族嗎？”
楚沅元啞然失聲。
老伯只是隨口一問，也並沒有特別關心這裏埋的是誰。
像是隨口閑談，他的目光落在楚沅元手腕上白花串子上。
“這是我們當地的一個小習俗。家中有親人去世的時候，就會在珠串上別一朵裝飾的白花，戴在手上，表示思念過世的親人。”
楚沅元極盡全力回想，陸拾玖很早就開始帶這個東西了，最早可以追溯到她從小山村裏回來之後。
某時，她頓住身子，恍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六皇子是不是還有一個同胞妹妹？”
老伯點頭：“對啊，他們是雙胞胎，只可惜福薄，前幾年就去世了。”
阿蘿會追問她那個喜愛發明的好友、阿蘿去世後陸拾玖手上多出來的祭奠品。
以及，兄妹倆如出一轍地討厭吃橘子。
所有事情脈絡清晰地顯現在楚沅元的腦海中。
老伯聽到她說六皇子，兀自問著：“你說，六皇子還會回來嗎？”
他們等了一年又一年，就是盼望著六皇子能回來，救他們於水火。
這是他們心底最後一點殘存的奢望。
可是楚沅元不得不掐滅他的這點念頭，聲音艱澀：“他不會再回來了。”
老伯如同雷擊一般，呆立在原地。他渾身一顫，眼中湧出淚水：“那誰帶我們回家？”
在楚沅元的追問之下，才知道他們躲藏在山中的緣由。
罹禍在北境遭受自己子民暗算，老伯也是其中一員，他雖做的不多，但也是盡足了自己的努力。
而後便躲在這深山中，和一家老小不敢回到故土。
反叛，是謀逆之罪，他們害怕罹禍和那些魔兵殺了他們。
“會有人的。”
“罹禍已死，新皇當立。”
“你們會擁有一個真正英明果斷的王，她會來接所有顛沛流離的人回家。”
“而且...”楚沅元揚起嘴角，在晨光的描摹中，那是一個尤為燦爛的微笑。
“很快南北境所有百姓都將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種出的糧食不會再因為靈氣貧瘠而枯死，不用再擔心自己會挨餓沒有飯吃，北境將會同南境一樣富庶美麗。”
老伯被他的話語感染，不知何時淚流了滿面：“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楚沅元看著他，非常用力地點了頭。
“請您再耐心等一等吧，用不了多久了。”
楚沅元同老伯做了道別。
她和宋祈年等人回到了久違的天劍宗。
楚沅元一踏進山門，猛地呼吸了一口氣。“宋祈年，我感覺空氣都清新了幾分！”
宋祈年從她身邊經過，道了聲：“誇張。”
楚沅元笑笑，跟上他的步伐朝同塵殿而去。
幸好，楚沅元去之前抓了個小弟子，問清楚趙玄真的去向。
“不找個人問問呢？”
楚沅元看著埋頭走路不發一言的宋祈年。
“就不怕去同塵殿撲了個空。”
宋祈年回答道：“去了就知道了。”
“可惜，剛剛我可問了，掌門師叔眼下不在同塵殿，在自己的寢殿呢。”
她邊走路邊轉過身，以一種倒走的方式和他說話。
楚沅元煞有其事搖搖頭，開始佯裝教育他：“你說，你怎麽不學學我這一點。”
“還是能省了很多腳力功夫。”
宋祈年不鹹不淡看了他一眼，楚沅元心中一激靈。“好好走路，這樣容易摔。”
聞言，她驕傲道：“這天劍宗的路我都走了千百回了。開玩笑，我怎麽可能摔——”
話音未落，面上還保留著幾分自豪的楚沅元後腳跟在下一秒撞上了石塊，膝蓋一彎，就要原地摔個底朝天。
宋祈年從她轉身的那刻起，就一直關註著她。
這點意外發生，也在他的預料之內。
他一把拉住楚沅元的手，往後稍微一用力，就見她拉回正道上。
楚沅元剛剛站穩，就聽見他發出一聲輕笑聲：“呵。”
楚沅元：...
