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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山秋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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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山秋夢長

徐子京白了他一眼, 從袖裏摸出一只鼓囊囊的錦袋,遞到祝逢春面前,道:“遲來的中秋禮物, 賀你收覆燕雲平定戎狄。”

“這般記掛, 可曾後悔當初逞一時之氣?”

“悔了。”

“悔了便好,下回出征, 可不許任性而為。”

“我不是悔這個。”

徐子京看向祝逢春肩膀,輕聲道:“我後悔為一時爭功惹出一身的傷, 不能隨你出征, 替你擋下這一箭。”

“這是什麽話, 你一個山東軍的,便是沒有受傷, 也沒辦法隨她出征。”羅松又舀一勺蜜水給祝逢春, 道,“若論這個, 我才是該後悔的人。好容易等到她帶兵, 卻為受了些小傷被她丟下, 辛辛苦苦挨到她回來, 連碗慶功酒都喝不成。”

祝逢春笑了笑,道:“為自己不能同去, 你便四處說我已和你定親。”

“哪有四處,我只和大哥說了!”

“我不曾應允,你怎麽敢擅自張揚?”

羅松手一晃,碗險些摔在桌上,幸得祝逢春擡手, 才免了桌案這場水禍。羅松稍稍擡眼,見祝逢春面上無笑, 一時慌了神,接了那碗道:“我說這些,總歸還是愛你太深,怕你被人哄騙。”

祝逢春輕輕一哂,單手拆開徐子京那錦袋,卻是八塊圓潤光滑的飛蝗石,顏色晶瑩如玉,只是略小了些,打人須用巧勁。

“怎麽想起送這個?”

“我素日喜好美石美玉,身邊收了不少璞玉,此番中秋,我思量許久,不知該送你什麽,便撿了八塊最合我心意的送你。”

聞言,羅松探頭來看,道:“這不是飛蝗石麽,只是比一般的飛蝗石稍好看些。”

“羅小將軍,沒見識便少說兩句。”

“呸,這東西拿到軍營,十個有九個都會當做飛蝗石,不信你問東風。”

徐子京便看祝逢春,祝逢春抿一口蜜水,道:“便是飛蝗石,也是天下最好看的飛蝗石,斷不能輕易用去。”

“東風若覺得是飛蝗石,便只管放手去用,不夠我再拿些給你。”

“用璞玉做飛蝗石,不知要散去多少金銀。”

“東風在彼,千金散盡又何妨?”

祝逢春輕輕一笑,低頭看那八塊璞玉。羅松道:“東風,我也備了中秋禮物,比這堆石頭好得多。”

“什麽禮物?”

一把解腕尖刀遞來,祝逢春拔刀出鞘,只見刀身刻著爛銀也似花紋,刀刃晃著飛雪也似亮光。將來劃那桌角,不需用力便削去一塊。

“好鋒利的刀!”

“怎樣,我找了好大一圈,看見這刀第一眼,便想送到你面前。”

“你有心了,等回頭我得了好東西,也捎給你一份。”

“這便不用了,你不記掛我一時失言便好。”羅松取兩塊璞玉顛了顛,道,“何況我想要的,從來都只有你一個。”

祝逢春搖了搖頭,同他們說起草原見聞。不多時,唐越走進房間,要她到醫館換藥,祝逢春別過兩個少男,跟著唐越尋到陶冉。陶冉領她走進裏間,幫她脫了衣裳,又揭開層層疊疊的白布,一邊換藥一邊道:“你這傷再過幾日便要結痂,骨頭也會慢慢長好,往後每天來這裏一趟,我幫你活動筋骨。”

“讓唐越來不行麽,每天來一趟,未免也太麻煩你了。”

“唐越畢竟不是醫者,稍有不慎便會做錯。你若不願麻煩我,便去麻煩蘇醫師,雖說他是男子,可為你看傷,他應當沒什麽忌諱。”

“他豈止是沒有忌諱,簡直是沒有分寸,要他幫我活動筋骨,他少不得要借題發揮趁火打劫。”

“再沒有分寸,也是你應允了他。”

“我們畢竟是十餘年的至交,加上他相貌品行都合我心意,又一直照拂於我,讓他一讓,也是我應該做的。”

陶冉笑了笑,另取一卷白布幫她包紮,道:“罷了,只要你聽從我的叮囑,旁的我一概不管,你想尋男子便尋男子,想尋女子便尋女子,只要不像這次一樣惹出事來,尋多少個都沒關系。”

“我幾時尋人了,又幾時惹出事了?蕭擎這一箭,為的是我們往日恩怨,同情愛沒有任何幹系。”

“怨重到刀兵相見,恩重到放虎歸山。”陶冉纏了兩圈白布,道,“蕭擎在那幾日,蘇醫師一天看你十幾回,生怕你被拐到上京。回涿州這半個月,為我宿在中軍帳裏,蘇醫師不敢常來,可我每次出去,他都要問我小半個時辰,那模樣,任誰看了都心疼。”

“你跟他說這邊有你,要他不必擔心。”

“他是什麽性子,你還不清楚麽?”

