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鐃歌列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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鐃歌列騎吹

祝逢春這話一說, 十多個戎狄將軍都站起身,圓彪彪睜了眼看她。祝逢春望蕭擎一眼,蕭擎道:“諸位既有此意, 不若前往校場設下擂臺, 同祝將軍好生打上一場,也好揚我草原部族的軍威。只是記住一點, 和談時候,切磋便是切磋, 斷不可傷了性命。”

“比便比, 也教祝逢春看看, 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說話間,眾人都行至校場, 看那旌旗蔽日黃沙漫天。左邊一排頭領, 雙目圓睜牙關緊咬,發盡上指冠;右邊一排將軍, 身形挺立神情整肅, 刀槍兀自鳴嘯。祝逢春巡脧一周, 笑著去看遠處飛鳥, 引得眾將愈發怒氣沖天。

蕭擎搖了搖頭,命人取來兩錠大銀, 一壇好酒,一領錦袍,教眾將自來挑戰,若能勝過祝逢春,便拿這些重賞。

不多時, 一個二十出頭的白袍小將走上前來,昂首挺胸, 望祝逢春道:“末將自幼學槍,不曾於軍中逢著敵手。聽聞祝將軍槍法天下一絕,不知可敢同我比上一場?”

祝逢春將他掃了一眼,道:“你要同我比槍?”

“不比槍,難道要比你不會的東西?”

祝逢春輕輕一笑,提槍走到校場中央。那小將挽個槍花,槍尖靈蛇一般向她游來,祝逢春擋住那槍,手中長槍卻化一只猛虎,望那小將面門撲去。兩人來來回回戰了二十餘合,祝逢春用棒敲他腕上,又反手挑了一挑,喝一聲:“落!”那長槍便滾將在地。

小將向後連退幾步,好容易止住身形,正要向她行禮,一個四十上下的將軍跨步走來,他生一臉絡腮胡須,腰懸兩條九節鋼鞭,拱手道:“他年歲太小,誤中你拖延之計,不好算你的本事。今番我與你比上一場,若是再勝,我軍上下方能敬服。”

“將軍是不是誤會了什麽,他年歲再小,也是加了冠的人,我今年不過一十五歲,比他小了不下五歲。”

那將軍吃她一噎,一時說不出話,待那小將離開,道:“休得多言,今日教你知我本事!”便舞起雙鞭,直往祝逢春面門襲來。祝逢春冷冷一笑,挺槍戰那兩條鋼鞭,當是時也,鋼鞭來去,卻似兩條染墨龍尾,長槍上下,竟如一道銀白電光。黑龍盤旋,挾一腔駭人殺氣,似要撕咬整片雷雲,電光閃爍,蘊十分風雷之力,幾欲將孽龍抽筋拔骨。

兩人鬥到四十餘合,將四面塵土都蕩起許多,看得周圍將士喝彩不斷。又鬥十餘合,那將軍氣力不支,兩條胳膊都漸漸垂下,祝逢春一槍抵在他胸前,再進一步,便要取他性命。

“祝將軍真乃天人降世,這般武藝,尋常人如何敵得過!”

蕭擎忙走到校場中央,扶了祝逢春的手,見她手上也是一片濕意,便令隨從端來一碗鹽水,要她先去一旁歇息,自己走回臺上,望諸將道:“今日祝將軍連勝兩場,足見其武藝超群,敢問諸位將軍,可還有不服祝將軍者?”

見眾將不語,蕭擎又道:“我等既已決意歸順,便該對祝將軍心存敬意,以唇舌攻之,以刀槍迎之,爭那一時之氣,倒顯得草原部族沒有風範,平白讓人看了笑話。諸位且說,是也不是?”

眾將又是一片緘默,片晌,一個老將道:“公主,非是我等置氣,實在是祝將軍太年輕氣盛了一些,輸了她一著便罷了,而今還要歸順於她,著實是令我等老將無地自容。”

“你既知她年輕氣盛,又何必同她計較。”

蕭擎搖了搖頭,當眾賞了祝逢春先前備下的錢物,又令隨從取出兩匹錦緞,各賞出戰將軍一匹。

祝逢春看蕭擎一眼,舉起那壇好酒,望諸將道:“前日戰事,我等皆是身不由己,不好評判對錯。今日切磋,賴諸位將軍相讓,逢春僥幸勝得兩場,贏得這壇美酒,合t當與諸位共飲,以賀我等化幹戈為玉帛,救下許多兵士性命,護衛一方百姓平安。”

說著,蕭擎令隨從取來許多酒碗,為在座將軍一人分了一碗,眾人飲了美酒,神情緩和許多,便商談起日後之事。

說起涿州形勢,原先在府衙第一個說話的老將道:“當日立嗣,樞密使提議立公主為太子,聖上怕外戚幹政,又覺公主是個女子,不肯傳位於公主,一意立二皇子為太子。只是二皇子既非皇後所出,又無尺寸之功,許多朝臣不服。後來二皇子尋來一件物事,同幾位重臣商議許久,得了他們鼎力相助,終於受封太子。”

“什麽物事,竟能說得動那幾位重臣?”

蕭擎微微皺眉,立嗣之事,她也曾聽聞一二,只知有幾位重臣相中了二皇兄,從不知背後還有這些關節。

更不知她的老師,曾提議讓她做太子。

現下想想,老師應是想送她一件厚禮。可惜父皇從不曾真正看重過她,他的眼裏,只有同他外貌相似的二皇兄。

年幼之時,二皇兄待她極好,時常送些物件給她,三年前,二皇兄成了太子哥哥,便同她生疏了許多。彼時她只當他公務繁忙,還時不時去尋他。時至今日,她終於看清笑臉下藏著的殺機。

他們從一開始,便要將母後這一脈斬盡殺絕。

只是那幾位重臣,雖說稱不上同老師交好,卻也不至輕易被他說動。

“這末將如何得知,只知那是一件中原之物,是二皇子從旁人手裏借來,說什麽能讓我等入主中原。”

“可是一枚虎紋碧玉扳指?”

