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南北永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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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 南北永隔（七）
元翎表情冷淡：“我和他之間, 錯過太多，早就回不去了。”
這句話一說出口，不知為何, 她的心臟處猛地刺痛了一下。她伸手按在胸口處，不明白這疼痛從何而來，只是一縮一縮，連同心臟的跳動一起。
元翎又閉關了，她還剩最後的一味情緒未除。如今她的修為已經遠超李懸道，是當之無愧的天劍宗第一人。
她從洞府中出來, 小九就竄了過來。元翎將承載最後情緒的瓷瓶交給它, 小九用爪子小心接過。它鼻尖一嗅，搖著尾巴道：“你已經是渡劫期修士了？”
元翎沒有否認, 只是摸了摸它的頭。“照慣例，把這個扔到冰湖那邊去吧。”
小九從尾巴纏著瓷瓶, 四肢剛準備動作起來，又想到了什麽似的。“那魔尊已經在山腳下站了很久了, 你還去看他嗎？不看的話，我幫你趕走！”
“我知道了。”
元翎沒有多說, 小九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它跑下山去扔東西的時候，寄北正在看它。
“你是九尾狐族的幺子？”
小九：“我有名字的，叫小九。”
“你跟在她身邊多久了？她這些年怎麽樣？”心心相印術失效, 寄北找不到她，以為司南死在了蒼城一役中。
小九仰起脖子, 看著面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寄北臉上有些疲倦, 也不知幾日沒休息了。往日挺直的脊背, 現在稍微有些彎曲了。
它想到司南和寄北的過去，不忍一陣唏噓。
小九只和他淺聊了幾句, 邁著步子準備去冰湖。寄北默不作聲跟在它身後，直到它將尾巴掩映住的瓷瓶拿出來扔進了湖中央，他才問：“你扔的是什麽？”
小九隨口一答：“元翎的七情六欲啊。”
知道眼前這人和元翎的淵源，它也就坦蕩說了出來。
“她每閉關一次，都會切除掉一部分情緒。元翎神魂強大，自然不能隨意扔了這些東西，只能找冰湖鎮住它們了。”
語罷，神色覆雜勸告寄北：“她修煉的是無情道，不能動感情的，所以你還是歇了心思...”
它話還沒說完，只聽‘噗通’一聲，寄北已經跳入湖中。
瘋了吧，小九覺得寄北是不是腦子不正常了。這冰湖能鎮住元翎七情六欲，就表明了不是什麽簡單的湖水。冰湖之水，天生寒涼，能凍結修士修為。在湖水裏待的久了，寒氣就會順入四肢百骸，等侵入肺腑的時候，人就沒救了。
它平時來都只敢隔得遠遠地，現在寄北這麽跳進去，簡直是不要命了。
不一會，寄北凍得受不了了，又上來，他手中空空，顯然是沒能找到。
小九嘀咕，要是能找到才能有怪，冰湖面積龐大，一眼過去都望不到邊。要真找起來，不知得到猴年馬月。
“你找她的七情六欲做什麽？”
“冰湖鎮住並非良策，我有更好的辦法能安養她的七情六欲。”他是上古兇獸，他的血肉就是這些情感最好的養料。給足了供養，才不會反噬本體。
他欠司南實在是太多了，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麽一點了。
寄北渾身濕漉漉的，連牙關都被冷到打顫，他竭力壓下，才不至於在九尾狐面前露出醜態。
而小九一聽到血肉供養的理論，它全身毛發都炸了起來：“真是個瘋子！血肉被蠶食殆盡，你會死的。”
寄北的想法竟然是把元翎的七情六欲供在自己身上，那其他豈不是每日每夜都得承受血肉被吞噬之痛。
小九尾巴狂搖，昭示它現在心緒起伏。
“不差這一點痛了，我想為她做點什麽。小九，別告訴她。更何況，活著，總要經受生老病死的，我欠她太多了。”
小九一邊覺得寄北腦子壞掉了，一邊又覺得確實對元翎身體好。
“你很喜歡司南？”它問他。
