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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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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朔(七)

林之洲給的盤纏比蘇辭在藥堂幾個月的月銀還多,故而蘇辭此時也有錢住客棧,不用露宿荒野了,他出了城,趕了一段路,在天黑前到了一處叫梅花鎮的地方,鎮上只有一家客棧,住客也只有三兩人。

蘇辭定了一間客房,糖豆躍上窗臺打量著房間內外,邁著貓步縱身一躍,又出去玩去了。

蘇辭倒不擔心它,讓小二打了熱水,凈了臉又洗了腳,才躺進被窩裏,不過片刻就陷入了沈睡。

門口處忽然傳來了一聲輕響,一個黑衣人舉著劍踏進來,緩緩靠近床前,見蘇辭睡的很沈,舉劍就向他胸前猛然刺去。

然而蘇辭卻忽然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手上動作卻更快,左手握住黑衣人拿劍的手,輕輕一擰。

黑衣人只覺得手上完全不受控制,手中長劍倒轉,眨眼刺入自己的腹部。

黑衣人捂著腹部倒退一步,蘇辭坐起來伸手扯去他的面巾,藏在底下的卻是一張十分普通的臉。

“原來是赤羽派的弟子。”蘇辭隨口道。

黑衣人眼底閃過一絲驚慌,又恢覆如初,冷笑一聲,“我們太初教的人,怎會是你口中道貌岸然的赤羽派?”

蘇辭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你當真不是赤羽派的人?”

“赤羽派算什麽東西?”黑衣人狠狠唾了一口,擺足了太初教的姿態。

“六年前的俠義盟大會,你就站在赤羽派趙長老身後,原來竟不是他的門人?”

黑衣人滿臉驚駭,竟一時忘記遮掩,他在眾弟子中十分不起眼,與沈星辭從未打過照面,故而趙齊才會派他來試探一二。卻不想沈星辭居然會記得百人英雄大會上一個不起眼的弟子。

沈星辭輕笑一聲,“沒想到他們這麽按耐不住。”

黑衣人見已經敗露,眼睛瞟向一旁窗臺,腳下還未動,蘇辭卻已經點了他身上數處穴道,又從他懷裏摸出赤白兩枚旗花,問道,“得手應該放哪一枚?”

黑衣人只掃了一眼,卻不開口。

“原來是赤色。”蘇辭自問自答,隨手拔了赤色引信,拋向窗外。

黑衣人瞪著雙眼,驚駭異常,他怎麽知道是赤色?

蘇辭仿似猜到他想問什麽,答道,“你的眼神告訴我的。”

蘇辭拍拍他的肩,隨意坐到桌前,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過等了片刻,門外傳來三長兩短的敲門聲,蘇辭手敲擊著桌面回了三短三長。

門外的人推門進來卻見蘇辭好好坐在桌前,頓時想要後退。

蘇辭手中杯子甩出,卻恰好擦著他們耳邊打在門上,用勁奇巧,竟將門又關上了。

“二位長老別來無恙?”

趙齊和周漢京眼底閃過驚慌,不敢再動。

趙齊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黑衣人,抱拳道,“我們二人方才路過附近,見到有人放旗花,就過來查看一番,不想竟見到沈盟主,這人可是想刺殺盟主?待我們將他帶回去好好審問。”

“我已不再是盟主,兩位倒不必如此客套。只是你們路過,怎麽敲門卻用的是赤羽派的暗號?還好我之前有幸做過幾年盟主,記得怎麽應答,否則就錯過與二位偶遇的機會了。”

趙齊臉上變了數變,側目看了周漢京一眼。

二人忽然拔劍而起,撲向蘇辭。

他們二人已經暴露,眼下只能拼死一搏,畢竟今日他們親眼見到沈星辭右手已廢,也許此時他只是故作姿態,他們合力出手,未必不能勝他。

沈星辭隨手撿起黑衣人的長劍,恰好趙周二人淩空而下,已撲到他身前,他手中長劍卻似長了眼睛一般,在半空中轉了個彎,打在趙齊左肩上。

周漢京手中長劍從斜裏刺過來,蘇辭手腕微抖,這一劍意勢不盡,竟又拐了個彎,撞在周漢京握劍的手腕上。

周漢京兵器差點脫手,還好經驗老道,硬是往一旁避了兩步,沒有丟了佩劍。

然而此時已來不及思考,蘇辭手中長劍微抖,趙周二人只覺得眼前白光一晃而過,根本看不清劍在哪裏,就腹下一涼,丹田就已被刺破,再也使不上勁。

蘇辭輕笑一聲,“今日在酒樓,我說右手已拿不起劍,可沒說左手也廢了。”

俠義盟立有規矩,不得械鬥打傷同盟中人。故而每次看沈星辭出手,都是對著外人,不想第一次真正跟他過招,才知道彼此差距有多大。

趙周二人沒料到他左手使劍還能這般出神入化爐火純青,捂著傷口,臉色灰敗,幹脆閉目等死。

蘇辭卻將劍放到桌上,坐了下來,“我與二位並無甚仇怨,犯不著生死比鬥。但我心中有一疑問,盼二位能知無不言 言無不盡。”

趙周二人對視一眼,一臉狐疑,“還請沈盟主直言。”

“五年前,離國將軍墓中,二位可帶走了什麽?”