她難得有些尷尬，老臉一紅。
“你不會是在嘲笑我吧。”
宋祈年含著笑意的眼一掃而過她猶帶幾分緋紅的臉頰，“走吧。”
他避而不答！
楚沅元心道，他一定在心裏嘲笑我。
她‘太清琨玉’一世英名竟毀在一塊塊小小的石子上，真是氣煞人！
她忙追上，解釋：“我平時真不這樣，這是意外，完完全全的意外。”
她在天劍宗好歹也這麽多年了，哪裏不曾去過，就連後山禁地夜闖過好幾遭，當然也沒少受罰了就是了。
要論，全宗門誰對路況最熟悉，她敢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
可惜，怎麽就偏生在她炫耀的時候就出了致命的差錯。
尤其還是在宋祈年面前。
“好，我信你。”
宋祈年如是道。
可楚沅元不僅沒高興，反而聽著他的語氣倒像是在哄自己。
她一時，心裏頭感覺怪怪的說不上來什麽滋味。
你要說她不高興吧，可宋祈年這麽冷淡一個人都哄她了。
你要說她高興吧，有感覺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質疑。
還不等她都想，幾步路的距離就已經到了大殿前。
殿門緊閉，也無師兄弟在外看管通傳。
楚沅元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勁，大喊道：“掌門師叔，我們回來了！”
她這音波攻擊不可謂是不強悍，宋祈年都產生了鐵制大門被撼動的錯覺。
不一會，殿門被一只手不耐煩地推開。
趙玄真從後面探出半個身子，臉上哀怨的表情一覽無餘。
趙玄真睡眼惺忪，顯然是沒睡多久，就被楚沅元一嗓子嚎醒了。
他尤帶幾分剛起床的怒氣，數落道：“你這嗓門也太大了，我這林子裏的飛鳥都被你驚走了。”
“也不知道和誰學的。”
“一大清早的什麽事？”他捏捏眉間鼻梁，強迫自己清醒。
楚沅元露出個賣乖的笑容：“當然是和您老人家匯報一下北伐的情況。”
緊接著，楚沅元一把將身後的宋祈年推出來，她笑的純良無辜。
她早就打好了鬼主意，這一路發生了這麽多事，對於這種枯燥的陳訴，她向來嫌棄的緊。
思來想去，也只有宋祈年最適合這個匯報工作了。
她稍微一閉眼，都能浮現出他態度端正一板一眼匯報的場景了。
所以宋祈年充當主要匯報者，而楚沅元則是時不時在旁邊補充上一兩句。
來龍去脈在宋祈年的話中說的很清楚，包括罹禍是怎麽死的，也無一不詳盡地闡述。
趙玄真的表情時而緊張時而寬慰。
在說到陸拾玖就是宗門叛徒的時候，楚沅元註意到掌門師伯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疑惑不解的表情。
楚沅元看出他有話要說，兩人便短暫地停了一會。
果不其然，趙玄真道：“前幾日，我也有接到你們的飛書，這件事你們也提了一筆。”
“我只是有點不明白。”掌門師伯活了數百年，有什麽是到了他這個年紀，還會感到困惑的？
楚沅元直接了當問：“哪裏不明白？”
他背著手，語氣沈重：“自從你和我說宗門有內鬼後，我幾乎是把宗門上下的人都懷疑過了一遍，可是唯獨陸拾玖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她相信陸拾玖，是因為這一路過來，陸拾玖近乎是她最好的朋友。
所以，如果不是鐵證如山，她也不會猜到陸拾玖身上。
這是在他們是朋友的前提下，可是掌門師伯才不過見了陸拾玖寥寥幾面。
為什麽就如此篤定陸拾玖不會是叛徒？
楚沅元將心頭疑慮傾吐而出。
趙玄真看著楚沅元，神色覆雜：“你還記得在南北之戰中，你所用到的那面破陣鼓嗎？”
“自然。”
破陣鼓於她，有如神助。
正是有了這件利器，才能讓她將春風化雨訣的威力發揮到最大，聯結起眾修士。
尤其是在最後一刻，眾人感召她的劍意，揮出的‘有無相生’，直接逆轉了戰局。
若是沒有破陣鼓，決計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
趙玄真不會無緣無故提起破陣鼓，楚沅元眼神急速地顫動了一下。
“你是說...”
她依稀記得，破陣鼓是由陸拾玖護送到前線的。
楚沅元心思通透，瞧見了她驚愕的神情，趙玄真就知道他明白了。
“沒錯，是他。”
“破陣鼓是陸拾玖研制出來，他不眠不休地趕了兩個月，最後才做出來最完美成品。”
聽到確切答案的那一刻，楚沅元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鼻尖猛然不可遏制地發酸。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荒唐到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趙玄真註定給不了她想要的答案。在楚沅元希冀的目光中，他緩緩搖頭。
“所以我不明白。”
“他當時向我提了一要求，就是一定不能讓第二人個知道破陣鼓出自他手。”
“我雖然不理解，但還是答應了他。”
回音谷一戰讓楚沅元宋祈年聲名顯赫，卻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陸拾玖做的一切。
到了此刻，她對陸拾玖的情感已經遠遠不能用覆雜兩個字說清楚了。
不論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他給出護宗結界的弱點，這就註定楚沅元會恨他怨他。
隔著那麽多人的性命和鮮血，她永遠做不到原諒他。
可是，陸拾玖臨死前的絕望無力也同樣深深刻進了她的腦海，無法磨滅。尤其是，他還以那麽慘痛的方式死在她面前，自裁謝罪。
然而現在，趙玄真又告訴她，破陣鼓是被陸拾玖發明出來的。
他分明是個魔族，在給出結界弱點的時候，對於天劍宗、對於南境人心中是未存一絲悲憫。
為什麽後來又要選擇幫助天劍、幫助南境？
楚沅元攥緊了掌心。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她腦海中閃回過很多場景。
渭城探案、花燈盟約、以及後來的炸毀陰陽門、共同進退。
一幕幕流轉在楚沅元眼前，那時候的開心與快樂都不是假的。
其實答案早就有了。
楚沅元眼眶逐漸泛紅，自從爹娘哥哥們去世之後，她已經很少會有這種落淚的沖動。
她眨了眨眼睛，將眼底濕意悄無聲息抹去。
從趙玄真寢殿出來之後，孟丹心來找過她一次。
孟丹心問她陸拾玖死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麽。
陸拾玖死的時候說了很多話，但大多都無關於他。
楚沅元據實相告，而後孟丹心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晴雨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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