寄北卻徐徐說了另一件事：“我其實是一只上古兇獸，沈睡在北境深淵數萬年。直到有一天，有仙人傳音給我，要我接管魔族，去南境尋一個人。”
“於是我幻化出一個分身寄北，游走在南境。後來我就到了蒼城，在元宵夜那天，接住了從樹上掉下來的她。”
“她很漂亮，朝人笑的時候，眼裏像含著炙熱的陽光，叫人不斷想要靠近。她告訴我自己叫做司南，邀請我教她封印術。”
“後來我們去廟會祈願，她還耍賴多寫了兩個願望，還偷看了我寫的內容。她啊，總是這樣，想到什麽就會做什麽，無拘無束的樣子。”
說到這裏，寄北的嘴角掛著一抹懷念的微笑。
小九不作聲了，它沒見過寄北所描述中的司南，它見到的一直是元翎，甚少有情緒起伏的元翎。
在寄北覆雜的目光中，它最終還是同意了。
有一次打撈的時候，寄北直接暈了過去，驚得小九跳入湖中才把他拖了上來。
這次之後，嚇得小九做了個纏縛網。纏縛網檢測到使用過心心相印術的人，就會自動纏縛在人身上。還能自動感應湖中瓷瓶在何處，畢竟這些七情六欲曾經隸屬於元翎，就算現在被舍棄了，也還存在心心相印術的烙印。
兩相感應，自然找起來就快。而且下次若是寄北暈在湖中，它可以通過網上的繩子將他拽回來，不需要親自下冰湖了。
那水涼的它直驚叫，借掌門的真火緩了三天才有口氣，它這輩子都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也不知道寄北是怎麽熬下來的。
寄北終於找回了最後一種情緒，他罕見地笑了。然後毫不猶豫將元翎的七情六欲種在了自己身上。
元翎的飛升至關重要，決不能因為這些東西而受到影響。
這不過是一點點疼而已，他早就習慣了。
情毒日日錐心之痛，心心相印反噬之苦，以及冰湖寒毒。
多一個血肉供養也不多了。
幾乎將瓷瓶內的東西是放進身體的一瞬間，寄北就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支撐不住踉蹌倒下。
小九上前查看他的情況，從它的角度只能看到寄北滿是冷汗的臉龐。脖頸上青筋暴起，連同牙關緊閉，一看就知道他在承受著莫大的痛楚。
小九看了眼地上的血，紅中帶點妖異的藍，已然是寒毒入體，侵入肺腑了。
“你...”它欲言又止。
寄北抹幹凈嘴角的血跡，慶幸一笑：“我沒事，暫時還死不了。”
而元翎這段日子經常下山救助被天災所害的平民百姓，一邊承受著修士渡過來的修為。
“姐姐，你是他們說的神女嗎？”小魔族的話將她註意力拉回。
元翎是在天劍宗山下撿到的這個孩子，他瘦的皮包骨頭，細胳膊細腿好似一拎就斷。
剛開始看到他的時候，小魔族正在被一群人圍毆。這些年雖然南北境關系緩和不少，但到底是隔著血海深仇，不是簡單一兩句就能放下。
元翎替他包紮好傷口，回道：“算是吧。”
自從她能救世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外面的人都是這麽稱呼她的，說她是神女降世，能救扶蒼生。
“神女姐姐，你要是飛升了，能讓我也吃上飽飯嗎？穿上南境人的衣服嗎？”他用清亮的眼睛望著她，渴望著一個肯定的回答。
元翎記得，這小魔族是餓急了，偷了南境人的吃食才被打的。現在問出這番話，也不奇怪。
若她真能登仙，此間得以安寧。想必以寄北的手段性子，也會讓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於是她說：“會的，一定會的。總有一天，南北境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下。”
那一天一定不會太遠。
元翎為這孩子擦幹凈臉，這才發現他的額間，有一枚如同火苗一樣的印記。摸上去，還帶著灼灼熱度。
小魔族卻盯她的手看個不停，目光落在疤痕上。
“這是我們的心心相印術。”他以前聽他早死的阿娘說過。
“你認識？”元翎有些詫異，這麽小的孩子居然都知道。
小魔族點點頭，道：“一人一生只能用一次，是忠貞的象征，更是代表了至死不渝的愛意。”
至死不渝的愛意嗎？
