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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君自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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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君自天來

“我一早便知了, 眼下說這些,不過發兩句牢騷。”

“你倒是同蘇融爭一爭。”

席影走到案邊,灌一碗清酒, 遞一只錢袋給祝逢春。祝逢春掂了掂, 道:“只剩十兩多銀子?”

“我克扣了十兩。”

祝逢春搖了搖頭,道:“既已拿了賞銀, 這一戰便不給你記功了。”

“不記便不記,橫豎我也不想升官發財。”

“你有做將軍的本事, 只是不通文墨, 回頭我尋個老師, 教你們姐妹識字。”

“我不要,你讓席風學去。”

“識字而已, 又不是什麽大事, 你這麽聰明,不消半年便能學成出師。”

祝逢春走到旁邊, 另取一只新碗, 回來倒滿酒水, 慢慢呷起來。席影抓一把肉幹, 一邊吃一邊說:“聰明人才不要讀書,她只讓別人替她寫。你小小年紀做到將軍, 可謂世間第一等聰明人,也不見你讀什麽書。”

祝逢春輕輕一笑,將酒碗放在一邊,徐子京道:“祝將軍只是不好讀書,又不是不通文墨, 單論見識才學,她比許多儒生都要強些。”

“讀了這許多書, 卻連唐越都救不出來,可見讀書沒有用處。”

“唐侍衛犯的是惡逆之罪,處在十惡不赦之列,豈能輕易救得?”

“十惡不赦,不也是你們讀書人編出來的?可見讀書不僅無用,還有數不清的害處。”

“這是什麽道理?”

“天經地義的道理。”

徐子京驀地擡頭,想要再說,已被祝逢春扣了手。祝逢春望席影道:“你說我救不得唐越,換做是你,你又如何救她?”

“還能怎麽救,殺了獄卒,帶她藏到山裏,逍遙自在一輩子。”

“那不叫逍遙自在,殺了獄卒,你們只會被官府懸賞捉拿,不去自首,便只能躲躲藏藏一輩子。”

“躲躲藏藏,也強似被指指點點。”

“可無論哪個,都不及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祝逢春呷一口酒,輕聲道,“如若不然,你和你姐姐也不會來淮東女營。”

席影一時語塞,半晌,道:“可直到今天,唐越都住在死牢,說不定哪天便要處斬。”

“不會的,我既要救她,便一定救得下她。”

“那要怎麽救?”

“到時候你便知道了。總之,讀書之人,能保全唐越的聲名性命;不讀書之人,只能帶唐越做逃犯。”

“可唐越之罪,原本便是讀書人捏造。”

“捏造不捏造,眼下都有這樣一項罪名,天下人也認這項罪名。只有把書讀通,看清他們的把戲,才能救得唐越。”

祝逢春晃了晃酒碗,看了眼手邊檄文,近千楷字,合在一起,鏤金錯彩一般,又望向不遠處的虎頭亮銀槍,凜凜一桿,立在架上,仿佛能當百萬之t師。

便對席影道:“這般解釋,你可願意讀書識字?”

席影垂了頭,一根一根數著手指頭。祝逢春輕輕一笑,道:“罷了,你若著實不願,我也不能強求,便留在女營做你的都頭。”

“將軍懂我。”

“本待提你們姐妹做將軍,誰知你是個不知上進的,而今只能等席風回來,她應當有讀書之心。”

“席風必然有,便是沒有,她也會盡力去學。”

“因而她是都頭,你只是副都頭。”

祝逢春抿一口酒,道:“你買那些東西,都發下去了麽?”

“發下去了,兵士們高高興興地接了,還問你幾時做得這等大事。”

“幾時?今天晚上便是。”

祝逢春冷冷一笑,又瞥羅松一眼,羅松當即說了眾將軍的情況。如她所料,應聲的幾個將軍,都待羅松極好,願意聽從她的號令;只發了血誓的將軍,有人情願聽她號令,有人面上尊她,話語卻帶著冷淡。

這幾個人,剛巧是林老將軍帳中那幾人。

“東風,可要借那人之手除去他們?”

“不必,我初來乍到,眾將不服亦是常事,只要肯聽從號令,我不會動他們分毫。”祝逢春從袖裏取出軍令狀,遞到徐子京面前,道,“這幾樣東西,還請徐將軍代為保管。”

徐子京打開看了一眼,驚道:“你如何逼他們寫了這些?”

“全賴林老將軍支持。”

祝逢春抓一粒果子,同他們說了一陣閑話。又過一陣,蘇融提著食盒回來,揭開蓋子,祝逢春見除去羊腿燒鵝,他還買了五樣時蔬十只胡餅,便撕下一只鵝腿,望蘇融道:“怎麽買了這許多?”