說話的是祝逢春,她從袖裏摸出一塊絹布,因魏千雲之事敗露,那扳指做了物證,已被葉景揚帶去東京。此番來瀛州,她總覺得能查出一些線索,便向吳知府要了扳指的圖樣,一直帶在身上。

絹布遞到老將手裏,老將仔細看了幾遍,遞還絹布,道:“興許便是此物,那物事極為小巧,國中只那幾個重臣見過,末將也只是聽了些風言風語。”

“我能想到的只有這個,只是此物事關重大,我不好在此處陳明。”祝逢春將絹布收回袖中,起身望蕭擎拜了一拜,道,“公主,可否容在下暫回莫州一趟,待在下稟明此事,便回來做公主的人質。”

蕭擎站起身,看著她劃著紅痕的脖頸,道:“不能寫信回去麽?我派親信去送,不會誤了你的大事。”

“茲事體大,信中說不清楚。”

“你信不過我。”

蕭擎望著她的臉龐,眼裏似有千般委屈。祝逢春嘆一口氣,道:“罷了,我寫便是,公主莫要多心。”

回到房中,祝逢春接過紙筆,用昔日祖母傳下的符文寫了一封信,疊好裝進竹筒,用火漆封了厚厚一層,又蓋上當初父親贈她的私印。思量片晌,她又寫下一張紙條,落了自己的名字,對那送信隨從道:“到了莫州,定要將此信親手交給祝青祝安撫使,兵士若不許你過去,便將這條子給他。”

“小人明白。”

隨從裝好兩樣物事,轉身離開小院。一旁的蕭擎道:“你方才寫了什麽,是齊國的密文麽?”

“是我祝家私用的符文,天下只有兩人看得懂。”

“哦。”

蕭擎坐回交椅,為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邊飲用,一邊看她的面龐。祝逢春收拾好文房四寶,道:“公主,國事是國事,私事是私事,我自然信得過你和你的親信,可瀛州到莫州幾十裏路程,若有人將信劫去,你我哪個擔待得起?”

“那你為何不早些說清?”

“我以為你想得到。”

蕭擎一時無話,便為祝逢春倒了一碗酒。當日,兩人談了許多戎狄之事,說到樞密使欲扶蕭擎做儲君,祝逢春道:“我認識一人,同你一樣是公主,一樣有百步穿楊之能,她也因為年幼失了儲君之位。”

蕭擎沈默片晌,道:“是那勞什子的葉景揚麽?她也是公主?”

“猜得不錯,她是延慶公主魏昭。”

“原來你身邊不止我一個公主,也不止我一個會射箭的。”

祝逢春搖了搖頭,笑道:“你是戎狄的公主,她是大齊的公主,如何能混為一談?在我眼裏,你們各有各的好處,皆是舉世無雙的少年。”

“什麽舉世無雙,分明已有了一雙。何況在我心裏,只有你當得起這四個字。”

“各有所長罷了,何況行伍之中,一個人便有通天的本事,也離不開身邊同伴。”

祝逢春飲一陣酒,想起依舊困在獄中的唐越。若非眾人協力營救,唐越怕是已成為刀下之鬼。

“這個葉景揚,可是莫州一戰射我盔纓之人?”

“是她,憑她百發百中的本事,射你盔纓,已是手下留情。”

“臨陣對敵,哪有人會手下留情,分明是射偏了幾分。等我傷好全了,讓你看看什麽是真正的百發百中。”

祝逢春笑了笑,沒再說什麽。葉景揚射她盔纓,應當只是示威,若一箭將她射死,勢必激起戎狄兵士勝心,於戰事頗有不利。

又過三日,聖上手諭抵達瀛州,赦蕭擎等三萬兵馬無罪,要蕭擎聽從莫州將令,助大齊收覆燕雲。祝逢春看她接了手諭送別天使,笑道:“今番能送我回去了麽?”

“不能留下來麽,此間三萬兵馬,也可讓你隨意調遣。”

“公主說笑了,我不過一都指揮使,如何敢調遣你的兵馬?”

“要不了多久,你便不只是都指揮使了。”蕭擎望了眼日頭,道,“已是午時了,不若用了中飯再走,也好讓我盡了地主之誼。”

等用過中飯,蕭擎引她去了馬場,選了一匹品相極好的乘馬,陪她走到營門,又遞給她一只葫蘆,道:“上好的潼酒,供你途中飲用。”

“多謝公主。”

祝逢春翻身上馬,拱手道一聲:“公主保重,我們來日再見。”便望東方馳去。蕭擎目送她離去,回到院裏,發現案前擺著一只鏨金馬鐙。

待祝逢春回到莫州,正趕上主帥召集各營將軍商議兵事。四日前,張帥已領山東軍兵馬先往涿州,今命兩位河東本部將軍令五千兵馬鎮守莫州,其餘三萬兵馬一同北上。

是日,軍營宰殺豬羊犒賞三軍,次日清晨,兵馬整裝,踏上北伐之路。三日後,一位士兵飛馬來報,言說張帥中了魏千雲詭計,現已被涿州兵士殺害。山東軍群龍無首,暫由幾位將軍掌管。眾兵士憤慨萬分,皆要攻入涿州報仇,途中折損數百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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