元翎不自覺地摸上了這團新生的圖案，小魔族的眼神也隨之而動：“那個哥哥一定很喜歡姐姐。”
“為什麽這麽說？”元翎問。
他盯著她的手腕看了很久，思考了一下才道：“嗯，這印術被毀過一次，施術者會承受反噬之苦。聽族裏人說，沒幾個人能熬過去。而且能二次生長出來，說明那個哥哥一定喜歡極了姐姐。”
愛意是心心相印術賴以成長的重要土壤，它能再長出來，足以窺見寄北一片赤誠真心。
可惜，元翎再也不能給出他回應了。從她選擇無情道那一天開始，她就已經決定放棄這份情感。
只是，胸腔處那股熟悉的悸痛又開始、自從和寄北重逢後，就時不時的痛上一兩下，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
元翎最後一次見寄北是在飛升的前一天。所有人把希望都傾註在她身上，她不想讓大家失望。萬事俱備，她只差最後一副金身。
可是金身的材料——上古兇獸的骨骼實在太難得了，前人幾乎都卡在這一步。
元翎愁緒之間，寄北走了過來。他站定她面前，勉力露出一個笑容，元翎只覺得這笑難看極了。
“你怎麽了？”元翎不知道他和小九的所作所為，但是今日寄北的狀態實在是太差了。
寄北上前一步，抱住元翎。元翎覺得自己仿若被一塊冰塊所包圍，冷的不像活人溫度。
在她想要推開他之前，他就已經松手了，有分有寸，舉止有度。
司南和寄北之間，到現在連一個懷抱都成了奢侈。
“不要擔心，金身我早就為你準備好了。明天這個時候，你來這裏。”寄北聲音清朗，一如他們初見的那個時候。
“為什麽？”為什麽要幫我？
寄北嘴角罕見地揚起一抹笑容，好似冰雪消融。“為蒼生，也為你。”
元翎看著他，也忍不住晃了神。
第二日，元翎沒有等來寄北，卻等來了小九。小九已經堪堪學會化形，他朝這邊走了過來。
元翎問小九：“他人呢？”
小九頓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伸出手，指節一一打開，手掌心處躺著一節骨頭，
這骨頭光澤瑩潤，一看就是從兇獸心間肋骨上取下來的，是煉化金身再好不過的材料。
小九將心間骨放入元翎手中，沈重道：“寄北不會再來了，他讓我告訴你——”
“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
“它會替我再往後的日子守衛你，你不用再害怕了。”
她在看見這塊骨頭的時候，就知道他來不了了，心間骨上沾染滿寄北的味道，是元翎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元翎心臟出傳來一陣劇痛，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痛。每當她看向手中之物時，就遏制不了這股疼痛，壓在心上，幾近窒息。
恍然間，種種情景湧入腦海。
元宵夜樹下初遇的一見鐘情，展示定身術時刻意落下的那個吻，以及合巹交杯酒時嘴角漫出幸福。
她失了七情六欲，無法再感受畫面中美好情緒。現在回想起一幕幕，帶給她的全是疼痛，刻骨銘心的疼痛。
元翎握緊了心間骨，喃喃自語，神色怔怔：“他一定早就知道了今日的情況，對不對？”
小九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茫然張口，卻說不出話，他也不知道正確的答案是什麽。
沒有人回應她的問題，只有手中的骨頭無聲閃爍著熒芒。
她之前不明白，明明仙人只給自己一人托夢就足以，為什麽還要托夢給寄北。
現在她明白了，她的飛升缺他不可，仙人將他從深淵中喚醒，讓他入這塵世走一遭，皆是為了讓寄北此刻心甘情願地為她死，無怨無悔地為她獻上心間肋骨。
她以前一直以為，是寄北帶她進入魔族的紛端中，才會導致後來蒼城一系列的變故。
可是她錯了，從一開始，就是她將寄北拽入紅塵中，讓他身不由已。他們的姻緣宿命，本來就是註定好的。
不懂情愛的深淵巨獸動了凡心，便是抵上了一條命，也要護住他心愛的姑娘。
毫無預兆地，元翎落下一滴淚。淚水落在心間骨上，肋骨金光大放，飛入她的身體中，貼合到了她的心臟處，隨心臟一同振動。
