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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崖去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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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崖去落葉

唐越之事傳到東京, 想必又會掀起驚濤駭浪,葉景揚以公主之尊廁身其間,不知要引發多少非議。加之魏千雲通敵叛國, 魏明淵定會乘勢而上, 葉景揚此時返京,不知要面臨多少艱難險阻。

若得俞指揮同行, 至少能保全身家性命。

再看身側,父親面色平靜, 羅帥捋了捋胡須, 道:“本帥正有此意, 可俞指揮畢竟是淮東軍之人,卻不知祝帥意下如何?”

“俞指揮入營多年, 為人處世皆有章法, 她請命去東京,本帥如何能不許。”

葉景揚謝過兩位主帥, 對俞星拱了拱手, 笑道:“那便有勞俞指揮。早聞指揮刀法天下無雙, 景揚家中有一寶刀, 經年不得其主,到東京時, 景揚當以此刀相贈,方不負指揮愛護之情。”

“這便不必了,用刀之人,若習慣了寶刀之利,心便會一天天鈍起來。”

“指揮如此說, 景揚只好作罷,日後指揮若有用景揚之處, 只管明白道來。”

俞星看她又躬了身體,便向她拱了拱手。不多時,驛丞又牽一匹馬過來,三人翻身上馬,葉景揚從袖裏摸出一只布包,望祝逢春道:“接著!”

布包掠空而來,祝逢春接在手裏,擡頭去看,那三人已行了數丈之遠,待她們行至河畔,祝逢春打開布包,卻是十多根肉幹。

父親道:“俞指揮這一去,沒有十天半月怕是回不來,你打算讓誰統領女營?”

“五位都頭商量著來便是,若有齟齬,便由我來決斷。”

她看向不遠處,剛巧,淮東女營的五個都頭都在,聽了這話,圍了一圈說起近日公務。她走過去拍了拍席風的肩膀,道:“眼看便要攻打瀛州,你們可有什麽打算?”

“能t有什麽打算,多殺幾個敵人便是最好。”

“我記下了,等俞指揮回來,我替你們表功。”

一旁的羅帥道:“什麽表功,你的副都指揮使還在江都,你便想著攻打瀛州,便不怕他心中不平麽?”

“幾時攻打瀛州,自然要看羅帥的心意,逢春只是提前準備。”

羅帥搖了搖頭,道:“也怪那小子心思太淺,你說什麽他便聽什麽。你只告訴我,他還要多久回來。”

“我要他第五日回來,依著踏雪的腳力,再過四日,羅帥便可看到羅松。”

“既然還要四日,我派人去尋他罷,再給淮東路提點刑獄使去一封信,要他徹查唐家之事。祝賢弟,此事還要你從旁協助。”

“什麽協助,淮東出了這等大事,原本便是四司失察。祝青當命淮東本部協同憲司倉司,查明各地倒賣私鹽之事。”

言畢,羅威看天色已晚,便令眾人返回城中。回到住處,他與祝青各寫一封長信,遣一親信騎他那匹龍駒,乘夜送往江都。歸時卻看青天,月色朗朗,星輝寥寥,時有夏風拂過,令星辰都閃爍起來。

祝逢春回到自己那院裏,發現蘇融仍未回去,還在石桌上擺了幾樣餐食,她剛要發問,便聽他道:“我已睡了一個白天,此刻沒有半點困意,便為你做了一點吃食,做得不多,只有兩個人的分量。徐公子,你若腹中饑饉,便請到別處尋找餐食。”

“徐子京也在麽?”

她回過頭,只見徐子京立在門口,進也不是,走也不是。回來路上,她知道徐子京一直跟在她身後,只當兩人順路,不想他竟停在這裏。

再看桌上餐食,除去她要吃的那些,便只夠蘇融一人充饑。

所幸沒等多久,月痕提著食盒回來,看到桌上餐食,月痕道:“蘇醫師既做了這些,我便白去了酒樓一趟。”

“不白去,他做得不夠。”祝逢春接過食盒,對院門前的徐子京道,“進來一起吃罷,順便說幾句話。”

徐子京踱到桌邊,西向而坐。祝逢春取出盒內餐食,連蘇融那幾盤一起,擺了滿滿當當的一桌,自去主位坐下。蘇融坐到她的身邊,給她夾了幾筷子菜;月痕進屋抱了一壇清酒並四只酒碗,為席間三人滿上,坐到南面去了。

“今日會審,你都說了什麽?”

“能說什麽,將你那疊狀紙來回背了幾遍,說得提點刑獄使啞口無言。”

“你用得到便好。”

祝逢春嘆了口氣,道:“可惜廢了許多口舌,還是不能救唐越出來。”

“傷父之罪,如何輕易救得?不說這些,說說魏千雲和唐橫,這兩樁案子,你們又是如何處置?”