“你在營中有這許多故交,我如何敢克扣餐食。”蘇融看她沾了一手的油,把抄好的檄文移到旁邊,道,“早知你這樣吃法,我便該讓店家切做小塊。”

“不要小塊,沒有整只吃著痛快。”

蘇融抿唇一笑,坐到她身邊,一樣一樣取出餐食,又從袖裏摸出一把剔骨尖刀,將那羊腿切做一寸見方的小塊。徐子京看他切羊腿,也摸了把刀切那燒鵝。不多時,祝逢春吃完鵝腿,見兩樣肉食被切得七七八八,乜這二人一眼,道:“我才說想吃整只。”

“整只吃著痛快,汙了衣裳便不痛快。”

蘇融遞去一張帕子,又去旁邊倒一碗茶水,祝逢春白他一眼,也就著茶水凈了手。羅松道:“東風,你選我做夫婿,我沒有這許多規矩,莫說你只是想吃整腿,便是想吃整羊我都陪你。”

“她的衣服須不是你洗。”

“我洗便我洗。”

“你會麽?”

羅松當即噤了聲,等祝逢春轉過身,又道:“東風,我雖不會洗衣,卻能給你買新的。”

“說得好像東風缺那兩個買衣服的錢。”

蘇融坐回原位,將一把筷子分與眾人,等餐食用畢,他又將碗碟收回食盒,望羅松徐子京道:“我去送食盒,這些骨頭便給你們收拾。”

“收拾便收拾,哪個用你說?”

蘇融笑了笑,親了下祝逢春臉頰,羅松瞪大雙眼,還未來得及說話,蘇融便已退到一丈之外。

“東風,你便這般偏寵於他麽?”

“這算什麽偏寵,你昨日不也親了?”

看他沒了聲響,祝逢春摸過酒碗,慢慢飲了一陣。蘇融親這一下,同羅松那下全然不同。羅松親時,她只當夥伴玩鬧;蘇融親時,她竟有些隱隱的期待。

一如蘇融靠上她的脖頸,說要近水樓臺先得月。

這種感覺,是對蘇融的眷侶之情麽?

她飲完酒水,羅松徐子京也收拾完桌案,將骨頭果核都裝進灰鬥,在帳外尋了一處空地掩埋。

不多時,馬信芳在帳外求見,祝逢春將她迎入帳中,只聽她道:“和你想的一樣,涿州守城兵士少了一多半,說是太子蕭重的軍令。”

“他倒是膽大包天。”

“一來便給你下婚書,儼然不把你放在眼裏。”

“那是什麽婚書,分明是典當首級的文書。”

祝逢春冷冷一笑,望徐子京道:“徐將軍,你去點五百兵士,備二百只叉袋,裝滿沙土,喬裝打扮化整為零,暗中沿山谷繞到西面城墻,等這邊擂鼓聲響,便一齊登上城墻,殺掉守軍,直奔南門迎我大軍入城。”

“我這便去準備。”

徐子京拱了拱手,匆匆離開軍帳。祝逢春又看羅松,道:“你也換身衣服,潛到東邊路上守著。此番作戰,你唯一要做的便是拿下蕭重人頭,即便拿不下,也要殺他幾個將軍,要他知我大齊軍威。”

“知道,他的人頭,你不說我也要拿下。”羅松微微一哂,道,“將死的人,也敢打你的主意,當真是吃了熊心豹膽。”

又過一個時辰,幾個兵士輪番過來,只說交代之事已畢。祝逢春飲一碗酒,終於聽得簾外席風求見。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席風便領著月痕進來,幾日不見,月痕稍豐腴了些,想是同唐越吃了不少佳肴。

兩人行過禮,席風從袖裏摸出一塊白絹,祝逢春接在手裏,卻是涿州城的輿圖。席風道:“鎮國公主聽說你要攻打涿州,要我把這樣東西交到你手裏。”

祝逢春仔細看一遍輿圖,道:“蕭擎歸順之事,蕭重知道麽?”

“應當還不知道,鎮國公主自歸順大齊,便一直小心管控城中將士,加之許多將士原本便怨恨蕭重,不至告訴他這等消息。”

“也好,有她幫忙,燕雲不日可定。”

祝逢春引這兩人走到案邊,鋪開輿圖說了一陣,指著州府所在道:“你二人去尋徐子京,隨他一起進入涿州,到了涿州,只取一個人的首級。”

月痕驀地擡頭,祝逢春道:“便是你想的那樣,你不願意麽?”

“將軍說過,會把王爺交給小人處置。”

“我這便是給你處置,你若不想取他首級,搠他一刀也行,我只要他死,至於怎樣死法,同我沒有幹系。”

月痕低下頭,沈默許久,道:“將軍放心,小人定遵將令。”

祝逢春笑了笑,將輿圖遞給席風,要她交到徐子京手裏。席風領了命,同月痕一起退出軍帳。

席影看著那兩人出去,道:“她們都有事做,我和馬將軍做什麽?”

“再等一個時辰,我把踏雪借給你,你去替我送封信。”

“往涿州送麽?”

“不錯,送信之時,務要大聲宣揚,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在送什麽。一旦看到勢頭不對,騎了馬便跑,切莫貪圖立功,傷了我的千裏龍駒。”

席影爽朗一笑,坐到案邊喝了一陣酒,又走出軍帳看那兩匹龍駒。申時一刻的光景,日頭依舊晃得人睜不開眼,兵士三三兩兩坐著,吃著她發下去的東西。

涿州城內,蕭重立在案邊,看著一只有豁口的瓷碗,道:“這便是祝逢春給你的信物麽,這等信物,你也敢拿到孤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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