至此，神女立地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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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翎又閉關了，她還剩最後的一味情緒未除。如今她的修為已經遠超李懸道，是當之無愧的天劍宗第一人。
她從洞府中出來, 小九就竄了過來。元翎將承載最後情緒的瓷瓶交給它, 小九用爪子小心接過。它鼻尖一嗅，搖著尾巴道：“你已經是渡劫期修士了？”
元翎沒有否認, 只是摸了摸它的頭。“照慣例，把這個扔到冰湖那邊去吧。”
小九從尾巴纏著瓷瓶, 四肢剛準備動作起來，又想到了什麽似的。“那魔尊已經在山腳下站了很久了, 你還去看他嗎？不看的話，我幫你趕走！”
“我知道了。”
元翎沒有多說, 小九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它跑下山去扔東西的時候，寄北正在看它。
“你是九尾狐族的幺子？”
小九：“我有名字的，叫小九。”
“你跟在她身邊多久了？她這些年怎麽樣？”心心相印術失效, 寄北找不到她，以為司南死在了蒼城一役中。
小九仰起脖子, 看著面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寄北臉上有些疲倦, 也不知幾日沒休息了。往日挺直的脊背, 現在稍微有些彎曲了。
它想到司南和寄北的過去，不忍一陣唏噓。
小九只和他淺聊了幾句, 邁著步子準備去冰湖。寄北默不作聲跟在它身後，直到它將尾巴掩映住的瓷瓶拿出來扔進了湖中央，他才問：“你扔的是什麽？”
小九隨口一答：“元翎的七情六欲啊。”
知道眼前這人和元翎的淵源，它也就坦蕩說了出來。
“她每閉關一次，都會切除掉一部分情緒。元翎神魂強大，自然不能隨意扔了這些東西，只能找冰湖鎮住它們了。”
語罷，神色覆雜勸告寄北：“她修煉的是無情道，不能動感情的，所以你還是歇了心思...”
它話還沒說完，只聽‘噗通’一聲，寄北已經跳入湖中。
瘋了吧，小九覺得寄北是不是腦子不正常了。這冰湖能鎮住元翎七情六欲，就表明了不是什麽簡單的湖水。冰湖之水，天生寒涼，能凍結修士修為。在湖水裏待的久了，寒氣就會順入四肢百骸，等侵入肺腑的時候，人就沒救了。
它平時來都只敢隔得遠遠地，現在寄北這麽跳進去，簡直是不要命了。
不一會，寄北凍得受不了了，又上來，他手中空空，顯然是沒能找到。
小九嘀咕，要是能找到才能有怪，冰湖面積龐大，一眼過去都望不到邊。要真找起來，不知得到猴年馬月。
“你找她的七情六欲做什麽？”
“冰湖鎮住並非良策，我有更好的辦法能安養她的七情六欲。”他是上古兇獸，他的血肉就是這些情感最好的養料。給足了供養，才不會反噬本體。
他欠司南實在是太多了，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麽一點了。
寄北渾身濕漉漉的，連牙關都被冷到打顫，他竭力壓下，才不至於在九尾狐面前露出醜態。
而小九一聽到血肉供養的理論，它全身毛發都炸了起來：“真是個瘋子！血肉被蠶食殆盡，你會死的。”
寄北的想法竟然是把元翎的七情六欲供在自己身上，那其他豈不是每日每夜都得承受血肉被吞噬之痛。
小九尾巴狂搖，昭示它現在心緒起伏。
“不差這一點痛了，我想為她做點什麽。小九，別告訴她。更何況，活著，總要經受生老病死的，我欠她太多了。”
小九一邊覺得寄北腦子壞掉了，一邊又覺得確實對元翎身體好。
“你很喜歡司南？”它問他。
寄北卻徐徐說了另一件事：“我其實是一只上古兇獸，沈睡在北境深淵數萬年。直到有一天，有仙人傳音給我，要我接管魔族，去南境尋一個人。”
“於是我幻化出一個分身寄北，游走在南境。後來我就到了蒼城，在元宵夜那天，接住了從樹上掉下來的她。”