“魏千雲已逃出莫州,至今不知去向,牢中只有他的隨從,先拷問幾日,等他們招供畫押,便一發推出去斬了。至於唐橫那九人,罪孽深重證據確鑿,已定了明日斬首,接下來便是江州那邊,依照大齊律例,唐家滿門皆是死罪,要看的,便是有沒有官商勾結。”

“這麽快便要處斬麽?”

說話的是月痕,她放下手中酒碗,聲音略有些顫抖。祝逢春知她背負滅門之仇,便攜了她的手道:“國法是國法,私仇是私仇,滿門抄斬,一是為警醒世人,二是為斬草除根,你不必害怕。”

“小人不是為這個,只是想到了唐侍衛。”月痕收回手,輕聲道,“昨日小人同唐侍衛說了為她脫罪的法子,唐侍衛許久不曾言語。今日為她送飯,她也只是問你的情形,不曾提過半句家人。”

“這些事我也想過,只是要救她的性命,便不能管顧她的家人。何況唐橫犯的是資敵之罪,即便沒有我,唐家也會被滿門抄斬。”

祝逢春晃了晃酒碗,碗中明月,頃刻碎作銀箔,天上明月,依舊皎潔如初,千百年來,照了不知多少悲歡離合。

月之陰晴圓缺,興許便是人世的映照。

然而無論何時,月亮都在那裏,一如世人對太平安康的追慕,千百年來,不曾有絲毫改變。

次日,祝逢春到市曹看唐橫等人受刑,因是莫州城破以來第一個大案,看的人有一二千之多,百姓壓肩疊背,都擁在十字路口。獄卒推出九個待枷的死囚,唐橫走在最前面,因他少了一條胳膊,那枷只枷了一只手,搖搖晃晃,刮著他肩上傷口,帶出許多鮮血,將那枷染紅了半邊。

祝逢春輕嗤一聲,剛好被他聽到耳中,他便轉頭看她,道:“唐越在哪裏,她是我的女兒,論理也該被斬首,你們為何不斬她?”

“不勞你掛心,唐越正在喝酒吃肉,日子過得極為舒暢。”

“呵,我早知道你和唐越蛇鼠一窩。”

說著,唐橫高聲叫起來,祝逢春擺了擺手,獄卒取一塊破布塞了他的嘴。臨行刑時,祝逢春走到他身邊,笑道:“何必掛念唐越這一個女兒,要不了多久,你家所有人都要下來陪你。”

唐橫悶哼一聲,祝逢春退到一旁。公人將這九人團團圍住,槍棒鏗鏘之間,終於有人放聲哭起來,唐橫跪在地上,也低了頭,渾身不見半點生氣。等到午時三刻,監斬官一聲令下,獄卒開便去枷,行刑之人高舉法刀,一刀揮出,鮮血飛濺數尺,人頭滾將下來。不多時,九個死囚盡數受刑。

待人群散去,祝逢春去不遠處買了一斤果子,提著去見唐越。因唐橫受刑,月痕一早便來陪唐越,此刻兩人正說著閑話,唐越倚在墻上,端著一碗白酒,看見她過來,道:“我父親已死了,是麽?”

“唐橫自尋死路,又將你視作寇仇,你不必為他傷心。”

“我不是傷心,只是有些感慨。”

唐越飲盡那碗白酒,道:“他販私鹽之事,我一早便知道,只是念著那點情分,又顧忌父女綱常,一直不曾告發。不想幾年下來,他的野心一天勝似一天,竟敢做出資敵之事。害了唐家的,是他,不是我,我不曾受過什麽厚待,更不曾做過違心之事。”

“你能這樣想,我便放心了。”

祝逢春坐到她身邊,也向月痕要一碗白酒,呷了一陣,聽她說道:“從今往後,我便只是你的侍衛,再不是其他什麽人了。”

“你原本便只是我的侍衛,不過你若想做別的,我也可放你去做。”

唐越搖了搖頭,道:“不做別的,只做你的侍衛。”

“那便只做我的侍衛。”祝逢春取過那只荷葉包,放在腿上打開,看著唐越道,“本將新買的果子,唐侍衛,要嘗嘗麽?”

“你怎麽到哪裏都是買吃食?”

“吃得好些,心裏便舒服一些。”

祝逢春眨眨眼,又給月痕遞了一把,道:“你一天到晚低著頭,看上去老大不高興,多吃點,什麽時候笑了,什麽時候停下。”

月痕抿唇一笑,道:“哪裏有這樣的道理,將軍莫要取笑小人。”

“看,你還是笑了。”

祝逢春向旁邊讓了讓,便令她也坐過來,三人圍成一圈,喝著白酒,吃著果子。待酒壇見底,祝逢春放下酒碗,對月痕道:“時至今日,魏千雲已走了三天,依著你對他的了解,他會逃到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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