祝逢春噤了聲,為了看傷,她的長命鎖平安符都放在旁邊,一個是寶光璀璨,一個是針腳綿柔,都蘊著送禮人的真心。

蘇融那樣的人,知道她受傷,哪裏能輕易看開。

等陶醫師包紮完,祝逢春帶好長命鎖平安符,穿好上衣外袍,同唐越說了兩句,徑直去北院尋蘇融,不想剛走到門口,蘇融便急匆匆走來,她將他按住,只聽他道:“算著天數,今日該你換藥,換過了麽?”

“都換過了,我們回去罷。”

蘇融點點頭,將她扶進北院耳房,等她坐好,又關了門窗,轉身道:“你肩上紅腫怎樣了,有消減的跡象麽?若有消減,便每日動上一陣,這樣骨頭好得快些。”

他問得急切,像在心裏想了成百上千遍。祝逢春抓一粒果子吃下,把陶醫師原話說了一遍,道:“若是讓你幫我,你會借機討要名分麽?”

“原本便是我的,哪裏用得到討要。”

“那便討些別的,蘇融,我允你趁人之危。”

蘇融輕輕一笑,坐到她身邊,用嘴唇若有若無地碰了下她的左肩,扣了她的手道:“我若要你只愛我一個,你會應允麽?”

“人生在世,若是只愛一個人,不免也太乏味了些。”

“可我只看得到你一個,也只想愛你一個。”

祝逢春偏過臉,今日她得了八塊璞玉,可八塊璞玉加在一起,都不及眼前少男半分。她擡起手,想要撫摸他的臉龐,他驚呼一聲,扣了她的胳膊坐到右邊,皺著眉說了好一段話,看他雙唇一張一合,她驀地想起那日他親她嘴唇的感覺。

再親一下,興許會有些新的體悟?

為這一份假想,她傾身親上他的嘴唇,嘴唇相貼那一瞬,蘇融臉龐燙得如有火燒,他微微啟唇,她便趁機探了進去。蘇融口中極為清甜,像方才吃的果子,若說不同,便是果子當中含一硬核,沒滋沒味;蘇融口中只有綿軟,教她沾染一點,便情不自禁向深處探尋。

親了不知多久,她擡了擡眼,蘇融雙目稍斂,只是還看著她,蘇融面上紅暈也退去七分,剩下三分,抹成枝頭桃花的粉色。

他啞了聲音,道:“東風。”

“不喜歡麽?”

“我怎麽會不喜歡?”他扣了她的手,看她許久,道,“我只是沒有料到,東風,你如何想起做這些?”

“想做便做了,難道親蘇大才子一下,還要寫一道文書問一遍官府不成?”

“自然不用,我人都是你的,親一下又算得了什麽。”

“我當你想再拿喬幾日。”

蘇融搖了搖頭,道:“聽你這麽說,像是還想親旁人。東風,我愛你,情願受你擺t布,可再情願,我也是有心的人。若我和旁人一樣,我也不癡想那許多,可是東風,你待我和待旁人,分明是不一樣的。”

“我知道不一樣,可你已有了這許多不一樣,為何還要我只愛你一個?偏愛春花,便不能看秋月了麽?偏愛夏蟲,便不能看冬雪了麽?偏愛杏花煙雨,便不能看長河落日了麽?蘇融,你想要的,從來不只是我放棄羅松徐子京。今日我離了他們,明日你又會為我親近唐越難受,我愛你,不想讓你難受,可我也愛她們,也不想讓她們難受。”

“東風,你只是一個人,不可能讓所有人心滿意足,若你有這個本事,肩上也不至受這一箭。”

“我知道,因而我先要讓自己滿意。”祝逢春撫上蘇融脊背,貼了他的額頭道,“蘇大才子,你若受不了我的本性,便請及時收手。”

蘇融笑了笑,溫熱氣息噴上她的鼻梁,他輕嘆一聲,道:“東風,你這樣待我,教我如何收得了手?”

“長痛不如短痛。”

“分明都是長痛,只是在你身邊,那痛是銀針細細紮著;不在你身邊,那痛是鋼刀胡亂砍著。一個是皮肉之傷,一個是挫骨之痛,東風,我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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