“她很漂亮，朝人笑的時候，眼裏像含著炙熱的陽光，叫人不斷想要靠近。她告訴我自己叫做司南，邀請我教她封印術。”
“後來我們去廟會祈願，她還耍賴多寫了兩個願望，還偷看了我寫的內容。她啊，總是這樣，想到什麽就會做什麽，無拘無束的樣子。”
說到這裏，寄北的嘴角掛著一抹懷念的微笑。
小九不作聲了，它沒見過寄北所描述中的司南，它見到的一直是元翎，甚少有情緒起伏的元翎。
在寄北覆雜的目光中，它最終還是同意了。
有一次打撈的時候，寄北直接暈了過去，驚得小九跳入湖中才把他拖了上來。
這次之後，嚇得小九做了個纏縛網。纏縛網檢測到使用過心心相印術的人，就會自動纏縛在人身上。還能自動感應湖中瓷瓶在何處，畢竟這些七情六欲曾經隸屬於元翎，就算現在被舍棄了，也還存在心心相印術的烙印。
兩相感應，自然找起來就快。而且下次若是寄北暈在湖中，它可以通過網上的繩子將他拽回來，不需要親自下冰湖了。
那水涼的它直驚叫，借掌門的真火緩了三天才有口氣，它這輩子都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也不知道寄北是怎麽熬下來的。
寄北終於找回了最後一種情緒，他罕見地笑了。然後毫不猶豫將元翎的七情六欲種在了自己身上。
元翎的飛升至關重要，決不能因為這些東西而受到影響。
這不過是一點點疼而已，他早就習慣了。
情毒日日錐心之痛，心心相印反噬之苦，以及冰湖寒毒。
多一個血肉供養也不多了。
幾乎將瓷瓶內的東西是放進身體的一瞬間，寄北就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支撐不住踉蹌倒下。
小九上前查看他的情況，從它的角度只能看到寄北滿是冷汗的臉龐。脖頸上青筋暴起，連同牙關緊閉，一看就知道他在承受著莫大的痛楚。
小九看了眼地上的血，紅中帶點妖異的藍，已然是寒毒入體，侵入肺腑了。
“你...”它欲言又止。
寄北抹幹凈嘴角的血跡，慶幸一笑：“我沒事，暫時還死不了。”
而元翎這段日子經常下山救助被天災所害的平民百姓，一邊承受著修士渡過來的修為。
“姐姐，你是他們說的神女嗎？”小魔族的話將她註意力拉回。
元翎是在天劍宗山下撿到的這個孩子，他瘦的皮包骨頭，細胳膊細腿好似一拎就斷。
剛開始看到他的時候，小魔族正在被一群人圍毆。這些年雖然南北境關系緩和不少，但到底是隔著血海深仇，不是簡單一兩句就能放下。
元翎替他包紮好傷口，回道：“算是吧。”
自從她能救世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外面的人都是這麽稱呼她的，說她是神女降世，能救扶蒼生。
“神女姐姐，你要是飛升了，能讓我也吃上飽飯嗎？穿上南境人的衣服嗎？”他用清亮的眼睛望著她，渴望著一個肯定的回答。
元翎記得，這小魔族是餓急了，偷了南境人的吃食才被打的。現在問出這番話，也不奇怪。
若她真能登仙，此間得以安寧。想必以寄北的手段性子，也會讓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於是她說：“會的，一定會的。總有一天，南北境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下。”
那一天一定不會太遠。
元翎為這孩子擦幹凈臉，這才發現他的額間，有一枚如同火苗一樣的印記。摸上去，還帶著灼灼熱度。
小魔族卻盯她的手看個不停，目光落在疤痕上。
“這是我們的心心相印術。”他以前聽他早死的阿娘說過。
“你認識？”元翎有些詫異，這麽小的孩子居然都知道。
小魔族點點頭，道：“一人一生只能用一次，是忠貞的象征，更是代表了至死不渝的愛意。”
至死不渝的愛意嗎？
元翎不自覺地摸上了這團新生的圖案，小魔族的眼神也隨之而動：“那個哥哥一定很喜歡姐姐。”
“為什麽這麽說？”元翎問。
他盯著她的手腕看了很久，思考了一下才道：“嗯，這印術被毀過一次，施術者會承受反噬之苦。聽族裏人說，沒幾個人能熬過去。而且能二次生長出來，說明那個哥哥一定喜歡極了姐姐。”