周漢京想了想,道,“當年我們二人到一處耳室,只見屋內僅有一張石幾,幾上有一石匣,匣內整齊疊放著金絲蟬衣,上面壓著一瓷瓶,瓶內僅有淺淺一層無色無味的液體,不知是何物,就順手一起收了。後來承蒙沈盟主搭救,情急之下忘了此事,回到門中想起時,就交給了掌門處置。”

蘇辭點點頭,“可還有其他物事?”

趙齊搖頭道,“當真已無隱瞞。”

“多謝二位相告,今日之事我不會對外人提起,希望二位也能守口如瓶。”

俠義盟中擁護崇拜沈星辭的人不少,他們二人怎會將自己想殺沈星辭的事到處宣揚,並且他們也不希望沈星辭再回到俠義盟,自然不會主動對人提遇到他之事。

他們二人連連應承下來,見他當真袖手放他們離去,也松了一口氣,連忙帶著門人相扶著離開了客棧。

然而那日悅雲樓人多口雜,卻終究引起其他有心人的註意。

沈星辭年少成名, 難免驕傲自負,算不得謙虛溫良之輩, 這些年來樹敵頗多, 想要他性命的人,數也數不清。

他離開梅花鎮以後,路上的明槍暗箭,種種試探卻變多了。

這日他路過一處山頭,山上種滿了紫薇花,此時正值紫薇花開的季節,遠遠望去一片姹紫嫣紅,炸開的絢麗煙花一般,令人流連忘返。

糖豆第一次見到這麽多花,十分新奇,躍上樹稍,伸爪子去碰那些花枝,不想輕輕一碰,花瓣就掉了,它像找到了十分新奇的玩具,上竄下跳去碰那些花枝,弄的漫天花雨。

林中有一處略顯簡陋的茶寮,想來是供專程前來賞花的人休憩之用。那店家是夫妻二人,四十餘歲的年紀,頭發都有些花白,妻子在竈前忙碌著,丈夫卻揮著抹布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桌上的蒼蠅。

但因此地荒僻,林中未見旅人,只見一個頭發幾乎全白的老嫗,兩眼渾濁不堪,正彎著腰撿拾地上的花朵放到背上的背簍裏。

一個砍柴的老者靠著樹下休息擦汗,柴刀靠在手邊,捆好的柴火隨手丟在腳邊。

不遠處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正背對著蘇辭蹲在地上玩螞蟻。

蘇辭走進茶寮,挑了一處空桌坐了。

那店家竟也懶得起身招呼,只略擡眼皮看了他一眼。

店娘倒是端了茶走過來,瞪了店家一眼,嘴裏罵罵咧咧,“有客人來了也不知道招呼,成日好吃懶做,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那店家也脾氣十分暴躁,“臭娘們,整天就知道唧唧歪歪,就這一身寒酸的窮書生,估計茶都不舍得點上一杯,給他白坐就不錯了。”

店娘啪一下將茶壺摔在蘇辭面前的桌上,瞪著眼睛看他,眼裏布滿血絲,“書生,你給不給茶錢。”

蘇辭伸手到懷裏掏了掏,拿出兩個銅板。

店娘手重重拍在桌子上,一臉嫌棄,“十個銅板一碗。”

蘇辭心想,原來這是一家黑店,茶錢收的這般貴,難怪無人光顧。

他收回銅板站起來,“我似乎並不太渴。”

“這可不行……坐下就要給錢。”店娘撥了撥雜亂的頭發。

那店家也走過來,邊走邊罵,“我就說他給不起茶錢,娘們就是頭發長見識短。”

店娘有些生氣,回頭瞪了店家一眼,“你再罵一句試試。”

蘇辭見店家來勢洶洶,只好又坐下來,從懷裏拿出10個銅板,仔細數了數,才放在桌上,“那就來一碗!”

店娘翻過桌上倒扣著的茶碗,手中茶壺高高舉起,茶水大半都灑在了桌上,實際落在碗內只有小半碗,她拿起銅板,拎著茶壺扭身就走。

店家恰好走到她身後,伸手就去搶銅板。店娘舉起茶壺就敲向店家頭頂,怒道,“你敢跟我搶?”

店家舉手攔住茶壺,壺內滾燙的茶水潑灑出來,竟恰好潑向了蘇辭。

還好蘇辭反應快,站起來倒退幾步,才沒被殃及。

店娘丟開茶壺,伸手就去撓店家的臉,店家一巴掌將她打倒,恰好撞在桌子上,壓斷了本就不結實的桌子。

店家又撲上去,店娘抓起斷裂的桌子腿敲在店家背上,打得他哎呦一聲,側翻在地。

蘇辭平生第一次見別人夫妻打架,打得齜牙咧嘴,滿地煙塵,也有些錯愕。

他們二人廝打著滾到蘇辭腳邊,忽然眼前隱有寒光閃過。

蘇辭伸出左手,雙指恰好夾住了本欲刺進他腹部的短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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