愛意是心心相印術賴以成長的重要土壤，它能再長出來，足以窺見寄北一片赤誠真心。
可惜，元翎再也不能給出他回應了。從她選擇無情道那一天開始，她就已經決定放棄這份情感。
只是，胸腔處那股熟悉的悸痛又開始、自從和寄北重逢後，就時不時的痛上一兩下，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
元翎最後一次見寄北是在飛升的前一天。所有人把希望都傾註在她身上，她不想讓大家失望。萬事俱備，她只差最後一副金身。
可是金身的材料——上古兇獸的骨骼實在太難得了，前人幾乎都卡在這一步。
元翎愁緒之間，寄北走了過來。他站定她面前，勉力露出一個笑容，元翎只覺得這笑難看極了。
“你怎麽了？”元翎不知道他和小九的所作所為，但是今日寄北的狀態實在是太差了。
寄北上前一步，抱住元翎。元翎覺得自己仿若被一塊冰塊所包圍，冷的不像活人溫度。
在她想要推開他之前，他就已經松手了，有分有寸，舉止有度。
司南和寄北之間，到現在連一個懷抱都成了奢侈。
“不要擔心，金身我早就為你準備好了。明天這個時候，你來這裏。”寄北聲音清朗，一如他們初見的那個時候。
“為什麽？”為什麽要幫我？
寄北嘴角罕見地揚起一抹笑容，好似冰雪消融。“為蒼生，也為你。”
元翎看著他，也忍不住晃了神。
第二日，元翎沒有等來寄北，卻等來了小九。小九已經堪堪學會化形，他朝這邊走了過來。
元翎問小九：“他人呢？”
小九頓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伸出手，指節一一打開，手掌心處躺著一節骨頭，
這骨頭光澤瑩潤，一看就是從兇獸心間肋骨上取下來的，是煉化金身再好不過的材料。
小九將心間骨放入元翎手中，沈重道：“寄北不會再來了，他讓我告訴你——”
“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
“它會替我再往後的日子守衛你，你不用再害怕了。”
她在看見這塊骨頭的時候，就知道他來不了了，心間骨上沾染滿寄北的味道，是元翎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元翎心臟出傳來一陣劇痛，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痛。每當她看向手中之物時，就遏制不了這股疼痛，壓在心上，幾近窒息。
恍然間，種種情景湧入腦海。
元宵夜樹下初遇的一見鐘情，展示定身術時刻意落下的那個吻，以及合巹交杯酒時嘴角漫出幸福。
她失了七情六欲，無法再感受畫面中美好情緒。現在回想起一幕幕，帶給她的全是疼痛，刻骨銘心的疼痛。
元翎握緊了心間骨，喃喃自語，神色怔怔：“他一定早就知道了今日的情況，對不對？”
小九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茫然張口，卻說不出話，他也不知道正確的答案是什麽。
沒有人回應她的問題，只有手中的骨頭無聲閃爍著熒芒。
她之前不明白，明明仙人只給自己一人托夢就足以，為什麽還要托夢給寄北。
現在她明白了，她的飛升缺他不可，仙人將他從深淵中喚醒，讓他入這塵世走一遭，皆是為了讓寄北此刻心甘情願地為她死，無怨無悔地為她獻上心間肋骨。
她以前一直以為，是寄北帶她進入魔族的紛端中，才會導致後來蒼城一系列的變故。
可是她錯了，從一開始，就是她將寄北拽入紅塵中，讓他身不由已。他們的姻緣宿命，本來就是註定好的。
不懂情愛的深淵巨獸動了凡心，便是抵上了一條命，也要護住他心愛的姑娘。
毫無預兆地，元翎落下一滴淚。淚水落在心間骨上，肋骨金光大放，飛入她的身體中，貼合到了她的心臟處，隨心臟一同振動。
至此，神女立地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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